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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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闺-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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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八月顿了顿,脸上表情未变,仍旧从容地转身,离开了璇玑堂。

回了西府琼树阁,贺氏等长辈已经移步去了定珠堂。朝霞和暮霭按着留下来的全福嬷嬷的吩咐,给邬八月换上了火红的嫁衣,戴上了花冠。

“四姑娘,待您拜别了府中长辈,红盖头方才能盖上。”全福嬷嬷笑得一脸慈祥,温柔地将邬八月散落的鬓发仔细地抿进脸颊边。

邬八月起身给她施了个礼表示感谢,这才带着朝霞和暮霭,去给段氏等人磕头。

定珠堂里高朋满座,邬八月目不斜视地朝着最高座的邬国梁和段氏款款走近。

她看得很清楚,上座的两人,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都同时怔愣。

邬国梁几乎差点脱口而出了段氏的名字。

“八月……”

段氏轻轻掩口,眼中闪动着欣慰、怀念和不舍等种种情绪,泪光盈盈,洗透了那双因年老而开始有些浑浊的眼睛。

邬八月不由得鼻头一酸。

如今的段氏,在看到与她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自己,即将出嫁的场景,大概会心生感慨。

啊,原来这一生,就这么弹指一挥间,匆匆过去了。

邬八月撩起裙摆,缓缓下跪。

定珠堂里鸦雀无声。

她没有去看邬国梁的表情,只望着段氏,口齿清晰,一字一顿地说道:“祖母,孙女今日出阁,今日后,便从邬家女成为高家妇。孙女会秉承祖母自孙女幼时便在孙女耳边谆谆叮嘱的话,做一个好妻子,扶持夫君,令家业兴旺;做一个好母亲,教子育女,使阖家欢愉;做一个好媳妇,侍奉公婆,无微不至。孙女唯有这般,方才对得起祖母十数年来的疼爱。”

段氏一边听着,热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几次想起身去亲自将邬八月给扶起来,却都被陈嬷嬷给阻止了。

待邬八月说完,俯首对段氏磕了头,同样眼眶湿润的陈嬷嬷方才松开了拽着段氏的手。

段氏亲自下了高台,去将邬八月扶起来、

明艳的一张脸,与她当年出嫁时多么相似?

段氏轻轻抚着她幼嫩光洁的脸颊,轻声道:“八月啊,今后就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儿了,不能时时见祖母,也不能每日晨昏定省,承欢祖母膝下……虽然如此,但你也要时常派人给祖母传个话,让祖母知道,你过得很好……”

贺氏在琼树阁时已经落过泪,这会儿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失态。但听到段氏这番话后,她也止不住背过身去,擦去眼角滑落的泪花。

邬八月鼻头微红,她点点头,道:“祖母放心,我会过得很好。”

“那就好……”

段氏不住地点头,将邬八月拥在怀里,一下一下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

应诺前来送邬八月出嫁的邬陵桃坐在贺氏身边,轻轻拍着贺氏的背,道:“母亲,八月会过得很好的。我这个长姐,不会让人有机会欺负她。”

邬陵桃眼中厉芒一闪,视线不经意地看向东边方向。

定珠堂里的温存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兰陵侯府的迎亲队已经等候在邬府府门口了。

丫鬟一个接一个报着四姑爷现在的位置,全福嬷嬷不慌不忙地将红盖头拿了出来,妥帖地盖在了邬八月的头上。

邬八月呼了口气,盖头一遮,她视线所及便只有一片红色。

看不见,听力便变得十分敏锐。

丫鬟的通报声,渐趋热闹和打趣的声音,让邬八月脸上逐渐升温。

终于,一声哄闹,高辰复跨进了定珠堂的门槛。

浑浑噩噩当中,邬八月随着高辰复再次拜别了邬府诸人。

邬居正不在场,对高辰复的训话便由邬国梁来担当。

邬国梁只公式化地嘱咐了几句,听在邬八月耳中没有太多的真情实感。

高辰复也应得十分平静。

迎着吹吹打打的喜乐,高辰复引着邬八月渐渐行出了邬府。

府外的鞭炮声犹如轰鸣,耳中尽是嘈杂的声音。

但在这纷乱的声音当中,邬八月却很清晰地听到了高辰复在说话。

他说:“我们先去公主府,拜见了母亲,再去兰陵侯府。”

邬八月怔愣片刻,想提醒高辰复,这不合规矩。

在这样的日子里,这般做无疑是在打兰陵侯爷和如今的兰陵侯夫人的脸。

她正要开口,却听高辰复在她耳边说道:“我想让母亲,第一个见到她的儿媳妇。”

邬八月沉吟片刻,终是轻轻颔首,道:“好,去拜见母亲。”

☆、第一百四十一章 牌位

喜乐阵阵,迎亲队伍朝着兰陵侯府的方向逶迤而去。

然而在离兰陵侯府还有一段距离时,骑着骏马,走在最前面的高辰复却调了马头,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跟在他身后的鼓乐队一边吹打手中的乐器,一边以眼神和周围的乐手示意,都在疑惑新郎官儿怎么会走错了路。

喜娘在花轿边见此,忙让跟在她旁边的小丫鬟赶上前去提醒。

但是高辰复依旧充耳不闻。

一行人就这般带着微微的别扭和疑惑,娓娓而行,终于停在了公主府门口。

静和长公主乃是先帝太宗爷最喜欢的女儿,她出身显赫,生母乃当今赵贤太妃,嫡母慈庄皇后同时也是她的亲姨母。

公主出嫁,所嫁夫君乃当时爵位未降的兰陵王。

两者身份相当,按理来说,不应当修筑公主府,让驸马随公主居住在其中。

但太宗因疼爱静和长公主,还是特意令人修筑了公主府。

虽然静和长公主婚后几乎没在公主府内居住过。

高辰复回京之后,令人将公主府修葺一新。此时的公主府也是喜气洋洋,虽然奴仆的数量远远比不过兰陵侯府,喜庆的程度也赶不上兰陵侯府,但站在公主府前,高辰复方才觉得,自己是在娶妻。

他顿了顿,亲自走了回来,将邬八月从花轿上牵了下来。

喜娘尴尬地在一边小声提醒,道:“统领,这、这不合规矩……”

“我就是规矩。”

高辰复望了喜娘一眼,喜娘再不敢多言。

邬八月就这般被高辰复轻牵着手,跨过了公主府门前的火盆,然后堂而皇之地踏入了公主府。

一路直行,走到了公主府的正堂。

正堂内也已经布置妥当,红艳的绸缎铺陈。

高位上摆放着静和长公主的牌位。

高辰复带着邬八月上前跪在了蒲团之上,喜娘无奈地充当了唱礼官。

三拜之后。高辰复方才牵着邬八月起了身,轻轻掀开了盖头。

红盖头下一张明艳动人的小脸让高辰复有轻微的失神。

他忽然就不可遏制地想起当初在漠北时,第一次见到邬八月嫩白脚丫的场景。

随后是在前往北蛮地界去救她和高彤雅——不,应该称之为单初雪的时候。曾经见过的那绸缎一般雪白的身体。

高辰复不可遏制地觉得身上有些燥热。

他克制着自己的冲动,将盖头递给了喜娘,轻声对邬八月说道:“给母亲上柱香吧。”

邬八月缓缓点头,高辰复点燃了三根香,递给了邬八月,随后自己也执了三根香,和邬八月一同给静和长公主上了香。

“母亲。”

高辰复望着静和长公主的牌位,道:“儿子今天娶妻了,以后身边,不会再是儿子一个人。母亲也可安心了。”

邬八月侧头望着他。男人面庞刚毅,剑眉星目,下唇此时抿得极紧,看起来并没有太多轻松之感,反而让人觉得他太过倔强。

邬八月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手。高辰复回过头来,对她微微露出一个笑,道:“我们去兰陵侯府。”

邬八月缓缓颔首。

“放心。”高辰复轻声说道:“我们不会在那里常住。”

邬八月再次点头。

一对新人缓缓离开公主府,新娘匆忙跟了上去,赶紧将盖头重新盖在了邬八月的头上,这才重重地吐了口气。

迎亲队伍再次缓缓开动,绕了公主府一圈。这才赶到了兰陵侯府。

而此时,所谓的吉辰已经过去了。

兰陵侯府的宾客们面面相觑,不明白迎亲队伍为什么会在路上耽搁时间。

兰陵侯爷坐在高位上等得有些不耐烦,催了人去问。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战战兢兢地走了回来,低声在兰陵侯爷耳边说道:“侯爷,听说大公子带着迎亲队。先去了公主府那边儿……”

兰陵侯爷诧异地皱了皱眉,问道:“此话当真?”

“小的不敢胡说。”管家擦了擦汗:“不过这会儿大公子已经带着迎亲队回来了。”

兰陵侯爷重重地哼了一声,很是不满高辰复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第二位,却是赶着先去公主府的行径。

他都有些想立刻起身离开。

但想着这是皇上赐婚,要是不给这对新人面子。岂不是不给皇上脸面?

想到这儿,兰陵侯爷又只能偃旗息鼓地坐着。

但他的脸色却是从焦躁转变成了阴沉。

喜乐声到达兰陵侯府时,宾客们已经翘首以盼多时了。

高辰复不慌不忙地接了邬八月下了花轿,从容不迫地走进了兰陵侯府的大门。

兰陵侯爷和淳于氏皆是高坐上座,高辰复恍若未见,只牵着邬八月笔直走上前去,等着行完仪式,便离开此处。

“慢着!”

他和邬八月正要下跪,一声清脆如黄鹂的声音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高辰复侧望了过去。

平乐翁主高彤丝从人后缓缓行至前头来,手中抱着一方牌位。

高辰复双眼一沉。

静和长公主府里供奉的静和长公主的牌位,是高辰复立的。而平乐翁主抱来的牌位,却是她自己从高氏宗祠里拿来的。

这两日都几乎没见着高彤丝的身影,高辰复还疑惑她去哪儿了,没想到她竟然去了高氏宗祠。

“侯爷夫人。”

高彤丝绕过高辰复和邬八月,站在他们前面,直面着兰陵侯爷高安荣和淳于氏,言笑晏晏地说道:“今日大哥大喜,也是我们高家的大喜事。母亲虽然不在了,但也是父亲的嫡妻,大哥娶亲,母亲当受大哥大嫂的敬拜。侯爷夫人觉得呢?”

淳于氏脸上微微僵着,维持着不自然的笑容,道:“翁主说的是……”

“那就请侯爷夫人,起身挪步。让出主位,如何?”

高彤丝眼睛灿亮如星,盯着淳于氏,却让她不寒而栗:“侯爷夫人乃继室。嫡妻牌位在此,侯爷夫人当执妾礼。”

这话可就是极其不给淳于氏面子了,淳于氏脸最基本的笑容都无法维持。

高安荣皱了眉头,不想让高彤丝继续胡闹,出声道:“彤丝,礼堂之上,由不得你胡闹!下去!”

高彤丝恍若未闻,抱着静和长公主的牌位,直直地走上正位,对淳于氏微微一笑。随即变脸,猛然出手,竟将淳于氏从座上直接拉了起来。

淳于氏一个不妨,差点从高座上跌了下来,幸好她身边的高彤蕾及时伸手将她扶住。不然恐怕会在这婚礼之上闹出血光之灾。

“你!”

高彤蕾怒喝一声,淳于氏伸手拉住她,无奈地摇头,道:“蕾儿,不许与你姐姐大小声。”

高彤蕾气不过,扶着淳于氏说道:“可是母亲,她……”

“算了。”

淳于氏就势成为了一个遭原配嫡女欺凌的可怜继室。苦涩地摇了摇头,道:“我低于长公主,坐在下首,也是应当的。”

“知道就好。”高彤丝才不在乎什么名声,淳于氏要的,她可不屑。

高彤丝冷哼一声。靠近淳于氏,用只容她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别说是大哥,就是高辰书,高彤蕾,高彤薇成亲。你也只能坐在下首。这就是给人当填房的规矩。”

淳于氏暗暗咬了咬牙,高彤丝微微一笑,挺直身体,命人将方才淳于氏坐的椅子搬了下来,说是那把椅子被淳于氏坐过,已经脏了,不能让原配嫡妻再坐,让人另换了一把来,。

这又打了淳于氏一记响亮的耳光。

直到椅子被搬来放好,高彤丝方才郑重其事地将静和长公主的牌位放了上去。

她回过头来,对高辰复灿烂一笑,道:“大哥,现在可以带着大嫂给母亲行礼了。”

高辰复淡淡地应了一声,携邬八月跪在蒲团上。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喜娘化解尴尬的本事一流,正常的流程很快便行完了。

而从头到尾,高安荣都面色不愉,并不见多少长子成亲的欣喜之色。

委实是高辰复、高彤丝这兄妹二人极其不给他面子。

他已经能想到,今日之后,朝中各王公贵族、各文武大吏,会对他家的事议论到何等程度。

而则一切,都是从这兄妹二人回来后发生的。

原本因儿子女儿回家来的喜悦,荡然无存。

但尽管如此,高安荣还是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完成了招待宾客的任务。

反观始作俑者,高彤丝已经抱了静和长公主的牌位不知道消失到了哪儿了。而高辰复,也已经不见踪影。

这场婚礼,只让众人留下了两个印象。

一是高统领更重视其早逝母亲静和长公主;

一是平乐翁主高彤丝与侯爷夫人淳于氏极其不对付。

诚如高安荣所猜测的,兰陵侯府的家事,成为今后一段时间街头巷陌人人都能够咀嚼两句的谈资。

但也正因为这场婚礼,众人之前热议的有关于这场赐婚,另一主人翁邬八月的传闻却几乎被掩盖了,连带着轩王府也少有被提及。

谁让轩王爷带着轩王妃也来参加了此次婚宴呢?

宾客散尽,华灯初上。

新房之中,烛火撞撞。

端坐在床边的新娘,站在烛台边的新郎。

喜娘进屋来,端了合卺酒,轻声提醒道:“大公子,该共饮交杯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花烛

新房中的人都退了下去。

合卺酒喝完,房门“吱嘎”一声阖上。

邬八月缓缓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对面坐着的高辰复轻声问道:“饿吗?”

“啊?”邬八月腾地红了脸,轻轻点头。

整日她就只早晨时吃了两块糕点,当然早就饥肠辘辘了。

高辰复起身去吩咐了一句,没等一会儿,仆人便端来了三五样清淡的小菜,还有一碗粳米粥。

邬八月默默端了碗,轻声问道:“统领不饿么?”

高辰复摇了摇头,道:“不饿,你只管吃。”

邬八月轻应了一声,端起小碗细细地咀嚼着。

她不大清楚自己这般缓慢地进食是因为什么,她也不敢去深想。

是拖延时间吗?

邬八月喝下最后一口粥,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高辰复递过一方手帕,邬八月有些迟疑地方才接了过来。

他们之间虽说已认识足有半年光阴,但真正相处的时间却并不多。现在成为夫妻,那做亲密之事,的确让人有些尴尬。

但那又是必须要过的一道坎。

邬八月沉了沉气,低垂着头。

那一刻终究是要来的。

锦幔垂下,花被翻飞。

邬八月觉得自己像是沉溺在宁静湖水中的一条鱼儿,放空了心神,随着若有似无的微波轻轻荡漾着,荡漾着。

然而突然涌来的一股浅浪,一下子将她抛离得很远。

冒出湖水的那一刻,她才得以深深呼吸一口气,然后随即又落入碧波的裹席。

浅浪时不时地袭来,然后是一记滔天巨浪,仿佛要把她淹没在无止境的湖水之中。温柔的湖浪泛起微波,重又将她纳入温暖的怀抱。

起起伏伏,浮浮沉沉。她在时而温柔,时而强悍的对待中,渐渐沉溺。

连那刺痛都几乎可以让人忽略。

而高辰复,正是包裹着她这尾小小鱼儿。给予她这天堂地狱间来回感觉的湖水。

他是她的夫君。

她是他的妻。

今后两人一体,必要携手共进。

☆★☆★☆★

清晨的朝阳洒了下来。

邬八月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光裸的臂膀搭在旁边火热的躯体上。

她愣神了一瞬,然后立刻反应了过来,匆匆忙忙地拥被坐了起来。

这一系列的动作也将高辰复从沉睡中唤醒。

“什么时辰了?”

高辰复低哑的声音像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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