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紧紧抓着楚彧的手，道：“即便有任何关于海国同曾家交易的消息，你都要沉住气，不能瞒着我私下去打探。你不能忘记，你去海国，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我。”
楚彧柔柔地看着她，目光清亮。
他道：“我答应你。”
☆、465。第465章 运河
登上海船，离了临海港，筱雨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楚彧牵着她一只手立在船头，两人一同望着渐行渐远的临海港。
忙碌的渔民如往常一样辛勤劳作着，一网一网的海鱼从船上运到岸边，自有人拿了竹筐来将其盛了搬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临海港的人们就是这样生活着。
若他们有更大的船，有更好的销售渠道，他们的日子，必然会过得很好。
筱雨微微叹了口气，想起在三元城时停在河港上的那几艘艨艟。
她不由地道：“如果海边渔民们有像当初驶入三元城的那些舰船一样大小的渔船，他们的人身安全更能保证，也能网捞到更多的海鱼。”
楚彧低声应道：“没错。他们辛辛苦苦捕捞上来的海鱼，卖不了几个大钱。”
“瞧着他们这样的生活，跟大晋的物产丰富比起来，的确显得寒酸。”
筱雨侧头看向楚彧：“你说，皇帝一统南湾，在解决了曾家以后，真的会好好治理南湾，建设南湾吗？”
楚彧微微一愣，倒是真的认真思索了片刻，道：“皇上对南湾势在必得，大晋疆土广阔，更能让万国来朝。皇上心大着呢。我想，他既然得了这么一大片土地，就绝对不会任由其变成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筱雨点了点头：“没错，要是夺了来却把它就这么放着，那也称不上是大晋的领土了。”
楚彧叹道：“不过南湾的未来的确很不好说。地形限制，百姓愚钝，要好好利用其南湾的广袤土地，这还是件难事。”
“你也觉得没什么好法子吗？”
“我曾经倒是和皇上提过这个问题。”楚彧回忆道：“那时候皇上还是皇子，我是他的伴读，大概是九岁的时候。”
“九岁？”筱雨讶异道：“这么小，你们就开始谈论国家大事了？”
楚彧笑着点点头：“皇上从小就志向神广阔。”
筱雨瘪瘪嘴，问道：“然后呢？你们谈到南湾？”
“嗯。”楚彧颔首说道：“当时教授课业的先生正好讲了天下大势，提及北汉、西岭、南湾三地。皇上指着南湾同我说，他会将这片零散的土地给拽到手里。我不明白拽在手里有什么用，皇上一本正经回我说，这样疆土就变得更加广阔了，大晋就更加让别人忌惮了。而后下一次，先生讲了南湾湿热，水多地少。皇上的兴奋就缓了下来。又过了一段时间，他突然同我说，会将南湾变成水泽天堂。”
筱雨出神地听着，楚彧笑了笑，道：“我当然就问他了，什么叫做水泽天堂。他说，要将南湾变成一个水路畅通的地方。我们两个人讨论了一整天，确定以后南湾水泽天堂的地位。”
“你们小时候还真好玩。”筱雨笑笑：“别的孩子九岁的时候怕还只会爬树偷鸟蛋，在泥巴地里打滚呢。”
楚彧叹道：“那时候还很天真，但那时候却也很快乐。”
筱雨微微沉默。
儿时的伙伴，长大后的君臣，楚彧心里恐怕是有些酸涩的吧。
“你们商量的水泽天堂呢？”筱雨笑着打岔道：“你们讨论出，到底怎么把南湾变成水泽天堂了吗？”
“讨论出了。”楚彧笑着道：“挖水渠。”
筱雨微微一怔，然后猛地笑出声来。
“好了，我现在回想起那个时候说的话，也觉得很好笑。”楚彧笑道：“水渠能有多宽，哪能行船？若真要挖水路，那必定是一件十分浩大的工程，没个十年八年的是见不着成效的。”
筱雨偏头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拉住楚彧道：“你将南湾的地形图给我瞧瞧。”
“瞧地形图做什么？”
“你别管，你给我瞧瞧。”
筱雨拽着楚彧进了船舱，楚彧无奈地搜找出一幅简易的南湾地形图。
筱雨对着这些沟沟壑壑看了良久，方才拉过楚彧笑道：“我倒是有条建议。”
楚彧挑眉道：“想说什么便说，就我们两个人，你还吊人胃口？”
筱雨轻拍了他一下，拉着他看那地形图，道：“你瞧，整个南湾，地形的大致走向，是由北向南，越来越低，这话我说得对吧？”
楚彧点了点头。
“南湾水泽地很多，使得陆地看起来便支离破碎的。这是南湾基本的地形。你瞧这儿，这儿，还有这儿。”筱雨一连指了三个挨着的、面积较大的水泽湖泊，道：“这三个湖，若是从北到南这么打通连起来。”
筱雨拿毛笔点了朱砂划了几条道道，示意楚彧看。
原本以为筱雨不过是在玩闹的楚彧顿时认真了几分。
筱雨又由北向南化了一条细长的线。
“这是……”楚彧顿时双眼发亮。
“我发现啊，大晋内，没有一条像样的长河流。”筱雨认真地说道：“唯一一条情洛江，却是和西岭的天然界限。既然原本大晋没有，那一统了南湾，倒不如就造一条贯穿南北的运河好了。”
“运河……”
“没错，运河。”
筱雨指了指最北端的结点，那本事南湾和大晋的分界线。
“沿着这个地方，也可以在大晋内开设一条运河连通南湾运河。”筱雨说道：“南湾只要有一条主河，再从这主河里分流出去无数的支流。城市、州县只需要靠着这些支流分布，那发展就定然很迅速。”
筱雨道：“要想经济繁荣，首要的便是要开创出能够承载经济发展的交通。交通便利了，来往的人多了，久而久之的，百姓就会安居下来，能安居，便能立业，能立业，便能创造出更多的产业，让更多的百姓融入进来。”
楚彧眼睛瞪得大大的，来回踱步了好几次，方才一屁股坐了下来，抬头看向筱雨道：“丫头，你怎么那么聪明？你这法子，当真绝了！”
“别夸我，这本来就是你们小时想的法子。我只是拓宽了一些思维罢了。”
筱雨笑了笑，站在楚彧身边：“不过，这的确也是一项极大的工程。若是真的做成了，皇上创下的必定是造福千秋万世的丰功伟业。但事情总有两面性，若真的下令开始凿运河，不用说，这也是一项劳民伤财的事情。”
楚彧眼中的兴奋收敛了一些。
他沉吟了片刻，道：“你说得很对。不过，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我们暂且是管不着了。”
他顿了顿，望向筱雨道：“我将你的这个想法记下来，写成书信寄到京城去。”
筱雨道：“别提我的名字。”
楚彧微微点头。
☆、466。第466章 逗趣
淳平十四年初，楚彧和筱雨一行人到了与南湾最相邻的一所岛屿，千鸟岛。
千鸟岛得名于岛屿上往来栖息的海鸟，这儿无疑是鸟儿的天堂。
不过这儿当然不会用大晋的纪年历，也并不会如大晋一般庆祝新年。
对海国的百姓而言，一年没有四季，因为四季都是差不多的。
从来没有会让他们穿上厚重衣裳的季节，他们自然也不会体会挺过寒冬、迎来生机勃勃的春天的喜悦。
盛东升作为东道主，对楚彧等人表现得很是热情。
“这该是你们第一次来海国做客吧？”盛东升笑着询问楚彧和筱雨道：“千鸟岛算得上是那头的人来得最多的地方了，再往深了走，有些岛民不会让人上岸，海边都有卫兵守着，等闲不让人踏进一步。”
楚彧和筱雨对视了一眼，筱雨笑道：“照盛爷这般说来，千鸟岛还算得上是对大晋、南湾来人十分友好的了。”
盛东升笑着点点头，一边引着他们往岛上那些明显是人工开凿出来的石头阶梯上走，一边说道：“这话倒是说得没错的。比起其他岛主来，千年岛的岛主从来都不排斥南湾、大晋那边来的人。”
“这是为什么呢？”筱雨问道：“难道是因为千鸟岛的岛主十分好客？”
“这与好客应当没什么关系。”盛东升笑了两声，道：“要说原因，大概是因为岛主能够从南湾人和大晋人身上得到岛上没有的东西吧。”
盛东升一边与筱雨解释着，一边指了指扬在石头敦子最上面的旗帜。
“瞧见那些旗子了吗？有的房顶上有，有的房顶上没有，这是有区别的。”盛东升笑道：“在岛上，织不出这样的布匹来，也只有那头来的商人，能够带来这些稀奇的，受妇人喜欢的布匹。能将布匹制成旗帜扬在石头敦子上，这是宣告着自己家里有美貌女儿的意思。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说明这家人的家底还是很富裕的。”
“千年岛的人就是这样结成夫妻的？”筱雨大感意外。
盛东升又笑了，道：“是啊，要是有小伙子能爬上去将那布匹带下来，姑娘家的人看过小伙子觉得他能成为自家的女婿，小伙和姑娘就可以成亲了。在千鸟的见证下许下誓言，然后小伙就能把姑娘带回家。”
“不怕小伙是坏人吗？”筱雨问道：“也不用见小伙的父母？”
盛东升笑道：“千鸟岛并不大，附近的人都是祖祖辈辈住在这儿的，姑娘家的婚旗挂出来后，来拔旗子的小伙定然也是熟人。”
筱雨微微翻了个白眼，楚彧在一边看着觉得好笑，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道：“这是千鸟岛的婚俗，看小伙拔旗子定然是件取乐的事。你没看到过，觉得知根知底的还玩这么一出是件无趣的事情倒也正常。不过也不至于翻白眼吧？”
楚彧贴近她道：“就不怕挂了婚旗出来的姑娘骂你？”
筱雨轻哼了一声，不搭理楚彧，跟在盛东升身后进了一间类似于驿站旅馆一类的地方。
盛东升一上了岸便有人前来与他接洽，这会儿他将人带到了休息的地方，又急着要出去做事了。
临走之前盛东升道：“要是缺什么，只管同耶娘提，耶娘会帮你们购置妥当的。”
千鸟岛的“耶娘”便是老板娘的意思，这间连名字都没有的旅店的老板年是个风韵犹存的美妇，高鼻雪肤，风情十足，一双勾魂眼在旅店所有男人身上都扫了个遍。
当她望向楚彧的时候，却被人给挡住了视线。
筱雨微微偏头道：“耶娘，我们这里缺清静，麻烦你带我们去住的地方。”
耶娘咯咯笑了两声，扭着腰说：“你二个还等什么？跟我来。”
耶娘的大晋话说得很是蹩脚，筱雨也不确定她是否有听明白方才她那句话的潜台词。
等到安排房间的时候，耶娘问道：“两间？一间？”
“两间！”
“一间。”
楚彧和筱雨给了截然不同的两个回答。
筱雨瞪了楚彧一眼，楚彧气定神闲：“一路上都是盛爷负担的费用，我们不要给他增添负担和花销。就一间。”
“行，我和鸣翠住。你们男人皮糙肉厚，尤其是脸皮，多搓搓能搓下一手泥来……你们睡马厩正好。”
楚彧微微一笑。
耶娘糊涂地左右看看两人，嘟囔着给出了两把钥匙出去。
但她下楼的时候还是朝着楚彧暗送秋波，好死不死地让筱雨给看见了。
筱雨似笑非笑地对楚彧道：“瞧不出来啊，你还讨这种风韵妇人的喜欢。”
“小姑娘我都吸引得了，半老徐娘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楚彧对着筱雨邪魅一笑，伸手将筱雨手里两把钥匙都给夺了过来，一把抛给楚尽道：“这房间也够大，另外四个兄弟一路上辛苦，你们拿木板搭一搭，几个人凑合着用一间房吧。曹录和三弯兄弟也是一样。”
曹钩子和三弯没有意见，和楚尽等人都进了屋子。
筱雨一本正经地控诉楚彧道：“你占我便宜！”
“我哪有？”
楚彧忙举起手，拿着最后一把钥匙的手举得高高的，一副做贼不心虚的模样道：“我可没上手摸你，哪儿有占你便宜？”
筱雨啧嘴摇摇头：“我怎么就忘了呢，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以前你就最爱捉弄我，成了征南将军以后我还道你稳重了不少，没想到这才多久啊，你原形毕露！”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抨击我占你便宜了。”
楚彧义正言辞地问道：“我哪儿占你便宜了？”
“你叫曹叔和三弯叔兄弟！”筱雨指责道：“你不知道我叫他们叔的吗？你硬生生比我大了一个辈分！”
楚彧抿唇憋笑，筱雨气哼哼地踮脚要去夺他手中的钥匙，楚彧自然是不给，身子往后仰逗她：“你抢呗。”
筱雨跳起来抢，仍旧是敌不过楚彧手脚敏捷。
蹦跶了两下筱雨放弃了，哼道：“钥匙给我，我要带着鸣翠进去了。我最后这两天吹海风，为了节约淡水我都没洗澡，身上都有味儿了，咸腥咸腥的，怪难闻的。”
楚彧忙关切地问道：“那身体呢，有没有什么不妥当？”
筱雨低低地唉了一声，楚彧赶紧要去检查她的面色。
下一刻筱雨却猛地扑向楚彧的手，眼看着就要趁他分心将他手里的钥匙给夺了，可还是楚彧技高一筹，瞬间将手一背。
“我就知道你使诈。”楚彧得意洋洋，双手后背在腰后，笑道：“有本事你再来抢。”
再去抢筱雨就不得不绕着楚彧的腰去抓他的手，这样一来她势必要搂抱了楚彧。
千年岛的风气很开放，男女在街道上搂抱都不算是有伤风化。
海上的民族，血液里就有一股彪悍的气质。
筱雨后退了一步，忽然朝着楚彧怀里冲了过去，一个猛子扎入了楚彧怀里，将楚彧熊抱住，果断地从他手里将钥匙给抢了过来。
楚彧只望着她笑，筱雨脸上挂不住，瞪他一眼道：“毛病！”
说完果断地拿钥匙开了门，叫了鸣翠进来，将楚彧关在了外头。
楚彧摸了摸鼻子，拍拍门框道：“我出去转悠转悠，一会儿回来。你好好休息。”
顿了顿，他笑道：“好好泡个澡。”
屋内，鸣翠从包袱里找出一套清爽的衣裳，放在床边，一边问道：“姑娘，楚爷晚上歇哪儿？”
“爱歇哪儿歇哪儿，你还怕他找不到地儿睡觉吗？”筱雨轻哼一声，瞧着面色却是十分愉悦的。
鸣翠抿唇笑道：“姑娘和楚爷怎么越发爱拌嘴了呢？之前两个人静默着坐一天儿的功夫都行，如今倒是不吵闹反倒不高兴了。”
筱雨笑了笑，道：“他本身便是个肠子弯弯绕绕多的，之前我身子不好，也没那精神同他逗趣。现在我身子好了，就喜欢同他闹了。”
“奴婢瞧着楚爷和姑娘这样，倒觉得很好。”鸣翠认真地道：“楚爷能为了姑娘远赴海国，对姑娘的感情那自然是不用怀疑了。更何况楚爷表过态，等回大晋，就会迎娶姑娘。你们经过患难，谁也拆不开你们。”
筱雨微微挑了挑眉，笑了一声。
“不过，楚国公府倒是有些乱，姑娘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鸣翠又有些心忧，道：“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依着楚爷目前的地位，姑娘和他的身份的确是不匹配的。京城中那些世家大族对门第看得很重，楚爷和姑娘要想成亲，想必还要经历一番周折。”
筱雨靠在床边，听着鸣翠絮叨了半晌，方才道：“你说的这些都太久远了。别忘了，我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都还是未知之数。”
鸣翠便猛然一顿。
“姑娘不要瞎想。”鸣翠微微低了头道：“好人有好报，奴婢相信姑娘一定会好好的。”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筱雨呢喃了一句，催促鸣翠道：“好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的了。你赶紧让灶房那边准备热水，我是真觉得身上有味儿了。”
鸣翠答应了一声，赶紧下去吩咐灶房的人提水上来。
☆、467。第467章 凑对
泡在温水中，筱雨长长地出了口气。
鸣翠在她身后给她擦背，一边纳闷儿道：“姑娘身上哪有什么味儿？即便是被海风吹了两日，也不见姑娘身上有异味啊……”
说着鸣翠倒是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愁眉苦脸地道：“反倒是奴婢，身上味儿可重了。”
筱雨闻得到鸣翠身上的味道。
鸣翠做事比她多，出汗也比她多，自然身上有汗味。再加上海风的咸腥味，的确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