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都显得熠熠生辉,竟如双十年华的年轻女子一样,周身都是活力,吸着人让人挪不开目光。
黄知县笑着问道:“陈娘子要不要随同本官一道过去唐家?亲眼看着,也免得人家拿了假货糊弄。”
陈氏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说:“都是御赐之物,唐家没这样大的胆子敢偷龙转凤,即便想,也拿不出趁手的假货来。”至于她们自己的东西,左右也不值多少,唐家人若这点小便宜都想沾,那也就真的是没脸没皮了。
以前包在她身上的壳子一旦打破,她的眼界跟以前自然不同,觉得天宽地阔,唐家那点儿破事儿如今真的不是什么事。
江陵县知县带着主簿亲自去涪川县唐家去要东西,这脸打得是“啪啪啪”的,不止是唐家,就连那位刘知县,只怕脸也要被扇肿了。她只要安心在家里等着清点东西就好,何必要亲自过去,将本来的公事变成私事,让唐家有机会再往她头上泼脏水,跟她胡搅蛮缠?
黄知县没想到这层,何主簿却是想到了。
“大人放心,下官家里有典当行,好歹也有点眼力,我把掌眼先生一起带上,保准不让人用假货糊弄了。”
刘知县现今日子不好过啊,自从唐小鱼回了江陵县,他就觉得哪儿哪儿都不顺溜。
涪川县也分到了种薯,他特地请了县里最有名的种田把式,精耕细作,照着上头发下来的育苗法子盖了育苗室,把这些薯种当祖宗一样伺候着。
可 是头一拨育苗就出了事,那苗育出来瘦细黄,听说是得了根腐病,头一批的苗只育出来二三成,移到地里成活率更低。试了几回都不能成,下头也不敢再试。想着去 请唐小鱼来看看,谁成想唐小鱼跟着黄仲明出去了压根见不到人。他只得让人将种薯先存着,又派人到其他各县听说成功育出种苗的地方去取经学习。
没过多久,韩纶回来了。也不知他从哪里听说了唐家的事,老大人给他发了一封私函,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说他枉读圣贤书,一点文人意气的风骨也没有,白做个贪利忘义的小人,只差没直接写个助纣为虐了。言辞之间都是浓浓的失望和愤怒。
要说刘知县才学能力俱佳,他在涪川这些年做得也算有声有色,韩知府对他一向还是比较看重的,所以他才会有与黄仲明一较短长的心思,会因为听闻黄仲明将来要接韩知府的班而心生不甘。
这事除了黄仲明,谁还能知道得清楚又能捅到知府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去?
刘知县觉得自己被唐家坑惨了,多年的努力就因为自己一时的鬼迷心窍付诸东流,为官的再没有什么比在上司心里留个污名更悲催的事了。
觉得自己官途无望的刘知县将自己肚子里的一团怨气自然都发在手下人唐明德身上。
你丫好端端非要提唐小鱼是你们赶走的侄女做什么?
你丫接了人回去不好好供着,却惹出这么多麻烦还是人不是?
你丫一屋子棒槌,从上到下,从老到少,没一个通透。早知道你们都那样蠢,老爷我何苦费那心思又得罪了将来的上司!
于是刘知县寻个由头,把唐明德的公职给撸了个干净,一脚将人踢回了家。
这还不算,没过两天,唐家老爷子唐万山的里长一职也丢了。
冯氏在家哭得震天,还没缓过气儿来,县衙里头又来人传信说,江陵县县老爷和主簿大人已经到了涪川县衙,本县知县正陪着用茶,等过了晌就要过来唐家接收陈氏留在唐家未及带走的东西。
来 人扔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纸糊在唐明德脸上,冷笑一声说:“唐大爷快让您母亲按着单子把东西都清理出来准备好。咱们县太爷可在人家知县大人面前拍了胸脯的,这 上头列的东西,一样一件都不能少不能缺。给你们顿饭的工夫,赶紧的,若是有缺损的,想法子补上。人家可是带了掌眼先生来的,别想着弄点子啥猫腻糊弄。到时 候让人逮出来,丢脸子的不止是你唐家,还有咱满涪川县的脸面呢!”
☆、第50章 应得
冯氏听到信儿的时候;眼珠子直往上翻,一口气憋不上来;好玄没晕过去。
这几年攒出来的涵养功夫全都泡了汤,唐家老太太披头散发地坐在院子的泥地上;拍着大腿嚎;边哭边骂陈氏那对丧良心的母女,骂得狠了还抽自己嘴巴子;拿脑门子去磕泥地面儿。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对冯氏来说;吃到嘴的落了肚儿的都是她的;既然那些东西已经被锁进了她的小库房,再没拿出来还人的道理。
唐明德跪在她旁边不过劝几句;就被她啐了一脸的唾沫。
“我是缺了八辈儿老德了,才养出你们几个不长进的东西出来;眼见着三十好几的爷儿们;连个饭碗都捧不住,还拖累你老娘老子受这样的屈辱;我当初怎么不把你按到尿桶里溺死!”
唐明德拿袖子抹了把脸;可怜兮兮地说:“娘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谁也不想这样,当初说的顺当,偏这么倒霉让老四两口子撞上来。还是老四不懂事,傻了吧叽把放妻书写了,又让陈氏溜了。儿子我的差事也丢了,我这要找谁说理去?”
“呸! 要不是你多嘴多舌在县太爷面前说起小鱼那死丫头,我们能这样?!”冯氏捏着拳头使劲儿砸着大儿子,想想又哭起来,“我那老些银子哟,那老些宫缎子哟,还有 太皇太后的立屏哟!这是要拿我的命走啊!那两烂心烂肺烂肚肠的贱婢,不识好歹的狗杂碎!早知道当年就该一碗药将她娘儿俩全都药死了省事!”
我的娘啊,就算您老这么想也不能这么说啊!唐明德出了一脑门子白毛汗,急忙拿手去捂自己老娘那张怒极乱放炮的嘴。
“您要疯也别拉扯着一家子疯。”唐明德也急了,“如今两位县老爷都要来,您快点儿把仓库钥匙拿出来。那些都是御赐之物,您留着又不能用。但凡坏了损了全都是咱家的罪过。他要拖走就拖走吧,您可别犯了糊涂,为了一堆用不了的银子把咱家这么多口子的命给搭上。”
“难不成让我把这老些银子白白送给那对贱婢?!”冯氏散乱着鬓发,双眼满是红丝,神色已有些颠狂,“让她们先弄死我!让天下人看看,这天底下还有这样不孝顺不仁义的畜生!”
“来个人,把她这张嘴给堵上了!”院门外头一声断喝,却是唐万山回来了。
老爷子不过一个月的功夫脸上老相了不少,本只是半白的头发现如今也跟全白的差不离了,脸上皱纹深刻,让他板着脸添了几分凶气。
冯氏一见老头子回来,拍着腿哭得更凶:“你瞧瞧你那些没出息的儿子哟……”
“还楞着干嘛,堵上堵上,还嫌咱家不够丢人!”唐万山自打丢了里长的职,自觉没脸见人,更不乐意留在家里看着婆娘儿子哭吵闹心,这些日子只要天亮着就在地里头蹲着,等闲是不大进屋的。
冯氏虽然泼辣,但这一家之主到底还是唐万山唐老爷子,见丈夫发狠,冯氏也有些发悚,这才收了声从地上爬起来。
“不能就这么算了啊!”冯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着唐万山的后头哭,“如今老四媳妇心里头怨了咱们,不管怎么去信都不肯回来,连孙子孙女都不许咱们瞧了。咱们家这些底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没有老四那儿接济哪能维持成这样?”
“那你就能霸着别人的财物不还了?你还要不要你这张老脸啊!”唐万山骂道,“有多大碗吃多少饭,咱们是庄户人,指着手里头的地过日子,你又是买小子又是买丫头,手里没二两油就开了大灶,该!活该!”
冯氏被他说不服气:“敢情这福就我一人享的,你们都没享受是不?这么些年我吃糠咽菜地伺候你们老唐家人,给你生了儿子闺女,养活孙子孙女儿的,倒还是我的罪过了?唐万山,你说话拍拍良心,我可没半点对不起你们唐家!”
“扯这些干啥玩意儿!”唐万山烦躁地磕了烟袋锅子,把烟袋杆插回腰上,“快去洗脸梳头,一会县太爷来了见你这样像什么话!”
“命都要没了,要脸面做什么!”冯氏怒气冲冲地骂道,“他们还有脸上门来要东西,我啐他们一脸!”
“怎么就不能要了,那是人家的东西!”唐万山拔高了嗓门儿。
“那是唐家的!唐小鱼她姓唐!”冯氏也吼。
“……”唐万山眼中黯了黯,是啊,原本是嫡嫡亲亲的孙女儿,就这样生生被他们推了出去,“老四已经给了放妻书了,她也跟她娘走了。”
“走了她也姓唐!她身上流着我们家四郎的血,流着你的血,我的血,她就算死了也是我们唐家的鬼!”冯氏理直气壮地说,“东西不还,我还要告她忤逆不孝!”
“告个屁!”唐万山吐了口唾沫,“当初是咱们把她们逼上的绝路,现在人家发达了,就要贪人家钱财,世上没有你这么皮厚的。你就给我安生地回屋待着去,再敢这么没脸没皮出来闹腾,看老子不削死你。”
唐万山这人是属驴的,平时不声不响,轻易不发火,但要是脾气真上来,八头牛也拉不住他。别看冯氏把持着家里内外大小事,但那是唐万山不稀得管,但凡哪件事他要是发了话,唐家就没有能说动他的。
跟他过了快四十年的冯氏对唐万山的的脾气自然是了解的。不管心里头再怎么膈应,老爷子既说了这话,那就是铁板钉钉不能改的。陈氏和小鱼那些个宝贝她就真保不住了。
前头坐在地上发飙那是哭给儿子和下人们看的,不过是发泄心中不满,逼着儿子去出去挺她,现下冯氏老泪纵横,这回是真的哭,心疼的!
唐 明德见老娘终于老实下来不闹了,也是松了口气,一边扶着冯氏起来,一边劝她:“娘啊,您也真是的,别看那老些银子,那些银子可是咱们能动得的?那些是宫赐 银子,使又使不得,换也换不成,占着咱家的库房还要咱们担着小心。万一这些银子赏赐之物少了坏了,全都要算在咱们头上,不值当啊娘。”
“那就白白给了那对贱蹄子不成?”冯氏一边抹泪一边不甘。
“不给能行吗?”唐明德苦笑一声,“您也瞧着了,就因着老四的事儿,儿子我丢了差事,爹也当不成里长了,老四媳妇又跟咱家断了来往。您还要怎么闹腾?让知县大人在江陵县来的大人面前没脸子?咱家能落什么好?东西守不住,还要得罪父母官。罢了,认了吧。”
冯氏一阵气苦,捂着胸口默不作声。
等刘知县带着黄知县和何主簿来到唐家时,冯氏倒真没闹起来,因为唐万山一声令下,把冯氏和魏氏、田氏婆媳三个都给锁在屋子里头了,只带着三个儿子和三儿媳妇出来迎接。
二话也没说,将库里的东西拉出来,一五一十交接给了黄知县。
这 其间只有大房的唐晓棠哭闹了一阵儿,起因不过是因那清单里头还有宫赐的十二对宫花,唐小鱼那日是亲手分了几对给姐妹的。现如今也要收回去,唐家大小姐舍不 得,抱着哭了许久,对着来收宫花的婆子骂:“这都是什么人啊,送出去的东西还往回要,她也好意思,不觉着手烫。”
最后还是唐明德亲手从女儿怀里把宫花抢了过来,放回匣子里交还给黄知县。
唐家搬了香案,几位大人给太皇太后的手书立屏磕了头行了礼,这才恭恭敬敬地将立屏请上了车。
黄知县这次来,本是想着狠狠抽唐家几巴掌的,结果看人家识趣的很,老老实实把东西全还上了,唐三媳妇汪氏左一个赔礼右一个道歉,眼泪汪汪楚楚可怜的,若是开骂倒失了风度。
左右把陈氏和小鱼应得的东西都拿回来了,他之前也狠狠训斥过了刘知县,黄知县于此行的结果也算是满意。
黄知县见事情办妥了,这便要走,刘知县哪里肯放,死拖着要他们回县城吃饭喝酒去。
二位大人你请我推,你拉我拽地在那儿练起了推手,何主簿在人群里扫见了蔫头耷脑的双生兄弟,看那年纪样貌,当是唐小鱼说过的那两个帮她们逃出来的堂兄了。
便觑着空儿,状似无意地踱过去,低声问道:“你们是唐百年和唐百龄?”
兄弟两个平日里是跳脱的,但见着官儿还是很害怕,瑟瑟缩缩要往后头躲。何主簿也不吓唬他们,笑着从袖子里拿了两个荷包,给他们俩一人一只。
“难得见着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子,送你们玩儿。”
兄弟俩这才活络了些,对着何主簿躬身谢了。
唐百年见大人们都关注在那边两位知县身上,并没有多少人在看这边,便压低了声音问何主簿说:“叔叔,你认得我家的小鱼妹妹吗?”
“认得的。这东西也是她托我带给你们的,嘘,小声着些,别让旁人听着了。”何主簿眉眼微弯,于唇前竖了食指。
唐百年鼻子一酸,手里捏着那荷包问道:“小鱼妹妹,她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唐百龄眼圈也红了,跟着问道:“她是不是不认我们这些哥哥了?”
何主簿抬手摸摸他俩的头,笑着摇了摇头,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背着手又踱了回去。
县里来的大人们拖着财物走了,唐家众人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各回各屋去。唐老爷子叫了三个儿子和三儿媳妇去正院子里议事,唐百年兄弟俩回到屋子里,一起将荷包打开,眼泪唰唰地落下来了。
荷包里头装着一条足有三两多重的实心金鱼儿,翘头甩尾的十分神气。金鱼儿的旁边是一小块银牌子,上头浮雕着三个小人儿的像,两个男孩牵着一个个头稍矮些的小丫头。
唐百年将牌子在手里翻来掉去地看了几回,咧嘴笑了起来:“小鱼妹妹还念着咱们呢,她还认咱们这俩哥哥。”
唐百龄也高兴起来:“我就知道小鱼妹妹是个有良心的,她定不会忘了咱们。”
这兄弟俩将小鱼送的厚礼珍而重之地藏了起来,连自己爹娘那儿都没说,便当成是兄妹三人之间的小秘密了。
而刘知县,好不容易将黄知县再次请回县衙里,便是为了求黄知县出面,请小鱼来涪川帮着指点怎么种玉薯。
在刘知县说尽好话,伏小做低地求着黄仲明伸出援手时,唐小鱼正站在与阳明山相对的凤来坡上,手搭着凉棚看着已经属于她的一百多亩山地,笑成了一朵花儿。
☆、第51章 顾家十三少
“那边好大的一片塘子啊!”唐小鱼兴奋地指着坡地底下连成一片的水洼地,乐得直蹦。坡地她看过了;坡度不大;向阳一片地势开阔;光照和土壤拿来种果树都是极好的。如今山地上还种着一些个桃树和梨树;顾家是将这果木连着地一道儿送给小鱼了。
坡地底下那块水塘很好,原先流花河因水灾改过一次河道,将这里淹过,后来河水又重回故道;给这儿留下大片肥沃塘泥。塘子不深,小鱼想着;有水的地方可以种藕养鱼,水少的地方拿来种水稻兼养鱼是再好不过的。
可见顾家挑这块地真是用了十二分的心;让唐小鱼特别感动。
“真是多谢十三爷费心。”唐小鱼笑盈盈地给身边的锦衣青年行礼。
顾家十三少单名一个浚,今年已满十八;相貌清俊,行止温文,看着去十足十的世家子弟;一点儿也不像暴发户地主老财。
唐小鱼第一眼见着他时,还以为自己看着了偶像剧里的青春偶像,那眉眼楞是比她来到这儿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俊出一条街去……呃,除了她在宫里头倒霉碰到的那个小荣王。
说起小荣王,若仔细瞧起来,十三少跟那小屁孩儿眉眼中还真有几分相似。
顾浚本就长得俊秀,人家玉树临风一样站在那儿,身后就算是片穷山恶水也是幅上佳风景画儿,这一笑起来更加如春风拂面,唐小鱼觉得眼睛都快被人家的一口白牙闪花了。
“哪里哪里,这本是应该的。”顾浚穿着一身天青色绣竹叶儿纹的直裰,腰间系着一条革丝缠青玉的腰带,坠着一只香包,一根扇坠儿,两侧各一只通透的青竹映梅的玉佩,这行头比一般富贵人家子弟的派头低调多了,但论风貌气度,比那一般的富贵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