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日,总不能在荣娘的事上叫人小瞧了去,便是关系极好的两位皇子也不行了,遂笑道,“奕郎不用替我遗憾,温四娘的画技某早已见识过,确实是不凡。”
林子琛此言一出,连李晟也将注意转到了二人的谈话上。
李晟知晓温四娘是不喜张扬的性子,那日斗画更非温四娘所愿。
林子琛解释道,“温四娘同家妹交好,故各赠了一幅牡丹图,某才有幸见之。”
“原是这般,想来温四娘的牡丹图亦是天姿国色,不知琛郎是否能与家妹商量则个,借了与我等相看。”李奕朗声说道,笑容和煦心下却有几分不悦,赵府那日自己当众求画,她却不顾颜面直言谢绝。
林子琛一怔,不想三皇子会有此要求,无法只能权且答应。
……
西苑里温世珩知晓遗风苑老夫人身子抱恙心下一紧。
前些时日他与伯母说话,便发现伯母气息颇喘,每每说上几句,都要歇息一会,询问了伯母是否不舒服,伯母只说已请医官诊看,不用担心的。自己信以为真,以为无大碍,不过休息几日便可恢复,还好荣娘细心了,相较荣娘的知孝,温世珩颇为脸红,对温荣要留在遗风苑照顾老夫人的想法自无异意。
血脉亲疏远近在无形里总能牵引了人心……
祥安堂温老夫人听闻温荣要去遗风苑小住,温荣来请安时强耐住性子,不但不曾发作,还好言好语地交代了温荣许多。
待人散夜静了,温老夫人看着手里紧紧攥着的镂空银花香薰,隐隐难安。
方氏立在一旁服侍温老夫人,一句不敢多言,自从温荣入了太后眼,宫里又来了赏赐,方氏便不敢轻举妄动了。
可如今温荣与谢氏走得愈发近,令人不得不防备。
谢氏娘家应国公府在朝堂上权势颇大,可谢氏终归是嫁出去的女娘,与应国公府来往又极少,故这层关系不足为惧。
温老夫人与方氏早先一直认为谢氏就是个无依无靠,可任其自生自灭的老太太,
千算万算,没算到谢氏会将太后搬了出来。
温老夫人望着香炉上的袅袅青烟出了一会神,才沉声问道,“四丫头去遗风苑是因为她身子抱恙?”
方氏欠身回道,“听在荣娘身边伺候的婢子回话,遗风苑老夫人确实旧疾复发,如今说话都吃力。”
“那个婢子可靠得住,四丫头不是没有重用你的人么?”温老夫人对方氏的那些小算计很是不屑,她还真以为三房会傻到去重用被她调教过的,自认为灵活的婢子么。
三房是不照常理走棋,收为贴身侍婢的,全是不得主子眼,相貌极其寻常、被放在庭院里做洒扫的婢子。
如今后悔了也不敢去笼络了。
方氏就是个有做大事野心,却没有做大事脑子的愚妇。
方氏不甘地应该,“谁知道三房娘儿个个都是不长眼的,那婢子可是机灵,虽不能贴身伺候,好歹平日里亦是被常差遣的,这不每次温荣去遗风苑,都有带上她么。”
温老夫人冷眼瞧着方氏,“三房回府不两日,就被四丫头赶走的姚氏花怜,是你安插到三房屋里的吧。”
方氏听闻颇有几分尴尬,三房刚回京时,自己在知晓老夫人与温世珩并非亲母子之前,就已背着老夫人迫不及待地安插眼线在温世珩身边,这事放在内宅里就是暗地里的算计,摆不上台面,见不得光。
温老夫人唾了一声,“简直愚蠢,你以为温世珩和你夫郎一样是个好色胚子,那花怜相貌出挑,能不引起人怀疑么。像林氏那般愚蠢的就算了,或许还能叫你的歪心思得逞,可四丫头是个极其精明的,你还没出招,她就能将你看透,白白打草惊蛇,令人起了戒心。”
方氏听闻一唬,想起每一次算计都叫三房躲了过去,必是四丫头从中做鬼了,不甘心咬牙道,“那丫头人小鬼大,心眼着实多。”
“罢了,怪人家四丫头鬼心眼多,你还不如好好反省了自己,”
白妈妈扶着温老夫人走至临窗台的雕子孙万代黑檀案几前,。
温老夫人微阖眼,看着映了明晃晃烛光的绿釉狻猊嵌金线细口瓷,冷声说道,“好歹她也是前黎国公夫人,如今孤寡一人,庭院冷清,也不能单单四丫头一人去尽孝了。”
方氏满眼疑惑,“阿家意思是……”
“你准备一下,我们也该去遗风苑探望探望病人。”温老夫人说罢斜睨了方氏一眼。
方氏听言欢喜道,“是是,阿家尽管放心。”
温老夫人将银香囊递给了白妈妈,撑着雷摩羯祥云红木拐棍,眼神越来越暗,自己对三房是忍了又忍,好好的阳关道放着不走,就莫要怪人拆了独木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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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怡然敬意执
方氏见时辰已晚,准备伺候了温老夫人歇息。
温老夫人瞧见方氏殷勤的模样,突又想起了一事,沉声问道,“我早前吩咐你的事呢,如何拖了如此久都没有声音。”
那事已提了不下一遍,可方氏依旧推脱遮掩。
温老夫人未免不悦,方氏表面看着百依百顺的,背地里却阳奉阴违,多少次叮嘱要以大事为重,却还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方氏面容一僵,本以为温老夫人将此事忘了……正欲笑着讨好温老夫人,可嘴角一抬,面颊就被满心恼意牵扯得生疼。
温老夫人要求自己将温蔓过继到正室。
可温蔓不过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像个闷葫芦似的,方氏一想到要过继这样一人到身下,便气不打一处出,认为温蔓不过是根愣杵,一点忙也帮不上。
温老夫人瞧见方氏又想糊弄,冷声讥讽道,“你心眼如此小,如何能成事,花花肠子到了你那都成小鸡肚肠了。难怪钰郎房里,至今都没得一个子嗣。”
方氏一声不吭执起帕子擦了擦眼角,缓了缓又开始哭诉委屈,坦言自己为能得一子,漫说已容忍了那些姬妾了,更听了阿家吩咐,连别宅妇,自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谁知道她们全都是不会下蛋的鸡……
温老夫人狠狠地用拐棍杵了几下地,“莫要在我面前惺惺作态装可怜,非得要我将话说透了。你身下若是没有一个适龄女娘。如何去接近了四丫头,总不能捡个庶出,没得人眼见的往她身边塞,若真如此。怕是要生出闲话,说我们薄待了三房的。”
温老夫人说得急躁,喉咙又干又痒,费了这般大的劲,也不知方氏听进了几分。一个个都是叫自己不省心的,若不是菡娘莽撞,生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性子,也压根轮不到大房。而温蔓虽不声不响,但是性子稳敛,是个懂隐藏的。将她放在温荣身边。自然得用。
方氏好不容易扯出笑容。讷讷地点头应了。
……
次日一早,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秋雨,地面上本被压得夯实的黄土。因雨水浸泡,而浮起了一层灰末来,庭院里落满了木槿花瓣与金槐枯叶,杂陈的颜色能令有心者思绪纷飞。
可温荣记挂着伯祖母,无心感怀浓浓秋意了,披上银红金盏氅衣,穿上棠木屐,不待雨停,便匆匆忙忙地告别了阿娘,乘上马车往遗风苑而去。
接到了温荣。谢氏命人端出早已备好的姜茶,秋雨寒凉,易染了寒气,谢氏眼瞧见荣娘吃了一碗姜茶后才放下心来。
谢氏牵着温荣进内堂时,余光掠过了昨日在窗棂根下偷听的婢子。
待那婢子便被唤去整理温荣箱笼时,谢氏关切地问道,“国公府的尾巴让一直跟着?”
温荣轻声笑道,“既然知晓了是谁,便无甚要紧了。若是儿将她赶走,难保国公府不会再插了人到儿身边,不如留着,如今她在明处,我们在暗处了不是。”
“你这孩子,就是机灵。”谢氏撑着矮榻的扶手直起了身子,如今身子是舒爽不少了,望着温荣又问道,“洛阳府的娘子可知你在遗风苑。”
伯祖母是担心自己收不到洛阳陈府娘子的信,故才有此担心,温荣笑道,“昨日儿已修书去了洛阳府,必不叫有了差错。”
……
秋雨接连下了近半月,天一阵阵的寒了下来,遗风苑里老夫人的身子却一日胜似一日。
自温荣在身边照顾,谢氏不但每日里按时用药,膳食亦正常了许多。
唯独要坚持了过午不食,温荣知晓伯祖母过午不食的习惯已有许多年,一时难改自不能多勉强,故每到晚膳时便命厨里煮些清淡稀粥,好歹伯祖母能吃一些。
这日秋雨停了,终见到久违的好天。
温荣扶着谢氏去庭院散步,院子里粗使仆妇正在打扫因沾了雨水,而沉了许多的落花秋叶。
自故逢秋悲寂寥,却依旧有人言那秋日胜春朝。
温荣在遗风苑里,很是恣意闲适。
阿爷、阿娘隔个两日就会带着轩郎与茹娘过来,人多了,遗风苑自是也热闹了。
只一件事令温荣心存顾虑,待天气转好,祖母也要亲自来了遗风苑,虽是老人家的心意,可温荣却觉得不似那么简单。
温荣瞧着秋日落叶怎样都打扫不尽,说道,“伯祖母,那花瓣与落叶就莫要打扫了罢。”
见伯祖母疑惑,温荣又笑道,“待那花叶入土,来年的新芽会更加茁壮的。”
花叶入土便化作春泥,与其扫成了一堆用火烧了,倒真真不如叫它去护花。
孙女说留便留,谢氏转身将此事交代了汀兰。
“荣娘,明日的秋狩可是真的不去。”谢氏和蔼地问道,秋狩能见着不少贵家郎君与女娘,若单论交识新友,还算不错。
温荣摇了摇头,肯定地说道,“不去了,儿已差人送了信与德阳公主,谢过了德阳公主的好意,伯祖母不用担心。”
谢氏颌首道,“不去也罢。”
狩猎场亦非清净之地,躲开了更好。
谢氏想起与荣娘交好的婵娘和瑶娘,笑道,“过两日请林府娘子一道过来府里顽了,荣娘不是有教她们作画与弈棋么,停了这许多日,两位娘子怕是要怨我这老婆子咯。”
温荣好笑道,“瑶娘可是个闹腾的,伯祖母不怕她搅扰了清净?”
“越闹可不是越好,”谢氏对林府娘子印象颇好,有听闻林家嫡子亦是出类拔萃的,遂看了满面笑意的温荣一眼,“荣娘可知林家大郎品性如何。”
温荣倒是坦然,伯祖母是在问事,又不是嘲笑了自己,如实说道,“只见了几面而已,听林家娘子说是个正气的。”
谢氏眼里颇有几分深意,“林家娘子没有说自家大哥坏话的道理,这人还是得自己去看的。”
谢氏确实不知晓两家人的心意,只是想看看林中书令教养出的孙子究竟如何。
谢氏无意,可在温荣听来,关于林子琛的那些说法,都似话中有话一般。
……
林中书令府里,林子琛一早便从瑶娘那知晓了荣娘不会去秋狩,自是以贡院之试在即为由向二皇子推了秋狩之行。
而直到德阳公主收到温荣谢辞的书信时,李奕才听闻明日荣娘不去狩猎,心下对秋狩的热情,登时叫一盆冷水浇灭。
李奕看了眼在一旁老神在在的李晟,颇有几分懊恼,自己已答应了二哥,现在再推辞恐怕不妥,无奈独自讪讪地去做准备,而五皇子李晟却闲适地吩咐内侍、捧上笔砚金宣去了水榭处作画。
……
午时温荣小憩了片刻便起身了,绿佩瞧见娘子醒来,慌忙上前伺候了温荣更衣并急切说道,“娘子,洛阳府来信了。”
绿佩与碧荷是温荣的贴身婢子,自然知晓娘子这几日牵挂的事,故绿佩一接到前院小厮送来的信件,就安静地坐在厢房锦杌上直待娘子醒来。
温荣披上一件滚青边纹交领襦裳,自绿佩手中接过书信,迫不及待地打开看了。
温荣一愣,原来陈府娘子已在盛京。
从信里可看出,陈知府虽为陈夫人和二位娘子开了公验,但是叫她们悄悄进京的。
温荣命绿佩为自己简单收拾一番,松松地挽了个髻儿去内堂寻伯祖母。
谢氏刚做了午课,瞧见温荣焦急的模样,笑问道,“荣娘可有何事。”
“伯祖母,”温荣将信递于谢氏,“真真是如伯祖母说的那般,洛阳陈府做了最坏打算。陈府娘子肯将此事与儿说了,可知她们是信任儿的,如今陈府夫人与娘子住在崇仁坊邸舍里,明日儿想去看看她们。”
之所以不想拖,是因为明日盛京里的贵家郎君女娘,多半都去了秋狩,温荣去崇仁坊,不会有人注意了。
看来陈知府虽还未被定罪,但也知道是凶多吉少,若是想单凭自己的清廉来躲避祸事,无非是在坐以待毙,故至盛京求得贵人相助,倒算明智之举。
崇仁坊也在东城区,不似南区与西区的市坊那般鱼龙混杂。
可谢氏对温荣独自去还是不放心了,蹙眉交代道,“明日里除了能信得过的绿佩和碧荷,再带了伯祖母院里的部曲与仆僮去。”
温荣颌首应下,只待明日见了陈府娘子后再做打算。
第二日,温荣着一身淡青色襦裙,特意戴上了幂篱,这才乘马车去了崇仁坊。
温荣约陈府娘子在邸舍旁的一座茶楼雅室里相见,待茶博士引了温荣进雅室时,便瞧见了满面愁容的月娘与歆娘。
歆娘年纪小些,看到温荣,早撑不住这愁云惨淡的日子,委屈地扑簌簌掉下泪来。
温荣也不与二人寒暄了,执起锦帕轻柔地替歆娘拭泪。
月娘则向温荣说了府里的情况。
陈知府是彻夜难眠,若真叫那些人定了罪,怕是不几日就要被收押了,而此次她们母女进京,就是想求盛京里贵人相助。
温荣尚不知陈知府要寻了谁,遂蹙眉问道,“如今可找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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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思颦安可希
月娘无奈地摇了摇头,拧眉轻叹了口气。
见月娘不说话,温荣知问得唐突了。
如今两位娘子经了这一遭,必定是藏了许多心事,对人也有了防备,不再是以前只知道玩笑,无忧无虑与自己无话不谈的小娘子了。
雅室里一时安静下来,月娘与歆娘垂头丧气地斜坐在席上,手轻抠着茶碗,不知在想了什么。
月娘今日同温荣一样,素青色襦裳,秀雅的眉眼透着浓浓的焦虑,神情恹恹地靠在雅室的阴影里。
温荣取出两只缂丝梅花纹香囊,递与月娘、歆娘一人一只,香囊里散发着淡雅的香气,不经意间还能嗅到若有若无的甜味,两位娘子接过香囊,特别的芳香令胸口的郁结之气登时散去了不少。
温荣柔声说道,“我特意在香囊里加了些薄荷花与柏子仁,能静心安神,”顿了顿又说道,“不管怎样,我们都是好姐妹了。”
月娘抬眼望着温荣,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眼里的僵硬满满地化开。
温荣来时还带了食盒,踌躇了一会,才命绿佩将食盒里的糕点摆至茶案上。
一碟水晶枣泥糕,一碟千层松子酥。
“昨日知晓了你们住在邸舍,想来三餐都是对付的,我就会做几样点心……”气氛很是沉闷,温荣也不再往下说了。
月娘与歆娘明显地消瘦了许多,心里若是有事。胸口就犹如被堵了似得,寝不能寐,食不能咽。
帮不上忙,却还去劝人家放宽心多吃点。就像是站着说话腰不疼。
歆娘愣愣地看了精致的糕点好一会,才抬手执起一块千层松子酥。
先才止住的眼泪,又如雨般地落了下来。
月娘要比歆娘坚强些,可双眼亦是红肿的,不过是不愿在人前哭罢了。
“荣娘,我们心里都知道你是好的,只是阿爷说莫要累了你们。”歆娘泣不成声,月娘瞥了歆娘一眼,没有阻止她说下去的意思。
知道的多并不一定是好事,陈知府知晓其中利害关系。不想拖了阿爷下水。
歆娘接着说道。“我们递了许多求见房大学士的帖子。可都被退了。”
月娘颌首,颇有几分怨气,“房大学士根本不肯见我们。枉阿爷对他多有推崇,将希望寄托在房大学士身上。”
房大学士和长孙太傅一般,都是三朝元老,房大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