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娘亦是被小人暗害罢了。并未做错何事……”温荣正说着话,忽然外廊传来碧荷的声音。
“春燕姐,怎么茶点还未送进去了。”
平日里碧荷说话细声细气的,今日语调却意外的提高了几分。想来是在提醒了她们,可那春燕不是琳娘的贴身侍婢么,怎还会偷听了她们说话。
温荣准备起身出去看看,春燕就端着茶盘打帘进来了。
春竹板着脸上前道,“让你去厨里端茶点,怎去了这许久时间。”
春燕垂首惶恐地回道,“被管事妈妈拦住问了主子的身子情况,而后奴婢到了外厢,知晓主子们在说话,也不敢进来。”
“平日怎不见你这般小心谨慎的,先下去吧。”春竹颇为不耐地接过茶盘子,端至温荣与卢医官身旁的案几上,道歉道,“春燕年纪小不懂事儿,一件事都办了许久,令五王妃、卢医官见笑了。”
温荣见春燕出去了,遂笑着摇摇头,“不妨事的,对了,春竹,那春燕不是与你一道从谢府过来的么。”
春竹利索地分好茶,回头看了眼谢琳娘,见琳娘点头了她才解释道,“春燕是与我一道从谢府随主子过来的,可原先在谢府时,春燕是大夫人房里的小婢子,主子出嫁不久前,因另一婢子春菊姐的年纪大了,主子好心将春菊姐放籍,又替她在庄上寻了个好人家,如此身边缺了人,主子瞧着春燕容貌清楚,就要了过来。”
听言温荣眉头微颦,有些不放心,好在琳娘现在清醒了,她二人的心结也解开,如此凭着琳娘的聪慧,是无人能害得了她的。
温荣捻起一颗樱桃,向琳娘问道,“琳娘如今打算怎么办,是否要拿了证据,揪出背后暗害你的人。”
其实猜亦能猜的到,背后暗害琳娘的究竟是何人。可答案显而易见并不意味着可以容易地将她除去。
琳娘思索片刻后道,“证据是一定要拿的,可不能这般快处置了背后主使者,不论如何王贵妃和琅琊王氏的面子还要给。”
温荣颌首认同,她该做的已经做了,现在只能从旁协助琳娘。坐于温荣身侧的卢医官忽然说道,“既然三王妃已无事,小官便去廊下等候五王妃,也不叫搅扰了二位王妃说话。”
温荣一愣,她与琳娘倒是未将卢医官视作外人,可她二人这般擅做主张,不免令卢医官尴尬。
琳娘亦笑道,“是我与荣娘疏忽了,卢医官如今是我的恩人,而非外人,往后许多事还需依靠了卢医官。正因为如此,我和荣娘说事也不会刻意避着卢医官了。倘若卢医官不嫌弃,可愿认了我们二人做朋友。”
琳娘所言正中温荣心思,温荣附和道,“琳娘所言极是,我还未见到卢医官时就已被卢医官的药理学识折服,今日得见更是仰慕,还望卢医官不要嫌弃了我与琳娘。”
卢医官无奈地摇摇头,“二位王妃出身高贵,是人中龙凤,小官一介小小宫人,那里敢奢望高攀做朋友。只是二位王妃这般开口了,再拒倒显得小官拿捏做大不识抬举,往后三王妃与五王妃有用的着小官的地方,尽管开口,小官定尽力而为。”
温荣听了展颜笑起,那胜过四时娇花的姿色令卢医官这名女娘都愣了愣,难怪宫里都言五皇子待五王妃是如珠似宝。
温荣退下手腕上的嵌八宝玉石赤金镯,双手递于卢医官,“这是我出嫁时祖母特意送的吉祥八宝镯,有一对呢,现在我们一人一只可好。”
卢医官一惊,就要拒绝了,琳娘开口笑道,“荣娘都不曾送我了。镯子无关贵贱,是荣娘的一番心意,卢医官就不用推辞了。”
琳娘心里对温荣是愈发感激,先才她要打赏了卢医官,可卢医官拒不肯受,荣娘此刻亦是在帮她还情的。
“这……”卢医官来回看着温荣与琳娘,半晌才下了决心,双手接过八宝镯子,“恭敬不如从命了,小官谢过五王妃。”
“卢医官这般客气就是见外了。”琳娘笑道,又命春竹取了绣鞋过来,准备下地走走。
卢医官也不再同温荣和谢琳娘礼让,“小官姓卢,单名一个‘瑞’字,三王妃与五王妃往后可直接唤小官名字。”
温荣颌首笑道,“瑞娘名如其人,自有一番英气。”
卢瑞娘面上神情颇为严肃,“小官唐突,此时怕不是叙情的时候,倘若三王妃要确凿的证据,应该尽快命人将药底留下,如此也可给那些下药人一个下马威。”
“瑞娘所言有理,”琳娘吩咐春竹道,“你去唤了蒋妈妈等人,立即前往厨房,将剩下的药底连同沙瓮一同带了过来。”
春竹应声正要退下,温荣忽然发现之前放在桌案上,盛汤药的白瓷碗不见了,暗道不好,“春竹,先才盛药的汤碗是否让春燕拿出去了。”
春竹看向空空的案几,疑惑地摇摇头,猛地反应了过来,咬牙道,“这小蹄子,三王妃待她不薄,她竟然恩将仇报。主子,奴婢立即带了人去厨房。”
说罢春竹匆匆向廊外走去,温荣亦走出屋子,将碧荷唤了进来,“碧荷,先才你可瞧见那春燕在外厢做了甚。”
碧荷如实道,“奴婢在廊下和窗棂处来回走了一遭,路过厢房时,正好看见春燕躲在珠帘旁的槅扇门后,婢子估摸春燕是在偷听了主子们说话,遂大声问了一句。”
温荣点了点头,“很好,你与绿佩还是在廊下帮我们看着。”
琳娘和瑞娘也听到了温荣和碧荷的对话,皆叹了口气,知晓春竹此时带了人过去是来不及了,那春燕必然已被王侧妃等人收买。漫说汤药的药底,便是那些才买来的碣麻仁茎叶,也被一并销毁了。
另一处春竹到了厨房后,果然看见春燕蹲在灶台前,打着扇子熬煮一锅新的汤药,先前的药渣早已被春燕、吴妈妈等人处理了。
春竹上前厉声叱骂了春燕几句,吩咐人将春燕和正在熬煮的汤药一并带回厢房……
☆、第一百九十一章 唯怜托心人
回到厢房,春竹单独带春燕进了内间。《顶〈点《小说 X。不想刚见到谢琳娘,春竹都还未开口说话了,春燕便先朝谢琳娘哭哭啼啼地抱冤屈。
“还请三王妃替奴婢做主,奴婢先前见三王妃的汤药凉了,遂回厨房重新熬煮了一锅,可不知为何,春竹姐姐忽然领人到厨房里,说奴婢要害主子,奴婢是冤枉的。”
“你这小蹄子好生没脸皮,主子待你不薄,你却恩将仇报。”春竹气的嘴唇直哆嗦,朝春燕愤愤地怒斥。
“好了,你们先别闹了。”琳娘看了春竹一眼,春竹忙撇下春燕,将那锅新熬煮的汤药端至卢医官跟前。
卢瑞娘揭开沙瓮的盖子,只瞥了一眼就摇摇头,与琳娘说道,“已经被换了,这瓮新的安胎药里确实没加甚暗药。”
谢琳娘看向春燕的目光如两道利剑一般。跪在地上的春燕战战兢兢全身发凉,直愣愣盯着地面的双眼终于现出一股惧意。
琳娘觉得心寒,若不是温荣身边的侍婢机灵,她还被瞒在鼓里,说不得哪天就被这贱婢害死了。琳娘深吸了一口气,强令自己平静下来,现在还未到惩治这贱婢的时候,留着还有用了。
琳娘弯了弯嘴角,淡淡地说道,“好了,你二人咋咋呼呼的吵得我头疼。春燕你年纪还小,平日里无论何事都该听你春竹姐的,别擅自主张,否则将来酿成大错,可就悔不当初了。”
“是是,主子所言极是。往后春燕甚事都听主子和春竹姐的。”春燕连连叩头,心里一下子放松了。差点就晕倒在地面上。
琳娘命春燕将那汤药带走,又吩咐春竹在外厢守着。
温荣这才将她无意中。暗查到吴妈妈是出自王氏一族之事告诉了琳娘。
琳娘听言沉思半响,她对那甚吴妈妈是几无印象,约莫是这两月才被王侧妃提拔起来的。现下琳娘心里也有数,她当务之急是要将厨房和身边不得用的人都清理一遍。怀孕后将部分中馈交于王侧妃打理,实是不明智的举动。
琳娘在府里是势单力薄,她打算修封书信回谢府,交与她阿娘。让她阿娘帮忙选些可靠的人手送到临江王府。
三人在屋里又说了会子话,就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卢瑞考虑到琳娘现在的身子状况。替琳娘列了几道药膳。更多次叮嘱琳娘既要管理好内宅,更要注意了身子,千万不要劳神过度。
由于卢瑞要先回纪王府更换宫里医官着的袍衫,故未时中刻温荣和卢瑞就向琳娘告辞了。琳娘还有许多话未和温荣说,颇为依依不舍,遂央求温荣接下来几日都到临江王府,多多少少陪她一会,过两日再同她进宫一趟。
虽然王侧妃将证据都销毁了,可有些事儿她还是要问问奕郎的生母王贵妃的。前几次宫里派下来为她诊脉的医官,皆是王贵妃请的,那医官次次说她无事,可她分明已经连孩子和命都要保不住了。这中间究竟是医官被王侧妃收买。还是有其他隐情,她是定要弄明白的。
温荣因为担心碰见李奕,故不想频繁过来临江王府。可瞧见琳娘一副憔悴的模样,知琳娘现在确实需要她陪着。而李奕白日要进宫,多半不会在府里。
温荣思量再三。还是点头答应。就是皇宫她也该时不时去下了,早上琳娘神智还未清醒时,曾说出甚‘……她已后悔,是太后不肯……’,话虽模糊,可温荣能确定,晟郎出征一事肯定与太后有关。在不久的以后,就算二皇子真的谋反,晟郎平反有功,要想彻底打消圣主出征鞑靼的想法,还需要太后开口。
温荣与卢瑞回到了纪王府。温荣亲自领了卢瑞往套间更衣。
更换袍衫后,卢瑞见时辰已晚,拒绝了荣娘留她品茶的好意,告辞回宫,温荣送卢瑞出院子,不想正巧在二进院子的月洞门处,遇见刚下衙回府的李晟。
卢瑞朝李晟施礼,李晟笑问道,“可是尚医局卢医官。”
“正是小官。”卢瑞神情自若地回道。
倒是温荣颇为诧异,“晟郎原先在宫里就认识卢医官了?”
李晟颌首道,“某自丹阳口中听过卢医官大名,还曾吩咐桐礼向卢医官求过一匣药丸,不过每日向卢医官求药的贵人颇多,卢医官该是无甚印象了。”
“何来大名,不过是虚名罢了,也就丹阳公主会抬举小官。”卢瑞谦虚地说道,她隐约记得确实有侍卫拿着五皇子的令牌,从她手里领走一锦匣的清滞丸。听闻是五皇子要送出宫予谁的,卢瑞担心说多说错,惹得荣娘对五皇子起疑心,干脆就认作忘记了。
温荣将卢瑞送上回宫的乌蓬马车。回到厢房瞧见晟郎衣冠整齐的在厢房里来回踱步。温荣关切地问道,“晟郎一会还要出府或是去见幕僚么,怎不换上府里的绢袍。”
李晟摇摇头,“婢子笨手笨脚,为夫等着荣娘回来再换了。”
温荣无奈地瞪了李晟一眼,取过绢袍顺便闲话道,“那卢医官对草药和药理确实是熟稔。今日只是一闻,就知晓了琳娘服用的汤药里有何物,把脉后甚至断言琳娘已加剂服用了那汤药五日。”
说罢温荣叹口气,“临江王府的王侧妃心好狠,我与琳娘原先还以为她只是爱财,并不足为惧,不想竟藏了如此深的心思。琳娘怀孕初始她还不敢太过分的,可就在七日前,她知晓我与琳娘生分,丹阳又生病卧床,趁着我二人都不能时常去临江王府看望琳娘的关头,开始下重药。估摸着是想趁这几日,令琳娘彻底垮了。”
李晟听了也觉得临江王府的内宅太过复杂,再思及三哥平日对内宅的态度,李晟就忍不住皱眉。三哥对三王妃等人似乎毫不在意,纵是有旁人问起内宅,三哥俱是敷衍而过,不愿多提及的,难不成三哥仍旧对内宅、对三王妃等人不满?
李晟轻轻将温荣揽在怀里,现在他是得到了,可也更怕失去。
温荣忽然撑着李晟的胸膛,抬头心疼地问道,“对了,先才晟郎说曾向卢医官求过一匣药丸,不知是何药,当时晟郎生病了么。”
李晟摇摇头,“不是我生病了。荣娘是否还记得乾德十三年的盛夏,那时温中丞还未过继到老夫人身下了。某日你的大伯母方氏,命人领了黎国公府的牌子入宫请医官,我打听了才知晓是黎国公府三房的娘子中了暑气。我担心是荣娘病了,恰巧那天又听丹阳提到卢医官,我就向卢医官讨了一匣清滞丸,命接帖子的医官一道带去黎国公府,并交于黎国公府的温四娘子。”
温荣听了笑起来,“妾身记起来了,当时妾身瞧见那贴了尚药局黄签的锦匣还惊讶呢。那可是上等的宫制药,寻常送不到我们府上,原来是晟郎赠的。不过当时并非妾身病了,是茹娘中了暑气和发烧,清滞丸着实有用,茹娘只服用了一两日,就彻底恢复了。后来我们房里再有谁中暑气,皆是服用清滞丸的。如此算来,还是托了晟郎的福,而妾身与卢医官亦是早有的缘分。”
李晟知晓温荣与卢医官交好后颌首道,“卢医官品性与荣娘颇为相似。早先除了丹阳公主,我们这一辈里几无人能请得动卢医官,平日至多讨要几贴药罢了。宫里尚医局有不少臣服于权贵的医官,经由三王妃一事,荣娘心里亦有数的。往后荣娘身子有个甚不舒服的,便可拜托了卢医官,如此我也能放心。”
温荣笑道,“我与卢医官是真心相交,往后大家互相帮衬便是。”
……
之后几日,温荣皆有前往临江王府陪伴琳娘,虽未久坐,却也见识到琳娘行事雷厉风行的一面。除了春燕以外,院子里的下人被里里外外清理了一番,对于吴妈妈一家人,琳娘随意寻了个由头,就发到了最远的一个庄子上,再定死了奴籍。
温荣见琳娘动作如此大,不免有些担心,“琳娘,这般明显会不会惹得王氏一族的人警惕和不满,三皇子那是否有开口说话了。”
不过三日工夫,琳娘的气色就渐渐恢复,提及王侧妃那帮子人,琳娘眼里闪过一丝冷意,叹了一声,坚定地说道,“手段不硬不行了,总不能任由了她们害我。荣娘,往后等你怀孕就会知晓了,这事儿断不能心善的,先前我就是太过相信王侧妃等人,才会差点落得和孩子一道双双殒命的下场。”
说着琳娘朝温荣安然一笑,“荣娘不必担心。纵是我将王氏下人统统逐出府,他们也不能耐我何,至多说我几句了。一来王贵妃要顾忌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二来谢府怎可能任由我受王氏人欺辱。至于奕郎就更不必担心了,大婚时奕郎有说将府内中馈皆交由我打理,他不会过问。出了这事儿是我大意,和奕郎都无半分关系。”
温荣低下头,眼底有一丝怜意,琳娘对李奕是死心塌地的,可这事怎可能与李奕无关……。。
☆、第一百九十二章 水映旧前榭
三皇子待琳娘的态度于下人而言是极重要的,倘若李奕一心维护琳娘,那些墙头草般的下人就会有所顾忌。%%% 。。只是李奕与琳娘之间相处究竟如何,她不能过问。
谢琳娘命婢子将心端了上来。温荣看到三彩八宝盘里一颗颗精巧的枣泥糯米水晶丸,笑了起来。记得琳娘未出阁时也会做些心送她和丹阳,而温荣最喜欢的就是糯米丸子。琳娘会将枣泥研磨的极细腻,再掺些酥酪,入口化开后是浓郁的奶香和清甜。可惜琳娘出嫁后,就再未亲手做过了。
琳娘见温荣笑的欢喜,倒有些不好意思,大婚后她非但未打理好中馈,还忽视了朋友。
琳娘忽然记起一事,牵起温荣的手笑道,“对了,我记得荣娘曾和我提过轩郎。谢府三娘子确实到及笄之年,便是谢四娘子的年纪也不了……”
着着琳娘执帕子半掩住嘴唇,“想起那天我的话就觉得羞臊,还请荣娘大人不计人过吧。温府轩郎一表人才温文儒雅,老夫人和温夫人更不用了,是好的脾性,谁家娘子嫁过去都是福气。只是不知道,拖了这许久时日,轩郎是否已经……”
温荣弯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琳娘不提这事儿还好,提了我可真真是发愁,也不瞒琳娘,我之所以能发现吴妈妈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