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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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 第2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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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等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大宋君臣礼节尚简,一般除了朔参和大朝会外,日常朝见时臣对君皆只揖礼不跪拜。
  
  “众卿免礼!”
  
  群臣退回班列。赵构目光扫向户部侍郎,“叶卿,有何奏来?”
  
  叶梦得从容出列,持笏奏道:“启禀陛下,臣奏民间共济会首名氏女上书,乞朝廷授令,予共济会灾粮监赈之权!有书呈上!”
  
  殿中“嗡”一声议开了。
  
  共济会?监赈权?
  
  有朝臣便想起昨日的报纸,不由耸眉,心道这名可秀好生大胆,竟当真上书向朝廷要权?
  
  赵构乍闻之下,脑中也是嗡一声响!……名可秀!……
  
  这三字在他心口翻来覆去的滚,抑之不下!
  
  他深吸几了口气,方定下神来,目光威严扫视殿下一眼,道:“将书呈上!”
  
  “诺!”
  
  内侍康履疾步趋下丹墀,接过奏书返身呈上御览。
  
  赵构手指覆上,缓缓翻开。
  
  一行行字跃入眼帘,笔架骨细均匀,落笔挺然有度,绝无女子的柔弱,却又不事张扬,带着江南独有的清丽秀致,恰如那女子凛然挺秀的风姿,让人不敢亵意之时又慕之心往之!
  
  赵构脑中油然浮现出名可秀的音容,不由又一阵心口促跳,目光扫过奏书却浑然不知看了什么。
  
  总算他皇帝做了近两年,论起自制力比康王时强了不少,稳稳神将奏书合上,扫了眼殿下正交头接耳嗡声不止的群臣,话临出口时却又转了主意,问:“起居郎何在?”
  
  “臣在!”
  
  侍立于御座右后侧的胡寅应声而出。
  
  赵构将奏书拿起,“给众卿念念!”
  
  “臣遵旨!”
  
  胡寅趋前接过奏书,又退后几步,面朝殿上群臣。
  
  嗡声渐止,唯闻殿堂上清声朗朗。
  
  赵构暗自满意,心想这起居郎的嗓音可比康履那把尖嗓子中听多了,那笔清丽挺秀的字合该由这般清声念出才是!
  
  胡寅清声抑扬,顿挫有力。胡安国一边听着,一边暗察殿自观察众朝臣和官家的神色表情,不放过一丝些微的变化。
  
  这位清流领袖从昨日八蟠岭偶遇名可秀后,心中便一直不安。岭上见过尹焞,对他持赞允的意态也预料在心,虽不感意外却对名可秀所为更生凛然和防备。他不是尹焞,敦直不沾世事,就此信了名可秀上书是出于纯善!哼,她若真这般纯良无私,又岂能坐稳江南首富和众凶枭首的位置?!
  
  叶梦得既陈请奏议于殿前,而非密奏,已可观出他的倾向——这位户部侍郎,怕是舍不得江南豪商这块肥肉吧!眼下,至关紧要的是官家和中书相公的意向。
  
  思忖间,千字奏书已念毕,胡寅退步回归原位。殿上朝臣议声纷起,多为责斥。
  
  “荒唐!”
  
  “小民竟敢上书陈请官权,狂妄!”
  
  “不知天高地厚!”
  
  “这等刁顽狂徒,朝廷应当治罪严惩!”
  
  “女子无知,荒谬!”
  
  “妇人妄论什么道,牝鸡司晨!”
  
  先后斥出这两句的二朝臣突觉一股寒气,不由得侧头,便见回首睥睨的卫国师冷笑森森,杀气隐隐,顿时舌头一抖,寒气由舌尖直贯入肺腑,情不禁打个哆嗦,省起刚刚道了什么更是面色一变,暗悔怎么就忘了这位还在殿上,一时噤口不及!
  
  转眼,垂拱殿上冷气飕飕,四处殿角燃烧的贡炭似乎也顶不了这寒气,明红火光黯淡下去。群臣只觉身上一阵阵发冷,忍不住拢紧衣袖,先前骂声最厉的那几个朝臣更是牙关打颤,语不成句……不觉间,殿上的斥责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直至诡异般的安静。
  
  礼部侍郎宋之意拢袖垂眉,暗中记下了出言辱及宗主的几位朝臣,微敛低垂的眼底掠过一丝森然寒气。牝鸡司晨么?他暗嗤一声,心头冷笑连连。
  
  殿中寒意不绝,赵构忍不住清咳一声,目光扫向殿首某人。
  
  卫希颜眸子浅眯一笑,殿角火声突然噼啪跃动,暖意融融回升。
  
  “诸君,天寒风大,上朝还是多着点衣为好……”
  
  她清颜神色貌似关切,悠悠然语道:“若不然,小心冻了身体不说,又殿上失仪呀!”
  
  “……”
  
  群臣暗地咬牙。心道:圣人诚不我欺,自古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但这句话却是无论如何没人敢道出口,顶多郁闷抵胸腹诽两句罢了。
  
  不管怎么说,朝议又回复了正常。群臣再开口说话却小心了,有意避开对“女子”的讦言攻击,只就事论事进行批驳责斥。
  
  徽猷阁待制朱震出班道:“陛下,朝廷监赈权唯御史和钦命臣子可以得授,历朝未闻有授给民间行会者!否则,官民颠倒,岂非乱了朝廷尊卑?共济会的上书当驳!”
  
  朱震的话代表了殿中多数朝臣的看法,均纷纷点头。
  
  “朱待制所言甚是,官民尊卑有制,万不可逾越!”
  
  刑部侍郎范宗尹出列,铿然有声,“陛下,共济会在上书中道:若无监权以制其弊,唯其自赈以护善粮……哼!此乃以粮要挟,是胁迫朝廷,应当从重治罪……”
  
  赵构听到这面色忽的僵了僵,范宗尹没察觉,继续道:“若不治罪不足以显朝廷之威,惩诫震慑刁民恶……徒!”他陡然想起卫希颜在侧,便硬生生将那“妇”字改为了“徒”。
  
  “请陛下严惩!”
  
  几名朝臣赞和,“请陛下降罪,以让小民伏威!”
  
  赵构嘴角动了动,强压下心头那抹不悦。
  
  治罪名可秀?……他只盼讨好她让她欢喜还不及!
  
  他想起曾向谢有摧几次明示暗示希望见一见,却也只得回她几句谦而远的转呈谢意……赵构心中一叹,他究竟要如何做,才能靠近她?……或者,只见几面也好……
  
  赵构心底一时翻滚,阵阵涩楚涌上,竟迁怒起范宗尹来,只觉此人实是面目可憎!那什么治罪之说,更是该死!……目中顿时闪过丝凶狠。
  
  胡安国一直持笏端立不动,作谨慎观察,见中书相公丁起始终面色安然,未置一词,心中不由略沉;又见官家神色似有犹豫,听得刑部侍郎请治重罪时圣颜更似掠过丝不悦,胡安国心头更是一惊。
  
  他虽无法揣测此时皇帝心头所想,却知不可迟疑,当机立断奏道:“启禀陛下,我朝宽仁,向不以言事治罪!名氏女上书所请虽为不当,然其行出于善,宜加以勉励,若治罪恐伤了小民之情。”
  
  赵构神情一松,亲切称道:“胡爱卿所言有理!”
  
  胡安国又道:“共济会捐粮赈灾济民,此实为利朝利民之举,朝廷应予表赞。臣请陛下敕榜表彰,既示了朝廷之恩,又对民间捐粮之举进行鼓励,以助我灾事,当是一举两得!”
  
  赵构心想,如此既全了官民尊卑法度,又不会得罪她,实为两全之策,顿然喜色,“爱卿所奏甚当!”
  
  朝臣们善会察颜观色,见圣颜显悦便也口风一转,不再提那治罪之议。
  
  此时,殿中除了七八位尚未发言的朝臣外,其余皆附了胡安国之议。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
1、朔日:中国农历将朔日定为每月的第一天,即初一。

2、偈:音jì——即佛经中的唱词。简作“偈”。 

3、阶官:指寄禄官。即不是本职,是用来发俸禄的官衔,如银青光禄大夫。文臣武臣都各有阶官,相当于现在公务员的行政等级,不是职务。
职务官在宋代是叫:职事官,如吏部尚书,执掌吏部事。当然,如果某官被授吏部尚书却不任吏部事,则这个官职便成了散职,用于加俸等优遇用。
除了寄禄官和职事官外,宋代还有勋官和爵官,还有贴官等……总之,宋代官员一人同时领好几份俸,不仅仅只用是双俸啊,虚衔越多俸禄越多,远目!

4、关于尚书省、中书省和门下省:宋徽宗时这三省事实已合并,但应本文需要,建炎朝,尚书省已归入中书省(所以丁起是尚书仆射兼中书侍郎),门下省仍然让它分着。

5、什么是台谏:就是谏院官员和御史台官员的统称。
谏院官员包括:左右谏议大夫、左右司谏、左右正言。

6、牝鸡司晨:牝,音pìn。
【解释】牝鸡:母鸡;司:掌管。比喻女人掌权当事当政。
【出处】周武王灭商后感慨:“牝鸡司晨;家之穷也!”这话是针对妲己惑纣王乱国,意思是说老母鸡一旦打鸣,家境就要衰落了。

7、有同学问为什么户部和礼部总是侍郎出面?——呃,因为这两部还没任命尚书。

8、关于行列:直排称行;横排称列。所以古人是一行行字(纵排),不是一列列字。如“奉读书;五行并下。”——《后汉书》 ~~~~~~~~貌似我以前犯过以列为直的错误?囧~~~~~




临安商盟

  垂拱殿朝议时,名可秀正在临安商盟。
  
  临安商盟原为「杭州商行联盟」,新朝立杭州为都后,商盟因之更名,也有人叫「临安商会」。
  
  但商会和商盟在意义上还是有些微差别。商会可能是经营庞大的商家之名,也有可能是几个大商家的联合;但能叫商盟的,则一定是行与行的联盟。
  
  这个“行”,是指“商行”,即商业行会,如布帛行、米粮行、瓷器行、金银行、玉器行等等……商人要在城镇设立商铺成为坐商,就必须入“行户”,否则只能是推着摊子在街上做零星买卖的小商稗贩。
  
  杭城有商业行会三百六十个。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个“状元”,不是科举的状元,而是“行首”——行会首领,一般由该行会中经济实力雄厚者担任。
  
  行会的权力大,可以根据市场行情变化重新统一规定价格;行会的责任也大,必须保护本城同行商人的利益,抵制外地商人抢占市场,并调节行户与官府的关系,在应付官府的“科配”(强买强卖)上,尽可能保护本行商人的利益。
  
  可见,这一行之首也不是好当的。他可以掌控市价,翻云覆雨,也同时意味着站在风口浪尖,要承担官府和行商的双面压力。
  
  名可秀诸多赫赫身份中,就有一个行首的衔头。
  
  这个行首的由来,要追溯到名花流最初的起家。
  
  名花流最初不叫名花流,叫弘义盟。有意思的是,惊雷堂最初也不叫惊雷堂,而是叫铁血旗。名重生和雷动这一对昔日兄弟,在建帮立派之初,都不约而同的以谋求黑暗中的正义作为宗旨,只可惜两人行到后来,终因信念的不同而分道扬镳。
  
  二十五年前,弘义盟和铁血旗初立派之时,江湖正处于黑暗大混斗时代,几乎每天都有一个小帮派覆灭,又每天都有一个小帮派诞生,“侠义”二字已成了江湖过往的传说!名重生与雷动一南一北,试图以铁血重塑江湖规则,然而两人的手段又有差异,名重生重在收服,雷动重在征服,但不论“收服”也好“征服”也好,三年后弘义盟和铁血旗都在道上闯出了名号。
  
  此时,弘义盟已收服两浙群豪,花惜若的重心开始转入商事,之所以选择杭州而非江宁府(南京),一则因杭城原为吴越旧都,是江南繁盛之地;二则因杭州海贸更方便;至为重要的缘由或许是为留后路,若终有一日和朝廷对上,携家由钱塘入海,不出一日就能遁迹于茫茫大海之中,过神仙般的逍遥日子去。
  
  且不论这后路的想法,花惜若在商事上确是眼光独到,第一脚就踩入高价值的金银铺行;当在这行打下名声后,紧跟着就是第二脚,踩进了深不可测的交引铺行——专事经营盐引茶引投机交易的行当。
  
  所谓“引”,是大宋朝廷发行的一种有价证券。以盐茶为例,宋商向官府出资申请专卖权,获得专卖凭证,这个凭证就叫“交引”或“交钞”。根据市场规律,凡是有价值的东西都会产生差价,并引发投机行为。商人只要有利可图,绝不会执著于盐荼经营,而会伺机进行“交引”、“交钞”的低吸高抛,赚取其中差价。
  
  这种投机行为最终催生了一个新行当——交引铺行,但不是所有商人都能进入这个行当。钞引交易,动辄几万贯、十几万贯,甚至几十万贯,有这个实力投机的,不是豪商就是巨贾,且拥有金银铺、彩帛铺这类高价值的行铺作担保,方玩得起这交引交钞的投机买卖。
  
  朝廷许可了该行当的合法性,并规定交引铺户以个人身家为抵押,家产抵押估值达到官府限定的最低保额,就可取得榷货务戳记发出的印历(经营凭证),又规定大宋商人凡是到榷货务兑付钞引的,必须有交引铺户作保方可兑钱,官府以此防止伪钞伪引和冒名支请的情况出现。
  
  交引铺最先成立在东京,铺户得了这种做保的特权,更是势大气粗。对城内行户,多半无条件做保;若不是城内行户,就拒绝做保,迫使客商无法兑付钞引只得折价买给交引铺,交引铺再提价转卖给茶商盐商,获取厚利;即使有同意做保的,也往往索取贿赂,然后与榷货务的官吏坐地分赃,于是官商相护。
  
  这就苦了大批外来客商,尤其是从事边贸的客商。边贸商人获利的大宗是供应朝廷边军的消费,譬如粮食、茶、盐,军方按边价支付钞引(一般高于内价),但客商必须持引到京城才能兑付现钱。于是,便少不得要受京城交引铺的折价强买或勒索克扣,即使郁愤不平也无处诉冤。
  
  弘义盟初涉交引行,自然不敢轻易与京城豪贾叫板,即便使出解数打入这龙虎盘踞的京师交引行,也意味着必须遵从它里面的潜规则,这自非花惜若的谋算——跟从只能舔小利,唯有破局造局才能成就霸主!
  
  花惜若的交引总铺设在杭州,又在洛阳城和新郑分别开了家分铺,避开京师龙争虎斗之地。宋商边军贸易的对象是北军和西军,从北军南下入东京略往西绕点道就过新郑,从西军出来入东京则多经洛阳,花惜若在这两城设交引分铺无疑是在京师交引铺的前方“截道劫财”。
  
  弘义盟的交引铺在营利模式上也与京城交引铺略有不同,相同的是均做炒卖交易,是出入京城界身巷(金银彩帛钞引交易地)的常客,不同的是承兑客商钞引,支付现钱收兑付费。这种做法非官府允许,但也没有明文说违法,走的是条擦边道。
  
  边商选择在四海交引铺兑付虽然要支五分利(每一百贯支五贯),但比起在京城兑付受交引铺的折买或盘剥却是划算多了,更何况洛阳、新郑距离东京都近,提了现钱到京城办货也极方便,边商权衡下自是宁愿到四海铺兑现。
  
  花惜若这一把把金银铜钱洒出去,收来这些钞引做什么?既非折价收购,自然不能及时出手赚炒卖差价;若去京城兑钱便成了只赚手续费的小利,自非花惜若所谋。
  
  这些钞引事实上除了兑钱外,还可当作提货凭证使用。弘义盟的人拿着这些钞引去茶场盐场提取茶盐,又入彩帛绮罗,一起贩运到河北西北边境。其中少部分卖给边军换钞引,大部分却进入边境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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