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想到曹钩子和三弯也未曾用饭,正要向秦晨风说这件事,秦晨风却也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对随侍小兵道:“那两位壮士也应该没用饭,你也准备两份给他们端过去。”
随侍小兵答应一声,悄声出了舱门。
“坐下吃吧。”
秦晨风将竹筷递给筱雨和鸣翠,鸣翠惶恐地道:“大少爷,奴婢……奴婢还是待姑娘吃过后再单独吃好了。”
秦晨风道:“没那么多规矩,坐下。”
筱雨也道:“坐下吧,在家中你拘谨也罢了,出门在外诸多不便,就别讲那么多繁文缛节的规矩了。”
鸣翠这才哆嗦着坐了下来,但吃饭的时候却仍旧是侧着身子,不敢与他们同桌。
筱雨也不管她,她的确也饿了,心思专注在饭菜上。
待吃过之后,随侍小兵收拾了碗筷端了出去,秦晨风喝了口茶方才道:“今晚上你先休息一晚,就住后舱我住的地方。我去跟人挤一晚上。”
筱雨点了点头,犹豫地问道:“大哥,军中……是不是不会留女子?”
秦晨风迟疑了下,点了点头:“正经的女子,自然是不会留的。无妨,短时间内大军不会开拔,你赶了一路想必也累了,也没睡过安生觉,今晚你先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再谈别的事。”
筱雨答应了下来。筱雨别过头去,鸣翠迟疑了片刻,见筱雨没出言反对,便将筱雨到京城之后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免不了提到仇暴杀的名字。
秦晨风眯了眯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曾,家,军。”
鸣翠只觉得这位才第一次见到的大少爷浑身都散发着凶狠之气,她不禁退后了两步,略有些无措地看向筱雨。
筱雨摆摆手让鸣翠到她身后待着,淡淡地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我可能就待在京城当中,和爹娘等着大哥你回来。”
秦晨风吐了一口气,双手相叉,胳臂放在桌案上,沉吟片刻后问道:“按你的年纪来说,早该在十四五的时候便该说亲的,即便是我不知所踪,爹娘也不该放任你的婚事不管。临到你们来京城你都没有订亲嫁人,这又是什么原因?”
筱雨迟疑了片刻,方才道:“大哥被曾家军抓走的同时,爹娘也不见了。”
秦晨风顿时大惊,蓦地站起来道:“爹娘也不见了是何意?”
“……爹娘被人暗算,拐去为人奴婢。”筱雨轻声地回道,抬头看向秦晨风笑道:“没事的大哥,爹娘后来不是回来了吗?好在我们一家人都没事。”
也不全是没事。筱雨心里默默地道:秦筱雨已经换了个人了。
秦晨风缓缓闭了闭眼,语气自责地道:“是我不对……”
“和大哥无关。”筱雨犹豫片刻,还是伸了手覆在秦晨风的胳膊上轻轻拍了拍,安慰他道:“被曾家军抓去也不是大哥的错。”
秦晨风摇了摇头,坐下后苦涩地道:“我不是指这个。当初我被曾家军抓了去,并没有与他们周旋太久,也就四五个月,我便逃了出来。那时我人已经在京郊附近了。我本想着立刻便回乡去,但毕竟在军中待了一段时间,受了些影响,有想要建功立业的想法,一时之间也有些犹豫。恰在那时,听说朝廷要攻打江夏国,我一时脑热,将爹娘家乡都给抛在了脑后,便奔向了江夏……”
秦晨风捏了捏拳:“若我没生别的心思,在那时便赶回家去就好了……至少我能护着你们几个。”
筱雨叹了口气,但毕竟是造化弄人:“大哥也没想到爹娘跟你有相似遭遇,真的不怪你”
筱雨越是这般说,秦晨风似乎自责越深。忽然,他目光灼灼地望着筱雨问道:“大伯一家不是好相与的,我不在,爹娘不在,全家不是只有靠你撑着?”
他犹豫了一下,筱雨看得出来他是想问,她如何撑起一个家的。
毕竟在所有人的认知里,原本的秦筱雨就是一个腼腆内向的姑娘,她柔弱而纤细,做不来大多数农家姑娘都会的活,尤其是体力活,她更加没那个力气。
这样一副弱小的肩膀,如何能扛起一家人的生计?
筱雨淡淡地笑了笑。如今遥想起当初的落魄窘境,仿佛是在做一场梦一样。
还好,到底是苦尽甘来了。
筱雨从家中无粮,被秦招福和陈氏顺走家当开始说起,讲到入禁林饿晕被悦悦所救,再到初霁展露才华,她入林打猎以谋生计,乃至商量分家,再后来被秦招福和陈家算计,她反算计回去让他们入了监牢……
秦晨风时而皱眉,时而微笑,时而愤恨,时而哀恸。他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的一个南下奔前程的念头会让自己的家人受那么多的苦楚。
当听到秦招福已死,陈氏、秦金、秦元宝不知所踪,秦晨风冷哼一声:“就那么死了,太便宜他了。”
人死如灯灭,筱雨如今对秦招福却已经是没什么恨意了:“他也算是家破人亡了,已经偿了报应。”
秦晨风抿了抿唇,筱雨这才发现,秦晨风的唇很薄。
人说唇薄的人无情,不知道秦晨风是否也是个无情之人呢?
“大哥。”筱雨轻唤了他一声,秦晨风望向她,缓缓地道:“苦了你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困境,让我那个原本文静内向连话都不怎么说的妹子变成了如今这样的爽利人……生活如何逼迫与你,我实在难以想象。”
或许是筱雨所讲述的过去触动了秦晨风内心的柔软,他这次没有顾忌所谓的男女大防,伸手轻轻抚摸了两下筱雨的头:“还好,感谢上苍,还有你在。”
筱雨望进秦晨风的眼睛,从他眼中,她看到的是纯然的喜悦和欣慰,甚至有一种名为骄傲的情绪毫不掩饰地充斥在他的情感当中。
筱雨扬唇微笑道:“谁让我是秦晨风的妹子呢。”
秦晨风顿时朗笑两声,收回手拍掌道:“说得好!我秦晨风的妹子,才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话音刚落,舱门便被人敲响了,随侍小兵在外问道:“饭菜已准备妥当,将军现在要不要用饭?”
秦晨风道:“端进来,再加两个碗。”
随侍小兵立刻应了一声,秦晨风对筱雨道:“还没吃饭吧?我们吃过再谈。”
随侍小兵端了简单的饭菜搁到了桌案,期间还频频朝筱雨看了几眼。
筱雨想到曹钩子和三弯也未曾用饭,正要向秦晨风说这件事,秦晨风却也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对随侍小兵道:“那两位壮士也应该没用饭,你也准备两份给他们端过去。”
随侍小兵答应一声,悄声出了舱门。
“坐下吃吧。”
秦晨风将竹筷递给筱雨和鸣翠,鸣翠惶恐地道:“大少爷,奴婢……奴婢还是待姑娘吃过后再单独吃好了。”
秦晨风道:“没那么多规矩,坐下。”
筱雨也道:“坐下吧,在家中你拘谨也罢了,出门在外诸多不便,就别讲那么多繁文缛节的规矩了。”
鸣翠这才哆嗦着坐了下来,但吃饭的时候却仍旧是侧着身子,不敢与他们同桌。
筱雨也不管她,她的确也饿了,心思专注在饭菜上。
待吃过之后,随侍小兵收拾了碗筷端了出去,秦晨风喝了口茶方才道:“今晚上你先休息一晚,就住后舱我住的地方。我去跟人挤一晚上。”
筱雨点了点头,犹豫地问道:“大哥,军中……是不是不会留女子?”
秦晨风迟疑了下,点了点头:“正经的女子,自然是不会留的。无妨,短时间内大军不会开拔,你赶了一路想必也累了,也没睡过安生觉,今晚你先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再谈别的事。”
筱雨答应了下来。
☆、420。第420章 打算
清晨时分,筱雨是被阵阵呼喝的练军声给吵醒的。鸣翠已经起了身,正伸长了脖子从舱窗望出去,想要看看征南军练兵的盛景。
天光乍亮,万里碧空,筱雨从床上缓缓坐起,透过舱窗,她能很清楚地看到湛蓝的天。
原来已经度过了一个安眠的夜。
筱雨揉了揉脑袋,鸣翠听到动静回头,见筱雨坐了起来,忙跑了过来道:“姑娘醒了?奴婢这就去给姑娘端热水来洗漱。”
筱雨点了点头,利落地穿好衣裳,待鸣翠端来热水,梳洗完毕,她便出了舱门。
昨晚秦晨风的话还言犹在耳,筱雨晚间睡前细细想过,她问秦晨风军中是不是不会留女子时,秦晨风的回答是:正经的女子不留。
换句话说,征南军中是有军妓的存在的。
没来由的,筱雨觉得有两分厌恶。
舱门外有两名黑甲卫兵守着,见到筱雨和鸣翠出来,其中一人道:“姑娘留步,早饭一会儿便会给姑娘端来。”
筱雨顿了顿,出声询问道:“秦副将呢?”
卫兵伸手指了指临近那艘艨艟,道:“秦副将前去与大将军商量出兵之事,一时片刻估计是不会回来了。秦副将有交代,让姑娘安心待在船上,待他回来便会立刻来见姑娘。”
筱雨点了点头,见鸣翠手按着肚子,神色也有些恹恹,便道:“麻烦兵大哥帮我催一催早饭。”
卫兵忙道:“不敢,姑娘稍候。”
筱雨谢过卫兵,走到了临近的船沿边。
江风呼呼刮着,往下望去只瞧见乌压压的黑甲军一块连着一块,场面蔚为壮观。
鸣翠担忧地对筱雨道:“姑娘,从昨晚到现在就没见过曹爷他们了……”
筱雨点点头,正见到方才答她话的那位卫兵端了东西过来,筱雨便拉着鸣翠先返回了舱中。
“姑娘慢用。”卫兵道。
筱雨再次谢过他,见他转身便要走,筱雨忙叫住他问道:“兵大哥是否知道昨晚与我一同来此的另外两位壮士?”
卫兵笑道:“那两位壮士现在应当正在用早饭,待会儿便会过来。”
筱雨松了口气,见卫兵出了舱,方才对鸣翠笑道:“没事,曹叔他们应当一会儿就会过来。”
军中饮食简陋朴素,即便有秦晨风的吩咐,早饭依旧寒酸。几个馒头,一碟咸菜,再有两碗稀粥。
筱雨倒是不嫌弃,吃得津津有味。
鸣翠则是叹息一声,道:“就算是以前贫穷,如今姑娘也没有再吃过什么苦了……现在倒好,又回到以往过的日子。”
筱雨道:“有的吃就不错了,别挑三拣四。”
“奴婢只是心疼姑娘……”鸣翠闷闷地说了一句,拿过一个馒头就着咸菜吃了起来。
“军中生活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辛苦。”筱雨道:“我们现在吃的可能就是士兵们惯常吃的,甚至可能是因了我大哥的吩咐,特意做的……不管如何,一定不会比士兵们吃得更差。来了这儿,还是适应的好。”
鸣翠点点头,肚子却是咕咕叫了叫。她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昨晚因与筱雨和秦晨风同桌吃饭,鸣翠吃得很少,半碗饭下去她便搁了碗筷,所以今日早早就饿了。
筱雨笑道:“多吃点,把昨晚上的给补回来。”
鸣翠抿唇笑了笑,轻声道:“奴婢头一次见大少爷,哪敢跟大少爷同桌共食……”
“我大哥很可怕吗?”筱雨眨眨眼,问鸣翠道:“跟七哥比呢?”
“那自然不一样。”鸣翠答道:“奴婢伺候少爷很久了,自然不怕少爷。大少爷却是……”她想了想,道:“许是大少爷有带兵打仗,真正杀过人见过血,奴婢觉得他身上总有一股寒气。”
的确,秦晨风身上有带着煞气。
不止他,这征南军中,能上船来的将士,谁身上没点儿煞气?毕竟都是精兵,那定然是真刀真枪打过仗的。
细声交谈着,不多一会儿,卫兵送来的早饭便被筱雨和鸣翠吃了个干净,一点都没浪费。
两人也吃得很饱,鸣翠惬意地摸了摸肚子,道:“的确是饿了……”
二人坐着休息了会儿,鸣翠忽然问筱雨道:“姑娘,我们到了这儿……接下来什么打算?”
筱雨微愣,随即摇了摇头,道:“大哥说了会与我谈,等他回来我们再商量。”
刚说到这儿,外面卫兵便敲了门,道:“姑娘,两位壮士来了。”
鸣翠闻言立刻起身打开舱门,对曹钩子和三弯露出笑容,道:“曹爷,你们快进来。”
筱雨也让到一边,待鸣翠将碗筷递给卫兵之后,四人又围坐在了一起。
“昨晚休息得如何?”筱雨笑问道:“可都吃饱了?”
曹钩子和三弯齐齐点头,三弯道:“营里的兄弟对我们都很客气,饭菜也管饱管够,睡的地方虽然没有客栈舒服,但也还凑合。我们这些糙人,不计较这些。倒是你,娇滴滴的姑娘家,睡在摇摇晃晃的船上,有没有晕头?”
筱雨笑道:“这船还是挺稳的,哪会晕头?”
曹钩子上下打量筱雨一番,道:“瞧得出来你精神也养足了,想必昨晚睡得还是不错的。”
他顿了顿,问道:“跟你大哥商量妥当了吗?接下来你什么打算?”
“我们还没谈到这个地步。”筱雨摇了摇头,道:“昨晚上时间也太晚了,只能等今日再详谈。不过,我已经打定主意,就留在征南军里,他们要是往南,我也跟着去。”
筱雨仔细想过了,秦晨风极大可能在附近寻个稳妥可靠的地方把她安顿在那里,等他随征南将军班师回朝时再来接她。这应当也是大部分将领对跟来的家眷的做法——行军打仗自然不会带着家眷同行。
但筱雨已经来了这个地方,说什么都不会甘心老实地待在某处。除了要说服秦晨风同意她留在征南军中,更不能让秦晨风难堪——底下十万将士盯着他呢,秦晨风能做到如今副将的位置也不容易,她不能给他添了麻烦。
最好的途径便是让她能以某种身份名正言顺地留在征南军里。
而筱雨想到的便只有一个——军医。
医术她有,自保的能力她也有。除了一个女子的身份委实不便,她想不出阻止她进入征南军的理由。
“恐怕有些困难。”曹钩子直言不讳地道:“即便你是副将胞妹,军规军纪也不允许你久留在此。昨晚让你夜宿军中已是破例了。”
三弯点了点头:“军纪严明,你大哥能坐到副将这个位置也是历经生死大劫的,自然是……”
“三弯叔,你说什么?”筱雨蓦地瞪大眼睛望向三弯道:“什么叫做历经生死大劫?”
三弯和曹钩子相视一眼,曹钩子道:“昨日我与三弯和几个同住一舱的兄弟聊过,从他们口中得知,秦淳副将年纪轻轻能坐到副将的位置,是因为他立过三次大功,且三次都是险些就赔了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几个兄弟都说,秦副将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三次……”筱雨喃喃地念叨了两句,看向三弯询问道:“那三次都是什么情况?”
“第一次是在围剿梁国的时候,在梁国士兵刀下救了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将,他替老将挡了一刀,刀锋堪堪划过他后颈,所幸没有大碍。第二次他带着十数个精兵深入敌营,一举割下了敌首的脑袋,并救出当时被俘虏的征南将军身边的亲信,九死一生地逃了出来,后肩中了一箭,他带去的其余人都没能成功逃出来,只他带着人逃了出来,不仅如此,还带来了敌首的首级。第三次他救了征南将军,从此征南将军视他为心腹。那一次秦副将伤得最重,休养了整整两个月才好转了过来。”
三弯缓缓地讲述了一遍,道:“听说征南将军在打算攻打南湾之前曾经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埋伏在南湾各处,探听情报,观察地形。那个时候,征南军全军都是秦副将在管辖,待征南将军回来之后,秦副将方才将军权全部交还给征南将军。”
筱雨张了张口,道:“三弯叔这般说……我大哥岂不是既有军功,又对征南将军有救命之恩?”
三弯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你大哥真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难得三弯会称赞人,筱雨着实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微微笑了笑,道:“谁让他是我秦筱雨的大哥呢?”
曹钩子提醒她道:“但尽管如此,不代表你大哥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你要如何留下来,还得仔细想想。”
筱雨站起身道:“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她走到舱门处,将舱门打开。卫兵朝她望了过来,以眼神询问她有何吩咐。
筱雨微微一笑,道:“麻烦兵大哥,请带我去你们营中的军医署。”
两个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