那人摆摆手道:“这就行了,你女儿不在家?”
“不……不在了,黄蜂寨被灭后,她倒是回家住了几天,但不到一个月,就走了……”
“喔?走了,是谁带走的……”这人的语气明显有些惊奇。
“不知道,她上山当了压寨夫人之后,对我这个爹虽然还尊敬,我却不敢管她了。她说要走,我就给了她十来个金币,送了她出门……”
那斗篷人点了点头,过了半晌才道:“她可有说去了哪里?”
“说过……嗯……好像说了一句去凤翔水口郡找地方落脚,不想见什么熟人了。但到底在什么地方,还要到了那里再找,具体在不在,我就不知道了……”
等那三个人走了好久,靳赫岩才觉身上凉飕飕的,出了一身透汗。谁知道,等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起来,竟然神清气爽,连晚上夜尿的毛病也好了。
按下这边不表,却说那六师兄等三人,彳彳亍亍到了水口郡,已是十天之后。他们久居宗门之内,杀戮的经验或许极丰富,但世俗的手段却是一丝也无,又查访了六七天,才得知有个新建的荆兰馆。不过那六师兄以为靳晓竹既然出门隐居,定然会掩藏身份,不会这么光明正大地居住下来,反而又在别的渠道找了几天,最后才抱着万一之想,往荆兰馆而来。
水口郡至荆兰馆有七十里,法师自有他们的手段,因此反而是喜欢夜间赶路的居多。这三个人连夜从水口郡出发,走到天明,就隐隐看到了荆兰馆偌大的一片围墙。六师兄忽然停步,凝神听了一会道:“这儿想不到还藏龙卧虎,山上那练武的人,武功怕是不低。”
此时九师兄也感到了林中的元气波动,轻笑道:“运气不错啊,能在这儿出没的人,想必就是荆兰馆的人了,我们上去一问就知。”
靳晓竹吃了好几天的山神血肉,元气充沛。到荆兰馆后,练武又极为刻苦,去年十月份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五级巅峰,过了这么段日子,已经稳稳跨入了六级。两路武当剑法,更是舞得翩若惊龙,矫若飞虹,才刚刚收下剑势,就听得旁边有人叫道:“好剑法,且与我来过几招!”
随即一个黑影一闪,跃入场中,“呜”的一声,两道银光相互一剪,直向靳晓竹左右击来。
靳晓竹武功虽然到了六级,却没有什么江湖行走的经验,等人家到了身边方才知晓,骇的几乎跳了起来。所幸她天天都要把两路剑法练个七八遍,已经渐渐成了习惯。因此见两道银光剪来,立时斜走一步,本能地出剑反削,夺的一响,将这一招避了开去。
抬头看时,却发现来的竟然有三人,皆是长衣斗篷,面容模糊。和她交手的一人,手中兵器极为怪异,乃是两根乌黑的短棒,那两道银光,却是棒端镶嵌的一对利刃。
“你们是什么人 ?'…87book'”
这三人却不回答,那手持短棒的人却嘿嘿一笑,托地跳起,一棒兜头旋舞,一棒“嗡”地走了个弧形,疾向靳晓竹肩头刺到。
这出手的人,正是澜雪宗三人中的十三师弟,他这一招用的乃是澜雪宗的护身棒法,左棒前刺,似虚还实,无论对手是防还是避,都免不了右棒旋舞之后,接下来的一记劈点。
靳晓竹的剑本已收在肘后,此时见对方来势飘忽,立时将右步一撤,身形后坐,长剑却突地跳到了前面,左掌覆在右手上面,收于胸腹之间,剑尖平平指出,隐隐瞄准了那长袍人左手手腕。
那十三师弟见一棒弧形刺出,自己手腕上便先要着上一剑,顿时“咦”了一声,左棒一撤,右棒就要当空劈点而下。哪知靳晓竹这一剑平指,剑招本身算定的对方必然就会撤剑换式。顿时身形前移,左手捏个剑指虚虚后滑,右手一剑,先刺向了十三师弟的右腰。使的正是武当对剑中的一招‘二仙指路’。
十三师弟右棒想要劈点,右腰就先要向前扭出,被靳晓竹突刺一剑,顿时又把这一招拦腰打断。惊得大喝一声,全身魔劲鼓涌,上身倒翻而出,“嘭”地将右足踢将上来,想要连消带打,避过这一招。
他见了美人,想要卖弄功夫,想不到竟然一招之间,就在招式上落入下风,把一身魔劲都用了出来。这一片被靳晓竹平时练功走的光溜溜的地面,“啪”的一响,被这斗篷人的魔劲一震,激起了一阵淡淡的灰尘。
他这一脚反踢,足尖上勾,踢的也是靳晓竹的手腕。靳晓竹在强盗窝里当了多年的压寨夫人,虽然没杀过什么人,但为人处事也变得极为果决。见状不退反进,右足跟上,刺出的右手反而却收到了肩外。十三师弟一脚踢空,突觉脚心一痛,脚底上一股大力传来,本来倒翻六尺的身形,顿时飞出了一丈开外,立地后右脚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复踉跄出三四步方止。
却是靳晓竹长剑收回后,剑尖一转,在对方脚底上刺了一剑。若不是十三师弟多少也是八级战士的水准,脚上穿的又是魔兽皮做的好货,只怕这一剑之下,这只脚就要被刺个对穿。
靳晓竹一剑刺中,借力返身就跑——她这几年在强盗窝里不要脸的事也看得多了,深知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的道理,边跑心中还想着:“姑奶奶操你家十八代祖宗,你们三个人,现在让你们一步,等到了我们荆兰馆的高手堆里,我看你们还怎么狂!”至于她这个姑奶奶和人家祖宗相互操上一回,到底是谁吃亏些,倒是没有想过。
但她刚才一剑刺出,遇上了对方魔劲抵御,又想着借力跑路,本能地将自己的真力也用到了剑上。十三师弟顿时觉出对方的内力性质和宗门同属一路,立地后放声大叫道:“六师哥、九师哥,这人就是靳晓竹!快抓住她!”
六师兄和九师兄本来就有些厌烦老十三为人太过轻浮,见他在一个漂亮姑娘面前吃了小亏,反而有些幸灾乐祸,站在一旁暗笑。但靳晓竹身为六级战士,走的又是和苏明海一样轻捷的路子,老实说敏捷和这几个专精于精神和魔劲的八级人物没什么区别。等他凌空翻了个筋斗,再把这一句话说完,怎么也要化个七八秒时间。靳晓竹在林中左一拐、右一绕,早跑出了五六十丈开外。
第二百二十四章、靳晓竹(上)
“追!”
六师兄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惊怒,身法展开,疾掠而出。九师兄依然闷声不响,也紧紧跟了上去。
前面,靳晓竹一声长啸直上云际。她性喜素淡,衣服上从不肯用对比强烈的纹饰,一袭青衣飘拂,上面就翻飞了几点嫩嫩的新绿。仿佛整个春天,都聚集在了这个妩媚的女子身上一般。她带着淡淡的体香,吐着兰麝般的呼气,跑到哪里,就把这春日的幽香带到了哪里。
她一掠出了练武的空地,再身形如燕,越过了几丛低矮的灌木,地上松软而陈腐的枯叶一散而开,就露出了下面新草娇嫩的初黄。
她手掌左右在树杆上连按借力,身形转折变化,如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穿过密密麻麻的枫林,满林的枝条就带上了一抹刚刚绽开的新绿。
她越过沟坎,初融的雪水就流淌得格外欢快。
她奔上岩坡,嶙峋的岩石就染上了碧苔。
六师兄见这女人长啸出声,顿时知道了她这是在示警叫人。但他们三人一路过来,手下屠戮的性命已到了近千之数,哪里会在乎这一处荒僻所在来援的那几个人手。反而脚下加急,追近了几步。
他们说到头,不过是外门的学徒。所学的法术到了百米之外,就会收束不住,自动炸开。平时练功,虽然以精神魔劲为主,但精神强度也不会超过20点,因此即使用神识锁定,距离也不到五十米。当日苏明海和葛龙和交手,也是到了四十米距离,才被对方锁住,无法逃脱葛龙和的法术攻击。
而靳晓竹一开跑,就先去了五六十丈,而他们两人和她当时又有一段距离,等若被她抛开了百米开外,如今虽然有所接近,距离却还不足以让他用法术攻击。而且周围林木众多,靳晓竹地形又是熟悉,左一绕右一跳的,等他将这一番念头转过,又把距离拉远了不少。
奔!狂奔!
靳晓竹一路转折翻腾,直向荆兰馆那开垦田地的山谷跑去——那里的谷口已经立起了整齐的一圈木栅栏,马修和弗雷德一早就去了谷内,准备赶在春播前将最后一段水渠修筑完毕。刚才这一声长啸出口,里面想必就有了准备。只要冲到栅栏之内,大门一关,墙高二丈,这几个人还能如何。等到人群聚拢,人生地不熟的,更是连跑都跑不到哪儿去。
——她江湖阅历浅薄,自小父亲又看管甚严,到了这时还没将后面那三个人和法师想到一块儿去。
穿过树林,翻过两道岩坡,又转过一道山梁,就是入谷的一条小路。靳晓竹逢了下坡,速度更是快的象一头轻快的小鹿,直接在两块巨石上蹦达了两下,一跃而下。
但到了下坡,身高腿长就占了优势,六师兄和九师兄身形猛然加速,快得如同一阵连地面都贴不上的狂风一般,不片刻之间,就把刚刚被靳晓竹拉开的距离又抢了回来。
前面又是一个山弯,靳晓竹撒腿狂奔,一转而过,那六师兄忽然喊了一声:“你追!”说罢一跃跳过了旁边的灌木丛,三步两步,就抢到了这个小山坡上,靳晓竹,就在前方三四十步之外。从这儿下去,乃是一个陡坡,六师兄若要下坡追赶,距离只会给靳晓竹拉的更远,但他双手突然结了个手印,往前面遥遥一指。
空气,忽然扭曲了一下,靳晓竹前方五尺开外,忽然发出的“嘭”的一响。她根本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就一头撞了进去。
法术爆炸激起的气浪轰然卷开,小路两边尺许厚的枯枝残叶如同被一个巨大的扫帚推了一下,呼地向周围翻出六尺之遥,堆成了一圈小小的山脉。靳晓竹的身形如被一个巨大而无形的巨浪击了一下,凌空飞起,摔到在了这一圈松软的,散发着腐朽味道的土堆上。
到了这时,旁边陡峭的山坡上,才“哗”地塌落了一堆泥土,激起了无数的灰尘。
“哈哈,姑奶奶竟然在一个法师脚底上刺了一剑……”
靳晓竹这时才知道了刚才遇到的是什么人,心中非但不怕,反而激动万分。一跃而起,又要撒腿跑路。但才一起身,前面又是“嘭”的一炸,劲风凛冽。一件点缀了许多嫩绿的青衣,立时给拉开了两道口子,人也似乎立足未稳,踉跄出五六步外。
原来这时九师兄也已追到了五十步外,见这娇媚的女子跳起来又要跑路,立刻又发出了一个法术进行威慑。
法师,那就不用跑了,跑到山谷里也只会害了别人,还不如留下来自己死呢……
况且……法师一向与凡俗无涉,就是留下来,也不一定会死……
靳晓竹想得虽然凄惨,脸上却笑得更加娇媚:“原来竟然是几位法师大人,小女子无知冒犯,还请恕罪。”
右手伸在背后,却掐破了指尖,用鲜血在衣服内摆上,偷偷摸摸写了“法师”二字。
后面追来的九师兄却没有理她,先帮着六师兄跳下了陡坡,这才并肩上前。两个人头脸都罩在蓬帽之内,便是升上了树梢的春日暖阳,也照不见一丝面容。一路行走平缓,将乌黑土地上草叶点点的嫩黄踩在了脚下。
靳晓竹媚眼如丝,脸上恰到好处地显了几分女子受惊后的苍白和红润,衽身一礼道:“小女子无知,不知几位大人拦住了我,可有什么事要问嘛?”
六师兄在蓬帽内咳嗽了一声,却先回答了她先前的问题:“呵呵,我等来得突然,你方才惊惶之下,倒也谈不上什么冒犯。”
语气一转,又道:“你便是靳晓竹嘛?黄蜂寨杰罗姆,便是你的丈夫?”说话间,就已将一个‘谎言侦测’放了出去。
靳晓竹只觉心头一寒,周身冰冷的如被人一下子扒光了衣服一般,知道自己中了人家的什么诡异手段。立时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泫然含泪道:“小女子天生命薄,十八岁给杰罗姆掳去当了七年压寨夫人,直到去年杰罗姆死了,才得自由……”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三个阴森森的神秘人另有手段可以知道别人说话的真假,但一个女人,特别是漂亮的女人,天生就有许多骗人的手段。知道逢人说话,先要顺着人家的想法,遂了他的意,等到他心理上没了戒心,再突出其峰,反而能够取信于人。因此对自己身份并不隐瞒,只是装出一副可怜模样让人心疼。
六师兄久在宗门,并不懂多少人情世故,只当一个女人被人强抢去当了这么多年老婆,必然会羞愧万分,对这一段往事不愿启齿。已做好了这女人一旦说谎,先行想好了让她折服的种种手段。哪知靳晓竹竟然全不否认,但脸上这一股凄惨悲艳的神情,竟是连他也是心头一颤,身边的九师弟更是神念波动,显然是生了爱怜之心。
但他们即为法师,自然不染红尘,心绪只是略一波动,即行平复,六师兄又道:“你这一身魔劲,颇为不凡,是从哪里学来的?”
他本来既然已经确定了靳晓竹所学是澜雪宗的法门,自然可以立行逼问。却不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见被靳晓竹神情打动,只对话了一句,就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多问几句的想法——这种想法,却怕是连他心中也不自知。
靳晓竹道:“小女子当年被抢上山后,惊惧之下,身体孱弱多病。杰罗姆就传了我一部心法,此后练了三四年,身体才慢慢好转……”
第二百二十五章、靳晓竹(下)
似她这等人家问一句,偏要生怕不殷勤,搭上两句三句。六师兄两人自然极为满意,又顺便问了下去:“哦?这么说来,这功夫是从杰罗姆那儿学来了喽?”
“大人所言不差!”靳晓竹道。
六师兄又道:“你可知杰罗姆这一身功夫是从哪儿得来的嘛?”
“待我想想……”靳晓竹有意拖延时间,看能不能找到跑路的机会,沉吟了半天才道:“杰罗姆好像提过的,嗯,是的,好像是杰罗姆和他大哥乌彪……有二十多年了吧,那时他们还不过是两个小混混,一日到一个破落大户的家里偷盗,偶然得了一部武学秘籍……”
说到这里,“噗哧”笑了一声,又道:“据说他们是从人家屋梁上得了那东西,当时讲给我听,还给我笑话了好久,后来就没提起了……”
她这一笑,妩媚万千,仿佛在这寒冷的初春里绽开的第一朵鲜花一般,将所有的春光都聚集在了一块。两位法师大人看得目眩神驰,神念又是一阵波动。
六师兄深深吸了一口长气,又缓缓地道:“那——现在这本秘籍可是在你这儿?”
他一直将话语纠缠在她所学的心法和这本秘籍上,靳晓竹自然就知道了问题所在。这一本手札,当时在黄蜂寨逃命时,就已被她献给了苏明海。但如今她跟在苏明海身边,眼见得这个少年一天天茁壮成长,已经从她当日的犹可仰望变成了高入云天,心中更对这个主人产生了一份别样的情绪,哪里肯将事情牵扯到苏明海身上去。因此立时道:
“大人容禀,那秘籍小女子当日从黄蜂寨逃跑时,怜及杰罗姆儿子将来的前途,为着让他将来也有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就想着让随行的秋伯带去……”说罢还怕这法师不知道秋伯是谁,又连忙道:“秋伯是一向随侍杰罗姆的老家人,待我们极为亲厚,因此东西交给他,我是放心的……”
当时她带杰罗姆的孩子逃跑,随身还带了那本秘籍,心中未始没有将来让这孩子出人头地,可以报仇的意思在。后来苏明海现身拦劫,她将孩子托付给秋伯,也不是没想过将秘籍捎上。只是顾忌着苏明海没有足够的好处,不肯放人,才勉强将那本秘籍拿了出来。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她的心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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