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王老太婆真被卖到私窑去,王叔和王婶可是真的说不清了。这可是在他们家出的事情。
筱雨笑眯眯道:“放心吧,强卖人为奴的事情我可做不出来,这可是要吃官司的。”
包匀清也点头道:“强买强卖人口依照大晋律令可是要吃板子的,我就是再有钱也不会干这事儿。”
“不过,人家自己乐意卖,咱们可就管不了了。”
筱雨对王叔偏头一笑,转身喝道:“行了!你们别吵了!我七哥的衣裳的事儿要怎么解决,你们还没拿出个章程来呢!三十两银子你们拿不拿得出来?”
“哎哟俺的贵人姑娘,俺们家哪有这个钱哟,有这个钱俺们哪还用得着上咱侄儿家来啊……”虎子爷爷脸上被虎子奶奶抓了好几道红痕,这会儿声泪俱下地哀求道:“贵人姑娘就放俺们一条生路吧!俺们再也不敢了……”
“不敢上门寻王叔王婶的麻烦了,还是不敢再卖闺女了?”筱雨漫不经心地问道。
虎子爷爷顿了顿,他想了一下,觉得自己面前这位姑娘就是打从知道他们家卖了孙女儿开始对付自己老婆子和儿媳妇儿的,他便自作聪明地回答道:“不敢再卖闺女了……”
“那意思是还要来寻王叔王婶的麻烦?”筱雨甜甜地笑了声:“很好,七哥,赶紧提人去衙门,咱们家虽说现在生意做得大,但人不能忘本,得记得从前十分贫穷的日子。这衣裳三十两,咱们可不能白白亏了。提他们去衙门,咱们得讨个说法。”
虎子爷爷一听要见官,立马急了,忙不迭地道:“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不敢什么?”
“不敢寻俺侄儿侄媳妇儿的麻烦……”虎子爷爷抱着头忙不迭地回道。
“那卖闺女呢?”
“不卖了,不卖了……”
“那是,你们家还有可供你们卖的闺女吗?”筱雨冷笑一声,看向包匀清道:“七哥,我气出了,该轮到你了。”
筱雨说完话,施施然地走回了堂厅。
甄姬温和地望着她,窦盐则是一脸钦佩,待筱雨坐下,窦盐忙不迭地道:“二姑娘可真是厉害啊,刚才你好吓人的,我见你朝他们走过去,以为你要杀人呢……”
“窦盐。”甄姬不赞同地望了窦盐一眼,对筱雨道:“二姑娘别生气了,为他们生气,不值当。”
“我知道不值当,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筱雨喝了口花茶,抿抿唇道:“是女儿怎么了,就让他们这般糟践,四五岁就卖给人贩子,害自己家姑娘一辈子。”
甄姬轻轻叹了口气,窦盐却是愤恨地接话道:“就是,有的人家是实在养不起,那还能找人把孩子送出去,没收人家银钱,让孩子能在个好人家过好日子。他们却是想着卖女儿换钱,着实可恨!”
院子里,包匀清让摁着虎子一家人的仆从都放了开,坐到了凳子上翘着腿说:“我看你们也是拿不出三十两银子的人,这钱我得不着,我心里也不舒服。这个气,你们必须让我出一下。”
虎子爷爷像捡着根救命稻草一样朝王叔求救:“看在叔在你小时候救过你一场的份儿上,这钱你们帮叔垫着,啊!”
王叔还没答话,王婶就抢先一步拉着王叔的手,斩钉截铁地拒绝道:“别老是拿你救过俺当家的事儿来说,不就是俺当家在神女湖边儿滑了一跤你顺手拉了他一下,把他从水里捞起来吗?至于你从俺当家小的时候念叨到现在?就是你不去拉俺当家的,俺当家自己也能从湖里爬起来!再说了,要论恩情,俺们多的都还给你了!要让俺们帮你垫钱,别说俺们没有,就是俺们有,也绝对不垫!”
筱雨禁不住在心里给王婶竖起大拇指。
包匀清咧嘴笑道:“老东西你听见没有?得了,还是我自己个儿想法子出出火气比较现实。你们家在哪儿啊?我去砸一圈儿回来,差不多就气消了。”
听到包匀清这话,虎子爷爷却是意外地呼了口气,然后就指了虎子爹带包匀清过去。
包匀清有些不敢置信——他们真让他去砸东西?
筱雨轻笑一声,朗声道:“七哥只管去,只怕他们家里所有的家当加起来,也抵不过七哥你那件衣裳的一小片布料。没听之前那对眼儿的女人说吗,他们家最值钱的就是一口大铁锅,七哥到了地方只管随便砸。要是砸了觉得不过瘾,把整间屋子都给拆了也没事儿,料想他们住的地方越不过三两银子去。”
包匀清观察着虎子爷爷的脸色,见他整张脸已经变得惨白,心情大为痛快,豪爽地挥手道:“妹妹好主意!我这就照着妹妹说的,拆了他们狗窝!”
窦盐搔搔头,问筱雨道:“二姑娘,这样是不是太狠了?把人家家都给拆了,人家以后不就无家可归了?”
筱雨笑道:“谁让他们把女儿的命看得那么低贱?卖女儿,拆了他们家祖坟都不为过!”
☆、272。第272章 名声
女儿怎么了?没有女人光有男人,靠什么传宗接代?光靠小蝌蚪就成了?
更让筱雨气愤的是,明明虎子奶奶和虎子娘都是女人,竟然也还觉得男人比女人要精贵,卖女人不卖男人,卖媳妇儿女儿不卖儿子孙子,她们竟然还表现得颇有两分理所当然。
难怪人家王叔王婶家境殷实,他们家却是一贫如洗。活该!
包匀清招呼了人,这就要去虎子家“行凶”,又被虎子爹娘给拦住了,又是跪又是求的,让包匀清原谅他们,说他们住的地儿要是没了,就真的没地方可去了。
对眼儿妇人还道:“咱们没地方去,就只能来打扰堂兄堂嫂了……”
王叔王婶气不打一处来,王婶握了握拳说:“俺娘家兄弟说给俺们捉一只狼狗来防贼,俺之前觉得没用,没让捉,明儿个俺就去找俺兄弟,让俺兄弟给俺挑一条最凶恶的!”
对眼儿妇人缩了缩脖子,筱雨眼珠子转了转,问王叔道:“他们家卖了几个女儿?年纪都多大了?”
王叔忙回筱雨道:“卖了四个姑娘了,算了算……最大的大妞今年大概也有十四岁了,最小的十岁,也都算大姑娘了。”说着王叔感慨了一句:“这都五年了……”
筱雨点点头,给包匀清出主意道:“七哥要是觉得不过瘾,把那四个姑娘都给买回来,做了咱们家仆人,让她们回家折磨她们爹娘去。七哥觉得可好?”
包匀清顿时鼓掌笑道:“妹妹这建议我爱听,咱们买回几个人也不花多少钱,但架不过咱们心里爽快!管事的,把人给我撵出门去,立刻下去办这件事儿!”
管事的当即接了吩咐,吩咐家丁将虎子一家赶出去。虎子自己爬起来,也不拍拍屁股上的灰,就那么脏兮兮地笑呵呵地跟着他爹娘出了门。
筱雨在虎子一家人出门的时候又提点了一句:“咱们家买回来的下人,生死可就是由咱们做主了,你们家捞不着银钱,不妨考虑考虑再卖一两个家里的闲人?”
随着筱雨话音落下,家丁将院门给彻底关上了。
没过多久,筱雨就听见院门外有吵吵闹闹的声音。
虎子娘粗噶的声音说:“把娘提了卖去!这老虔婆竟然说要卖俺,俺在家里好歹还做做事儿,你个老虔婆镇日就懒惰还偷东西吃,留你在家养耗子可不行,倒不如卖了还得两个银子给俺们花花。”
虎子奶奶尖刻地回道:“把你个破落户提了卖去才是正经,卖婆婆你也想得出来,不怕人背后戳你脊梁骨!你自己没能耐生了那么几个吃白饭的闺女,如今生了虎子你也没用了,俺们王家有后了,俺让俺儿提了你卖另买个漂亮的媳妇儿回来!”
两婆媳就一路互相抓着骂着,管事的在外看了一会儿进来回包匀清道:“七爷方才吩咐的那事儿,可还要做?”
“做,如何不做?”包匀清扬起嘴角笑笑:“不做的话,这事儿可就无趣了。难得有人给爷玩玩儿,你说是不是?”
管事的擦了擦冷汗,又问道:“那……砸他们家屋子的事儿……”
“砸啊,怎么能不砸?”包匀清摸了摸鼻子:“砸一半儿,留一半儿,咱们做事儿,得给人留条后路嘛。”
管事的再次擦了擦冷汗,心里道:这位爷做狠辣的事儿什么时候给人留过后路……
经过王家亲戚的一番滋扰,吃了一半的饭菜筱雨等人也没有了胃口。瞧着这一堆东西浪费,筱雨让王叔王婶匀给村里其他品行好但家中困难的人家,打打牙祭。王叔王婶感激地道谢下去吩咐不提。
洗漱过后,荀嬷嬷服侍着筱雨躺上了床,有些欲言又止。
筱雨知道荀嬷嬷今天怕是也有许多想法,她想了想,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拍了拍床褥道:“嬷嬷坐吧,咱们说说话。”
荀嬷嬷连声道不敢,最后在筱雨的坚持下,才在筱雨腿边横木上坐了,也只坐了半屁股。
筱雨笑着道:“今日筱雨有说话不当的地方,还望嬷嬷见谅。嬷嬷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了,生活阅历什么的,比我多得多,在嬷嬷面前,我也不敢拿大,今后在包府生活,还有很多事要仰仗嬷嬷。”
荀嬷嬷连连摆手道:“二姑娘远比老奴见过的其他姑娘要有见识得多,今儿个收拾那一家子的手段也让老奴佩服。老奴只是……”荀嬷嬷顿了顿,还是小声地提到:“老奴只是觉得,似二姑娘这般出身清白的女子,不适宜和那花楼女子走得过近。夫人让老奴来照顾二姑娘,没让老奴照顾七爷,否则就是七爷,老奴也想说他两句的……七爷是男子倒也罢了,和青楼女子厮混,大不了得个风流的名声。可二姑娘是个黄花闺女,要是传出去二姑娘和青楼女子来往,对二姑娘的清白名声有污……”
筱雨点点头,却道:“嬷嬷考虑得是,我也知道嬷嬷的意思,但我与那二位姑娘结交下来,倒是觉得与她们相处得极为融洽。青楼女子也并非都是狐狸精一类的女子,嬷嬷担心太过了。”
荀嬷嬷欲言又止,顿了半晌方才道:“不是老奴多心,实在是老奴曾经见过一位夫人为了个青楼女子暗自神伤的事儿……那名夫人也与丈夫琴瑟和鸣,日子过得和美,也曾经如姑娘一般,觉得青楼女子并非都是坏人,她也曾结识过一名青楼女子,二人志趣相投,引为知己,那位夫人的丈夫也认识了这名青楼女子。久而久之的,夫人的丈夫却和那青楼女子产生了感情,几次委婉地提出要纳那青楼女子为妾。最后若不是那青楼女子得了急病骤然离世,还不知道这姻缘会是个什么样的走向……”
荀嬷嬷回忆完,再次告诫筱雨道:“老奴只是不想二姑娘重蹈那位夫人的覆辙,和青楼女子万不可走得太近,她们即便心里无邪念,也架不住浸淫在那风月场中,日复一日耳濡目染,一举一动皆是勾人。”
荀嬷嬷说完话,便起身道:“老奴今日话多了,惹了二姑娘不快,望二姑娘宽恕。时候不早了,二姑娘早些歇息了吧,明儿个回了府,再歇上两日,二姑娘就该去祭拜宗祠了。”
☆、273。第273章 破坏
荀嬷嬷给筱雨掖了掖脚边的被子,福礼退了下去。筱雨半坐着想了一会儿,心里忽然冒出个想法来——荀嬷嬷口中那位夫人,难不成就是耿氏?
筱雨越想越觉得的确就是耿氏。来包府这段时间,虽然知道从大爷到六爷,多多少少都有几个屋里人的,但独独没听说耿氏周围也有姨娘小妾一类的人物。之前筱雨是觉得,那些人在包家人看来都上不得台面,而且有耿氏这个主母在,哪有她们露脸的份儿。可现在细细想想,不单没有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
筱雨正思索着,鸣翠轻轻推开门,见筱雨还醒着,道:“姑娘是否要歇下了?奴婢把烛台给熄了可好?”鸣翠一边问着,一边回身将门跟关上。
筱雨沉默了片刻,轻声问她道:“鸣翠,母亲身边没人伺候吗?”
“嗯?姑娘说谁?”鸣翠没怎么明白筱雨问话中的意思,道:“夫人身边当然不会缺人伺候。”
“我指的是,既要伺候母亲,又要伺候父亲的那种……女人。”筱雨隐晦地说明。
鸣翠这才反应过来,也轻声回道:“姑娘问这个啊?唔,就奴婢知道的,老爷没有身边儿人呢。府里曾有人爬老爷床,被老爷活活打死了,从此以后就没丫鬟敢打老爷的主意了。”
“被老爷活活打死的?”筱雨喃喃道:“难道不该是夫人吗?”
鸣翠小声道:“是老爷下令让人杖责,那丫鬟自己娇气,没挺过来就死了。因为这事儿,大家都在背地里说老爷长情呢,这些年就守着夫人过日子了。”
鸣翠走近筱雨扶她躺了下去,道:“姑娘,奴婢灭烛台了。”
筱雨应了一声,室内顿时黑了下来。
第二日筱雨早早醒了,自己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半晌,待鸣翠唤她她才起了身。洗漱妥当后到了农户堂厅,甄姬和窦盐已经等在那儿了。
见筱雨到了,甄姬笑道:“二姑娘要是再来晚些,可没早饭用了。”
“饿一两顿也不算事儿。”筱雨笑着在餐桌上坐了下来,王婶乐呵呵地给筱雨盛了碗稀粥,笑道:“昨个儿姑娘吃得油腻,今儿就喝点儿小米粥,暖暖胃。”
“谢谢王婶。”筱雨道了声谢,倒是让王婶惶恐地连声说着不敢。
喝了半碗粥,筱雨方才想起问道:“怎么不见七哥?”
“七爷带了人去砸人屋子去了。”窦盐小口小口地吃着糕点,抿抿唇道:“七爷兴致特别高,就来拿了个馒头,招呼着人,一边啃馒头一边让人跟他一起去松乏松乏筋骨。”
王婶欲言又止地踟蹰片刻,方才迂回地对筱雨道:“姑娘,要不您给劝劝那位少爷……要真把他们家砸了,他们闹着要住俺们这儿,俺们女儿女婿都不在,俺跟俺当家的也拦不住他们……”
筱雨笑笑说:“王婶放心,我七哥做事不会那么不周全,定然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即便有筱雨的保证,王婶还是显得惴惴不安。
筱雨用完早饭,荀嬷嬷指挥着人收拾桌子,王婶一个人也插不上手,就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
筱雨瞧见高脚凳上放着的针线篓子,起身去拿了过来看,见里边儿搁着一些小婴孩儿的小布套,小鞋子之类的东西,瞧着分外可爱。筱雨笑问王婶道:“这些都是王婶你做的?”
王婶不好意思地点头说:“自己粗糙手艺,怕是污了姑娘的眼。”
“瞧着挺可爱的,给外孙做的吧?”筱雨笑道。
王婶点头说:“就是给我外孙做的,就是不知道我家丫头这次生的娃带不带把……”
“王婶自己生了闺女没生儿子,应该不会苛刻自己女儿让她们一定要生儿子吧?”筱雨意味深长地问道。
王婶昨日见识过筱雨收拾虎子一家人的狠绝,忙摆手道:“当然不会当然不会,俺几个闺女嫁人后第一胎生的都是儿子……”
说到这儿王婶却是叹了口气:“虽说俺生的都是闺女,没生个儿子,跟俺当家的这些年也都这么过过来了,现如今也觉得挺好的。但俺嫁闺女,却着实希望她们都能生个儿子……俺没儿子,她们就没兄弟给她们撑腰,要是还不能生个儿子,难免要被婆家嫌弃苛待。”
筱雨点点头,却是没说什么。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样的“陋习”即使在妇女解放的新社会也屡屡被拿来上纲上线,成为许多夫妻不和,婆媳不和的导火索。更遑论是在这样封建落后的时代。
“这也是王婶的福气,让你得偿所愿,几个闺女都生了儿子。”筱雨含笑说了一句,将针线篓子递给王婶,道:“王婶也别因为我们几个耽误了做活计,你忙你的,我们几个说说话,等我七哥回来。”
王婶忙接过针线篓子,连声应着。
筱雨坐到甄姬和窦盐旁边,三人说起闲话。她突然想到神女湖和神女阁的名字是相同的,正待问甄姬二者之间的联系,却赶紧闭了嘴。
就这般说说笑笑的,等到包匀清回来,天色已大亮了。
包匀清脸上潮红,瞧着十分舒坦地大迈步走了过来。
筱雨站起身道:“七哥回来了?咱们可以打道回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