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了这个地方,老沙耐不住了,心里头莫名其妙的慌,好像没个依凭的点,就一直往下坠的那种感觉。
“李队,能不能给我说说黑林子?”老沙点了支烟抽,凑到大拿身边,一口口吐着白雾,轻声的说,“怎么这么冷,这夏天才过了几天啊,感觉跟过冬天似的。”
老沙说了这句话,就发现前方不远的黑林子,里面竟然模模糊糊的有雾瘴。雾瘴这东西在南方的山里面不稀奇,可是北方的空气干燥,老沙从来没遇到过,别说遇到,都没听说过。
“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大拿没注意到老沙的心悸,不在意的说,“只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传闻,我当过兵,什么没见识过,没什么好怕的。我们先歇歇。”
“噢。”老沙勉强笑了笑。
“你自己肯定也怕了,不然怎么到石敢当这儿要停下来呢!”二子指着路边一个大石头说。
老沙顺着二子的指头一看,这东西他认识,真的是个石敢当。老沙心里就更沉下去了,是石敢当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他心里明白。
大拿眼睛一瞥,没有跟二子争辩。
老沙又仔细看了看石敢当,这块石头摆在小路旁边,十分突兀,颜色和质地跟周围的石头都不一样。石头上刻着几个字,不过日晒雨淋,字迹模糊得很,好些地方整块的石头都掉了,只能看见几处笔画。晚上的光线不好,天上只有一个毛月亮,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他也不敢点打火机,这个也是忌讳,千万不要在石敢当面前点火。
老沙行走江湖,走街串巷,见过不少“石敢当”,石敢当全称其实是泰山石敢当,古时人们认为泰山为天下正气之所在,所以古时候帝王多喜欢在泰山祭拜,因为有浩然正气能驱邪挡煞。而十字路口。三叉路这些地方是特别容易出现煞气的,十字路口和三岔路都一些人奉为鬼道,也就是人鬼都走的路,所以一些盖在十字路和三叉路附近的房子为了驱邪挡煞,会在正对十字路三叉路的门口放上泰山石敢当,用浩然正气压制恶煞厉鬼。
不过,老沙看到他们休息的地方,根本不是什么十字路或三岔路,而是一条直来直往的道路的其中一段路。
老沙观望一阵,想明白了,如果看石敢当的位置,说不定真有另一条路,只不过时间久远,那条路又人迹罕至,所以荒废了,被新生的草木遮掩了起来。
那条路,就是通往黑林子的另一条路,时间久了没人知道,而且这个道理,也只有自己这个老江湖明白。
老沙暗自留意了石敢当旁边的这条路。大拿看了看黑林子,对二子和老沙说:“咱们还是进去吧,小孩丢了,他们爹妈不知道多着急。”
二子却还在犹豫,“我说大拿……李队,我们是在钢厂上班的保安啊,又不是警察,我们这是擅离职守知道吗。”
“钢厂里不就是挖出点瓷片吗?”大拿说,“能有什么动静,黑小一个人守着就行了,我跟你说,钢厂马上就被房地产公司给收购了,到时候指不定要换人,我们好好表现,让刘所长给我么说说好话,这饭碗还能端着。”
二子一听,连忙说:“原来你想的是这个啊,这年头工作不好找,我听你的。”
老沙心里就好笑,看来钢厂里的这个小伙子,脑袋都差根弦,钢厂地下都闹出大麻烦了,他们还一无所知,巴巴的跑出来帮着村民找孩子。怪不得几路人马都惦记着钢厂的事情,就好像一个傻子揣着一叠钞票,在街上晃悠。所有的人都眼红惦记上了,慢慢逼近,准备动手抢,可是傻子自己还什么都不知道。
三个人走到黑林子边缘,林子里暗的出奇。月亮也钻到黑云里去了,光线更加暗。
老沙看见二子的身体在发抖,大拿也看见了,骂二子,“你怕什么,不是有我在吗?”
“你也知道的啊,”二子又把刚才的话拿出来说事,“这林子晚上年轻人不能进,三十岁以下的都不行,我和黑小倒不是自己跑回钢厂,是找孩子的村民撵我们走的。”
大拿说:“就你这点出息,走吧。”然后一头就顺着小路,走进林子里。
老沙也跟着走进去,一进林子,老沙立即就觉得浑身发冷,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这林子一定有问题,阴气重的很。
二子在林子边缘,一时不敢进去,但是看见大拿和老沙进去后,渐渐没了身影,左右为难,刚好一声猫头鹰叫唤,二子吓得一哆嗦,连忙对着大拿和老沙的背影喊,“你们别丢下我啊,等等我。”然后就小跑着进入林子里。
结果二子一着急,脸上就碰一根树枝,树枝上缠着蒺藜,把二子的头发给勾住,二子用手摆弄好久,大拿等不急了,过来给二子帮忙。手忙脚乱一会,才把树枝从二子的头发上给拉扯下来,把树枝和蒺藜都给掰断了。
大拿正要把手上的树枝给扔掉。老沙突然喊:“别扔!”
大拿拿着树枝问老沙,“咋了?”
老沙指着大拿手上的树枝,“你自己看。”
大拿这才看手上树枝和蒺藜,上面有一根弯曲的细细的枝条,凑近眼前看了。才发现,这个还真不是树枝,而是一个半圆形的玩意,二子看了,大呼小叫起来,“这不就是女孩头上戴的发夹吗!”
大拿和二子就是低了头,在四周寻找。
“你们在找什么?”老沙问。
“找孩子啊,”大拿说,“这女孩的发夹在这里丢了,人说不定就不远。”
“两孩子肯定不在这里。”老沙冷静的说。
“你这话什么意思?”大拿问老沙。
“刚才二子跑进来的时候,为什么会被树枝和蒺藜给缠住?”老沙问。
“他慌了呗。”
“是啊。”老沙接着说,“那女孩跟二子一样,慌张的往林子里跑,所以头发被缠住,结果连发夹都不管了,你说她接下来是拼了命的继续跑,还是呆在这里不动。”
大拿和二子一听老沙这么一分析,连忙点头,“对对,还真是这样。”
但是二子觉得不对劲,询问老沙,“你说这两小孩明明知道林子里不该进,他们害怕林子很吓人,为什么会瞎了眼的往里面跑呢?”
“这还用问吗,”老沙低沉着声音回答,“因为林子外面有让他们更害怕的东西。”
二子一听,腿都要软了,连忙把手给扶在大拿的身上。
大拿本来想说道老沙两句,但是又觉得老沙说的有理,把二子的手给推开,拿着女孩的发夹慢慢往林子深处走。
老沙不停的打探林子里的环境,越看越觉得诡异,这林子里很多树,都是死的,净是树杆和枯枝,有树叶的树木还真不多。
老沙就问,“你们来这里多久了。”
“我三年了,”大拿说,“黑小和二子去年才来。”
老沙差异的问:“你们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就没听说过这林子的古怪?”
“怎么没听说,”二子连忙回答,“听得多了去了,可是大拿不相信啊。”
“都是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大拿说,“我是不信的。”
老沙对二子说:“左右是走路,你给我说说。”
“啊……”二子张了嘴,“在这个时候说这些……”
“不管以前怎么看,”老沙说,“现在林子里出事了,该信的就得信。”
大拿没好气的说:“那二子你告诉他吧。这黑林子到底咋回事。”
二子颤巍巍就说开了,原来这黑林子就在虎符镇旁边不远,从古至今都没什么人进来过,这林子里从来没什么野兽飞鸟,经常就有人在林子边上看见动物的尸骸,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死在了林子边缘。所以当地人把这林子叫黑林子,意思就是里面都是黑森森的,一个活物都没有。
当然也有人进去过,成年人进去一般都还好,可是也流传过年轻人进去就出不来。于是就成了禁忌,三十岁以下的人,千万别进去。
还有一件事情也是个禁忌,就是不能在林子里砍柴火。这北方的农村,家家户户冬天都是要烧炕的,但是愣是没人敢在这林子里砍柴,只在附近贫瘠的山头上弄柴火。五十年代大跃进,土法炼钢,有几个大胆的公社成员不信邪,硬是要在林子里砍树。结果七八人进去,一根木头都没弄出来。人都吓得魂都没了,问他们看见了什么,都说不出来。其中有个人吓傻了,现在在镇子上晃悠。
老沙听了二子的诉说,心里盘算,这种地方,他以前也接触过,一般都是这样,有种科学无法解释的力量在作怪。然后出现很多奇怪的事情。
二子把这段话说完,三个人渐渐的已经走到了林子深处。大拿就说:“我们也走了好几分钟了,怎么一个找孩子的村民都看不见。”
老沙听了这句话,心里就犯嘀咕,就问二子,“你确定是两个孩子走丢了。那些村民在找他们?”
“当然啊,”二子说,“我和黑子在门口,看见他们,就在纷纷说着这件事情。”
“村里就你们两个外来人?”
“是的,”二子说,“那个村里穷的很,租他们的房子便宜,其他人都嫌房子不好,只有我和黑小去住。”
“两个小孩不是走丢的。”老沙说,“这些村民在糊弄你和黑小。”
“什么?”大拿大声说,“老沙,你说着话是什么意思?”
“石敢当,”老沙说,“这东西我刚才留意了,这东西的确是镇邪的,但是有些地方,会用小孩去守它。”
“你的意思是,”二小说,“其实村里的大人是知道这个事情的,他们故意在我面前演戏?”
“至少是两个小孩的父母很着急,”老沙说,“但是这话他们不能更外人讲。”
“老沙,”大拿问,“你怎么知道这么些东西?”
“我二十多岁的时候到处跑,全国各地走走遍了,”老沙解释,“知道的东西就多一点。”
大拿和二子听了老沙的解释就不说话了,三个人默默的在树林行走。又走了约莫二十分钟,老沙又说,“我们得歇歇再走了。”
“你累了吗?”大拿问。
“不是,你看看这个。”老沙指着身边的一个枯树杆,上面有一道新鲜的划痕,“是我刚才留下的。我们在绕圈子。”
“鬼打墙!”二子这下就吓呆了。
大拿焦急起来,把手机拿出来,“算了,我给刘所长打电话。”
“村民已经报警了。”二子说。
“可是现在我们根本就没看见警察的影子,也没听见警车的警报声。”老沙说,“警察一时半会来不了,他们很可能不会到黑林子来找人。”
大拿拿着手机拨号码,但是一直打不通,老是无信号的声音。
“信号是满的啊,”大拿焦急的说。
“你看到手机的信号是满格,有个屁用。”老沙说,“手机里面显示的信号格,不见得就是通讯基站的信号。”
大拿根本就不相信,仍旧拿着他那个老版诺基亚转动身体,找信号。可是电话一直不通。
老沙冷冷的说:“你呆了耳机没有。”
“你问这个干嘛,”大拿问老沙,“用耳机就能打通电话?”
“不是,”老沙说,“你把耳机插上,就能接受波段信号。”
“那不就是收音机吗?”
“就是这个意思。”老沙回答。
“我还真的把耳机带在身上,”大拿,从手里拿出耳机,擦到手机的插孔里。
老沙连忙提醒,“把声音切到扬声器上。”
大拿照做了。手机扬声器里发出嘈杂的磁噪声。
“换换频率试试。”老沙继续指点大拿。
二子突然说:“老沙,你别这样,你是不是在故意吓唬我们。”
“不听明白什么事情,”老沙说,“我们今晚就走不出去,我倒是没事,我过了三十了。”
“这话又怎么说?”
“都说了和两个小孩失踪有关。”老沙阴沉着说,“世道险恶,如果他们用另外两个年轻人替代呢。”
“他们明明撵我和黑小走,”二子不服气的说,“怎么可能。”
老沙也一时语塞,他也没法解释这个事情。
大拿的手机里的磁噪声突然就停了,然后发出连续的嗡嗡声。然后里面传来一声女人尖锐的声音!
大拿差点没把手机个扔到地上。
“是不是一个女人在哭?”二子说话都有点结巴了,“怎么、怎么会有这种声音。”
“我听着是在笑。”大拿也颤巍巍的说。
老沙把大拿的手机夺过来,放在耳边听,手机里的女人叫声停止了。变成了嘈杂的人生,七嘴八舌的不知道在嗡嗡的议论什么。
这个肯定不是手机接通了收音机频道的节目声音。
“这林子,”老沙说,“磁场有古怪。”
老沙说道这里的时候,我下意识的把自己的手机给掏出来,然后插上耳机,调出收音机的频率,不过我的手机里面收音机的频道都调好了。无论怎么翻台,都是标准的电台节目声音。
老沙突然拿了个东西在我手机旁边晃了一下,收音机的里的声音突然就变调,传出尖锐的啸叫声。
我连忙把老沙的手推开,“我刚买的手机,三千多块呢,你不当个事情啊。”
很明显,老沙手上拿着一个强力的磁铁,谁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东西,可能是从什么音箱里面拆下来的。
“这个东西,就是我从那个林子带出来的。”老沙把他手中的东西给我看,我看明白了,是一块带着赭红色的石头。
“矿石?”我问老沙。
“不仅是矿石,”老沙回答说,“而且磁性非常强。”
“哦。”我听了之后,就懂了,黑林子下面一定有个巨大的铁矿,所以石头上有磁性。
但是虎符镇附近那个村子的村民,多少年来都不明白这个,就以为是黑林子闹邪性。
我把我的想法给老沙说了
老沙说:“这个石头是我从地面上捡的,并非地下的矿石。”
“就算是露天矿,也不会地面上到处是这种石头吧。”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老沙在前面已经说过,六七十年代,之所以在虎符镇附近修建钢厂,就是因为有地址勘测队的人发现了这里有铁矿。
老沙的这块石头,让我更有了兴趣。于是我继续听着他说下去。
当时老沙说了这个黑林子里的磁场有古怪之后,二子没念过什么书,听不明白老沙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至少一点他很清楚,就是林子里和外面不一样。
三个人就继续在林子走,老沙就听到类似于巨大喘息声,而且这种喘息声,声音还不小。老沙看看头顶,大拿说:“不是风声。”
老沙点头,“你也听见了?”
“难道这林子藏着大型的野兽?”老沙问。
“不是一个单独的声音。”大拿站着不动,偏着脑袋凝听,“是很多个声音。”
老沙突然发现,这个大拿的听力是超过常人的,比如现在二子看见他们两人对话,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惶惑的很。而老沙干这一行,本来就有点特别的本领,能听见这个模糊的声音,而大拿却能听出声音的细节。
“距离我们不远了。”大拿说,“我们跟着这个声音走,就不会绕圈子迷路。”
“万一是我们对付不了的东西……”老沙有点犹豫,“或者我们干脆就留在这里等天亮。”
“我们进来是干什么的,”大拿摆摆手,“放心,我有功夫。”
老沙心里想,你有功夫管个屁用。遇到未知的危险了,武功盖世都没辙。但是看见大拿已经穿过密集的树林,强行向着前方走去,也只能跟上。三个人勉强穿过树林,天生的月亮慢慢从黑云里又冒出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