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冷笑一声：“聘书没下，婚书没定，算什么板上钉钉？几日的功夫足够引出无数的变数了。”
二太太顿了顿，低声吩咐丫鬟道：“让人去周家给白珍传个口信儿，就说我这个做姑母的想她了，让她来府里做几天客。”
“这……”丫鬟本就是二太太的贴身丫鬟，伺候二太太也有几年了，听二太太这口气，她也能猜出二太太心里八九分的想法。
二太太凌厉地扫了她一眼道：“还不快去？”
“是，奴婢这就去。”
丫鬟赶紧照了二太太说的话去了，二太太手捻起一朵插瓶中的牡丹，缓缓地将牡丹花瓣握在了掌心里。
“想嫁进谢府来？门儿都没有！”
宋允回府后表示他已经将宋家人的态度传达给谢老爷子了，并道：“谢叔瞧着挺开心的，估计和谢家的婚事很快就能定下了。”
筱雨内心仍旧有些忐忑不安：“大舅舅，真的没问题吗？皇帝那边儿也不是纸糊的，要是知道我进了一趟宫，出来之后便很快跟谢家定下了婚事，会不会以为我在藐视他的皇威，由此对宋家也心生不满？”
宋允笑道：“别担心，天大的事，舅舅扛着。”
廉氏微微一笑，道：“陛下若是这般小肚鸡肠，也无从成大事了。再者说来，宋家从西北回来时日也不长，天下学子都还看着宋家呢，陛下更不会对宋家如何的。”
宋允点点头道：“你外祖母说得没错。筱雨，你就安心等着出嫁吧。这时候也差不多开始缝嫁衣了。”
筱雨张了张口，宋氏在一旁笑道：“她啊，就不是个做针线活的料。”
宋家诸人顿时都笑了起来，宽敞明亮的厅内暖意融融，时而飘出几句调侃筱雨的话。
盛夏之际，筱雨十七岁的生辰也就在眼前了。
宋家人都以为筱雨的事已然尘埃落定，却一直没有等来谢家的媒人。宋允心生担忧，于一日下朝后去了太医院寻了谢老爷子，言道：“谢叔，这已过了多日了，再过四日，便是筱雨十七生辰，怎么……”
话未尽，谢老爷子却是听出了宋允的意思。他惊讶地问道：“媒人还没去谢家提亲？”
宋允也是一顿，缓缓摇头。
谢老爷子皱眉思索了片刻，立马想到了其中的关节。他歉然道：“是我思虑不周了……贤侄还望勿怪，再多等两日，媒人必然上门。”
四日后若是筱雨的十七生辰过了还没有人上门提亲，说出去却是件丢人的事了。宋允当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谢老爷子也是一样。
然而当日谢老爷子回了府，还没等他找来二儿媳妇问话，却带来一个霹雳般的消息：谢明琛冒犯了周家姑娘，周家正好来了人，要谢家给周家一个交待。
谢老爷子身形一闪，后面的丫鬟秋蝉立马扶住了谢老爷子，话里都带着抖：“老、老太爷……”
秋蝉知道老太爷对于宋家的婚事的看重，周家闹这么一出，老太爷心中必然已是勃然大怒。
“这到底怎么回事？明琛人呢！”谢老爷子厉声问道。
秋蝉立刻回道：“几日前周家姑娘便来了府中，陪伴二太太。今日午饭后，少爷从宫中回来，半道上便被二太太身边的青梅给叫了去，说是周姑娘突然急症，要少爷帮忙看看。少爷见青梅心急如焚，救人心切，也没多想便跟着去了……过后不久二太太便闹了起来，奴婢和金管家赶过去后不久，周家的人便来了。”
谢老爷子狠狠地拍了下桌子，秋蝉抖了一抖，道：“少爷这会儿还在二太太那边儿院子里……”
“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是！”
谢老爷子一帮人到了二爷院子里，院子当中吵吵嚷嚷的，周家的人你一言我一语不断高声地说着什么。
见谢老爷子来了，二太太的嫂子立马上前道：“亲家老太爷，我家白珍……”
“周夫人说话慢些，不要闪了舌头。”谢老爷子声音很冷，往日的温和气质消失了个无影无踪。他意有所指地道：“女子要是失了名节名声，后果如何，周夫人应当比老夫清楚。”
谢老爷子撂了话，并不与周家人寒暄，径直走到了里屋。
内屋门紧闭着，二太太守在门前，一双眼睛哭得红肿。见到谢老爷子她立马扑了上来跪在谢老爷子跟前道：“父亲，儿媳有错，有负父亲所托……今日都是儿媳的错，都是儿媳的错……”
谢老爷子瞧着自家儿媳这般做戏真是很想一脚将人踢开。
“明琛呢？”他不搭理二太太这番自责言论，寒着声问道。
二太太抽泣着答道：“在西屋……”
谢老爷子毫不犹豫地迈脚朝西屋去。
谢明琛坐在西屋的软榻上，身后跟着小暑。他望着脚尖前方的地面发呆，瞧不出来他眼中的情绪。
谢老爷子轻咳一声，谢明琛立刻站了起来，望向谢老爷子，道：“爷爷……”
声音里竟然含着些微的错弱和无住。
谢老爷子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仔细说给我听。”
谢明琛点了点头，道：“二叔母身边的青梅说周姑娘突发急症，正好见我回府，便拉着我去给周姑娘瞧病。我想着病急不等人，便跟着来了二叔母这里。到了周姑娘的房里，二叔母也在周姑娘旁边，见我到了便催促我给周姑娘诊脉。”
“脉相如何？”谢老爷子问道。
“略有急躁，但也并无异常。”谢明琛道：“探过脉之后瞧不出什么，我便问周姑娘有什么地方不适。周姑娘说身上发热，头也略晕，我想着或许是暑气过重，便让丫鬟多端两盆冰盆来解暑。二叔母亲自出去吩咐了，周姑娘忽然就掀了……外裳，拿着扇子猛扇。我避到一边，正打算出去，又突然听到周姑娘发出尖叫。等我回过身去就见周姑娘朝我扑了过来。无措之间，扶了周姑娘一把。二叔母和周姑娘的丫鬟进来正好看到，周姑娘的丫鬟说她家姑娘被我轻薄了，不由分说便冲出去让周家家仆去周家，寻了周家人过来。二叔母只问了我，是不是真的有轻薄周姑娘，我实话说扶了周姑娘一把，却并无轻薄之意。”
“然后呢？你二叔母又为何闹了起来？”谢老爷子问道。
“周姑娘解释说，是她一个没站稳，方才扑到我怀里的，与我无关。二叔母却含泪说周姑娘的名节已被我毁了，且被好些丫鬟目睹，瞒不过去，她无颜面对周姑娘的父母，要我对周姑娘有个交待。”
谢明琛顿了顿，道：“我说此事与我无关，非我之错，为何要我给周姑娘交待？况且我乃是大夫，周姑娘又何需将男女之防看如此之重？便当我是个大夫便是。二叔母不依，便开始哭闹了起来。周姑娘大抵是觉得丢人，将自己反锁在屋里。那边太吵闹，我便带着小暑避到这边来了。”
谢明琛复述完整个过程，望向谢老爷子道：“爷爷，这是我的错吗？”
谢老爷子深吸一口气，却是对小暑厉声道：“你平日最为机灵，一直跟在少爷身边，怎么今日这么愚钝，让少爷着了别人的道！”
小暑顿时屈膝跪道：“回老太爷，少爷去给周姑娘把脉的时候小的被二太太院子里的丫鬟拉去帮忙提井水去了，并不在少爷身边……”
“爷爷……”谢明琛眼神略忧郁地看向谢老爷子问道：“爷爷，我真的要给周姑娘一个交待吗？那……我岂不是要娶她？”
“笑话！”
谢老爷子恨声道：“没经过我的同意就想要嫁进我谢府？门儿都没有！”
谢老爷子当即道：“明琛，你随爷爷过来。”
祖孙二人回到了正厅，周夫人见他二人来了忙道：“亲家老太爷，我周家虽然比不过谢家，可……”
“老二媳妇！”谢老爷子不理会周夫人，只看着二太太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明琛坏了周家姑娘的名节，需要给周家姑娘一个交待？”
二太太低声饮泣，柔弱地点头。
谢老爷子深吸一口气：“既如此，那让你娘家侄女准备准备，待明琛娶了正房奶奶，就把她送过来吧。”
二太太差点岔气。
☆、399。第399章 利弊
“父亲……您意思是，要白珍……做妾？”
“难不成她还想做正房？”谢老爷子冷笑一声，凌厉的眼神射向二太太：“不要以为你们暗地里做的小动作能瞒骗过所有人。明琛心性纯善，不会将人往坏处想，却不代表我这个谢家当家人会被你们牵着鼻子走！”
周夫人大声道：“亲家老太爷别太过分！我家白珍怎么可能做妾！你莫要小看我们周家！”
谢老爷子冷冷一笑：“周家若是想将事情闹大，我谢家奉陪到底便是。”
谢老爷子扭头看了一眼此时噤若寒蝉的二太太一眼，道：“老二媳妇最近怕是劳思太过，身体不济。秋蝉，府里内院的事情你接过来替二太太管，所有库房钥匙都收回来。”
二太太震惊地看向谢老爷子，往前蹭了几步哭道：“父亲，您这样吩咐，让儿媳如何有颜面对谢府众人啊！”
“学你三弟妹四弟妹，悠游自在的还不行吗？”谢老爷子淡淡地道：“你也管了这些年的家了，是时候该歇歇了。”
谢老爷子这才看向周夫人，同样是淡淡地道：“今日谢家家中事多，不好留客，周夫人是不是该带着你们周家的人离开了？”
谢老爷子和撵人的话说得丝毫不客气，紧接着他又补充道：“小暑，找几个壮硕点的仆妇过来，把东屋的门给撞开，请周姑娘出来。我谢家庙小，供不起这尊大佛，请她随周家人一同回周家去！”
小暑立刻精气十足地大声答应了一句，很快便寻了两个粗壮仆妇来，三两下便撞开了东屋的门。
周白珍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被两个仆妇架了出来，谢老爷子冷凝地看了她一眼，移开视线伸手抓住谢明琛的手道：“跟爷爷来。”并吩咐金管家道：“送客！”
二太太哀嚎一声，大声道：“父亲！您让个丫鬟掌家，传出去成何体统啊！”
谢老爷子顿下脚步，目光锐利地看向二太太道：“当然不可能让秋蝉一直掌家。待我孙媳妇进门来，掌家之权当然要转交给我孙媳妇。”
“儿媳不服！”二太太喊道：“即便是侄媳妇进门，那也越不过我这个叔母去，这岂非要让他人笑话我们谢家！”
“哦？”谢老爷子微微一笑：“我所说的话，你这也不服，那也不服，处处忤逆我，这整个谢家，难不成都由你说了算？”
“儿媳只是觉得父亲您有欠考虑。”二太太抿唇道。
“有欠考虑？哼。”谢老爷子冷哼一声：“我怕继续让你掌家，整个谢家内院都会乱成一团。今日之事足以证明你的能力，你还有何话可说？”
二太太顿时被梗住。
毫无疑问，今日的事是二太太瞅准了机会，和周家姑娘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目的就是借着这个名头，让谢明琛娶了周白珍。
可谢明琛容易上当，也容易听从和接受二太太给出的要他“负责”的理由。但谢老爷子却不是那么好蒙骗的。
他虽不管府中内事，但二太太打什么主意，他知道得清清楚楚。
当然，若是周白珍有筱雨那般的能力，他也不反对让自己孙子娶周家姑娘。但周家姑娘给谢老爷子的印象只有娇蛮二字，如今还添上了算计和愚蠢，更加让谢老爷子不待见。
二太太是不会承认今日的事是她设计的，但要是不承认，那她就不得不承担起谢老爷子所指出的她掌家能力不行的这个指责。
身为内院掌家主母，更何况是她自己院里发生的事情，她却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将消息封锁起来，甚至让周家的人都寻上了门来。
这无疑彰显着她掌家能力之差。
谢老爷子所说的并没有任何差错。
甚至，即便谢明琛真的轻薄了周姑娘，那又如何呢？
周家这般兴师动众的，损的还不是周家姑娘的名节？
谢老爷子相信，即便是周家将谢明琛的为人传扬得再不堪，筱雨也不会相信。他只需要帮明琛将筱雨娶进府来，明琛的名声差又有什么关系？大不了今后在宫中不再给宫中女主子们诊脉便是。
这让谢老爷子更加放心些。毕竟宫中女主子们内心那些弯弯绕绕，也不是明琛这样纯善的人能适应的。
所以谢老爷子打定了主意，周家要闹，那便闹去。
闹到最后，得利的是他们谢家，失策的反倒成了周家。
而对于二太太，谢老爷子再无别的话。只吩咐道：“老二媳妇，明琛成亲之前，你就待在你院子里边别出来了。”
这是要变相将二太太软禁了。
二太太还待挣扎开口，谢老爷子淡淡扫她一眼，道：“若再顶嘴，便是不顺父母。不顺父母，为其逆德也。”
二太太顿时闭嘴。
不顺父母，那可是七出首条啊！
周家人也被谢老爷子这番话给震住了，竟是眼睁睁看着他和谢明琛离开，半句话都不敢再说。
谢老爷子幽幽叹了口气，对谢明琛道：“明琛啊，你可知今日被你二叔母算计了？”
祖孙二人坐在幽静的凉亭之上，周边只有风吹动树叶发出的微微的飒飒声。谢明琛沉默了片刻后道：“之前并不知道……不过后来听爷爷同他们说的话，我便已经猜到前因后果了。”
谢明琛顿了顿，抬头望向谢老爷子：“可是爷爷，为什么？我对二叔母敬重，对周姑娘也一直以诚以礼待之，她们为什么要算计我？”
谢老爷子长长一叹，很是感怀：“明琛啊……为何你心性这般纯善，竟从来不揣测旁人的恶意……”
谢明琛沉默地低头，道：“我很抱歉爷爷，从小到大一直让您操心……”
“希望筱雨嫁进来后，能让你有所改变。至少，能变得更加成熟一些。”谢老爷子慈爱地看着谢明琛：“不论如何，你都是爷爷最宝贝的孙子。”
谢明琛静静地看了谢老爷子半晌，方才迟疑地问道：“爷爷，那周家……我真要在娶了筱雨之后，纳周家姑娘做妾？”
“你不愿意吗？”
谢明琛摇头：“不愿意，我不像再被她算计。”稍顿片刻，谢明琛脸色微红地道：“我想，筱雨也不会希望有一个纳妾的夫君。”
谢老爷子笑着摇摇头：“待你娶了筱雨，内院之事便有筱雨替你打理。那时候，全凭你们夫妻自己的心愿了。”“父亲……您意思是，要白珍……做妾？”
“难不成她还想做正房？”谢老爷子冷笑一声，凌厉的眼神射向二太太：“不要以为你们暗地里做的小动作能瞒骗过所有人。明琛心性纯善，不会将人往坏处想，却不代表我这个谢家当家人会被你们牵着鼻子走！”
周夫人大声道：“亲家老太爷别太过分！我家白珍怎么可能做妾！你莫要小看我们周家！”
谢老爷子冷冷一笑：“周家若是想将事情闹大，我谢家奉陪到底便是。”
谢老爷子扭头看了一眼此时噤若寒蝉的二太太一眼，道：“老二媳妇最近怕是劳思太过，身体不济。秋蝉，府里内院的事情你接过来替二太太管，所有库房钥匙都收回来。”
二太太震惊地看向谢老爷子，往前蹭了几步哭道：“父亲，您这样吩咐，让儿媳如何有颜面对谢府众人啊！”
“学你三弟妹四弟妹，悠游自在的还不行吗？”谢老爷子淡淡地道：“你也管了这些年的家了，是时候该歇歇了。”
谢老爷子这才看向周夫人，同样是淡淡地道：“今日谢家家中事多，不好留客，周夫人是不是该带着你们周家的人离开了？”
谢老爷子和撵人的话说得丝毫不客气，紧接着他又补充道：“小暑，找几个壮硕点的仆妇过来，把东屋的门给撞开，请周姑娘出来。我谢家庙小，供不起这尊大佛，请她随周家人一同回周家去！”
小暑立刻精气十足地大声答应了一句，很快便寻了两个粗壮仆妇来，三两下便撞开了东屋的门。
周白珍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被两个仆妇架了出来，谢老爷子冷凝地看了她一眼，移开视线伸手抓住谢明琛的手道：“跟爷爷来。”并吩咐金管家道：“送客！”
二太太哀嚎一声，大声道：“父亲！您让个丫鬟掌家，传出去成何体统啊！”
谢老爷子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