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八月顿时瞪大眼睛:“谁给我送礼?”
“是……高将军……”张齐家的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她常听自己儿子说起高将军,在她的印象中,高将军便是顶顶厉害之人,如天神般遥不可及。
这样的大人物,送了一次礼给姑娘,又送了第二次……由不得她不想多。
邬八月也有些莫名,嘀咕道:“高将军怎么又给我送礼?要是为上次明公子撞到我的事,我的伤已经好了啊……”
张齐家的挠挠头,道:“姑娘,老爷那边儿还等着我去回复呢。”
邬八月点点头,迟疑地问道:“高将军让人送的什么礼?”
“我瞧见是四个特别好看大锦盒子,那盒子瞧着就精贵,想必里头的东西更是不凡。听送礼来的小哥说,盒子里头是啥劳什子香料,我也不懂……”
邬八月猛地坐直:“香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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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居正在前厅接待访客。
送礼的是高辰复身边的亲卫,虽然不是赵前、周武这种近身亲卫,但在高辰复跟前那也是说得上话的。
邬居正待客倒并不拘谨,但他心里就琢磨不透高辰复送礼的用意。
高将军也不是没有给他家送过礼。
上一次是因为明公子冲撞了八月,高将军让人送补品来,那算是代明公子给八月赔罪。
这次却似乎是毫无理由就来送礼了。
面前这位兵老爷端着一贯严肃的脸,说着一本正经的话。
“将军命我将这四盒香料送给邬姑娘。”
这话由不得邬居正不多想。
邬居正本以为,自己女儿和明公子之间似乎有些牵连。但高将军再送礼这事,倒让他品出那么两分别的味儿来。
邬居正为人做事本就细致,这般仔细一想,由不得他不怀疑,高辰复是否对自己女儿有意。
张齐家的匆匆回了来,对邬居正道:“老爷,姑娘说她无功不受禄,这礼……她收不得。”
邬居正点点头,心里觉得满意。他想着女儿也是识大体的。
但那亲兵不干了。
“将军给出来的礼,我怎么能给再带回去?”
亲兵鼓着眼睛,瞧着样子凶神恶煞的。张齐家的被吓得往后一个趔趄。
邬居正来漠北关数月,却是已经熟悉了这些当兵的脸上的那些个表情,也不觉得有多骇人。
他摸着自己的没缠纱布的腿,一边幽幽道:“送礼总要有个眉目……高将军送这礼,无缘无由的,让小女怎么收?小哥,还要麻烦你回去同高将军说上一说……”
邬居正言语客气,那亲兵也念着邬居正往日救过自己好几个兄弟,到底不好跟他大小声。
但要他把带过来的东西再给带回去,也为难。
最后这亲兵瞅了个空,匆匆告辞,带人走了。那四盒香料就留在了邬家小院的前厅。
邬居正有些哭笑不得。
知道来人走了,邬八月便赶紧到前厅来,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四个大锦盒子看,鼻子也往前凑了闻。
鼻翼翕动,异香扑鼻。
邬八月眯着眼睛呢喃:“好香……”
虽然她让张齐家的前来表明自己拒绝收这份礼,但老实说,她还是舍不得这好东西的。
东仙岛国的香料啊……
从异域它国而来的香料并不多,要能得到一星半点儿,她可不得美死。
但这再是好东西,邬八月也不敢就真的这般接受了。
高将军这送礼之举,她也在琢磨。
当然邬八月并不会将高将军的行为往儿女私情上想,她考虑更多的是,高将军是不是在通过这个举动向她传达什么意思。
与平乐翁主见面之事一直沉甸甸地压在邬八月心里,她见到高将军并没有传达平乐翁主的话,有她的考量。
她觉得平乐翁主为人似乎有些疯狂,而高将军瞧上去却是正人君子。
平乐翁主骗过她一次,让她不得不听了平乐翁主所谓的“天大秘密”,被动地被拉入了平乐翁主的阵营。
平乐翁主威胁她说,她不一定能安全到漠北关。可她安全到达了。
平乐翁主说这有人在阻断她和高将军之间的联系,但就邬八月自己忖度,这话里也有些虚假。
平乐翁主这样一个虚虚实实的人,她说的话邬八月都要仔细思索两回才行。
让她给高将军传话的事,邬八月至今都没办到。
她就怕这又是平乐翁主的一个阴谋。
而现在,高将军主动给她送礼——
莫非是高将军从别人那儿取得了和平乐翁主的联系?
邬八月不想掺和进他们的是非之中,再是舍不得送上门来的绝顶好香,她也得舍。
“父亲,高将军什么时候让人将这东西给带走?”
邬八月有些依依不舍地来回在四个大盒子里望来望去,邬居正沉沉地回道:“待会儿让人套了驴车给送回去。”
邬八月颇感意外:“怎么要我们自己送?”
“送礼来的那小哥跑了。”
邬居正说到这儿也有些哭笑不得。
然后他却又正色问邬八月:“你跟高将军——”
“父亲打住!”邬八月无奈地道:“之前你问我与明公子,这次又问我与高将军……我跟他们来往甚少,能有什么交集?明公子也好,高将军也好,与女儿都没甚关系。”
邬居正默了默,点头道:“你既然这般说,那为父就这般信你。”
邬八月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两日后,她这一口气又狠狠地提了起来。
第七十二章 矿脉
邬居正是个尽职尽责之人,到了漠北关后,少有借故休息的时候。
此番因月亮将他咬伤,邬居正也只歇了两日,觉得走路没什么大碍了,便又回了军营。
高辰复令人送来的那四盒香料他本想让人送回,但想着这要是送去军营,那四盒东西明晃晃摆在那儿,让军营中的将士们都知道了,这反而说不清楚了。
毕竟此举也有打高将军的脸之嫌,还是要和高将军私下解决才行。总得保住高将军的颜面。
所以邬居正也打消了将东西送回军营去给高将军的念头,留着这四盒香料搁在家中前厅了,让张齐家的看着。
虽是晚了些,但他总得将这东西送回给高将军才行。
八月说的对,无功不受禄。
邬居正打定了主意,甫一回到军营便拖着还有些瘸的右腿去见高辰复。
他等在外边候着,守营士兵说,帐内几位将军在商讨机密要事。
邬居正搓了搓手,寒冬天,呼呼狂啸的寒风吹裹着雪,刮到人脸上就凝成了冰碴子,冻得人眼睛都不怎么能睁开。
守营兵于心不忍,让他到旁边儿营帐内去等着。里面好歹有个火炉子能取取暖。
邬居正谢绝了。
“高将军很忙,要是等在别的帐子里,他忙过了又到别处去,我这不是白等了?”
邬居正对守营兵笑了笑,在附近找了个相对背风的地方站着,眼睛一直盯着主帐帐口。
守营兵嘀咕了句“迂腐”,低声对同伴道:“京城来的,规矩就是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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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主帐内,高辰复正和几名手下将军商讨御敌之计。
这个冬天北蛮已经前来偷袭过好几次了。眼瞧着天儿越来越冷,难保北蛮人不会再大举强攻。
食物的短缺,是北蛮屡次进犯大夏的根本原因。
漠北关依仗着白长山天险,很好地据守着这道大夏边防的口子。自大夏建朝起,漠北关守将就从来没有让此处被北部蛮凶撕开过。
高辰复在此处待了四年,北蛮没有从他手上得到过一分一毫的便宜。
如今他即将离开,更不可能让北蛮在这个时候进犯得手。
北蛮疆域辽阔,草原一望无垠。高辰复在草长莺飞的春季曾经骑着良驹在北蛮疆土上驰骋过。水草丰美时,北蛮从不会进犯大夏。只有在寒凛的冬季,北蛮缺乏食物,才会冒着丧命的危险强行进犯,抢夺粮食。
高辰复有时候会想,若是北蛮冬季不缺食物,会不会就能一直与大夏保持相对平和?
漠北关外、北蛮疆土上,有一条绵长的矿脉带。
此事北蛮人不知,即便北蛮人知道,恐怕也无法将它利用起来。
北蛮太落后,冶炼之术远远及不上大夏,锻造出来的兵器粗粝而蠢钝。
大夏冶炼锻造之术为人称颂,但却没有纯而精的原材料。
大夏正紧缺这样的矿品。
所以高辰复发现此条矿脉带时,顾不得自己身在漠北关外北蛮的地界上,冒着危险也要在当地多待上一段时间,仔细估算这条矿脉带的储矿数量。
而他回来时,便修书往京,向宣德帝禀告此事。
高辰复觉得,这也是他离开漠北关前,能为大夏、漠北军做的最后的一件事了。
每年漠北军都要在北蛮人手上折损一万左右兵力。赶上某年天气太过寒冷,北蛮人为了食物齐齐压上边境,损耗五六万人数也是有的。
若有可能,高辰复希望大夏能和北蛮休战。大夏可以这条矿脉带为契机,与北蛮达成交易,以换取边界和平。
这样,漠北军每年因抵抗北蛮人进犯而伤亡的人数,也能锐减。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今后的事情。
此时高辰复要做的,还是要积极布防,谨防北蛮人再度侵入,让这一年年尾、下一年年头能安稳地过去。
商量妥当后已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将军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主帅营帐。
高辰复松了口气喝了口粗茶,刚搁下茶盅,守营兵就来报,说邬郎中等了他很久了。
高辰复立刻让人请邬居正进来。
这不是邬居正第一次进主营,但这一次进来,与之前的每一次的心理都不同。
打好的腹稿似乎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邬居正给高辰复行了礼,舔舔唇正要说话,高辰复却抢先问道:“邬叔的腿伤可好多了?”
“好多了。”邬居正点点头,抬了腿动了动笑道:“多谢将军关心,无碍。”
高辰复便颔首,又道:“邬叔才歇了几日便回来了,我漠北军能有邬叔这样尽责的随军郎中,是我军的福气。”
邬居正自然谦虚地摆手道:“哪里哪里,这都是我该做的……”
高辰复微微笑了笑,伸手请邬居正坐了,自己也坐了下来,双手相叉在桌案上,与邬居正相对。
邬居正瞧了他一眼,心里忍不住赞叹。
兰陵侯爷和静和长公主都是人中龙凤,他们的儿子,相貌堂堂自不必说。难得的是他虽是将军,气质中却透着一股儒雅,冷脸时固然让人胆寒,但真心笑时却也让人如沐春风。
这年轻将军能爬到如今这位置,虽也有他自己上进努力之功,但他本有的身份总是给他省了不少麻烦,予了他不少助益的。
邬居正自然知晓这一点,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这个后生当得起守卫漠北大关的重要之职。
帐内光线昏暗,四角点了牛油灯。邬居正坐的位置后正好有一盏牛油灯,光照过来,邬居正挡了一半,另一半直射向高辰复。
逆光使得高辰复微微眯了眯眼睛,看上去有些阴谋的味道。
高辰复率先开口:“邬叔此番前来,想必是为了那四盒香料之事吧。”
高辰复问得随意,邬居正却是愣了下,方才颔首道:“的确如此。”
他觑了一眼高辰复的表情,见他仍旧面如常色,心里的些微忐忑便平了一些。
“无功不受禄,高将军这四盒香料……我实在不能收。”
高辰复微微笑了笑:“邬叔,那些东西是送给令嫒的。”
言下之意是,既是送给她的,留与不留,也该由她来决定。
邬居正立马道:“便是小女说,无功不受禄,让我将东西退还给将军。”
高辰复和缓一笑:“那还要劳烦邬叔回去同邬姑娘说,这算是我感谢邬姑娘之前所赠一百床棉被的回礼。她也不算是无功不受禄。”
☆、第七十三章 猜度
邬居正勉强待到天色开始黑起来,便急匆匆地返家了。
前来接他的罗锅子见他面色不怎么好看,迟疑问道:“老爷,可是高将军不将那些东西收回去?”
邬居正拧了拧眉,点了个头,坐在驴车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罗锅子便也不再问,只顾赶他的驴车,扬着鞭子催促着驴儿小跑起来。
待回邬家小院,邬居正首先便让迎上来开门的张齐家的去唤邬八月到他跟前来。
“父亲。”
邬八月见到他回来很高兴,一边道:“今儿东市那边宰了头母猪,张大娘去买了两扇新鲜猪肉和两根筒骨,熬了骨头汤。父亲喝正好。”
邬居正只是被月亮咬伤了腿上的肉,倒是不碍筋骨。但邬八月想着这也聊胜于无,喝骨头汤总没有坏处。
邬居正卸下头上的毡帽,脱下夹了冰雪的外罩,这才看向邬八月。
片刻后他道:“高将军说东西是送给你的。”
邬居正的视线挪到前厅角落里搁着的四个华贵盒子上:“他说这算是你送的那一百床棉被的回礼。”
邬八月一愣,语气略有些奇怪:“回礼……”
邬居正点了点头,朝霞和暮霭已经将晚膳摆上了桌。
邬居正挥手让所有人都出去,就连黏在邬八月脚边的小狼月亮也给撵了出去。
月亮一边被赶一边冲着邬居正龇牙,发出低沉的警告声。门阖上后还能听见月亮挠门的声音。
邬居正坐了下来,道:“这狼还挺护主的。”
他笑了一声,给邬八月夹了一筷子菜:“先吃饭吧。”
一顿晚饭吃得有些沉闷,邬居正不作声,邬八月也不知道要说什么。邬家没有在饭桌上说话的规矩,邬八月心里虽然忐忑,却也只能等到这顿晚膳用完后再听邬居正说。
父女俩都没什么胃口,邬居正搁了筷箸。邬八月也紧跟着搁了筷箸。
邬八月望向邬居正,静待他开口。
“……高将军的意思,为父捉摸不透。”
邬居正眉心微微皱着:“八月,那高将军莫不是看上你了?”
邬居正问女儿这种问题有些羞赧。可妻子不在身边。也只能由他来问了。
平心而论,若能得高辰复那般的人物做自己的女婿,邬居正是很乐意的。
但他就怕自己理解错了高辰复的意思。
闹了笑话倒在其次,坏了女儿的声誉可就遭了。
所以尽管对着女儿问这种问题他很是不好意思,但他还是得问。
邬八月下意识就摇头:“不会吧……”
高将军也有二十来岁年纪了,见过的女人怕也不少,怎么会看上她?
但邬八月又想起自己三次见到高辰复的情形。
第一次是明公子骑马冲撞她,她扭伤了脚踝,高将军带着明公子来瞧她,那时父亲正给她正骨。虽然高将军没表现出来。但她眼角余光还是看到了,高将军是瞧见过她光脚的。
第二次是她去军营给父亲送饭,明公子放了她入内,却遭受了高将军斥责。那一百床棉被是她为抵责罚的交换之物。
第三次便是在几日前,父亲跟着漠北军前去救援被压在雪堆之下的镖队。被月亮咬伤,高将军送父亲回来,她没听暮霭将事情说完便衣衫不整地匆忙跑了出来,整个人的不雅装扮都落到了高将军眼里。
这般说来,三次见面中倒是有两次让高将军瞧见了本不该他瞧见的……
难道高将军是因为如此,方才觉得该对她负责?
邬八月想到这儿顿时有些觉得哭笑不得。
可这种事情她又不能直白地告诉父亲,只能自己闷在心里。低声道:“女儿觉得……高将军只是感念我给军营送了一百床棉被吧。”
邬八月想了想,道:“那四盒香料似乎都是从被埋在雪下的镖队里起获的,也不花钱……兴许是那镖队的人拿来感谢高将军,高将军拿着这东西也没用处,便转手给我了。”
邬八月越想越觉得是这般,连邬居正也觉得女儿说的有几分道理。
军中将士拿香料来做什么?军营中又不熏香。兵丁也不会涂脂抹粉,留着也没用。给了八月还能做个顺水人情。
邬居正便松了口气,思索片刻后道:“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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