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顿时愣住了。
“你能看得出来你爹爹眼中的情绪？”
康康道：“不是看出来的，是感觉出来的。爹爹和谢叔叔在一起相处时，没有跟别人一起相处时那么轻松。”
筱雨暗暗吐了口气。
儿子这么聪明，她要怎么和他解释谢明琛和他们之间的渊源？
“你爹爹和谢叔叔也认识很多年了。”
筱雨想了想，有些困难地解释道：“早年的时候，你谢叔叔的性子比较古板，而你爹爹的性子就很活泛，所以他们两个人虽然也认可对方，却与对方并不交好……这是他们个子的性格使然。”
“那后来呢？”康康问道：“就算是这样，爹爹和谢叔叔在一起，也不该那么有敌意才对啊。”
筱雨抿抿唇，尽量轻描淡写地道：“唔……大概是因为妈妈曾经差点嫁给谢叔叔，而你爹爹对此比较在意，担心谢叔叔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障碍，所以面对谢叔叔时也就不能特别自然。”
康康顿时瞪大眼睛：“妈妈曾经差点嫁给谢叔叔？”
筱雨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康康小小地惊叫一声，捂嘴道：“幸好幸好……”
筱雨不解地问道：“什么幸好？”
“幸好妈妈后来并没有嫁给谢叔叔啊！”康康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要是妈妈嫁给谢叔叔了，那这个世上不就没有康康了？爹爹也会很难过……”
筱雨心里微微一暖，蹲下身轻轻将康康拥到了怀里。
康康是个好孩子，虽然小小年纪就已经展现出来了属于帝王的霸气，但他终究是她怀胎十月，历经分娩痛苦而生下来的孩子。他对她，对楚彧，都是孝顺敬爱的。
“妈妈。”康康也回搂着筱雨的腰，闷声问筱雨道：“我虽然没见过谢叔叔几次，但很喜欢谢叔叔。他身上有和二舅舅一样的味道。”
筱雨轻轻颔首，温柔地笑道：“谢叔叔也是大夫呢，他还是领你二舅舅学医的第一任师父。你二舅舅也很尊敬他。”
筱雨想起初霁对谢明琛和楚彧的态度，或许在初霁的内心深处，他更希望谢明琛成为他的姐夫。
初霁对谢明琛有依赖，对楚彧倒是不咸不淡的。
康康抓了抓筱雨的头发，又轻声问道：“可是爹爹不喜欢谢叔叔，我喜欢谢叔叔，爹爹会不会不高兴？他会不会觉得康康背叛了他……”
筱雨一讶：“当然不会。康康的爹爹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那……”康康抬起头，明亮的眸子直视着筱雨的眼睛：“谢叔叔什么都没做，爹爹却对他怀有敌意，爹爹这样，是不是坏人？”
筱雨便又是一笑：“爹爹要知道康康这么想他，他该伤心了。”
康康顿时咬了咬唇。
筱雨揉了揉他的小脸，柔声道：“这是爹爹的占有欲在作祟，在妈妈看来，这样的爹爹还蛮可爱的。”
康康不大理解地晃了晃脑袋。
“再者，康康可以相信，爹爹虽然因此和谢叔叔成为不了好朋友，但他也绝对不会做伤害谢叔叔的事情。”
“真的吗？”
“真的。”
筱雨肯定地点头，摸了摸康康的头，道：“难道康康觉得爹爹是坏人吗？”
康康立马摇头。
“那不就是了。”
筱雨呼噜了几下康康的头，道：“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要是爹爹知道你的想法，他会伤心的。”
康康郑重地点点头，又有点儿期期艾艾地问筱雨道：“妈妈，那我……能和谢叔叔亲近吗？”
“能啊。”
“爹爹不会生气？”
“不会。”
康康还是不放心，拽着筱雨道：“要是爹爹生气了怎么办？”
“那你就来找妈妈，妈妈负全责。”筱雨信誓旦旦地道，以为这样就能让康康满意，谁知道康康鬼着呢，一点儿都不为所动。
“爹爹都生气了，再来找妈妈有什么用？”
康康哼哼了声：“要是爹爹生气了，那我就把妈妈带到爹爹面前，跟爹爹说，那不是我的错。”
筱雨故作嫌弃地挠了挠康康的咯吱窝，笑道：“坏小子，把妈妈推出来。”
康康憋着笑直躲。
母子俩回了去，楚彧和谢明琛仍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
他们在说的是几年前那场平州的时疫。
也正是因为那场时疫，谢明琛方才离开了京城，去了平州，从此后和筱雨再没有见过面。
“疫病刚开始时凶险，之后能够控制下来，便也没有那么令人紧张不安了。”谢明琛微微笑着说道：“那会儿北方大旱，北汉遭了重创，想要越过于大晋边界抢夺粮食，却又遭到了守关大将的拼命抵抗，北汉汗王也因此心力交瘁而亡。北汉王庭经历了足有两三年的风波，方才安定下来。”
“此事我倒是未曾听说。”
“西岭闭塞，大晋的消息都透不进来，北汉就更别说了。”谢明琛略微点头。
楚彧略皱了皱眉，道：“北汉王庭居于北汉草原深处，倒是不容易接近。”
他看向谢明琛，问道：“那如今，北汉的继任汗王怎么样？”
筱雨心中一动，和康康坐了下来，也仔细听着。
谢明琛道：“北汉的继任汉王是个年仅几岁的幼童，北汉的一应事务都是由北汉的王庭摄政王所掌控着。这位摄政王也是在那两三年北汉王庭的争位风波中最后胜利之人。”
筱雨心知谢明琛说的便是曹钩子曹录。
不过谢明琛和曹叔几乎没有交集，自然不会知道这位北汉摄政王和她的关系。
楚彧略感惊讶地问道：“既是争位风波之中的最后胜利者，为什么他没有继任汗王之位，反而让一个幼童即位？”
谢明琛道：“现在的北汉汗王是北汉摄政王的侄子。北汉王庭大概是有这方面的规定，那摄政王似乎有大晋的血统，他即便争夺了所有的权势，也因为血统不纯而不能继任汗王之位。”
谢明琛一笑，道：“不过，我想对那位摄政王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北汉王庭整个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坐不坐那个位置，倒在其次了。那汗王才几岁年纪，如那摄政王用点心，既可以将之培养成人才，也可以将之养成一个废物。”
谢明琛这话说得在理，小孩儿若是从小就教他吃喝玩乐，让他玩物丧志，今后他即便长大了，也已经没有了和那摄政王争夺的可能。
一时之间二人都没有说话。
康康却是开口道：“小孩儿就不能有出息吗？谢叔叔，我也是小孩。”
谢明琛一讶，顿时对康康笑道：“可是你和北汉汗王不一样。你有父母双亲悉心教导，将来定然是西岭的明君。但北汉汗王的父母双亲都已过世，摄政王虽是他的叔父，却也也可能对他不好。他的命运是不定的。”
康康抿了抿唇：“既然是叔父，怎么能够害他呢？”
这般天真的问话，顿时让三个大人都沉默了。
在孩子的世界里，亲情是很神圣的。有血缘维系在一起的人，就应该互帮互助，互友互爱。
但是在大人的世界里，亲情也可以是拿来利用的工具，如果有威胁到己身利益，亲情也可以被毫无留恋地抛弃。
筱雨不知道曹录面对那北汉汗王时，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无论曹录是要立他，还是要废他，筱雨也都不能置喙。
那不是她该管的事情。
筱雨低首顶了顶康康的脑袋，笑着说道：“别人我们管不着，康康相信爹爹和妈妈会努力把康康培养成一个有出息的小孩，就可以了。”
☆、864。第864章 合作
午饭过后，众人又继续聚在一起商讨两国合作之事。
要合作，自然就要拿出自己有而对方缺的东西，互通有无，方才能将合作进行下去。
比起西岭来，大晋真的什么都不缺。真要说缺，那缺的便是一个相对安稳的四方环境。
海国虽隔着海，但因为曾家军一事，也算是和大晋搭上了线。大晋买了海国的新锐兵器，总不能就将海国撇到一边。
再者，凭着盛东升在海国的地位，有朝一日成为海国的主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盛东升在大晋和南湾多年，若掌控了海国大权，对大晋难保又不是一大威胁。
南湾虽已被大晋占领，海岸线理所当然地延长，海国与大晋相交之地就更多了。
北汉经过两年的休整，政局也已算稳定。若是北汉当政的摄政王对大晋有点儿什么想法……这可又是一个了解大晋的外邦人。
再加上一个不稳定的西岭。
咸宁帝的卧榻之侧，酣睡之人可不少。
对咸宁帝来说，海国、北汉都该是他担心的有可能入侵之敌。
一旦一方有异动，其他方难保不会趁势而动。
咸宁帝现在做的，就是尽最大可能得维持周边政权的平衡。
他与西岭往来，不图西岭的粮食珠宝，只图西岭能够不与大晋为敌。
当然，如果北汉和海国有什么异动，西岭能够站在大晋一边，以盟国的身份帮助大晋，那自然更好。
作为回报，咸宁帝派出了一队使臣，协助西岭发展经济教育。
他也有极大的自信。
短短十年时间，西岭或许会发展迅速，但绝不可能超过大晋到时候的水平。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西岭想要与大晋比肩，还早得很呐。
秦晨风带领的使臣团与楚彧、筱雨及西岭双王聊得十分惬意，商定的合作细节一项一项地敲定了下来。
偶尔会有讨价还价，大家也都和和气气地商量，并没有闹得脸红脖子粗。
花了八九日功夫，众人将合作细节全部谈妥了。
然后便是由楚彧这边将最后的结果告知西岭众臣。
之前反对西岭和大晋过从甚密，担心大晋会窃取西岭国之机密的臣子们听得尤为仔细，竭力地想要判断在开展了合作的过程中，大晋会窃取得到西岭机密的可能性。
大晋现如今没有想要把西岭吞下的心，也根本没有那么大的胃口可以将西岭一口吞下。
至于说窃取西岭的机密，或许有，或许没有，不管有无，西岭总不可能就因为那点儿机密，整个帝国都被颠覆吧？
西岭众臣这般怀疑，实际上是将自己给圈在了一个怪圈里。这样的行为让大晋人看了，恐怕对西岭群臣都要嗤之以鼻。
因为对众臣说此事时，秦晨风等大晋来的使臣并不在场，楚彧对着群臣说话就丝毫不客气。
“来者是客，西岭若没有待客之道，那是徒惹笑话。”
楚彧面如寒霜，冷冽地说道：“西岭向大晋释出善意，大晋也如我们所期待的那般，派遣了使臣前来与我们商议合作结盟之事宜，到如今这个地步，若是让他们看出我们竟在时时刻刻防备着他们，他们会如何评价我西岭众人？换做是诸位，去新结交的好友家中做客，却发现好友将自己当做贼人一样防着，诸位会如何想？”
楚彧扫了一眼众位西岭大臣，下方鸦雀无声。
楚彧又道：“我出身大晋，在大晋长大，见到他们自然会生出几分亲切。诸位这般做，让他们尴尬，也是让我尴尬。”
几名大臣出列道：“圣父息怒，我们……也不过是担心他们会心有不轨，方才这般百般防着。”
“防没有错，但闹到明面上来，让人看出端倪，可就拙劣了。”
楚彧道了一句，良久都不说话，众臣心中都有些惶惶不安。
半晌后，楚彧方才道：“这短短十日时间，我们已就今后合作之事，敲定了细节。因各项内容太多，就不在这儿一一赘述。玉芝王会将各项具体分工细节，分别给予你们中与这一项所涉及的内容有关联的部门进行审阅，遵循你们就审阅之后提出来的意见，以做最后的方案敲定。”
上林奎琪便上前一步，道：“圣父放心，此事交托我办。”
楚彧颔首，再扫视了群臣一眼，道：“散会。”
回到圣殿中，楚彧伸了个懒腰，先去内室瞧了两个双胞儿子，方才又转回正厅来，问道：“康康他们母子呢？”
正厅中的侍妇回道：“我皇拉着圣母去寻大晋来的使臣了。”
楚彧一顿，眉头微微蹙起。
“去寻大晋的秦将军还是……谢大夫？”
“不知。”
侍妇摇了摇头。
楚彧心口有些闷闷的，他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了，我自己过去瞧瞧。”
楚彧去了安排给秦晨风等人暂时的宫殿，问起康康和筱雨来，他们果然在里面。
“圣父，要小的通禀……”
“不用。”
楚彧摆了摆手，笑道：“我自己进去吧。”
与秦晨风等人商量合作具体事宜时，康康也多半都在。
楚彧看得分明，康康挺看重两个人。
一个是秦晨风。甥舅关系摆在那儿，亲情使然，楚彧对此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而另一个人，却是谢明琛。
康康喜欢亲近谢明琛，也常在他面前提起谢明琛。
楚彧虽不会因此恼恨谢明琛，但儿子提另一个人提得多了，楚彧心里自然也不会有太多滋味。更何况这个人还曾经是他的情敌。
殿中与康康正在玩耍的是秦晨风，甥舅二人哈哈大笑着，秦晨风将康康抛了起来又接住，惹得康康尖叫连连。
筱雨和姬元安坐在一边低声说着话。
她一早就察觉到了楚彧的出现，抬头朝他的方向望了一眼，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楚彧心里微微松了松。谢明琛似乎不在这儿。
可为什么他觉得，谢明琛就该在这儿呢……
楚彧觉得谢明琛或许是在某个不起眼的地方待着，正在暗中望着筱雨。
他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谢明琛的身影。
“望什么呢？呆站着不进来。”
李明德拍了拍他的肩，楚彧眼波一闪，笑道：“没什么，就是数了数，你们好像缺个人。”
“哦，你说谢太医？”李明德笑道：“他这段时间都专注在一个小房间里，说是那房间之中大晋没有但西岭有的药材的药材编注。怎么，你找他有事儿？”
楚彧一个晃神，摇了摇头。
☆、865。第865章 文武
楚彧行到了殿内，秦晨风见到他便笑了，赶紧招呼他道：“你可算来了，快，把你宝贝儿子抱去！这小子多抱会儿可真是实沉！”
康康搂着秦晨风的脖子，望向楚彧叫道：“爹爹！”
楚彧微微颔首，走向秦晨风，伸手要把康康接过来。
康康却伸出一只搂着秦晨风脖子的手摆了摆，道：“爹爹，我还要和舅舅玩儿。”
“舅舅已经很累了。”楚彧道：“你看舅舅额上都出汗了。”
康康这才看向秦晨风，见秦晨风额上的确有一层细汗，顿时“呀”了一声，鼓了鼓腮帮子抿唇道：“那舅舅歇会儿吧……”
楚彧将康康抱了过来，好笑道：“你小子，就那么喜欢舅舅？”
康康看了看楚彧，又看了看正在擦汗却仍旧望着他笑的秦晨风，道：“等舅舅回了大晋，我就要很久见不着舅舅了。”
楚彧和秦晨风皆是一愣。
片刻后，秦晨风方才伸手拍了拍康康的小脑袋，筱雨道：“康康见不到舅舅，也可以和舅舅通信。等西岭和大晋修好了往来的官道驿道，信件送得快，我们一个月可以写一封信。”
康康自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指道：“通信再多，也见不到舅舅的面。”
秦晨风无言以对。
楚彧捏了捏康康的耳朵，道：“那要怎么办？让舅舅留下来陪你，还是让你去大晋跟着舅舅身边？”
康康哀怨地看了楚彧一眼。
“就是知道不可能，所以我才在还能看见舅舅的时候，多留在舅舅身边啊。”
康康理所当然地道，拉了拉楚彧的脸，说：“爹爹，放我下来。”
楚彧把他放了下来，康康便跑去抱住了秦晨风，道：“舅舅，你跟我说你打仗的故事吧。”
秦晨风眼中一柔，对康康有求必应。
“好。”他道。
不与秦晨风疯闹，康康也能和秦晨风安静地待在一块儿说话。
楚彧心里暗叹一声。
筱雨迎上前来，轻轻拉了拉他，道：“康康和大哥待在一起你还能不放心？”
筱雨对楚彧温柔一笑：“别担心了。”
楚彧轻轻摇头，低叹一声：“我是觉得，康康这孩子，还真够通透的。也没人告诉他阿淳他们会离开西岭，他自己就已经知道了此事。”
“康康他本就比寻常孩子要聪明很多。”筱雨道：“这是我们的幸运，你不要有负担。”
筱雨顿了顿，道：“他早点懂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