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笑道:“就知道你挑剔,这么点细微的不同都能尝得出来,是江南那边新抄出来的贡茶,味道比以前的要清冽许多,本宫就觉得定是合你的脾胃,稍会你带些回去喝。”
“多谢母后了。”
两人像平常的母子一般闲话家常,话题真是一点也不高大上,将阿竹这个土包子看傻了。
皇后又转头看向阿竹,温声道:“端王妃这些天来还习惯么?”她的目光上下一打量,睃了养子一眼,含蓄地道:“端王妃年纪还小,多吃些才能长大,平时可不要累着了。”
阿竹:“……”她绝对不要脑洞开太大,免得又脑补了什么东西!
陆禹清淡的神情添了几分赧然,清咳了一声,说道:“母后说得是。”
在皇后这儿坐了好一会儿两人方告辞离开,去了安贵妃的凤藻宫。
相比皇后的清雅淡妆,安贵妃打扮得雍容华贵,艳比牡丹,慵懒地坐在炕上,头上的珍珠红宝石累丝步摇凤钗,垂珠蓝漆含翠侧凤钗,金色镶宝石抹额,更添几分艳色,和皇后一对比,真是嫡妻与小妾的标准配备。虽然如此说有些不敬,但阿竹觉得这形容词真是形容得太好了。
两人给安贵妃行礼后,安贵妃懒懒地抬手让他们起来。宫女上了茶点后,安贵妃端着茶盏,一只手翘着兰花指拿着茶盖刮着茶杯里的茶叶,尾指及无名指都戴着手套,显得贵重而雍容。
比起在凤翔宫的轻松惬意,在凤藻宫中便显得有些沉凝局促了。
“端王这些天过得如何?身子可安好?听说前天晚上你们请了荀太医进府,可是身子不适?”安贵妃慈爱地问道,对儿子虚寒问暖。
陆禹放下手中的茶盏,淡然道:“劳烦母妃关心了,儿子身子极好,倒是听说母妃这两日精神不太好,可是身子有恙?”
阿竹听到安贵妃问荀太医的事情,便知道那晚她吃撑了肚子疼的事情是瞒不住的,先前皇后含蓄的提醒应该也是这事儿,不过她并没有直接说出来让夫妻俩难堪,安贵妃这会儿提出来,倒是有些小提大作了,虽然她是出于一片慈母心肠,怕孩子身子出了什么事,但就是显得有些不同。
而这会儿,陆禹避而不谈,反而询问安贵妃的身子,便知他不太乐意说了。如此,更让阿竹意识到陆禹对皇后与安贵妃态度的不同,私底下与皇后更亲近些。亲养母远生母的事情野史上雍正便是个例子,也不知道这对母子是个什么相处之道。
“还不是担心你的!”安贵妃嗔了他一声,“听说端王府叫了荀太医过去,本宫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担心是不是你病了。你从小便不在我身边长大,本宫却是日日要为你挂心……”
阿竹有些呆滞,古人不是含蓄的么?安贵妃说得也特明白了,连她大冬天雪落得快要淹没了御花园时还要去凤翔宫探望儿子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偏生她与陆禹相似的脸上带着一种嗔意,眉目含媚,还真是好看极了。
陆禹听完后,说道:“辛苦母妃了!是儿臣不是,总是让母妃挂怀!”
安贵妃用手指抚了抚心口,欣慰道:“你明白便好,只要你健健康康的,本宫便放心了。”然后目光转向阿竹,嗔意已经收了起来,像个高高在上的宫妃,淡然道:“端王妃,以后端王便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打理好端王府,为端王开枝散叶……”
阿竹自然应是。
她突然明白了陆禹曾经说的那句话:不管母妃说了什么,不必放在心上,听着便行。
安贵妃说了一会儿,发现这儿媳妇温温顺顺地应着,屁都没放一个,虽知道她是新妇,都是这样,但心里又有些不快活了,看来看去仍是不太满意,特别是这单薄的身子,总让她担心端王的子嗣问题。
看来,过阵子得尽快给端王安排侧妃才是。反正不管是嫡子庶子,都是她孙子,哪个先来都没关系!
这时,一名内侍进来禀报道:“娘娘,怀恩侯府的九姑娘、十姑娘来了。”
安贵妃听罢,脸上便露出了笑影,马上道:“让她们进来。”然后转头对儿子儿媳妇道:“她们都是你们舅舅家的表妹,难得进宫来瞧我这个姑姑,你们也见见罢。”
说着,便见两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进来了,她们穿着轻薄的春衫,走动间纱衣轻曳,自有一种飘逸之美。
待两人行了礼后,安贵妃便笑道:“这是雯然,这是怀然。雯然怀然,这是你们表哥表嫂。”
两个姑娘长相各有千秋,都是女孩子最鲜嫩的年纪,安雯然明眸晧齿,十分漂亮,笑起来眼睛会眯成月芽,安怀然五官并不出色,但肌肤白晰细腻,另有一种难言风情。
两个姑娘听到安贵妃的介绍,不是端王和端王妃,而是“表哥”“表嫂”,但知道安贵妃有意撇开身份,皆笑着行礼,甜甜地叫着表哥表嫂。她们不常见到这位表哥,以前都是远远地看着,现在近距离看罢,风姿仪度,少有人能及,是个清雅如谪仙般的男子,面上不由一红。
再看旁边的端王妃,虽然看起来年纪小了些,却有弱柳扶风之姿,娇花照水之貌,含笑望来,双眸清清澈澈,波光微转,妙不可言,便是同为女子,也要生出几分的喜欢之意,难以讨厌她。
安贵妃说道:“你们表嫂是个性子好的,有空便让她下帖子请你们姐妹几个去端王府玩耍,都是连着骨肉的亲人,亲香一些也无防。”
安雯然便笑道:“听说端王府中之景是京城难得一见的美丽,以前端王府没有女主人,咱们姐妹想见见也无机会,现下有了表嫂了,表嫂可不要嫌弃表妹到时候去打扰啊。”
安怀然抿唇在一旁笑着,同时也伶俐地道:“就是,表嫂是难得的清雅人物,咱们都想和表嫂一起亲近亲近呢。”
她们的态度亲昵而不谄媚,举止间都留有几分度,让人讨厌不起来。阿竹同样笑容可掬,笑着应下了。
因为来了两个怀恩侯府的姑娘,凤藻宫比之前热闹起来,安贵妃也没心理再揪着先前的话题不放,可以说气氛是不错的。
等终于可以离开凤藻宫后,阿竹深深吐了口气。
敌人真多,以后不会真的要做个战斗圣佛吧?
安贵妃话里话外都要带着怀恩侯府,显然是极亲自己娘家的,那安雯然、安怀然,一个是庶出一个是嫡出,规矩礼仪都极好,态度也落落大方,显然在家里也是得宠的。安贵妃不会不知道今日是她进宫请安的日子,还召她们进宫来,意思不言而喻。
阿竹发现,装傻是一门技术,她得练得炉火纯青才行,不然漏了馅就不好了。
“想什么?”陆禹摸摸她的脑袋,又将她的手握住。
“想你的两个表妹!”阿竹很老实地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却见他挑了下眉头,问道:“她们有什么可想的?虽然怀恩侯府是母妃的娘家,但父皇不喜怀恩侯府这几年的行事,本王与怀恩侯府也算不得亲近。”
阿竹懵了下,母族不是皇子最有力的后遁么?怎地他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就算因承平帝不喜,但若是他跟着与之疏远,也会让人觉得他是个寡情薄义之人,将来谁还敢支持他?不过,她还真是不知道,原来承平帝竟然不喜小妾的娘家,这……
正想着,马车外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可是十弟在里面?十弟,难得遇到,不若赏个面子给咱们?”
阿竹正想着这有些熟悉的声音是哪位王爷时,陆禹已经撩起马车窗帘,便见到坐在骏马上的康王、魏王、齐王、秦王等人,而他们身后,还有一些侍卫。
几年前魏王和齐王被责罚在府思过了两年,架不住太后求情,终于被放出来了。此后两位在朝中颇有势力的皇子也开始夹起尾巴做人,而魏王还因此而颓废消沉了不少,仿佛已经开始看淡了,平时也没了结交大臣的兴致,开始深居简出起来。
阿竹不知道他们这阵势是什么,保持沉默。不过车外的几位王爷倒是眼尖的看到车内还有一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康王已经大笑起来:“想来车里的是十弟妹了,咱们正要去郦山狩猎,十弟妹可会骑马?不若一同来罢。”
这时,齐王笑道:“你以为谁都像九弟妹那样善骑射么?想来十弟也不会同意的。”
几人笑了会儿,陆禹说道:“几位皇兄去罢,弟弟今儿就不奉陪了。”
“我知道,你舍不得十弟妹嘛!”康王又是一阵打趣。
陆禹含笑以对,并不否认,让那几位王爷都诧异起来,下意识地想再瞧瞧马车里的人。
☆、第82章
阿竹将陆禹所说的准备去栖霞山逛个几天当成了新婚蜜月旅行,对此是十分期盼的,当天回来便开始叫人收拾行李,明日一早就可以出发了。
就在阿竹兴奋的当口,耿嬷嬷一盆冰水朝她泼了过来。
“你说什么?”阿竹眨了眨眼睛,尽量控制表情,一脸平和的问道。
耿嬷嬷见她端坐在榻上,虽然身上穿着打扮十分符合王妃的品级,但因为面容太嫩、身量太小而显得像个小女孩儿,心头也不禁软了几分,面上笑容越发的和煦,说道:“那两个宫女是婚礼前两日贵妃娘娘送过来的,王爷却并不曾理会,说了等婚礼过后便送她们回去。老奴琢磨着,现在王爷和王妃也已经成亲了,看她们呆在那儿也不是个事,便来请示您,什么时候送她们回宫?”
教习宫女!
阿竹心说,原来她的猜测是对的,作为个王爷,怎么可能没有教习宫女呢?瞧,不是就在王府里猫着嘛?只不过某位王爷似乎不太喜欢她们,也不欲驳了生母的好意,才找个地方放着,等婚礼过后送回去。
就算等婚礼过后送回去,也是打贵妃的脸吧?若是识相的,最好留在王府里,作小妾作通房都是常事。
“嬷嬷,一般这种宫女,是如何处置的?”阿竹含蓄地问道。
耿嬷嬷秒懂,说道:“若是年纪大些的,便将她们的户帖发还顺便给些银子打发出府,让她们以后自行婚配。若是爷们喜欢的话,也可以收到身边伺候,或者给个名份。”
所以说,并不一定要送回宫去。但是若是要送出府,那也得同贵妃禀报一声,毕竟那是她送过来的,免得以后她想起时,会拿这事儿来作借口说事。可是若是收到府里伺候,首先这宫女身后也不知道有没有问题,感觉放在府里像放了个不和谐的炸弹一般。
阿竹琢磨了下,便道:“嬷嬷,你去问问她们是想要回宫还是出府,留下的话便不必了,府里伺候的人已经足够了,除非她们想到那些偏远的空院子伺候。”若是这般说,估计都懂得如何选择了。
耿嬷嬷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将收拾行李的活交给丫鬟去干,阿竹盘腿坐到靠窗的榻上,吹着暮春微薰的风,想着自己的心事。
耿嬷嬷特地来请示她这事,以其说是对她这王妃的尊重,不若说特地卖她个好。耿嬷嬷的存在她自小便知道了,在花溪村的庄子时,便是耿嬷嬷出面与她母亲打交道,想来耿嬷嬷是完全忠于端王的人,在她未进门之前,战战兢兢地将端王府打理得妥妥当当。
耿嬷嬷不是个喜欢做多余事情的人,可以说她极为守规矩到死忠的地步。那么这次她越过端王来请示她,虽也有她是女主人、府中事务须禀与女主人知的规矩,但也有她想要透露的意思给她。
陆禹没碰那两个教习宫女,甚至可以说,陆禹以前从没有碰过宫里派来的教习宫女,对男女之事从来是不曾尝试过的。不然安贵妃也不会在他大婚前,还要眼巴巴地打发两个教习宫女过来,若是他以前早就在宫里接受过人事教育了,安贵妃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
再结合新婚之夜的惨痛……阿竹得出一个让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真相:那位王爷还是个初哥!
阿竹:=口=!知道真相的我眼泪要掉下来了……怨不得初夜那般凄惨。
阿竹猛地用帕子盖住脸,遮住自己颠狂到没有办法控制的表情。
她心目中的男神,是远在云端之上,是连吃喝拉撒都不需要,甚至连性。欲这种丑陋的东西都不会存在的。现在,这位男神已经满足了她曾经的幻想,确实清风明白般出尘,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依然是高高在上,不理凡间的情情爱爱及肉。欲等级俗气的东西。
她现在很想跑到一个四处无人的山岗上朝天空嚎几嗓子——尼玛太高兴了,控制不住肿么办?
“你在做什么?”
一只修长秀颀的手硬生生扯开了她脸上的帕子,露出她憋得红扑扑的脸蛋,还有灿若星辰的眼眸,笑成了月芽,白里透红的晶莹肌肤,为细致的五官添上一种难以描术的美,倒映在他眼里,也深锁在他的眸心中。
人在激动的时候,总会做出一些不经大脑的事情。而此时,当发现正让她激动的当事人出现时,那种无法排谴的心情在心口激荡之下,让她做了一件不经大脑的事情。
她直接朝坐在榻边的男人扑了过去。
噼哩叭啦的声音响起,还有瓷器碎裂的声音,吓得守在外头的翡翠和玛瑙赶紧探头进来查看,不过很快便面红耳赤地缩回了脑袋,像两只红辣椒一般缩在外面,互相看了眼对方的脸,满脸羞愧地表示:为毛她们家姑娘嫁人后变得如此大胆不知羞,直接跨坐在男人腰上……
矮榻上的小案几被不小心踢到了地上,桌上的茶盏点心盘也掉了,不过此时没人理会。
陆禹斜躺在榻上,看着热情地扑到他怀里,像只奶狗一般蹭着他的姑娘,唇角不由逸出笑容,伸手扶住了她的腰,免得她激动之下不小心摔着了。
他想起了少年时期,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灰色的冬日,她伤痕累累地被何伯抱上马车,整张脸冻得青青紫紫,不辩真貌。当时不过是一时发善心,却未想到她在未清醒时被激起了凶性,咬了他一口,他也反射性地将她拽下床,磕伤了她的脑袋,留下了一抹疤痕。
后来呢,回京途上,她乖巧得不像个正常的五岁孩子,短短一个月的朝夕相处,虽然短暂,却也带给了他路途上的欢乐,排解了旅途的枯燥。
或许,让他终于记住她,甚至觉得这小姑娘与众不同,是隔了几个月后,在净水寺的桃花林里再见她,并且能一眼便认出她时,让他恍然发现,原来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人容貌是如此的鲜活,竟然能让他一眼便觉得她是与众不同的,而不是像往昔般,无法在他心头留下任何痕迹。
然后发现当年的小姑娘长大了,在他眼里,依然继续与众不同着。
他眼里染上笑意,像碎落了漫天的星光,将大胆的蹭到怀里的小姑娘拥住,心里一时间涌上一种连自己也分辩不清的温情柔意,只觉得怀里这个人便是他的世界,她纤细又小巧,可能还很脆弱,他必须要保护她才行,或许要保护一辈子。
“什么事这般高兴?”他笑着摸摸她的发,和她一起靠坐在窗口下。
可惜,当脑子冷却后,终于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事的人僵硬了下,下意识地抬头窥视他脸上的神色,发现他没有生气后,终于松了口气的模样。陆禹心思何等细腻,自然发现她面对自己时过份小心,伸手揉了揉她的脸蛋。
“连我都不能说么?”他笑着道,上挑的眼尾也染上了笑意,整个人温和得不可思议。
“也不是……”突然怔了下,终于发现他是自称“我”,而不是“本王”,心脏又不争气地跳了下,面上浮现些许红晕。再看他,他背靠在窗口前的墙上,两条长腿随意地搭在榻上,看起来也不像平时那般正襟危坐,闲适又温和,那种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