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一定要她选择,她必然要选择最起码她不会反感,彼此有一定了解的男人。
而在她的感情还处于一片朦胧的时候,突兀地闯进了一个人。
余初。
他有些霸道,却处处可见温柔。他虽然毒舌,却从未戳她痛处。他即使身份不明,却只保持沉默,避开话题,从没对她说过谎言。要说他真情真性,她信,所以在他与她告别的时候,那一个拥抱,她没有避开。
可是她也很明确地知道,那一刻,她的心停止了跳动,然后是剧烈地跳动。
筱雨坐到了床前,打开了柜子,拿出被包好的竹笛。
余初临走前给了它这样东西,让她帮忙保管,说等他回来,会从她这儿再取回。话虽然这样说,她当时也接了下来,可事后不管怎么想,她都觉得这像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这个认知更让筱雨脸庞泛红。
她记得,余初的身边也是有一根玉笛的。
这般想着,她便有些出神了。无意识地抚摸着竹笛,筱雨忽然自言自语地道:“或许……等着他回来也不错?反正……好像我也忘记拒绝了……”
这一念头一涌上脑子里,筱雨瞬间就做了决定。
“就这样吧!”
她的生命中出现了第一个对她告白的男人,这个男人虽然有点神秘,却也与她合拍,他们相处得并不差。时间总是在往前走的,只要他没回来,她这也算是在等他吧?
可筱雨转念又想到余初从她这儿拿去的弩箭,以及后来他讨好初霁的事情,心里又始终有那么一个疙瘩。
她正思索着,屋外罗氏敲门道:“筱雨,你三叔回来说,爷爷病倒了。你要跟我们一起去瞧瞧爷爷吗?”
筱雨站起身开了门,平静地问道:“怎么忽然就病倒了?之前也没听人说。”
罗氏叹了口气,道:“这段日子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想必你爷爷自己想着也觉得生气,想得多了,久而久之他也就病倒了。”
筱雨低声“嗯”了一句,道:“那等我一下,我加两件衣裳。”
洁霜不愿意过去,初霁坐在炭炉前,也没起身的打算。他们姐弟和老屋里的人都不亲,筱雨自然也不会勉强弟弟妹妹和她一起去看秦斧,见是这种情况,筱雨便对洁霜道:“好好看着长虹,冰冷的天,别让他跑出去,免得冻着了。姐姐一会儿就回来。”
洁霜点头,还不忘提醒筱雨:“二姐,你别待太久了。”并不想让筱雨和老屋里的人有太多往来。
秦招寿和罗氏只抱了小泥巴去老屋,旁边跟着筱雨。既然是探病,自然得捎上些东西。罗氏取了块冻肉,四五斤的重量。
高氏给他们开了门,见到罗氏手里提着的肉,脸色好看了一些。
秦家老屋里还有秦金、秦银、秦元宝住着,按理说秦斧生病卧床,作为同一屋檐下住着的孙子孙女,理当在床前服侍。可筱雨三人进了主屋,却只看到半躺在床上的秦斧,没见着秦金三个人的影子。
筱雨不动声色,秦招寿却是没沉住气,有些恼怒地道:“那三个孩子呢?怎么没在爹你跟前照顾着?”
秦斧摇了摇头,即使不会说话,秦斧的表情也告诉秦招寿他对此的伤心。
也是,疼了宠了偏爱了这些年,生病了在床上却没有肯照顾他的孙子孙女。秦斧想到这层当然会觉得心酸。
当然,筱雨是没有那么多善良去同情秦斧的,她对秦斧和高氏本就已经没了感情,跟着秦招寿和罗氏来探病与其说是来关心他,倒不如说是来走个形式。
筱雨进屋以后没有叫过秦斧一声,自顾自地寻了个挨着炭炉的近些的位置坐下,伸出手心的烤火。她低垂了头,耳里听着秦招寿对秦斧说的话,在这浸着若有似无中药味道的房间里有些昏昏欲睡。
忽然,一声巨响袭向她的耳朵。筱雨猛然惊醒,眸子一刹那间精光毕现。
她没出声,感受着周身的气息,觉得并没有致命伤害,这才缓缓地抬起头来。
秦金正鼓着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
秦金之前被筱雨剃光了头,如今头上也不过只长出了短短一截的青茬,配合着他身上这身衣裳,瞧着不伦不类委实好笑。
筱雨现在却没有笑的心情,她动了动嘴皮,缓缓开口道:“你刚才做了什么?”
罗氏听筱雨口气不对,忙上前打圆场:“没事筱雨,你继续眯会儿,方才是你堂哥不小心碰了下桌子腿……”
“不小心?”筱雨眯了眯眼:“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
“我就是故意的怎么着?”秦金痞痞地说:“你能拿我怎么样?”
这种威胁的话在筱雨听来自然十分幼稚,换做往常,她可能就一笑而过,懒得搭理。可现在她被人故意扰了宁静,虽说不是从睡梦中被叫醒,却也成功地让她产生了起床气。
“我能拿你怎么样?”筱雨低声重复了一遍秦金的问话,轻笑一声,语气略有些慵懒:“不用我拿你怎么样,你现在这样子,就已经够惨了,不仅有个和尚头,还是个男西施,整天窝在床上养病。打算什么时候找个健壮的女人嫁啊?”
秦金一听这话顿时怒道:“臭丫头你再说一遍!”
“为什么要再说一遍?你耳朵不好使所以没听见吗?”筱雨又是一笑:“看来不仅脑子有问题,身子有问题,就连耳朵也有了问题。啧啧,这样可就不好办了,你这样的,哪个女人肯娶你啊?”
秦金被筱雨接二连三的话给激怒了,扬起手快速地挥下,想要打筱雨一个耳光让她闭嘴,给她一个教训。可本该落在筱雨脸上的手却没能顺利着陆。
筱雨死死抓住秦金的手腕,使了巧劲让他的手失了力气。
“再加上打女人……”筱雨冷笑一声:“你还真有出息。”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死丫头!不是你我爹娘怎么会到牢里去!”秦金歇斯底里地朝筱雨吼道,筱雨烦不胜烦,一把将秦金绊倒在地。
跟这样的人,她是不屑与之讲道理的。
秦斧死命地咳了两声,总算引起了屋里人的主意。
秦招寿上前给秦斧顺气,罗氏去拉秦金,让他不要在秦斧面前动粗。“爷爷这会儿身子虚,更加不想看到你们堂兄妹抄家的情景,你们两个不要在爷爷面前这样,真的气着爷爷了可怎么办?”
正好这时高氏端了药来,争执方才告一段落。
高氏小心翼翼一步步朝秦斧的位置走去,她身后跟着元宝。元宝见了筱雨立刻躲到了秦金身后。
她惧怕筱雨是那样明显,筱雨却是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来老屋也待得差不多了,筱雨打算等秦斧喝完药便回家去。高氏这时候却开口道:“筱雨啊,你瞧你爷爷病了,家里也没人帮忙照顾,你过来帮着照顾你爷爷两三天的,成不?”
秦斧也是一脸希望地看着她。
筱雨好笑地轻嗤一声:“什么叫做家里没人帮忙?杵着那两个不是人是畜生不成?”
元宝吓得紧紧抓着秦金,躲避的动作更明显了。
“筱雨啊,你堂哥身体不好你也知道,元宝这才多大年纪,也照顾不好人……”
“这话我可不爱听。”筱雨冷冰冰地打算高氏,道:“身体好不好我是不知道,可元宝嘛……”筱雨顿了下:“洁霜还比她小一岁,照顾哥哥弟弟不用我叫她自己也会做。伺候病人能做什么?饿了递饭渴了递水,最多是病人觉得不舒服帮忙给他按一按揉一揉,能有多难?”
“不孝顺爷爷你就直说,还找那么多借口。”秦金不屑地道:“你是大孙女,不由你伺候由谁伺候?”
筱雨立刻反唇相讥道:“想使唤我你也直说好了,我是大孙女,那你还自诩大孙子呢,不该由你伺候更加合理吗?”
即便是这爷爷奶奶跟她不亲厚,关系冷淡,但基于这血缘,或许筱雨还是会帮着照顾一二。可很遗憾,他们的作为让筱雨彻底寒了心,别说让她在明明有人能照顾他们的情况下去照顾他们,便是真没人照顾他们,她宁愿花钱请人照顾,也绝对不会在他们面前“尽孝”。
筱雨和秦金的争锋相对落在秦斧眼里,便觉得堂兄妹互相推诿,都嫌弃他这个老不死的。秦斧的眼神便一点一点暗了下来、
被筱雨驳得脸色紫涨的秦金好半晌才道:“我也想伺候爷爷,可我这身体不好,不单照顾不好爷爷,要是我也病情加重可怎么办?我顾不上爷爷,就该你这个孙女来照顾啊!”
“孙女不在你后面躲着呢吗。”筱雨冷嘲一笑:“我算是听明白了,你不想来照顾病人,就是怕他过病气给你是吗?”
“行了!”
秦招寿在一边听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出声道:“你们堂兄妹两个都少说点,你们爷爷这儿,亲儿子还在呢,还轮不到你们小辈来伺候!”
秦金撇了撇嘴,倒是没说话。筱雨微微耸了下肩,也没出声。
高氏弓着背拉着秦招寿连连点头:“老三啊,还是你孝顺啊……”
这骨肉情深的……筱雨看不下去,掉头走出了屋。
☆、94。第94章 得寸进尺
没成想秦金也立刻跟了上来,一副一定要和筱雨理论一二的架势。
筱雨懒得理他,裹着衣裳打算回家,秦金大喝道:“你给我站住!”
筱雨只当没听见,完全无视了他的话,继续走她的路。
秦金自从头发被剃光,家里人不让他出门,强制着他在家“养病”起,他的性格便开始变化。虽然仍旧嚣张,目中无人,但现在却好像比之前更加“敏感”了。三人成虎,他被人说他身上有病久了,他也当自己生病久了,便是真的有了病了。
自诩娇弱的秦金开始享受爹娘伺候照顾的日子,认为这样的生活才是他更喜欢的。
可没过多久,这样舒适的生活却被筱雨打破了。
这让他如何能不对筱雨心怀愤懑?
秦金跑上前去要抓筱雨,但整日待在屋里甚少动弹的秦金又哪里是筱雨的对手?筱雨一个闪躲,秦金直接跌倒在地,立马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凄厉的声音当然惊动了屋里的人,罗氏大概是离屋门最近,抢先第一个出来,见到筱雨站着,秦金趴在地上的样子微微错愕。
随后跟出来的高氏瞧着这场景立刻大哭起来,扑到秦金身上去扶他,一边说:“我的孙子哟……你这是怎么了,摔着哪儿了?疼不疼?”
秦金现在在家中的地位就好比是易碎的玻璃瓶,是需要把他供起来仔细照顾的,磕着碰着可了不得。高氏生怕这一摔,她这精贵的大孙子就摔没了!
筱雨一方面对高氏的大惊小怪感到好笑,另一方面却又替她和弟弟妹妹感到悲哀。若是他们摔着了,这奶奶大概顶多问一句“疼不疼”,根本不会有这样好像天都塌下来了的表情吧。
秦金嚎了一阵大概是累了,止住那杀猪般的叫,很委屈地跟高氏说:“奶奶,她打我!”
筱雨顿时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秦金恶狠狠地问道。
“笑你啊。”筱雨轻蔑地道:“论年纪,你比我大,论性别,你男我女,怎么我感觉我们俩颠倒过来了?你不觉得你这副样子很像个姑娘家吗?”
秦金气得直瞪眼,高氏略带不满地对筱雨道:“筱雨啊,不管如何,你也不能欺负你堂哥啊。他身子骨不好,要是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筱雨道:“他自己摔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连他衣角都没碰到。”随即筱雨语气转冷:“你连事情经过都没问清楚,就数落我的不是,是不是太过分了?”
“这……”
高氏顿时有些犹豫,秦金立马拉住她,说:“奶奶,我跌倒了,我还会冤枉她吗?”
高氏点头,对筱雨道:“你堂哥说得有道理啊。”
筱雨便笑了,道:“你爱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你站住!”秦金又叫道:“你还没跟我道歉!”
筱雨这次步子依旧没停,不屑搭理秦金,自己回家了,也没等秦招寿和罗氏。
这日直到天色发黑,秦招寿和罗氏才回来。罗氏一脸不虞,难得的没有理会秦招寿,抱着小泥巴进屋便先去寻饭菜,见锅里温着一份饭菜,罗氏惊讶地道:“筱雨,你怎么知道我们没吃饭?”
“这还不好猜吗?”筱雨反问了一句,随后凉凉地道:“就这么多,只够一个人吃的,你俩分着吃吧。要是吃不饱,可就得自己另做了。”
罗氏微微垂下头,到底还是将饭菜分为分量大致相同的两份,捧了一份自己和小泥巴吃了起来。
秦招寿捧了另一份,叹气道:“筱雨你怎么不多做点……”
“我不是三叔你家的佣人,爱做多少我便做多少,够我姐弟几个吃就行了。”
筱雨闲闲地道。
这话一说罗氏立刻问筱雨道:“大牛他们都吃了吗?”
“吃了。”筱雨剪短地回答,对罗氏道:“陶罐里还有点粥,我给小泥巴留的。”
罗氏忙放下碗筷揭开陶罐的盖子,足有一半的粥还温着。罗氏忙拿了勺子取粥。秦招寿探过头去看,顿时笑道:“还有那么大一罐粥啊,这下能吃饱了。”
筱雨缓缓地说道:“三叔好像,没有听清楚我的话。”她说:“这,是我给小泥巴留的。”
言下之意,这粥只有小泥巴才能喝,秦招寿和罗氏都别想吃上一粒米。
“这那么大一罐,小泥巴她也吃不完啊……”秦招寿仍旧有些茫然,筱雨挑眉道:“那又如何?吃不完下顿再吃,还吃不完,下下顿继续吃。反正这种天气,放个两三天也坏不了。反正这粥啊,就只给小泥巴喝。”
说到这个份上,秦招寿要是还不明白筱雨这是对他不满,就真的只能说他是猪脑子了。
他习惯性地去找罗氏,希望她给自己一点提示,到底是哪儿让筱雨不快,可罗氏却压根不搭理他。
闷闷地吃完填不饱肚子的一顿饭,罗氏开始烧热水。筱雨坐到了灶炉前面,怀里抱着吃饱了犯困开始呼呼大睡的小泥巴。
一边轻拍着小泥巴的背哄她好睡,筱雨一边轻声问罗氏:“三婶今天都做了些什么?我瞧着你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罗氏动作顿了顿,捏了捏拳,说:“做得可海了去了。”
“哦?”筱雨一副感兴趣的样子:“让我猜猜……嗯,打扫屋子,洗衣做饭,左不过就是这些,是吧?”
罗氏轻笑了一声:“那也得分活的轻重不是?要是那屋子一两个月没打扫,衣裳堆得半人高还让你用凉水洗,做饭做别人的却没你的份儿……我倒是宁愿给筱雨你打扫一辈子屋子,洗一辈子衣裳,做一辈子饭,至少你还能给我一个舒适的住处,让我一日三餐能跟你吃得一样,管饱。”
筱雨笑道:“让三婶你白做工可不好,真要给我洗衣做饭打扫屋子,这一个月工钱可也不能省啊。”
罗氏点点头,笑着的脸却立刻冷了下来,转身对秦招寿道:“你爱尽你的孝你只管尽去,我明天不去了。”
秦招寿不是没脑子的蠢人,从罗氏和筱雨的对话中他也听明白了,自己媳妇儿是在那边受委屈了。
“……那么大一个家,靠娘一个人也的确是辛苦,不能什么事都做到,你多担待些。”
秦招寿讨好地看着罗氏,罗氏却丝毫不给他面子:“让我打扫脏屋子我认了,让我用凉水洗衣裳我也认了,可饭做好了却不让我上桌吃,白干了一天的工连口热汤都喝不上……这就是你那爹娘侄儿,怕我吃了他们的喝了他们的,觉得我白给他们做事那是我应当的。那行啊,我又何必委屈自己,同样都是洗衣做饭打扫屋子,我在这儿做得心甘情愿,在那儿,求我去我也不去了!”
罗氏不是尖酸刻薄的人,今日这话想必也是因为怨气颇深从而脱口而出了。至少看秦招寿的表情,他是真的有些被吓着。
罗氏抱了小泥巴回屋,盛了热水去给小泥巴擦脸洗脚。自己也收拾妥当,不管秦招寿如何,脱了衣裳搂着小泥巴睡了。
筱雨也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道:“身上差不多暖和了,是该回去睡了。三叔,晚安啊。”
秦招寿愣愣地一道了晚安,看着筱雨慢悠悠走回她屋子,开了屋门进去。
“砰”的一声轻微关门声总算让秦招寿醒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