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痛么?”
“不愿意!”她下意识摇头,不知为什么,她看见这白衣飘然的女子蹙眉就觉得胸腔跳动的地方有东西刺戳,很难受。她不由伸出手握住白衣女子的那只手,站起身道:“我陪你走一走,你就不会心痛了,是么?”
“是!”白轻衣微笑。
“那好吧!”
两人携手向前行去,所到之处仍是漫漫无边的黄沙,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
两人一直走着,心跳声音越来越清晰,一下一下在胸腔子里震动,她似乎被这新奇发现吸引住了,左手不断在上面抚按,笑嘻嘻道:“这东西有什么用?为什么以前没有跳?”
白轻衣微笑,“因为我来了,所以你心跳了!”
她疑惑侧头,“为什么?”
白轻衣雪清眸子凝视她,“你记得你是谁?”
她笑容纯澈明亮,“我就是我啊,你真傻!”
白轻衣垂眸,一会儿又抬眸微笑道:“你知道我是谁?”
“你就是你啊!”她翻了个白眼,这人真的很傻。
白轻衣唇角微抽,抬眼望向黄沙,似在思索,过得一阵看回她,笑道:“我怎么称呼你呢?”雪清眸底似闪过一抹笑意,唇角微挑,“难道是叫‘我’?”
“对——”她张了张口,又顿住,苦恼道,“叫什么呢?”脑子突然如被万针齐扎,痛得她抱头蹲下,双手死命捶着头,“啊!好难受!好难受!”
白轻衣不忍逼她,低叹一声,弯下腰柔声道:“我叫你卫希颜可好?”
“卫希颜?”她放下手,抬头绽出明亮笑容,“好,就叫卫希颜!”
“那你叫我什么呢?”白轻衣轻然一笑,黄沙漫漫下一袭白衣飘扬,如雪山神玉飘然高洁,又如绝巅松风不羁于尘。
卫希颜呆呆看着她,胸腔口跳动的东西更加振荡有力。她似乎识得她?似乎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曾见得那袭白衣;似乎在很早很早以前,那抹不染于尘的风姿神髓就已刻在心底深处。
“心底深处?”她无意识喃喃。
瞬息间,天地似乎突然起了一阵风,漫漫无边的黄沙被吹得翻转开去,一直翻转、一直翻转,直到最深最深的沙粒被吹去,凸刻显现,清晰隽永,仿佛天地初开时,便已隽刻在那里。
“白轻衣!”
她一字一字捻舌,笑嘻嘻指向沙地,“原来你名字刻在这里呀!这片黄沙是你的吗?”
白轻衣清悠眼眸突然温润。
希颜,这漫漫黄沙就是你的心海啊!
即使痛恨愤怒、即使悲伤苦楚、即使心神崩溃,唯愿永睡不得醒,这人这名,却依然如此隽永地,刻在心底深处。
漫天苍黄中,那凸字如玉光润、莹华流转,似是天地间最璀璨的三枚宝石,在一片黄沙中熠熠生辉,灿耀出夺目的光芒。
“白轻衣!”卫希颜在舌尖捻转了十来遍,侧眸笑嘻嘻道,“你的名字真好看!”
“你知道白轻衣是谁吗?”白轻衣垂眸掩去心绪波荡,柔声诱导。
“白轻衣就是你啊!”卫希颜又露出你是傻瓜的表情。
白轻衣轻叹,拉着她继续前行。
黄沙漫漫,天地苍黄。
自我潜沉封闭意识的卫希颜不知时日天光,白轻衣却知已去一日。
她的元神最多只能待在卫希颜的意识之海内十天,过得十日,卫希颜若仍不愿意清醒,两人便将魂飞魄散,同归天地。
卫希颜将自己的意识完全沉没禁闭在这片心海,唯得一缕不知天不知地不知尘世的心魂在飘荡。白轻衣元神进得卫希颜心海,便是进入了卫希颜的域。在这片域里,只有卫希颜才是王者,白轻衣修为再高,也只得一缕元神魂魄,无法强行打破卫希颜的封闭结界,只能促使她自醒,产生想要走出的念头,两人才能出心海。
怎样才能刺激她苏醒?
白轻衣思索一阵,忽然伫足,蹙眉道:“希颜,为什么这里都是黄沙呢?”
“你不喜欢么?”卫希颜眨眼,望了望天,望了望地,这漫天黄沙很好啊,但她看见了白轻衣蹙眉,胸腔子跳动的地方立刻被东西戳了一下,涩涩的不通畅。
她不由着急,目光四处搜寻。
为什么都是黄沙呢?不要都是黄沙!
心念方起。漫漫天地的黄沙突然消去,远方雪峰隐隐,近处林木翠郁,日光照射下林中一片蔚蓝汪汪。
卫希颜欢喜一指:“轻衣,湖!”
白轻衣凝眸。这片湖正是卫希颜与她雪山相遇之地,呈现的卫希颜心境中的记忆。清湖形如长椭,西北角和东北角的湖面却各有一处尖锐凸出延伸出去,如同清湖的两只角。幻境中的这片湖与真实中的那片湖细微之处无一不合。
白轻衣握住卫希颜的那只手掌微微收紧。她看得清楚,离湖边最近的一棵树上,树痕杂驳,可辩出字形,应是卫希颜湖中练水箭时击打树干刻下。幻境心海,“白轻衣”三字格外清晰。
白轻衣不由低叹一声。
卫希颜听得她叹息,心中不由一乱,轻衣不喜欢湖么?
她心念无意识闪过。雪峰湖泊瞬间隐去,天地一片墨黑,漆黑的高空忽然闪烁出星光点点,灿灿生辉,她和白轻衣悠坐于林巅树梢,树下隐有湖水波光粼粼,绿莹莹的萤火虫在草间飞舞。
白轻衣清悠双眉微扬。她记得此地,是在京城的某个夜晚,她缩地成寸,携手卫希颜瞬息千里,悠游于江南秀林的夜空下。
她记得,那夜她们似是在辩讨佛家之禅和道家之道,卫希颜忽然笑着扑入林中,“轻衣,送你个东西。”
幻境和真实重叠在一起,卫希颜回过头来看她的笑脸明媚亮丽,眸色浅浅温柔,眸底清澈倒映出白衣如雪,“轻衣,送你个东西!”
白轻衣不由暗叹,时光回流,重现这一幕时,她方醒觉原本早该发现卫希颜对她的情丝!
那样的明媚笑容,那样的温柔凝视,是唯得情人才有的情意流露!
白轻衣雪清色眸子微凝。
卫希颜对感情体悟的迟钝她现下自是知晓,但明澈世事如她,竟也会含糊到在她表明感情之夜方才醒觉!是否她,曾因着那份灵魂的合契和辩道同行的欢喜,而下意识地忽略了那份异常?
白轻衣望向繁星点点的夜空,似是在回忆,又似在思索,眸光由沉凝逐渐清澈,又渐至深邃,渐至广袤,奇特的异彩闪烁在眸底,清透似雪的颜容湛然如神,似是忽然间悟透了天地间某个玄妙的奥理,垂睫微笑。
“希颜!”
“轻衣!”正在湖边忙碌的卫希颜闻声抬头,凝视着悠立于树巅不染于尘的如雪白衣,不由绚烂绽笑,眸色温柔,秀美颜容光彩跃动。
“希颜!”白轻衣微笑着说出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似乎这一章不应该在这里结束,叹气,等某西想好了那句话下次再写~~【哈哈哈哈】
太上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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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颜!”白轻衣微笑着说出一句话。
“你可记得,宣和六年,十月二十五日,星空夜下,你说了什么?”
卫希颜明媚笑容忽然凝结,手中的青草织编从指间滑落下去。
一瞬间,画面、光影旋转,迸发。
梦中那人清透似雪的颜容,清凉的淡香,轻柔的夜风,清悠的双眉,胸腔里跳动的感觉,是那样的熟悉……和温柔……
卫希颜痴痴向前走去。
刹那间,江南秀林的夜空消失。青瓦白墙,月色小院。
星空下,浅蓝长袍的秀美清逸人影慢慢走向那一袭如雪白衣,慢慢走近……
她缓缓走近白轻衣,看着她,许久许久,突然轻轻一笑,柔柔道:“轻衣,我可能,喜欢上你了!”明丽笑容绽放的是如火的情炽。
白轻衣微笑,眸色清浅如溪,透而明澈,又似温润如玉,柔色浅浅。
希颜,我也,喜欢你!
但,世间感情之极致,便是情灭之时!
希颜,薄于世情,极于道情!世情为一世,道情方为永恒!
希颜,你可明白?
若你世情不得破,希颜,可否,在此幻境,与我,铸情入道!
白轻衣微笑着,清透似雪的颜容缓缓绽开一抹雪清色的笑容,清悠双眸温柔凝视卫希颜。
“希颜,你可愿,与我,倾心相恋一场?”
“轻衣!”卫希颜惊喜呆住,秀美清逸容颜如被霞染晕透,眸光霎时间耀亮明丽起来。
白轻衣微笑着,如雪清透的手缓缓伸出去。
卫希颜璨然扬笑,手掌伸出,握住柔润掌心,唇边瑰色如花瓣绽放。
双手交握,掌心相贴,炽情与清柔相遇。
天地忽然宁静。
这世界拥有最深沉的宁静,只因你我最深刻的凝视。
为你动心、因你倾情。
微笑,阖目,轻触。
唇与唇接合的刹那,心魂与元神相通圆融。
天地陡然明亮起来,世间鲜活跃动,玄妙纷呈……旭日与云天的相会;奔流与清溪的相拥,烈枫与晨露的相吻;熔岩与碧涛的相合;红花与洁雪的相映;日虹与月泉的共鸣……
春夏交替,秋冬变幻。天上地下,人间一世。
一吻似刹那,似半生,又似一世,爱恋深致尽融入这倾心倾情一吻。
心神交融,情心交合。
爱深恋深,情深极致。
白轻衣清透如雪的指尖在她绚丽眉间缓缓地、缓慢地抚过,无限温柔。
“希颜,我去了!”
微微一笑,一袭白衣忽然化为光影,千万道莹亮碎片飞舞,尽化虚空。
此后,世间将再无那一缕清扬洒笑的林间松风;此后,世间将再无那一抹不染于尘的风姿神髓;此后,世间将那再无一袭白衣如雪的飘飘仙姿;此后,世间将再无那一道熠熠生辉的雪山神光。
白轻衣去了。
天地一片荒芜,世间重归苍黄。
卫希颜眼泪大滴大滴地跌落,茫茫然跪在黄沙中,任由白轻衣的光影碎片点点落入她的发、她的衣、她的眉和她的眼,一点一点碎入她的心。
漫天漫地的黄沙中,她呆呆跪着,全身已丧失力气,唯有眼泪自发滚落、溅落。
当从极高的巅峰跌入极底的深渊,你会如何?
当极致的得到却是极致的失去?你会如何?
卫希颜微微一笑。
无法承受,旭日再无云天相伴;无法承受,岁月将无你的清姿悠笑;无法承受,天地一片荒芜只余思念相随!
轻衣!无法承受,没有你的天地独行!
轻衣!唯与你同去!轻衣,唯与你天地同行!
卫希颜微微一笑,手掌缓缓按上心脉,掌力欲吐。
【希颜!】那抹刻骨熟悉的清柔语音却忽然响起。
【你可明白了?】
卫希颜惊呆惊喜,“轻衣!轻衣!”她不由站起身,四处张望。
【希颜,世情极境为极灭!】
那道清柔语音似是从光影碎片中发出,卫希颜不由伸出双手去接,如星的碎片旋舞着落入她的掌心,却是无形无声。
“轻衣!”她呆呆望着,泪水溅入,与莹莹碎片相融,生出一朵光花,晶耀灿烂,冉冉荡起。
她痴痴抬手,拈花。
【希颜,你可明白了?】清柔语音传出。
她拈起光花,缓缓贴入脸颊,似是在倾听,又似是在神思。
良久,良久,她紧紧闭目复又睁开,泪水缓缓滑落,滴入光花中,璀璨四射。
【轻衣,我明白了。】
在与你极致相恋却又极致失去的这一刻,我终于明白!
轻衣,你求道情永恒,我便为你道情永恒!
轻衣,我之执著,却是你之忧伤!如此,我放手!
执手放手,均是情之极致!轻衣,于你,这世间,我放手!
卫希颜微笑着,微笑着放开手,看着光花冉冉飞去,渐渐消失在苍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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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思崖下,暮色薄垂。
傲忆双眉紧蹙,烦躁地来回走动,足下草地已被踩扁一片,七歪八塌。
已是第十天!
傲忆看向正渐西落的夕阳,不安和焦虑越来越浓重。
但她唯有等待。姐姐元神出体不能受惊扰,瀑布后的崖洞已被关闭,只有在日落之后才会自动开启。
她焦躁不安,一双云履早被踩溅粘黏的尽是草泥。
“卫希颜!”傲忆恨得咬牙,“姐姐若有事,我一定会将你大卸八块!五马分尸!再千刀万剐!”
背后忽然一道清笑。
傲忆旋然转身,却在瞬间呆住。
夕阳斜晖下,那一袭白衣如雪,似极巅冰峰,不染尘埃;恍然间,又似松风过林,洒脱不羁。
一霎眼间,她以为看见了姐姐!
“卫希颜!”傲忆疾冲过去,“我姐姐呢?”
卫希颜微微一笑,清澈眸光望向薄暮天空,眸色中似是怅然、似是欢喜,又似是澄澈明净,空悠无绪。
“卫希颜!我姐姐呢?”傲忆被她的神色惊得一惊一震一怕一痛,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不由得手脚发凉,“卫希颜,姐姐她,是不是、是不是……”
她突然紧闭红唇咬住,突然不敢说下去,突然很害怕吐出的那几个字会成为真实。
卫希颜清柔一笑,眸色清和温存,“轻衣元神已回体,三日后方出关。”
傲忆张了张嘴,突然仰头吸了几口气,倏地叉腰指着她大骂,“你这个混蛋!我姐姐没事,你做死啊,没事做那种表情干嘛!”
卫希颜淡然一笑,眉眼洒脱,袍袖轻扬,如风拂去无声。
傲忆突然有些呆怔,望着那一袭白衣飘然的清姿,突然觉得那人有些不同了!
哪里不同呢?
她抱胸沉思。
似乎是,天地间突然明亮了一点;又似乎是,清风突然轻柔了一点。
傲忆陡然皱眉、沉目。
她,怎么会,突然到了这种境界?
猛然间,傲忆惊骇抬眼。
太上忘情!天!卫希颜,竟然到了太上忘情的境界!
她,居然,竟然,做到了太上忘情!
卫希颜,怎么可能?那么深沉热烈、一去无回的情意,她怎么能做到对姐姐忘情?
傲忆不由张大嘴唇,惊呆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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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元年三月十七日,东京城。
朝廷以帝姬、宗姬、宗妇三百余人抵为金银。因人数不足,开封府又以宫女、乐户充扮宗妇、贵戚,并领兵强行破入民户、搜括京城民女,甚至妓坊女子和已嫁人的宫女充数。
东京城家家户户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