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虽高,但这五十人都是敏战士,爬起来极为快捷。等尉迟昭口衔长刀,从城头露出脑袋来时,他这一边的二十五条登城索才被人砍断了三根。一个守军见有人冒头,一刀横砍,尉迟昭将脑袋一缩,翻手就扔了一个纸包上去。
旁边有人在大声惨叫,同时传来沉重的人体落地声。尉迟昭也顾不得分辨是敌人还是同伴被人砍了一刀,一个纸包出手,立时就蹿了上去。
那守军猝不及防,在头面上被打了一记,本能的双眼一闭,纸包碎裂,却突然洒出一股白烟来。待睁眼欲上前再砍杀时,忽然捂住双眼,撕心裂肺一般喊叫起来。迅即面前风声凛然,胸口一痛,已是被人刺翻在地。
尉迟昭年少轻狂,颇有些浪荡子的风范,街头打架也是常有。到了这里,刚才还在衣服角落里摸出一个石灰包来,在城墙下就顺手放在了袖口之中,此时一招出手,顿时建功。
旁边还有一人,见前面石灰弥漫,知道厉害,本能的闭眼退后。尉迟昭却早在探头之时看准了他的位置,闭着眼夹头带脑砍将过来,顿时将他砍的血肉模糊,左手将溅到脸上的鲜血一抹,就把满面的石灰洗尽。再旁边的一个守军却是个新兵,见尉迟昭满面血污,一双眼睛却铮铮发亮,唬的脚都软了,只把一柄长刀提在手里涩涩发抖,被尉迟昭上前斜劈一刀,立时将一根脖子切断了半截,躺在地上睁着两只惊恐的大眼,咽喉中咯咯有声,兀自挣扎未死。
尉迟昭清扫了旁边两个敌兵,旁边几根钩索上立马就爬上了三人,不远另有一个好手,也是击杀了自己的对手,翻上了城墙。另一人虽然爬城成功,但终归立足不稳,被敌人砍翻在地。但有了这么一耽搁,他旁边又有两人翻入,左右交攻,顿时又将此人杀却。五个人左右分工,开始对余下的敌人攻击,上来的人也越来越多,最后他这一组剩余的十二个人都上了城头。
守城永远比攻城的占据许多优势,尉迟昭等人爬墙虽然迅速,却照样先给人砍断六根钩索,其中三人失却战力。接着冒头的一霎那,又给人砍下九个。
尉迟昭现在有了十二人,而此刻远处城头零星的敌人还在赶来,和他们交手的却只剩下了五六个,在局部上已经占据上风。后面第二批三十四人已经再无危险,也纷纷登上了城头。除留下十人在城头悬挂绳索之外,其余二十四人分成两面,分别支援尉迟昭和班思泓,终于在城下和远处敌军到达前将他们替换了下来,牢牢将对手挡在了两边。
紧接着,后续的部队也源源而至,就连乌兴梁、汤潮、劳瑞恩等人都登上了城头,双方在城墙上相互攻防,甚至调转了床努对射,惊心动魄的弩弦震动之声震耳欲聋,每一支标枪一般的弩矢飞出,都能扫开一条血路。但城头已经搬上了许多守城器具,只要往两军中间一堆,对方纵然人多,也没那么简单攻将进来。这样,中间的人员,就有了对城门内敌军攻击的时间。
第二百四十三章、落城
奥利弗已知大势已去,一面派人向樊振良报讯,一面依然令士兵源源不断地往城门填了上去。
“轰!”
一条尺许粗,丈余长,上面钉满了无数五寸长倒钩的湿木,翻滚着落下,立时砸破了四人的头颅,在地上翻滚几下,又让五个士兵躺在地上发出了凄厉的嚎叫,然后才被两段悬吊的绳索拉了上去。
这是夜叉擂,这种守城器具,因为要不断浇水润湿增重,乃是第一批被运上城头的东西,此时骤然发威,人皆惊骇。
奥利弗见兵士们皆梭巡不敢上前,挥刀砍杀了二人,以亲兵督阵,强行驱赶,但此时城头准备更加齐全,夜叉擂、狼牙拍轮番而下,许多士兵甚至爬到了城楼屋顶,将砖头瓦片一齐砸下。城墙,加上城楼,高度足足到了五六丈,这样的高度,就是一块小石子落下,也能头破血流,城下的兵士便是隔着皮甲挨上一记,也是个筋断骨折的下场,顿时纷纷退了开去。
门洞中的三百多永平军队发一声喊,顿时疯涌而入,和奥利弗手下的兵丁刀来剑往,纠缠在一起。城门,终于通畅了!
城外,密集的马蹄声轰轰响起,赵弘涛一马当先,直入城中,见奥利弗正在永平军中疯狂砍杀,立时催马而前,一刀,将一个高鼻深目的脑袋,砍得高高飞起。然后挥刀前指,大喝道:“破城就在今朝!随我冲!”策马直进,后面的千余骑兵随后跟上,洪流一般直向长街中涌去,然后以二百骑为单位,向城中的各条街道分流,在跟进步兵的配合下,转眼之间将一座雄关踏成了血的海洋。
城中各处军械和物资库燃起了熊熊大火,街道上到处是人群的奔跑声、呼喊声马蹄的隆隆声,兵刃交击的声音反而很少,大部分死亡守军都是被敌人从背后杀死的。郡守府内,樊振良一手持剑,一手举火把,对周围神气低迷的数十亲兵道:“你们,各自逃命去吧……”
那些亲兵中一名将军出来道:“大人,如今事不可为,大家都是知道的,大人何不一起走!”
樊振良哈哈笑道:“我半世清名,岂能做个弃城的郡守,去给那帮小吏如猪狗一样诘问!”顿了顿又道:“况且……你以为我一起出走,你们还走得了吗?还不如死了,给你们,也给我的这两个儿子,谋一条后路!”
转头又对旁边的一个妇人和二个二十多岁的青年道:“你们也走,我樊家的根,要给我流传下去!”
那妇人凄然泪下,将两个青年推到亲兵们面前道:“我跟着去,只是徒增累赘而已,诸位,我樊家这两个儿子,就交托给你们了……”又转头对樊振良道:“老爷即愿赴死,贱妾岂能独生!呵呵,我们夫妻一场,不能同生,却能共死,岂不快哉!”
“爹——娘——”
那两个青年欲待冲上来抢回他们的父母,却被亲兵们死死拉住,硬是架了出去——郡守见敌弃城而逃,便是死罪,如今新碧关虽然是破城,但樊振良要是逃了回去,也要受许多查问。他刚才说不愿意受小吏诘问,就是这个道理。而他的这些亲兵,若是战失主将,也要刺配流放,但如今救了他两个儿子出去,又是他这个主将亲自下令,事情就截然不同。
人,其实是都不愿意死的,这些亲兵虽然悲痛,却依然一个个走了出去,那将军留到最后,跪下向樊振良磕了个头,大声道:“大人放心!卑职便是粉身碎骨,也会保得两位公子的平安!”说罢也是转身奔出。
“老爷!带上我啊!”
“老爷,等等我啊——”
后堂奔出三个美貌少妇,皆是樊振良的小妾,其中两人欲夺门跟随亲兵而去,被樊振良拦住一剑一个,皆都杀了。后面一人不过十七八岁,却走到樊振良夫人面前,衽身一礼道:“奴家亦愿同死矣……”
其实象这等家中姬妾,逃了出去,又能如何?她们家中并无多少势力,在樊府之内,份属私产。不要说外面乱兵纵横,就是真活下命来,也要获罪,成为营妓寮娼一流,还不如死了干净。樊振良见此人年纪虽小,见识却高,点头哈哈大笑道:“小叶儿能如此,吾怀甚慰啊!”
说罢携了夫人的手,将周围堆积的柴草一一点燃,三人相依相伴,迈步走进了书房之内……
那五十来个亲兵护着樊家二个少爷,一路躲得过就躲,躲不过就杀。他们皆是军中精英,基本上倒是有惊无险,慢慢挨到了南门附近。但这等结阵冲突的顽抗,极为注目,不久就被团团围住,困在城墙根下。那将军见部下战死了十余人,其余的也即将力尽,无力再战,大步走出道:“樊大人公子在此!叫你们长官过来说话!”
战场双方虽然出手无情,却和寻仇灭门不同,包围的士兵见里面有新碧郡郡守的儿子,一时皆犹豫不决,但人墙却站得更为密集。七嘴八舌之下,场面也显得混乱起来。
此时城头上忽然有一个声音传来:“樊大人公子在此,那樊大人现在如何了?”
这一个声音不高不低,却偏偏压过了场中数百包围兵丁的喧闹之声,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这些士兵立刻沉寂下来,场中顿时只留下长长短短的呼吸之声和偶尔发出的刀剑碰撞之声。那将军乃是樊振良的一个亲兵百人长,名叫耿建,乃是右郎将耿豪的族弟,也是樊振良的外甥。他此时望向城头,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将军,在漫天星光下似乎把半个天空都遮了去,全身已被鲜血濡*湿,一袭战袍,湿嗒嗒地沾在铁甲之上。但他此刻背光而望,却看不见这人的面容,心中又不愿就此落了下风,开口大声问道:
“在下樊大人亲军百人长耿建,将军又是何人 ?'…87book'”
城头那人哈哈大笑道:“好个百人长耿建!在下永平行省右卫将军赵弘涛是也,你如今可认得了!”
赵弘涛人称玉桦赤虎,骑战之名,闻于天下,耿建岂能不知,闻言立时道:“原来是赵将军!樊大人如今已蹈火赴死,我等护送两位少爷到此,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赵弘涛道:“即如此,你们先放下兵器,待一一盘查过,就让你们出城……”
耿建犹豫道:“如今天色全黑,城外乱兵如麻,没有兵器我们如何赶路行走?”
赵弘涛正欲回答,远处又有马蹄声传来,一人大声道:“忠义之士,人所钦佩,不用盘查了,就放他们出城吧……”
耿建转头看时,就见有四十来人骑马到了十丈开外,当先一个俊俏少年,鼻垂如珠,双唇饱满,下巴圆润,配着两条如同要飞起来一般的眉毛,心中竟隐隐生出一种珠玉似在眼前,忍不住就要去细心呵护般的感觉。不由得神情一阵恍惚,耳边赵弘涛响亮的声音又复传来:
“属下见过公爵大人!”
包围他们的兵士也以手附胸,同声欢呼:“公爵大人万胜!万胜!”声音响亮,连带这整个城池中远处的兵丁也开始轮番呼喊,一阵阵“万胜!”之声,久久回荡在新碧关的上空。
赵弘之经此一战,辖下再无一人,敢于怀疑这个才二十一岁,以前只想着读书游历的少年公爵的能力。永平行省上下,自此戮力同心,变成了铁板一块!
赵弘之放了耿建等人出城逃命,方对赵弘涛笑道:“小弟还怕将士们贪功心切,贸然出城追击,新碧关中反而没了人整修防守,想不到三哥倒先想到了。”
赵弘涛肃容道:“公爵大人,战阵之中,还请以官衔相称,不可如此随意。”
赵弘之连连点头:“是!是!赵将军还请再辛苦一些,留此阻止全军,不得追击,立刻准备城防……”说罢狼狈而去。
这一夜落城极快,樊振良虽然命人点燃了军械库和物资库,但防守器具大半搬到了城墙上,损失甚微,就连军粮,也只烧掉了不到一半,只有守城物资损失了六成。新碧郡的精兵都在关中,其他地方的守军根本不敢轻动,反而在次日被赵弘涛纵兵出击,清扫了三个大的村镇,搜集了不少物资回来。
等到周围郡城闻知消息,出兵攻城,赵弘之早已整顿好了城防,石柱关六千郡兵,也已陆续到达,新碧关中的兵丁数量,到了八千余众,又有赵弘涛一千五百骑兵在一旁窥视,几番搏杀,反而在城外留下了一千四百条兰斯士兵的性命。
新碧郡占地近三千七百平方公里,天绅行省为了加强新碧关的防守,一直支持百姓到此落户,因此人口反而有十一万六千之多,即便是在整个黄泉河以南,也算得上是人口稠密之地。但新碧关一下,全郡三十余个大型村镇,全都成了离散之地,再也没有了价值。
第二百四十四章、寇康的仓促之作
当时的百姓,大多以家族的形式成聚落居住,哪家哪户都有几个有眼光的人,对家族的归属感又远在国家之上。因此这些人知道这一块地方即将成为战火纷乱之地后,纷纷举家逃离,近十二万人口最后逃得不到二万。又因为前苍郡地处雾江河谷,耕地颇多,顺流而下也方便,因此这近十万人口中,落户到前苍郡居住的竟有三万余人,一举将前苍郡人口推到了近九万人。此后因为地方稳定,前苍郡的五万野民也有许多出山,到后来竟然也成为了一个十一万人的大郡。
隆熙六年四月初六日,赵弘之与新碧关左郎将吉德三千五百人,决战于裕风寨一带。吉德战败被擒,麾下校尉简时强、尤波为乱军所杀,兵丁战死一千三百,降一千七百,余众溃散,最后辗转回到兰斯的不到二百人。兰斯帝国皇帝申屠均特开敕令,以此二百兵众为勇士,人皆升赏一级,赐金帛无数。
同年四月初七夜,赵弘之击破新碧关,郡守樊振良自焚殉城,右郎将耿豪于城头为敌床弩贯中身死,校尉奥利弗。科林、谈壮翔、余启进战殁,五千兵众唯有一千五百逃出,被戮二千余人,余皆投降。另有校尉卡帕斯。肖恩得脱性命,因其聚拢溃兵有功,功罪相抵,降为都统留用。申屠均亲诏樊振良二子上殿,特晋樊振良为西寮伯,荫及三代,并以其长子袭爵,次子则封为男爵。
等赵弘之回到前苍堡后,却在书房的几案上发现了两套孤本,一套是五百年前天绅大国士杜光庭的《金壶名山记》八卷,一套是大赵时期叶适的《名臣事纂》9卷,皆为难得的佳品。书下还压着一张纸条:“小弟突破在即,先行告辞,世伯大丧之期,永平再会。”
赵弘之也想不到苏明海马上又要突破,不由得仰天长叹,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当时的朋友,离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
苏明海知道赵弘之因为赵袛大丧,本来定在四月十二的婚事自然不能举行,必须等到他三年守孝期满,才可成亲了。他前世虽然对道门修炼比较感兴趣,知道安鼎还丹之后,就是十月怀胎、三年哺乳、九年面壁、一朝飞升,按这样的计算,他在去年五月中旬成就金丹魔种之后,应该在三月份就开始胎成。但因为这段日子以来,一直心思不定,又多历争战,时间到了,却全无感应,不过因为他每日温养,争战时又多魔劲调动,胸中的那一点真种子,却反而感觉雄浑了不少。
这次击杀余言泰之后,终于觉到了魔劲蠢蠢欲动,他对此并无什么经验,因此立时在前苍堡书房中留条交代,入山找了个僻静地方,开始了每日温养。如此匆匆过了一个多月,偷偷摸摸回落乌镇又收割了一千一百多经验,又回来静修。到了五月廿八,还是全无动静,只是金丹魔种更为凝实而已。倒是身上几件新得的装备,给他温养了个透彻,以至战力又增加了不少。
苏明海念及在寇康那儿打造的链靴应该早已完成了,赵袛的大葬之期又在六月下旬,因此将静修打坐的地方清理得不露痕迹之后,就起身向石柱关急驰而去。
而同样是这一日,澜雪宗外门奉事,安瑞。科瑞斯特尔已在温迪得联邦的狮风帮帮主萨姆那里清查完毕,又在整个温迪得联邦搜寻了一遍,从兰斯帝国转折北上,接近了新碧郡境内。这一日在山中冥想打坐,冥冥中就感应到了澜雪宗特有的仇敌印记!
所谓的仇敌印记,乃是法师与人搏战,不能力敌之时,以自身五成精血,在敌人身上留下印记供宗门追索的一种法术。只要在五百里内,有同宗门人静心冥想,就能隐约感应到敌人的方向和距离。
安瑞。科瑞斯特尔大喜过望,立刻起身追踪,他使出神行之术,在半天内疾行二百余里,至半夜后好容易找了个僻静处重新感应,却发现神识中忽然就没了对方的踪迹!
“莫非真是井犴道的高手所为?”
他一番狂追,已进入新碧郡一半距离,但对方此刻却没了行踪。安瑞斯特尔心中不由得挂上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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