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之文本是为女儿事头疼,并不知晓自家兄弟忙活什么,且到了现下,立时吓手脚发软,全然顾不得那些后宅琐事了。
“这天大事你们二人竟是单单瞒了我一个!”苏之文苍白着脸道,“沈家门生遍布天下,沧州营五万兵马,你们拿什么去拼?便是守住了锦州,到时候沈家人挥师北上,可不就是要苏家跟着一起陪葬吗?你们……你们……这是疯了!”
苏之劲早已料到苏之文会是这般口气,无奈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来,二哥还是这般胆小。这富贵险中求,若再无功勋,咱们苏家走到此,便也是个头了。如今却得了这么个好机会,日后太子登基,咱们苏家可就是从龙之功,只怕比叶家林家都还要显赫!那荣华富贵你难道不想?”
“那也得有命!”苏之文颤抖着声音道,“沧州营五万人马,这第一仗我看就不可能胜!”
三人争论了一夜,横竖都没个定论。苏之合与苏之劲见劝不动他,终是放弃了,只叫苏之文守好了家,待他们凯旋而归。
当夜,苏之合与苏之劲俱是悄无声息地离了家,甚至未曾向妻女告别。
40、三十六计走为上
战争来猝不及防,苏之合与苏之劲走第二日,锦州城戒严,任何人不得进出。城内到处都是慌慌张张一片,刺史刘芳只留了千余人马守城,坐镇锦州。
苏之文委实吓坏了,竟难得低了头,亲自去了刺史府,刺探消息,归来之后脸色煞白,眼瞧着便似乎是摇摇欲坠模样,连带着赵氏也吓得够呛。苏颂芝是联络了城内孙家些许人脉,当日就带着孙文竹“告辞”了,至于她准备如何出城,却是无人知道。
黄氏与袁氏都是知情,如今心里纵然万般担忧,表面上也是波澜不惊。这场压下了整个苏家豪赌已然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几日之后,锦州城尚且还算宁静,赵氏却是坐不住了。“老爷,眼下这局势可如何是好?就凭一个小小锦州城,难不成当真能打下沧州不成?我可是听说了,沧州兵马是锦州十数倍,兵多将广,又是沈家人守着,到时候沧州没打下来,京城若是派兵过来……这可是株连九族大罪啊!”赵氏边说着,声音都跟着颤抖了似。
苏之文轻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道?只是如今我那两个兄弟都牵扯进去,便是与你我无半点关系又如何?还不是一样死无葬身之地。哥哥糊涂啊,这是拉了全家人陪葬火坑啊。”
“不行,这可不行。老爷,咱们走吧!小姑不也走了吗?咱们且先去投奔我哥哥,总比这里等死强。”赵氏急声道。
苏之文早已萌生退意,听此也觉得当下只得如此,于是竟当真收拾了家当,抛下了老娘和嫂嫂弟妹,便要走了。
苏芷晴起先是不知道,只吃了午饭,照例院子里散步消食,正巧碰上心事重重苏朔南。
“哥哥这是……”
“妹妹可知,父亲正房中收拾家当。”苏朔南眼神复杂道,颇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苏芷晴愣了愣,才意识到此话背后意思,一时之间竟只觉啼笑皆非,“这又能去哪里呢?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便是逃了一时,难不成还能逃一辈子吗?谋反大罪,向来是不成功便成仁。”苏芷晴喃喃道,“罢了,便叫他们去吧,横竖眼下是拦不住。哥哥若不愿受那奔波之苦,不若寻个地方躲起来,想二叔遍寻不见你,自是不会再等。”苏芷晴毫不避讳道。自然她亦知道,苏朔南如今也是内心忐忑。
想这几日,家里又有谁是吃下?
身家性命便于此,无论多大赢面都抵不过这几日煎熬,何况,苏芷晴知道,此番胜算尚不够五五之数。
“大哥稍安勿躁,我曾听父亲提过,此番重兵贵神速四字,不出半个月,局势定是要见分晓。”苏芷晴笑道,苏朔南听此,果然放下心来。
当夜,苏朔南不知踪影,苏之文实找不到儿子后,妻女鼓动下终究是无奈,准备趁着夜色离开。赵颖听闻苏朔南没走,竟是说什么也不肯走。苏之文连儿子都顾不得,哪里管了这个侄女。
第二日,黄氏听闻苏之文赵氏苏如絮并赵斌齐齐失踪后,轻笑起来,“罢了,随他们去吧,我是拦不住。”
于是苏家难得有了小半个月宁静。
这宁静一直持续到二十日后清晨,天还未亮,喊杀声便将整个锦州城都早早叫了醒。苏家距离城门还有些距离,只能听见些许模模糊糊声响。街道上,骑着马士兵横冲直撞,乱糟糟乱成一团。
黄氏被薛妈妈唤醒,听闻也只叹息,“如今只能人事听天命了。”这府里,每一个知情人都是早早便做了坏打算,举家赴死,不过如此。不幸生乱世,便是活着,又有几多清闲可享?
骚乱声持续了半日多,黄氏并未叫府里下人出去打探消息,小七倒是仗着轻功来去了许多回。
“京城派人攻城,刘刺史正组织防事。”
“咱们虽然人少,但火药弓箭充足,尚且可以抵挡一阵。”
“敌军攻城足足攻了一个时辰,还是退了。”
“敌军后头有了骚乱,像是有人来回援了。”
“小姐,北边沧州来了消息,苏将军得手了!沧州营已掌握之中!”
“刺史大人说,他仿佛看见黄将军军旗了!”
“真是黄将军!黄将军护送着太子殿下过来,正巧剿灭了攻城叛军!”
消息一声好过一声,听闻太子殿下已至,苏芷晴才终于放下心来瘫了椅子上。如此说来,这第一道关卡,终是过了。
当日黄昏,苏之劲先一步回了家。他已将京城能够抽调资金和粮草都数带回,并开始联络南边生意伙伴,采购粮草。
显然,这笔买卖,他是谈妥了。
听闻苏之文和赵氏早半个月前就连夜走了,苏之劲一笑了之,并不意,只与黄氏道,“如今可是要麻烦嫂子了。这锦州城内,好住处便是这苏府,如今只怕全家老小都要腾出地方来,暂做太子行宫。我那外宅……小是小了些,布置倒也算精致,我已着人去收拾,只怕待会儿要劳烦嫂子亲自张罗,搬个家。”
黄氏听了,点头道,“都是一家人,哪里话,只是你可知你大哥何时能回来?”
“只怕得有些时日,沧州那边有不少事得他亲自处理。”苏之劲答道。如此黄氏眼神便是一暗,却也仍是强打起精神来。
说是搬家,大多好物件却都是留了下来,紧着太子用,包括那些个丫鬟婆子小厮,统统都是留下了。苏府这些下人们本是为了战事人心惶惶,如今听说竟有机会伺候当朝太子,个个都兴奋起来。
苏芷晴帮着黄氏张罗着搬了家,及至后,却是老太太那儿迈不过这个坎儿。之前家里事诸人都是瞒着她,到了如今却是瞒不住了,只得和盘托出。
听闻苏之文带着家眷去了赵氏娘家,老太太气脸色煞白,直恨声叫着不肖子孙,却也是没了别办法。
如此收拾了整夜,第二日清早,这临时太子行宫,总算是腾了出来。
太子殿下感怀苏家忠心,要接见苏家全员。至此,苏芷晴终于头一回见到了当朝太子秦怀瑾。
苏家厅堂内,秦怀瑾端坐上首,他今年不过十八岁,正是偏偏少年郎,穿着杏黄五爪龙祥云纹袍子,头上一顶朝云冠镶着颗龙眼般大小珍珠,看上去器宇轩昂,仪态不凡。他身旁并无侍者,只有一少年作书生打扮,立一旁,面色苍白如纸,身形颇为瘦削。
苏之劲前,领着全家老小齐齐跪,高呼千岁。秦怀瑾见此,急忙将苏之劲扶起来,喊着爱卿平身。因了苏家老太太是老者,秦怀瑾赐了她座,老太太激动得红了脸,险些没背过气去。
秦怀瑾一一扫过苏家老小,颇有些诧异道,“孤且记得苏爱卿曾言你家中行三,如今苏之合将军人沧州,你那二哥……”
苏之劲倒也不尴尬,他早已料到太子殿下会问起此事,便道,“我二哥素来清高,闲云野鹤惯了,起先是不知此事,正是巧了,与二婶出游去了。如今二房余下是我这侄儿,亦是苏家年长一个,朔南还不上前,让太子殿下瞧瞧。”
苏朔南便起身上前,朝太子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草民苏朔南,拜见太子殿下。”不卑不亢模样,倒是有几分气度。
秦怀瑾颇有些意外得看了苏之劲一眼。苏家二爷父亲刚去了没多久,就出游,说出去谁信呢?只带了妻女却不带儿子,此事颇有些蹊跷很。
苏芷晴自进了屋,便一直跪后面,低着头。
世人追逐功名利禄,不过是为了封妻荫子。此番苏家为了太子也算耗心思,此番召见,不过是“论功行赏”罢了。
只可惜,眼下苏家年长子嗣尚且不过十三岁,又有何可封,只得先赏了些财物,待三四年后,再做安排了。苏芷晴对这些并不意,待有了机会,只偷偷抬头去瞄秦怀瑾模样,但见他鼻梁挺直,薄唇微抿,即便相隔二百年,苏芷晴还是辨认出了秦家人模样,眼底不禁划过一丝笑意。
里头君臣正是其乐融融,但听外头有脚步声疾走而入,“启禀太子殿下,叶昭叶将军身受重伤,被苏将军派人送回来了。”
“叶昭怎么了?”秦怀瑾显是极重视叶昭,也对他极熟悉,听那传信之人如是说,立时变了脸色惊呼出声。
而比他紧张,还有一直立他身边,沉默多时少年。
“殿下……咳咳……”那人一出声便不禁咳嗽起来,身体微微颤抖。
秦怀瑾忙道,“沛林不可动气,且先与孤去看看。”
少年人轻轻点头,道了声,“是。”
见此苏之劲忙带着家眷告辞了。
待人都走了,秦怀瑾轻叹了一口气道,“沛林坐吧,你身体不好,本就不该久站。如今你哥哥伤重,我便只能依仗你一人了。”
那唤“沛林”少年正是叶昭同父异母弟弟叶楚,沛林乃是其字。听秦怀瑾如此说,便摇摇头道,“愿为太子效忠者,何等千千万万,林家、黄家,乃至方才见过苏家都是太子殿下左膀右臂。”
“哪里那么简单。苏之劲是个急功近利,孤能得他相助,不过是因了苏之合缘故,你要他做任何一件事,都得拿出诚意来。且瞧他那样子……”秦怀瑾沉默了半晌,才慢慢开口道,“苏家子弟都尚且年幼,如今苏之劲又是我们粮草军饷依仗,苏朔南年纪轻轻,我总不放心委任他官职。孤想与苏家联姻,沛林以为如何?”
叶楚沉吟片刻道,“只怕太子妃那里……”
提及太子妃,秦怀瑾眼里划过一丝狠厉和不满,“如今却是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41、论功行赏欲联姻
大夏国成武十五年春;京城叛乱;皇上“病危”;以谋反罪废黜太子,立三皇子秦怀远为储。其后,当朝宰相林致礼求见皇上;被拒于宫门之外。其后,吏部尚书沈静虚弹劾林致礼滥用私权,林致礼罢官。与此同时,沧州传来消息;锦州刺史叛乱;正攻打沧州。沧州刺史已阵亡。
沈静虚忙调兵遣将;攻
打锦州。
朝中眼见太子党已是日薄西山之时,京郊虎贲营趁着京城兵力空虚,哗变骤起,黄震以清君侧之名佯攻京师,沈静虚忙着人调兵镇压,却未料到,京城内林、叶两家并一些太子党官员以及黄家竟趁乱举家离京,由黄震率虎贲营近万人马浩浩荡荡朝锦州而去。这队人马虽都是拖家带口,但因早有准备,速度极,竟甩下了追兵,来了个夹围,将攻打锦州兵马也消灭殆。
而至此,宫中才传了消息,废太子秦怀瑾失踪。
这时节,秦怀远正宫中发火,只见一身杏黄龙袍少年狠狠将桌上茶盏摔地上,“一群饭桶!这么大一群人竟看不住一个秦怀瑾,嗯?传侍卫,朕要治他们玩忽职守,欺君罔上!”
“太子殿下不必动怒,那领班侍卫早已自裁身亡,他衣襟里还有一封绝笔书,承认是他故意放走秦怀瑾。”沈静虚年过四十,保养得当,长髯飘飘,此时正冷着一张脸,慢慢踱进屋来,竟是连礼都不行,“殿下如今还不过是太子,称不得朕,当称孤才是。”
3此番我们虽是败了一局,但仍是站稳了赢面,秦怀瑾据守锦州又如何,锦州沧州连绵千里俱是山峦险阻,地处贫瘠,粮草、人马都是奇缺?又岂能比得上我们,江南富庶之地,每年千万石供应。与秦怀瑾,我们耗得起。成大事者,不可操之过急。”
秦怀远这才消停了下来。
“去见见你母后吧,她会告诉你该怎么做一个太子,日后怎么做一个皇帝。”沈静虚淡淡说道,仿佛训斥一个学生。
待秦怀远走了,他才淡笑起来,“有如此不屑子孙,秦家如何还能坐稳这江山?”
而与此同时,锦州城内已忙活人仰马翻。
此番追随太子而来,可不光是几个人,林家、叶家、黄家还有一些铁杆太子党,多是拖家带口。锦州一个小城,哪里养了这么多人。刘芳与苏之劲一商议,便递了折子给太子,言说粮食紧缺,要按人头来供应。太子立刻便准了,令人出了告示,还以身作则,言说太子行宫内亦是如此。
是以,当苏之文听说太子进城,敌军已退,回来时候,苏家一家子正坐苏之劲外宅里,一起吃今日配给。
一大锅粟米饭,四样时蔬,只零星一小碟猪肉,放老太太面前,几个小,也不过拿着筷子咽口水份儿。
黄氏见东西委实太少,便又叫薛妈妈去取了一碟子酱菜,好歹就着这些,能咽下了。
赵氏苏府外头被碰了一鼻子灰,几经打探,才找到苏之劲外宅来,一进屋,便看到这凄惨模样,再走却又不合适了,一时之间悔肠子都青了。
“二哥二嫂。”苏之劲刚到家,苦笑地看着二人道,“且先将就着吧,便是太子行宫,今日也不过这几样而已。”
赵氏听得不是个滋味,道,“老三,我可听说了,这军需官可是你呢!这东西都是你管着,难不成还弄不到一点好?”
“粮草都是要紧着沧州那边儿,你大哥还打仗,难不成要他空着肚子吗?今日未料到你们回来,这饭本也没备下你们份儿。且莫要说我未警告你,眼下这锦州城里,林家叶家都,再不是苏家大时候了,你若是出门,莫要不知天高地厚。”黄氏近日劳心劳力经营家,正是烦心时候,再听赵氏那调子,委实忍无可忍,加上黄家如今也锦州,她腰杆子硬挺了,说话很是不客气。
赵氏气红了眼,但想起以后还要依仗黄氏,便只得咽下了这口气。
这边厢饭未吃完,太子行宫便有人传话,说是苏之合刚领兵归来,太子听闻苏之文也正好归家,想召见苏家兄弟三人,感谢这一阵子苏家倾力相助。
苏之文未料到太子会愿意召见自己,只觉得像是天上掉了个馅饼砸了他脑袋,高兴饭也顾不得吃,便回屋换了官服,与苏之劲一道去了。
黄氏听闻丈夫归了家,也是坐不住了。
苏芷晴见此,便叫了小七去打听消息。
此番召见,已不是上一回随意,秦怀瑾不但召见了苏家兄弟三人,堂内坐着亦有此番追随太子而来二十余人。除了林、叶、黄三家家主和族内精英,亦有攻打沧州营时展露头角年轻将领。
场可谓是整个太子党全部班底,是秦怀瑾日后几年甚至十几年依仗,这一回召见不但是一次见面会,也是一场动员大会,是今后太子党该何去何从方针制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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