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点头:“专注做事当然很好,不过有客官上门来,邱管事这时候是该来迎接客人才对,怎么还不下来?”
筱雨抬脚往二楼上走,一边吩咐道:“将这位客官带上楼来,瞧他跑得这般急切,想必是有要紧事要寻邱管事,可不能耽误了。”
壮汉惊得额上都开始冒汗,他吼道:“我不找邱管事,不找邱管事!”
“不找邱管事,你找谁?”筱雨挑了挑眉,回头对他一笑:“这位客官不要客气,锦绣庄想来是以为客户提供最优质的服务为商铺宗旨,来者便是客,即便客官不买布匹,客官进了我们锦绣庄,我们锦绣庄就会尽量满足客官你的所有要求。客官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筱雨掩嘴一笑,径直上楼,再不理那壮汉口口声声说的“不是找邱管事”这样的话。
锦绣庄二楼比起一楼堂厅来,更多的便是分隔开来的大大小小的厢房了。二楼陈列的布匹更为昂贵,绣样也更为精致。除此之外便是锦绣庄管事的会客、议论之所。
筱雨直接让小游的爹寻了最大最宽敞的一间屋子走了进去,毫不客气地坐到了上首。
管事们依次就座,那名壮汉被带到了最末的位置。
筱雨坐着不出声,管事们也就只能当哑巴,抿紧了唇等着筱雨的反应。
随着时间的流逝,筱雨开始有节奏地在桌案上敲击,一下,两下,三下……
终于有人熬不住了,小声道:“二、二姑娘,我们人都在这儿坐着了……是有什么事儿吗?”
筱雨笑了一声,道:“人还没到齐呢,急什么?”
管事们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明白这二姑娘等的是谁。
还能有谁,现在唯一没到的邱管事呗!
便有管事立刻给锦绣庄的小伙计打眼色,让他赶紧去将邱管事给找来。
“邱管事真是贵人事儿多,倒显得你们个个都挺闲的。”筱雨扫了一圈众人,笑了一声道:“这人做事儿啊,有两种极端。要么一天到晚都在做,却是什么成绩都做不出来,瞧着努力,实则笨得让人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还有一种么,就是瞧着好像一天到晚都在玩儿似的,可一问他,他却说他手上的所有事情都已经提前完成了。”
筱雨敲了敲桌案:“锦绣庄需要的是第二种极端,第一种,那叫笨,无效率,能出什么成绩?”
隔得近的管事纷纷开口附和。
筱雨好笑道:“你们知道我在说什么吗?你们就直点头说好。我喜欢人夸赞,但不喜欢马屁精。”
这时晴时雨的……二姑娘到底是什么性子啊!
一众管事都在心里哀嚎,这会儿个个都心有灵犀似的,乖乖坐着,听着,不吭声。
筱雨本就没有开口的兴致,众人的沉默,正合她意。
只是……
筱雨皱眉又掐了掐时间,距离靠屋门大概五步远的那位管事吩咐出去的寻邱管事前来的小伙子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快半柱香的时辰了。
这邱管事,可真是觉得腰杆很直,不怕她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啊?
筱雨轻咳一声:“邱管事可是有哪儿不适啊,等他这么半日了,他竟还没到。”
又一管事站了起来自告奋勇道:“二姑娘,我让人再去找找?”
筱雨点了头。
又过了四分之一柱香的功夫,邱管事总算是姗姗来迟了。
他体型肥硕,下巴都有三层了,显然平日里油水很足,伙食吃得很不错。
来时他是一副刚完成一项十分重要工作的模样,表现得很诚恳和着急,到了筱雨面前还一个劲儿地打躬作揖说自己耽误了时间非常抱歉一类的话。
这让筱雨连最开始的训斥都发不出来。
“二姑娘,真是对不住,小人没想到小人竟然这样重要,二姑娘竟然还一直等着小人才开始对各位管事训话……”
邱管事一脸自己仿佛是犯下了滔天大罪的表情,只差没拉着筱雨痛哭流涕了。
虽然他的做戏的确是十分真诚,让人连一点儿错处都揪不出来,可筱雨还是看出来,他这是在做戏。
眼睛也很真诚,只是没到眼底。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做戏。
筱雨由得他做,面无表情等他唱独角戏都快要唱不下去了,筱雨方才开口。
“那位客官,找邱管事的。”
筱雨朝那被两个人压着的壮汉点了点下巴。
壮汉故意将头撇过去,不露出正面。
邱管事眼睛微微一眯,对筱雨笑道:“二姑娘,你这人……我不认识啊。”
“都说是客人了,自然有邱管事你不认识的,或者说你见过却没什么印象的。”
筱雨一副“我理解”的表情,对邱管事道:“他大老远气喘吁吁地跑来,想必是有什么急事,邱管事不如先让他将他要找你说的事儿说了,再说别的也不迟。”
筱雨看向那壮汉:“这位壮士,你要找的邱管事可就在你跟前儿,有什么话,你赶紧同邱管事说啊。”
壮汉欲哭无泪。
这么多人,他即便是真的有什么事要同邱管事说,他也不能公之于口啊。
场面僵持着,筱雨看向那壮汉:“壮士,你怎么不说了?大老远从邱家跑过来,口信儿没传到,你就不怕上头怪罪?”
“也没多远……”
壮汉嘀咕了一声,然后蓦地睁大眼睛。
筱雨笑笑:“震惊我是怎么知道你是从邱家跑过来的?”
筱雨伸手指指壮汉的衣裳:“外面那匹马,马头辔头上有带着邱家的字样。还有你的衣裳,袖子内有缝邱字。”
筱雨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你说找邱管事……这邱管事是邱家的人吧?”
“邱家?不是,不是……”
壮汉连声否认。
“人在害怕真相暴露的时候,往往会紧张。具体表现为,眼神游离,身体某个部位或某几个部位甚至是全身都有从轻到重程度不同的颤抖,还有一个几乎百试百灵的方法——那便是观察那人说话的时候,是否会不自主地重复自己前一句话,反复强调同一件事。”
筱雨外头看向壮汉:“壮士,你就是这样。不过,你有什么好怕的?邱管事姓邱,和邱家有关系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在旁默不作声的邱管事总算是开口了:“二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筱雨微微一笑,看向邱管事:“听说邱管事是锦绣庄里的二管事,负责整合锦绣庄买入,卖出的布料的所有收益核算。七哥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锦绣庄将暂时交由我来看管和经营。我现在需要邱管事将记载下来的锦绣庄的收益记录,交给我察看。”
邱管事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唇,后道:“二姑娘,这恐怕不妥。我的账册,只有东家才能看。别的人,不能看。”
筱雨轻蔑地一笑:“邱管事似乎没听清楚我方才说的话。”筱雨道:“我说了,你们东家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整个锦绣庄都要交给我打点。所以,你该把我当做你们东家一般。”
筱雨站起身:“邱管事不肯交出收益记录,难道也是因为,那账册中有问题?”
☆、537。第537章 偷盗
邱管事脑门儿上滴了一滴汗。
筱雨看得清清楚楚。
她更加肯定,这邱管事兴许就是邱家安插在包家当中,趁机搜刮包家收益的一颗棋子。
以他锦绣庄二管事的身份,想要作点弊那自然是轻而易举的。
邱管事不肯交出收益记录的账册,筱雨却盯住了邱管事,一定要他交出来。
有管事将之前在堂厅当中,二姑娘只大致翻览过柜台上的账册,便找出了近两个月账册上的好几个问题的事告诉给了邱管事,并好心劝道:“邱管事做事向来得宜,不会出错,即便是将账册给二姑娘看一下,二姑娘也只是大致览过即可,不会将邱管事的辛勤做好的记录给拿走的。”
邱管事一听,顿时连头皮都发麻了。
“邱管事,怎么样?”筱雨轻哼一声:“还是不肯将账册交出来是吗?”
邱管事简直是进退两难。
然而在这个时候,筱雨却忽然站起了身。
她径直朝着屋门走去,推开了屋门,从二楼阑干上往下望。
锦绣庄正门处,匆匆进来一个女人,衣鬓散乱,喘息声十分大。
她环视一圈,然后对上了二楼上的筱雨。
这女人,赫然便是包匀清下定了决心要与之和离的邱氏。
“动作还挺快……”筱雨嘀咕了一声,站直了身,对邱氏微微颔首微笑。
邱氏当然是笑不出来的。
她听到包宅那大厨房的管事说“六万两”,整个人的魂儿都几乎飞了。这事儿要被包匀清知道了,别说和离了,他休妻都有可能的啊!
所以邱氏第一时间就派了两个人出去,一个往锦绣庄,一个往包宅。
然而去包宅的那个回来后告知她,上门“清理门户”的二姑娘已经去锦绣庄了。
邱氏一合计,只觉糟糕。
要是那派去锦绣庄提醒邱管事的人直接和那二姑娘碰上了,这岂不是……
邱氏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极大,她不敢再等下去,当即便命人驾着马车飞奔而来。
没想到,真在这里见到了那位二姑娘。
坦白来说,邱氏在秦宅闹过之后,回来后的确是有好好想过这件事情的。但她一贯喜欢将错处都归咎到别人身上,这次也不例外。
她首先想到的是,即便是义兄妹,也不该是这般亲密。要怪就怪包匀清和那二姑娘,举止亲密,让她不得不误会。
其次就是这包匀清,明明是来见妹妹的,却没说带着她这个嫂子一同来见。将她撇到一边去,这又哪里是夫妻?所以这还是要怪包匀清。
再有就是在秦宅闹起来之事,邱氏觉得这是因为筱雨在一旁煽风点火。若非如此,包匀清又岂会在冲动之下说出“和离”这两个字?
邱氏想了很久,最终得出结论——这事与她就算有关系,那她的错也只是占了极小的一部分。其余的,都是包匀清和筱雨的错。
想到这儿,邱氏就挺了挺腰。
她似乎觉得那六万两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
她是包家的夫人,贪了些钱又能怎么样?
怀着这样的想法,邱氏昂首阔步地上了二楼。这让筱雨有些意外。
她怎么一点儿都不做贼心虚?这演技也着实太好了吧。
邱氏和筱雨之间只隔着一张八仙桌的距离。
厢房内的管事们见东家夫人来了,都纷纷上前见礼。
尤其那邱管事,跟见了亲娘似的,就差没下跪磕头了。
筱雨抬起手,示意诸位管事安静。
“东家夫人这个时候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筱雨微微一笑,问道。
邱氏昂了昂头:“我来我夫君的商铺,需要有事儿才能来吗?”
筱雨轻笑一声:“当然不是,开门做生意,广迎八方客,即便东家夫人不是东家夫人,我们锦绣庄还是十分高兴您的到来。”
筱雨话锋一转,道:“只是,我们目前正在讨论有人私吞包家收益之事,东家夫人参加怕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邱氏哼道:“事后同老爷说一声就行了,多大回事儿。”
邱氏满不在乎,筱雨却皱紧了眉头。
她对邱氏产生了十分不喜的感觉。
事业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十分弥足珍贵的,男人靠攻克工作上的一个又一个难题来获取征服感,希望借此得到别人的夸赞和表扬。他其中的艰辛或许不希望别人知道,但这对一个男人来说,就如同功勋章,那是深深刻在他心上的。
女人可以不了解男人的工作,甚至不知道他工作的内容是什么。但女人一定要如男人看待他的工作一样看待男人的工作,这会给男人以十分强大的自豪感。
男人是受不了女人蔑视自己的工作的。
别说女人对男人,尊重别人的工作,这是做人最基本的道德。
可显然邱氏并没有学好这一点,她将包匀清的工作看得很轻,认为她参与进商铺整合不过是可以在事后和包匀清禀报的小事。
“对不起东家夫人,不行。”
筱雨斩钉截铁地道:“东家有吩咐过,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包宅也好,锦绣庄也好,都是由我来打理。东家夫人你说的不算,我说的才算。因为你管不了这里的事。”
筱雨扬声道:“之前让人去查的那三处出错的地方,都是否查出了所以然了?”
邱氏上前一步要去抓筱雨的手腕,被筱雨巧妙地躲开了。
“都做事去吧。”筱雨冷声对各位管事道:“打烊后,你们都留下来。”
管事们见二姑娘和东家夫人卯上了,都赶紧借口溜掉,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二姑娘好大的魄力。”
邱氏率先对筱雨发难:“那日我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你跟包匀清果真是不简单。”
筱雨无奈地道:“东家夫人,我和七哥是义兄妹,也有同生共死的交情。男女之间来往,难道就只能是男女之情?”
筱雨目光转而犀利:“倒是东家夫人你,却是让我有些想不通了。我七哥娶了你,对你真心实意,你背着他都做了些什么?你这叫偷盗,你私下窃取包家的钱财!”
☆、538。第538章 威胁
面对筱雨这样直白的质问,邱氏倒是一点都不慌张。
“不就是六万两银子?他要是没娶我,这银子也是拿去喝花酒,或许他花得比这更多。”邱氏梗着脖子回击筱雨:“可不管再怎样,那也是我们夫妻俩的事儿,你这个妹子连亲的都不是,只是个义妹,你哪儿来的权力管我跟包匀清夫妻俩的事情?我提醒你,不要把自己太当回事儿了!”
邱氏自认为自己一官家千金,嫁给包匀清是下嫁。而筱雨一介商女,攀上包家成了包家的义女,那骨子里不还是商户,是下贱胚子?士农工商,这商排末流,她一商女竟然敢跟她这世家之女叫板,她哪儿来的胆子!
筱雨沉默地看着邱氏。
“怎么?你没话说了?我戳中你痛脚了?你被我说中了反驳不了了?”邱氏迭声逼问,每问一句就朝筱雨逼近一步:“莫要以为你对包家有多重要,不过就是一小小商户,有什么了不去的。义女就是义女,你算什么包家人,敢来问我的事儿!”
邱氏说话十分不客气,睨着筱雨,眼神睥睨。
这让筱雨的心情顿时变得十分糟糕。
目中无人的人她见得多了,但她原本还以为,因着包匀清为邱氏来秦宅大闹的事儿,邱氏回去会好生思索思索她这个义妹在包匀清心中的地位。即便是为了面上好看,她也要顾及一些彼此的面子,对她不会太多失礼。
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
不,应该说她就没把包家的人放在眼里。
她嫁了包匀清,认为包匀清理所应当一切都听她的安排。她拒绝了包匀清要待她前往平州给包奎堂和耿氏敬茶的要求。她甚至毫不顾忌地从自己夫君的商铺和用以中馈的资金中贪了六万两。而她在发现她这些“罪行”的包家义女面前竟然面不改色心不跳。
筱雨眼神顿时一黯。
她本不想将包匀清暴怒要与邱氏和离的事情拿出来说,但现在看来,不让邱氏清醒清醒,她是不知道她现在的处境了。
“东家夫人。”筱雨缓缓开口,语气沉沉:“知道为什么我称呼你为东家夫人,而不是‘嫂子’吗?没错,你现在的确还是东家夫人,可我七哥说过,要和你和离。你们俩不是夫妻只是迟早的事情。你觉得我七哥知道你中饱私囊私下贪了他六万两的银子,他还会回心转意打消和你和离的念头吗?”
邱氏冷哼一声:“你不要拿这个事儿来威胁我。不就六万两吗?等他回来,我跟他认个错就行了。只要我认错,他都能听。我们夫妻俩的事儿,你这个做妹子的又哪里知道。至于你叫我不叫我嫂子,我是无所谓,你又不是他亲妹子,我哪会在意你。”
邱氏绕着筱雨走了一圈儿,轻蔑地道:“还有,这锦绣庄是他的商铺,那就是我们的商铺,是我们夫妻俩的。你一外人,也好意思喧宾夺主。果真是没见识。”
鸣翠在一边听得直皱眉头。
她是包家丫鬟出身,对包家的情况十分了解。包匀清上面六个哥哥当中,属四少夫人的性子和这位七少夫人的性子相近。四少夫人娘家那么厉害她都不能越过夫人耿氏在包家横着走,耿氏对姑娘也多有尊重,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