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仔细地盯着宋氏瞧了会儿,方才慢吞吞地道:“娘,我印象里你一直不希望我跟官家的人来往的……”
宋氏微微一怔,眼帘垂了下来,在眼睛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淡淡地道:“是吗。”
没承认也没否认,却明显表现出不想回应这个问题。
筱雨也不好深问,想了想道:“娘既然答应了,等回镇上我就去和姐姐说,瞧瞧姐姐那边怎么安排,再回来跟娘商量一二。”
宋氏点头道:“一切按县令夫人说的照办就好。”
筱雨称呼包氏为“姐姐”,宋氏却一直尊称她为“县令夫人”。即便筱雨已是包氏的义妹,作为筱雨的亲娘,宋氏也能说得上是包氏的半个长辈,但宋氏却严格固守规矩,始终以一个平凡村妇的身份自处。
对于这一点,包氏感觉得到,因此对宋氏也有些好感——要是筱雨的父母是那种不着调、打蛇随棍上的那种人,因自己女儿是县令夫人义妹就耀武扬威,自觉是跟着“鸡犬升天”,恐怕包氏对筱雨的印象也会大打折扣。
也正因为秦招禄和宋氏一直很安分,包氏才更放心地将筱雨当做妹子来看待,在询问筱雨是否可以请宋氏来教导龙丝绣技的时候,存了点想要与宋氏熟络一二的念头。
绣技师傅的事情便算暂时定下来了,宋氏让筱雨好好休息,等她爹去镇上抓了药回来就熬药让她喝。
中药自是味苦,筱雨很是怀念自己店里的虽药香浓郁,却很少泛出苦味的药膳汤。
秦招禄抓药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开始黑了,冬日天黑得早,这会儿还没到饭点,秦招禄额上冒着汗,让初霁检查过了药包里的药,确认无误后方才拿去给宋氏熬药。
初霁点头欲走,秦招禄却拉住了他,笑眯眯地说:“初霁可真厉害,爹把药方子给那大夫抓药,那大夫瞧了药方子直说这方子好,是个温和的补气养血的好方子,还问爹去寻谁瞧的病,爹跟他说是我儿子写的方子,那大夫还不信。”
初霁沉默地听着,没发表丝毫意见。
得不到回应,秦招禄有些尴尬与失落。自己这个次子安静不惹事,但就是太寡言少语了,就是跟家人也说不上两句话,也就跟他姐姐能多上些话。他还记得打从他回来,初霁跟他说话最多的一次,还是他娘跑了出去被筱雨给找了回来那次,他与筱雨差点吵翻,初霁就是在那个时候出来站在筱雨那边说了一通。
见秦招禄没什么话说了,初霁便沉默地转身又回自己屋去了。
秦招禄叹了口气,宋氏熬上药出来,见秦招禄呆呆地坐着,凑近他轻声问道:“想什么呢?”
秦招禄欲言又止地看了宋氏一眼,到底还是说:“涵菁,你说初霁心里会不会也怨恨我这个做爹的?”
宋氏一愣,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初霁是个好孩子,怎么会怨恨你呢,你是他爹啊。”
“可他都不搭理我。”秦招禄有些闷闷地道:“如今家里这四个孩子,也就长虹还能对我笑笑……”
这般一想,秦招禄鼻头就有些酸。倒不是因为孩子们都跟他不亲,他只是想到了四个孩子的大哥,他的第一个孩子,秦晨风。
可他不能在妻子面前提,因为这一定会勾起妻子的伤心,要是让妻子再病一场,他可真是罪过大了。
秦招禄抹了下脸,换了个心情,与宋氏聊起筱雨开善堂的事。
“……不知道村里乡亲们听到这个消息会是个什么反应。”秦招禄对宋氏道:“这是善举,是善行,积大功德的好事,可一定得办好,要是办差了,引得乡亲们不快……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你跟筱雨好好说说,计划周详些。”
宋氏轻笑一声,道:“你既想到了,何不亲自跟她说?支我出面儿算怎么回事。”
秦招禄哼唧一声嘟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筱雨还是别扭着呢……”
“你这是为她好,好好跟她说,她能不领情?”宋氏拍拍秦招禄的肩:“等她醒了你自己同她讲,我那儿还得看着药呢。”
宋氏对秦招禄笑了笑,唤了长虹跟着她去给筱雨瞧着熬制的药,长虹只当有好玩儿的,乐颠颠地跟着宋氏去了。
罗氏摆上晚饭时,天已经全黑了。筱雨睡了一觉神清气爽,鸣翠端了烛台过来笑道:“奴婢还想着要不要叫醒姑娘,正好姑娘就醒了,怕是闻着饭菜的香味了吧。”
筱雨摸了摸肚子道:“的确是有些饿了,走吧,吃饭去。”
筱雨头上裹了一圈白纱布,坐在饭桌前倒真像是个病号。长虹见筱雨和往常瞧着不一样,够了手出去想要摸筱雨的头,还拍手笑着说:“好看!”把全家人都逗笑了。
刚好吃完饭,村长和族长便登门了。
村长许是已经亲耳听筱雨说了办善堂的事情,又经过这些时间,激动劲儿已经缓了下来,瞧着倒是一派沉稳。老族长却不一样了,双颊泛红,目光发亮地盯着筱雨。
秦家村中,姓秦的人占了一半,村里的祠堂自然也是秦家祠堂,每一任族长便是守护祠堂当中秦家先辈牌位的人,祠堂的钥匙也是由每一任族长保管的。筱雨要借用祠堂,必须经过族长这一关。
筱雨礼貌地请了族长和村长上座,并让鸣翠给二人上了茶,笑眯眯地问道:“不知道村长和族长还有什么想要同筱雨说的?”
村长连忙道:“没什么没什么,祠堂老族长已经说了,可以把钥匙交托给你让你拿祠堂办善堂,但祠堂正堂里是列祖列宗的牌位,可不能有丝毫损毁。”
筱雨点头道:“这个族长可以放心,正堂拿钥匙锁了,不会让人进去。”
老族长听了筱雨的保证,点了点头。
村长搓了搓手,又问筱雨道:“这个……哪些人能进善堂,你可有个章程?”
老族长也看着筱雨等着她回答。
筱雨如实道:“已经定了确切的人,得了村长和族长的首肯,我就让人去通知他们了,都是我们村里的人。”
“定,定了啊?”村长张了张口,似乎有些不满意,他还想着用这个施恩的机会在村里再攒些声望呢……
但到底筱雨才是策划组织人,听她这样说,村长也只能道:“你自己有数就好……”
反正不管如何,他这个村长总归是受益的。也不过就跟上次筱雨买地一样,从受益多变得受益少罢了。
聊了一阵,事情差不多也说定了,老族长的意思是瞧着天气已经很冷了,让筱雨尽快着手去办,祠堂的钥匙她随时可以来他家中寻他拿。筱雨忙迭声应了,亲自送老族长和村长出门。
两人走前,村长忽然转身,拿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对筱雨道:“你这儿没事儿吧?你那大伯娘四处嚷嚷着你要掐死她,瞧过她的村里女人都说她脖子的确红肿着,说话声音都是嘶哑的……”
老族长皱了皱眉头,也望着筱雨等她回答。
筱雨淡淡地笑了笑,伸手撑在额头伤处附近,轻轻摇头说:“我不碍事……起了点冲突,大家都吃了亏,我爹娘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各家归各家生活,别人不来惹我,我便也不惹别人……她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不在意。”
村长顿时拧了眉,老族长也是一脸严肃的模样。
看他们二人的表情筱雨便知道,自己这招以退为进,使得很恰当。
☆、331。第331章 放权
筱雨没有明白地说是陈氏对她施暴,而是用“得饶人处且饶人”、“别人不来惹我,我便也不惹别人”来隐晦地提醒村长和族长,是陈氏先来挑衅她的。
何况就伤势而言,怎么看都是筱雨伤得更重——人家额头上包着纱布,纱布上渗了点儿血出来,甚至站在院子里还能闻到一股药味儿,谁敢说筱雨没伤着?
族长扬声喊了一句“老二”,秦招禄马上从一边跑了过来道:“族长……”
“你闺女被你嫂子伤成这样的?”老族长问道。
秦招禄心都差点漏跳一拍,他不擅长说谎,但还是硬着头皮道:“……算了,不是多大回事儿,筱雨也有不对的地方……”
筱雨心中好笑,她爹其实说起谎来还蛮有水平的。筱雨没意料到的是秦招禄这般说话本就是得了她之前的嘱咐。
村长暗骂了秦陈氏一番,对秦招禄道:“我让我婆娘去秦招福家里走一趟,他一大老爷们儿就由着他婆娘败坏他侄女儿名声?从监牢里出来了还不安分,秦家村的脸都要被他们丢光了!”
村长倒不是向着筱雨,只是在他眼里,筱雨现在也算是个“财神爷”了,给她出出头,拿点儿甜头给她吃,让她多少欠自己一份人情,总不是个坏处。再说又不动家里银子,不过白说上两句费些口水,也不值当什么。
老族长倒是没说什么,客套地跟秦招禄和筱雨作别,和村长一同离开了。
秦招禄将院门反插上,脸色便阴沉了下来。宋氏正好端了熬好的药拿到堂屋,见秦招禄阴沉着个脸进来,不由问道:“你这怎么了?和村长起冲突了?”
秦招禄摇摇头,筱雨端了已经温热了的药一饮而尽,那苦味让她不由皱了皱脸,一抹嘴说:“方才村长和族长问我这伤来着,他们说秦金他娘到处说我要掐死她。”
宋氏顿时也拧了眉头,脸色不甚好看。
“没事。”筱雨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说:“有这个在,她即便有理,也成无理取闹了。最多不过两三天。”
两三天的时间,陈氏脖子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可筱雨头上的纱布还得裹着呢!
只是目前筱雨心里可挂不住陈氏的事情,老族长肯把祠堂借出来,也说了让她抓紧,她就得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善堂的布置工作了。
第二日,秦泰便来报告筱雨有关那些将要进善堂的人的通知情况,还没开口说,见着筱雨头上的伤,他吓了一跳:“这是怎么搞的?不是说是你伤了你大伯娘吗?”
筱雨皱了皱眉,声音很平,但语气却有些重:“别说她是我大伯娘。”
秦泰顿时尴尬,搔了搔头道:“……秦、秦金他娘,不是说是你伤了她吗?”
筱雨指指额头:“谁伤谁就她说的算,我说的不算?”
“当然不是。”秦泰一本正经地道:“她说的我才不信,我娘还说呢,被你掐死那也是她活该。”
筱雨笑了笑,秦泰又道:“更何况你这也伤了……筱雨,你怎么不出去跟大家伙儿说清楚?你被她伤得更厉害,大家瞧你头上的伤,就知道她是在说谎了。”
筱雨耸了耸肩:“我事儿多着呢,犯得着为了她出去吹风受凉的?她乐意受罪,我不乐意。现在还是善堂的事情要。”
秦泰忙点头,说他已经将那些人都通知到位了,问筱雨祠堂的事情可安排妥当了。
“他们都巴不得能赶紧进善堂去,最近天实在冻得不行,早一天进去说不定就早一天不挨冻受饿了。”秦泰问道:“你这边儿可定了什么时候让人入善堂?”
筱雨想了想,道:“老族长允许我随时去他家中取善堂钥匙,我这段时间怕是身体不适,也不能多走动操劳,免得头疼,所以这件事就由你负责了。”
“我?”秦泰瞪大了眼睛,有些惶然和忐忑:“我……行吗?”
“你当然行,你是我善堂的管事。”筱雨笑了笑,道:“按照之前我说的,名单你手上也有一份,那些选出来必须要在善堂中做事才能在善堂中吃饭睡觉的,也由你组织起来,分配他们做事。”
筱雨说着,对鸣翠道:“取我的小钱箱来。”
鸣翠去取了筱雨装银子的箱子,里面四锭亮闪的银锭,五两一个,正好二十两。
筱雨将小钱箱递给秦泰,说:“这是购置棉被和食物需要花到的银子,具体怎么花,也是你自己瞧着办。能省一些更好,当然现在天气凉了,估计棉被正是涨价的时候,也不便宜……”
秦泰捧着小钱箱,只觉得这就是个烫手山芋。
筱雨什么事请都交托给他做了,要是办砸了……
“不会的。”秦泰无意识地将自己担心的话给说出了口,筱雨微微笑着望着他,说:“秦泰哥,你是男子,我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女子,这件事情还是你出面比较好,再者说,那些人我可能也只见过几回,根本就不认识,人和名字也对不上号。你要是觉得事情棘手,可以去镇上药膳馆让小伍管事拨两个人给你差使两天,帮你一把。”
秦泰紧紧捏了捏筱雨的小钱箱,喉咙有些堵:“你就不怕我抱了钱跑了……”
筱雨浅笑一声道:“我不信秦泰哥你眼里就只瞧得进这区区二十两银子,我既雇用了你替我做事,自然会给你百分之百的信任。秦泰哥你只需要放开手脚,好好做事就行了。”
秦泰重重地点了点头。
筱雨交代完了,想着自己这几天就要开始装虚弱,扮柔弱,喝中药以坐实陈氏的“行凶”之举,虽然看上去无聊,但也是个休养生息的好时机,趁这个机会给自己放放假也是不错的。
“还有什么问题吗?”筱雨问秦泰道。言下之意是,没问题的话,他就可以下去开始紧锣密鼓地安排了。
秦泰犹豫了下,方才轻声问筱雨:“有些家里不算很穷,但瞧着有人进善堂,也想节约口粮,想要进善堂可怎么办?一个两个的倒还好,就怕贪心的人多,个个都想进,联合起来……要是真发生了,怕是不好收拾……”
筱雨微微一笑,道:“所以,我才觉得借用祠堂办善堂,那可是个绝妙的地方啊。”
秦泰想了想,顿时恍然大悟。筱雨没有明白地说是陈氏对她施暴,而是用“得饶人处且饶人”、“别人不来惹我,我便也不惹别人”来隐晦地提醒村长和族长,是陈氏先来挑衅她的。
何况就伤势而言,怎么看都是筱雨伤得更重——人家额头上包着纱布,纱布上渗了点儿血出来,甚至站在院子里还能闻到一股药味儿,谁敢说筱雨没伤着?
族长扬声喊了一句“老二”,秦招禄马上从一边跑了过来道:“族长……”
“你闺女被你嫂子伤成这样的?”老族长问道。
秦招禄心都差点漏跳一拍,他不擅长说谎,但还是硬着头皮道:“……算了,不是多大回事儿,筱雨也有不对的地方……”
筱雨心中好笑,她爹其实说起谎来还蛮有水平的。筱雨没意料到的是秦招禄这般说话本就是得了她之前的嘱咐。
村长暗骂了秦陈氏一番,对秦招禄道:“我让我婆娘去秦招福家里走一趟,他一大老爷们儿就由着他婆娘败坏他侄女儿名声?从监牢里出来了还不安分,秦家村的脸都要被他们丢光了!”
村长倒不是向着筱雨,只是在他眼里,筱雨现在也算是个“财神爷”了,给她出出头,拿点儿甜头给她吃,让她多少欠自己一份人情,总不是个坏处。再说又不动家里银子,不过白说上两句费些口水,也不值当什么。
老族长倒是没说什么,客套地跟秦招禄和筱雨作别,和村长一同离开了。
秦招禄将院门反插上,脸色便阴沉了下来。宋氏正好端了熬好的药拿到堂屋,见秦招禄阴沉着个脸进来,不由问道:“你这怎么了?和村长起冲突了?”
秦招禄摇摇头,筱雨端了已经温热了的药一饮而尽,那苦味让她不由皱了皱脸,一抹嘴说:“方才村长和族长问我这伤来着,他们说秦金他娘到处说我要掐死她。”
宋氏顿时也拧了眉头,脸色不甚好看。
“没事。”筱雨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说:“有这个在,她即便有理,也成无理取闹了。最多不过两三天。”
两三天的时间,陈氏脖子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可筱雨头上的纱布还得裹着呢!
只是目前筱雨心里可挂不住陈氏的事情,老族长肯把祠堂借出来,也说了让她抓紧,她就得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善堂的布置工作了。
第二日,秦泰便来报告筱雨有关那些将要进善堂的人的通知情况,还没开口说,见着筱雨头上的伤,他吓了一跳:“这是怎么搞的?不是说是你伤了你大伯娘吗?”
筱雨皱了皱眉,声音很平,但语气却有些重:“别说她是我大伯娘。”
秦泰顿时尴尬,搔了搔头道:“……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