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爱情的邹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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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爱情的邹小姐-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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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朝我露出个微笑,但这笑容很快就没有了。我觉得他有心事似的,但他乡遇故知还是挺高兴,又是大学同学。我去买了酒,回来做了日式的寿喜烧,跟他一块儿喝酒。
  酒一喝上,气氛自然又不一样了。我们聊了聊大学那会儿的傻事,然后又说了说还在联络的那些同学们。最后他问我:“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说来也就话长了。”我把酒杯搁下,“你呢?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买房子?”
  “说来也话长。”他把杯子里的酒慢慢喝完了,说,“不提不开心的事了,讲点高兴的。对了,你们家不是刚在南美买了矿山吗?都上新闻了,你是不是打算过去帮忙?”
  我吃了块牛肉,说:“跟老头子赌气,不跟他说话都有一年多了。帮什么忙,他那摊子破事,我是不管了。”
  苏悦生说:“为什么啊?你要不管,岂不便宜了别人?”
  我是长子,继母生了两个弟弟,继母将我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将我赶出家门才好。我们家的事苏悦生都知道,他家里也是差不多的情形,反正糟心。
  我告诉苏悦生:“我认得了一个姑娘,老头子棒打鸳鸯,把我们俩给拆散了。一赌气,我就跑到日本来了。”
  没想到苏悦生竟然哈哈大笑,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大约看我有点生气,他连忙举起酒杯,说:“同是天涯沦落人!干了!”
  没想到他也遇到这样的破事,我们俩端起酒杯,就走了一个。
  喝干了杯中酒,我拿起酒瓶又替他斟上:“你也被拆散了?”
  “比拆散还惨呢。”他语气里有无限凄凉,“老头子把我叫去,跟我说,那是我妹妹,同父异母。”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喝干了杯中酒,问我:“我这是没治啦,你呢?怎么宁可赌气,都不去挽回?”
  “她嫁给别人了。”
  苏悦生愣了一下,拿起酒瓶,替我斟上酒,一时竟无语。
  我们俩那天喝了太多,倒在榻榻米上就睡着了,睡到半夜我口渴,爬起来喝水,苏悦生坐在外头房檐下,也不知道在发什么愣。北海道空气好,漫天都是星星。我拿着水瓶晃出去给他,他接过去一口气就喝了半瓶。
  夜深人静,不知道哪里有小虫唧唧叫着,这时节别的地方都是夏天,北海道的花却正好,是春天的时气。晚风吹来却有秋意似的,萧萧瑟瑟。
  苏悦生问我:“你怎么能忍她嫁给别人?”
  我说:“不能忍又怎么样,又不能去杀人。”
  我俩个坐在漆黑的夜里喝着白开水,一杯接一杯,长夜漫漫,真是难以忍耐的寂静。最要命的是,知道天会亮,天会蓝,云会白,花会开,花会谢,时间会过去,而希望却永远不会再来。
  最后我以很便宜的价格将房子卖给苏悦生,他说他要在这儿待一阵子,种向日葵。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种向日葵,但估计跟要了他半条命的那个妹妹有关吧,反正他不说我也不问。
  收拾好行李,订好机票,临行前想了想,我还是跟苏悦生说:“北海道的海水,即使是夏天,也是冰冷的。据说普通人跳进去,就算是会游泳,但也坚持不了几分钟,就会因体温过低失去知觉沉入海底。我以前也想过太难熬了,是不是跳进太平洋,从此一了百了,无忧无虑。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我要是真死了,就跟她不在同一个世界里了。你说最后就剩我和她还都活着,都还同在一个地球上这点奢望了,干吗还要自己把自己这点奢望给掐了?”
  苏悦生点了点头,我知道他是听进去了。
  因为这层缘故,我回国内之后,也一直跟他保持联络。反正伤心人对伤心人,也不提那些伤心事,就随便聊几句,我知道他后来又去加拿大买了地,还种向日葵。
  看来那个妹妹,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再后来,好长时间我都挺忙的,偶尔给他电话,他也忙,似乎家里什么重要的人病了,总在医院里,不方便讲电话。直到有天他突然找我,让我回去喝酒,说是要给孩子做百岁。我们北方的风俗,孩子满一百天要做百岁,遍邀亲友,以望孩子长寿。我大惊失色,连忙飞回去,见了面才知道,他还真有了一个儿子。
  孩子长得不错,胖乎乎被裹在襁褓里,他抱着儿子,脸上终于有了几分喜色。
  我都不好问孩子谁生的,孩子妈在哪儿,怎么不见人。
  最后还是他自己跟我说:“妹妹不是我妹妹,所以孩子生了。”
  我都跟着开心:“这还不好!全解决了!”
  他眉宇间的愁色又回来了:“孩子妈还在医院里,没醒呢。”
  我宽慰他:“医学这么发达,哪有治不了的病。”
  又过了好几个月,苏悦生带孩子来看我,跟我说:“孩子妈醒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愣了一下,说:“那不正好,重新开始。”
  苏悦生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从前发生过什么事,但他满是倦容:“太累了,她要是不记得我,就算了吧。你不知道,从前她最后的一个愿望,是要永远忘记我。”
  我叹了口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心。从前苏悦生问我,是怎么忍受所爱的人嫁给别人。就是因为我不愿意看着她再痛苦,如果她觉得那样更好,可以将我遗忘得更彻底,那么就那样吧。
  走掉的人或许永远不知道,留在原地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因为他不肯放弃回忆,而回忆只会让人深陷在过去,却永远回不到过去。
  小灿一天天长大,他学会的第一个词是“爸爸”。
  苏悦生疼他到心尖子里,每天抱着他不肯放,洗澡哄睡觉,亲力亲为。
  也是那时候,我第一次见到邹七巧。
  她出院已经差不多大半年,比照片上微胖了一些,还能看出原来明媚鲜妍的底子,但是毕竟是大病初愈,总有几分憔悴的样子。
  她对任何人都似乎没什么戒心,苏说生说什么就是什么。苏悦生说我是他的好朋友,她就笑嘻嘻地招待我。
  她做人其实挺周到,爽朗又大方。
  送我出门的时候,苏悦生对我说:“这样岂不也好?”
  我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如果她记起从前的事,也许会突然离去,也许就会觉得累得不愿意再继续。
  苏悦生已经不愿意再冒一点点风险,他愿意在这样偷来的幸福里短暂地喘息。
  那天我一直把车开到海边,落日正徐徐降入海面,波浪涌起,扑上沙滩。
  我爱的人离我不过一百多公里,我却不能去看她。
  也不是不能,就是自己没勇气罢了。
  忽然就明白苏悦生为什么不肯告诉邹七巧,自己是她曾经深爱过的人。也不是不肯,就是没有勇气罢了。
  不过日子长了,慢慢过着,总有一天他会说的吧,总不能就这样,让孩子一直没有妈妈。而日子长了,总有一天她会想起来的吧,总不至于这样,真的忘了一辈子。
  而且,从前我爱的那个人说过一句话,她说:“真正相爱的人,即使失散在人海,即使真的忘记了对方,一旦他们重逢,他们仍旧会再次爱上对方的。”
  所以我才能日久天长地等下去,等着一个渺茫不可及的希望,等着某一个重逢的日子,也许,会有那么一天。


番外——十二月记

一月
  北美又下了大雪。闷在屋子里哪儿也不能去,只好天天换着花样做吃的。幸好早先赵昀从国内给我们空投了花椒,终于凑齐了佐料可以煮火锅。晚来天欲雪,正好吃火锅。没想到我起油锅的时候,火警竟然响了。花椒都还没爆香呢,厨房天花板上已经哗哗地开始喷水,火警呜呜地叫,苏悦生穿着浴袍就冲下楼来,胳膊底下还夹着只穿着短裤的小灿。我一看到他们爷俩这副模样就乐了,笑得不可开交。苏悦生看我安然无事站在厨房里,才知道是起油锅引发了火警。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板着脸:“过来!”
  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凶巴巴的,我才不过去,一定又要骂我。上次我带小灿偷偷去开雪地摩托,就被他好一顿教训,害得我在儿子面前失面子,几天都抬不起头来。
  他放下小灿,不知道从哪里抽了条大毛巾,走过来往我身上一裹,就将我拖出了厨房:“淋得像落汤鸡,还呆呆站在那里不过来,傻啊?”
  我这才想起来:“哎呀我的花椒!”
  “还管什么花椒!上楼洗澡把衣服换了!”
  “那是赵昀从国内托人捎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苏悦生一听到赵昀的名字就有点不高兴,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他说:“明天开车去华人超市买!”
  “华人超市买的不是这个味。”
  “花椒还能有什么味啊?”
  哎,怎么能向他解释清楚某一种特定的青花椒对我们四川人的重要性。
  算了,只能托赵昀再捎了。

二月
  北美还是在下雪,我跟小灿都迷上了雪地摩托,每天都非得开着它出去兜一圈。
  左边第三家邻居是个白人,我英文烂,每次都是小灿跟他说话打招呼,我只是在旁边微笑。邻居大叔人挺好的,有时候会驾自己的雪橇出来跟小灿玩儿。
  今天他送了小灿一块鹿肉,据小灿说因为大叔有打猎证,所以可以进森林打猎,猎到鹿了吃不完,所以送给我们一份。
  我向他道谢,他又送了我一瓶酒。我推辞不肯要,他硬塞进我手里,同时还塞给我一张小纸条。
  我觉得莫名其妙,回家打开纸条一看,竟然是含情脉脉的约会邀请。虽然我英文不好,但这么几句简单的句子,我还是看得懂的。
  原来这位大叔把我当成小灿的新保姆了,以为我是单身,见过我几次,就被我的东方美给迷住了,他听说东方人很含蓄,所以没有当面表白,写了小纸条诉衷肠。
  苏悦生对这件事嗤之以鼻。
  第二天却特意拖着我,带了红酒和火腿去给邻居还礼,郑重地向他介绍:“这是我的太太。”
  邻居大叔很窘迫,我只好站在一旁笑眯眯。
  回来后我批评苏悦生太小家子气,哪怕过阵子再说也没有这么尴尬啊。
  他说:“被人觊觎不可忍!”
  哼,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以前那么多人觊觎他,我还不是忍了。

三月
  北美倒是没有下雪了,可是积雪也一点儿也没融化。
  苏悦生的腰围长了两寸,好多裤子都穿不得了。北美没什么吃的,每天一到餐桌上,小灿就皱眉头。他爹跟他一个德性,我煮饭的手艺又只能说将就,材料又少,巧妇都难为无米之炊。
  吃饭的时候苏悦生虽然不抱怨,但也没觉得他吃得有多香,但他怎么能长胖这么多!腰都长了两寸啊!两寸!
  我比画了一下,想想如果我腰围长两寸,只好不活了。
  幸好男人胖一点儿,根本不觉得,视觉上就觉得他壮了一些,也不难看。
  开车进城去买菜,顺便我就钻进一家小店,给苏悦生买了两条牛仔裤。晚上回家的时候他看到了,说:“这是什么东西,难看死了!”
  “牛仔裤啊!”我说,“你不是好些裤子都穿不得了,先将就将就,回去再买新的。”
  他正装都在英国订,据说都是手工裁缝慢工细活地做,做一件就得大半年。但这会儿上哪儿找英国裁缝慢工细活去?
  他说:“难看死了,反正我不穿!”
  不穿就不穿,我也没搭理他。
  过了两天,看他穿着那裤子带孩子出去砍树。
  我吹了声口哨,指了指他的腿。
  他“哼”了一声。
  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一个男人穿他不愿意穿的衣服么?
  叫他睡两天书房就够了。
  他坚持不到第三天的。

四月
  阳光明媚。
  还是国内的春天来得早,迎春花一开开整一条街,像瀑布似的。路两旁还有李花和桃花。玉兰花已经开过的,只有尾声余韵般的一两朵,像酒杯的盏,绽放在枝头。
  很少这个季节到北京来,烟柳满皇都,天高云白,特别的好看。
  小灿对到北海里划船这件事,觉得索然无味。他坐在鸭子船上百无聊赖般弄着水,咕哝说:“都没有天鹅可以喂……”
  国内公园的湖里都不怎么兴养天鹅,倒是动物园里有,但动物园的湖不让划船。
  小灿实在不能理解,苏悦生和我为什么非要带他到北海里来划船。
  最后还是苏悦生跟他说:“小时候我最希望的事,就是爸爸妈妈带我来公园划船。”
  小灿扭过头来,忽闪着大眼睛问我:“那妈妈你呢?”
  我笑着说:“我小时候最希望的事,也是这个啊。”
  小灿恍然大悟:“哦,原来你那么早就认得我爸了,还天天想在公园里遇到他。妈,你暗恋我爸二十多年了?啧啧!太厉害了!”
  我愤然反驳:“谁说我小时候就认得他!暗恋他二十多年的,明明是别人!”
  小灿朝苏悦生做了个鬼脸,说:“看见没有,我妈还是挺在乎你的。”
  我这才发觉上了这小鬼的当。
  哼,没大没小,没轻没重。

五月
  细雨绵绵。
  江南一直在下雨,这时节是梅雨季,正是吃杨梅的时候,也正好泡杨梅酒。
  全家人一起动手,其实主要是我泡杨梅酒,那两个人负责吃杨梅。
  我怕小灿吃太多杨梅伤到胃,所以他吃了一会儿,我就打发他去给我刷酒瓶。
  小灿这一点习惯养成得很好,家务事他还是愿意做的,像北美长大的小孩,并不娇惯。
  所以他老老实实去厨房刷酒瓶子了。
  苏悦生看我拣杨梅,捂着腮帮子皱着眉。
  我以为他牙疼,连忙问:“怎么啦?”
  “好像酸倒牙了。”
  “是么?没看你吃几个啊?”我选了一个杨梅,打算尝尝,“是不是特别酸?”
  没想到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抬起我的下巴,一手扣住我的后脑勺就给了我一个长吻。
  这个吻好长好长,我都差点缓不过气来。
  最后他轻轻挪开嘴唇,问我:“甜不甜?”
  这个偷袭的小人。
  用计偷袭的小人。
  不过……
  杨梅确实挺甜的。

六月
  晴空万里。
  西湖看腻了,又跑到西溪去。晚上的时候划船夜游,最有意思。
  船行水上,远处另一条画舫上有鼓吹,隐隐传来飘渺的歌声,隔得远,细细听,又像是昆曲,又像是越剧。
  摇橹的声音越来越慢,歌吹的声音越来越远。苏悦生问我:“要不要追上去看看?”
  我摇了摇头,说:“花开七分,情到一半。隐隐约约听歌弦,就是最美的时候。”
  他倒是瞥了我一眼,说:“你还真不愧做过餐饮娱乐业,挺高明的。”
  那当然,当年濯有莲也是非常高端的会所好不好!
  不高端怎么伺候得了他们这班大爷。
  不过濯有莲的生意已转出去好久了,想起来还是蛮惆怅的。
  不知道阿满与陈规,现在怎么样。阿满找女朋友不难,陈规找有情人,还是挺难的。
  苏悦生见我这样的表情,于是问我:“要不要哪天抽空回濯有莲看看?”
  我摇摇头。
  他说:“当年做这个会所,也就是觉得要给你一些事情做,不然好像你整个人空荡荡的,没着落似的。”
  生命里的大段空白,被一些人和事填得满满当当,十年光阴,花亦是开到七分,情却浓到了十成。
  我也知道,将来的人生不会再有空白,因为将来的人生里,已经有了更重要的人和事。

七月
  晴空万里。
  北京的夏天其实并不热,但小灿闹了一场热感冒。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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