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居正便回去告知了老太君。
老太君静坐了良久,方才再次开口道:“去,让我的儿孙们都到我跟前儿来,我有话要说。”
邬居正有些担心:“祖母,您身体还虚着呢……”
“我没那么病弱!”老太君伸手拍了拍墙,道:“让你叫他们进来你就叫他们进来!”
邬居正心里暗暗一叹,只能折回身去,叫郑氏等人进田园居。
田园居本就是郝老太君自己令人侍弄出的一处田园茅屋,里头的空间并不大。郑氏等人全部进来之后,显得这里面十分窄小。
邬国栋和邬国梁这两个儿子都不在,便由郑氏打头。她站在最前,她身后一字排开了金氏几人。金氏后边是邬八月一辈的重孙。
邬居正等在府里的男子都站在了一边。
郝老太君朝他们望了一圈,郑氏腆着脸正要上前说话。郝老太君忽然怒声一吼道:“都给我跪下!”
郑氏顿时一惊,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双膝跪到了地上去了。
她悄悄往后望了一圈。见所有人都跪了,方才心里安定了些。
郝老太君沉沉地喘了口气。看向邬居正:“你母亲人呢?”
邬居正低头道:“回祖母,母亲近来身体一向不好,祖母出事时母亲也正昏睡着……孙儿便做主,没让人将祖母唤起来。”
“你是个孝顺的。”
郝老太君道了一句,手却颤巍巍地指向床炕边跪下的一群人,尤其在郑氏和金氏的面前使劲地点着:“你、你们这些个混账!府里的人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也瞒着我!!”
金氏垂着头,嘴角微微撩起一丝嘲讽的笑。
郑氏强笑着抬头回道:“老太君这事儿可是误会了……陵柳病亡的事儿。我们也悲痛。您年纪大了,我们想着此事就不好劳烦您老人家知道。您知道了,也只能伤心,对您的身体没个益……”
“放你娘的狗屁!”
郝老太君本就是粗人出身,当着儿媳孙媳重孙子的面儿,丝毫不忌讳所说的话。
她也是怒极攻心了。
“那丫头真的是病亡吗?那为什么田姨娘这么不依不饶的,在我面前还差点儿、差点自缢而死?!钱家给了一个什么样的交代?!才出嫁多久的姑娘,不明不白地就这么没了,你们也没想过这其中有没有什么蹊跷?!”
郝老太君手顿时一指金氏:“还有你!你为什么将田姨娘关起来?!”
金氏不慌不忙地回道:“老太君,田姨娘自从得知陵柳身死的消息。便精神异常,直说陵柳是被人给害了。孙媳是担心她患了失心疯,要是哪日想不开。伤了人可怎么办?迫不得已才将她给关了起来。”
“好,好,你说得可真好!”
郝老太君冷笑一声,道:“田姨娘有没有得失心疯暂且不论,我倒是要听听,田姨娘自个儿的说法!你说的不算!二丫!”
“哎!”
二丫立刻答应了一声,挺着浑圆的胸脯挤了进来:“郝奶奶,啥事儿?”
“你去,让人把田姨娘带到我跟前儿来!我要当着她家太太的面儿。把事情前因后果给问个清楚!”
二丫忙应了一声,转身就赶紧着去办郝老太君交代的事情。
金氏面色都没变一下。
说了这么一通话。发了这么一通火,郝老太君也是筋疲力尽。口渴至极。邬陵梅上前给郝老太君倒了茶,亲手递到她跟前。
郝老太君喘了口气,道:“还是陵梅贴心。”
郑氏撇了撇嘴,心里暗暗道,要不是西府抢了东府的运道,让东府就只得两个姑娘,如今得老太君宠爱的,还不定能轮得到西府的姑娘呢!
想到东府仅有的两个姑娘,郑氏便觉得心痛。
一个是辅国公府的登云梯,都要爬到顶儿了,吧唧一声,摔下来了。
这头还没缓过劲儿呢,另一个辅国公府的摇钱树又枯死了。
这这这……这都叫什么事儿!
郑氏一想到邬陵桐和邬陵柳两姊妹,就觉得心口哇哇的疼。
再一想到本来都要抱上的重孙子也这么夭折了,郑氏更觉得辅国公府怎么运道如此不佳。
相比起西府的枝繁叶茂,那可真是让郑氏看得眼红嫉妒。
老太君歇了一会儿,办事利落的二丫便匆匆回来了。
不过她并没有带着田姨娘过来。
二丫扶着门框,急喘了两口气,咽了口唾沫,方才大声道:“郝奶奶,田姨娘没气儿,已经归西天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分家
“什么?!”
叫出这声儿的是郑氏,金氏的表情从一开始就没有变过。
“怎么会……”郑氏惊疑不定:“明明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被人救下来了,怎么会……”
田姨娘在未被大老爷纳为妾时,是郑氏的丫鬟。郑氏安排田姨娘到大老爷身边儿去,为的就是牵制自己的儿媳金氏。
虽说田姨娘所出的邬陵柳害得郑氏失去了一个重孙,但这些年田姨娘也是郑氏的左膀右臂。
郑氏虽然恼怒田姨娘擅作主张,但她并不希望田姨娘死。
可田姨娘怎么就死了呢?!
郑氏顿时将怀疑和震怒的目光投向了金氏。
“是不是你?!”郑氏指着金氏怒问道。
金氏缓缓抬头,莞尔一笑:“母亲这话倒是稀奇,这与儿媳有何相干?再者说,您为了一个妾,而对儿媳这个正房嫡妻横加指责,恐怕是不妥。传出去要是让御史知道了,咱们辅国公府出个‘宠妾灭妻’的传言,那可就不大好了。”
郑氏悻悻地收回手,心里更加笃定,认为一定是金氏在当中做了手脚。
金氏不理会郑氏的悻悻,依旧微微低垂了头下去。
东府内宅中的争斗厮杀,与西府并没有什么相干。西府内宅和谐,即便有妾,如裴氏身边的龚姨娘,那也都是老实本分,安分守己之人。是以贺氏等人听到田姨娘身死,都知这其中必有蹊跷,几人心中都泛上一些恶心。
沉默不语的郝老太君脸色更加难看了,她坐在炕上不吭声,郑氏和金氏一番话后,茅屋之中一派静谧。
二丫才不管这些事儿。她开口直接问道:“郝奶奶,那边儿也正发愁呢,田姨娘的身后事儿要怎么办。让大太太给拿个章程。”
金氏听二丫点到她的名儿,轻轻一笑。道:“妾室死,自然是按规矩办了。念在她给老爷生过一个女儿,给她一份厚点儿的陪葬。”
二丫撇撇嘴:“二姑娘出嫁的时候钱家也给了不少嫁妆,田姨娘一点儿都没捞着。”
二丫说这话本是无心,但听者有意。一时之间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金氏身上。
金氏却是丝毫没感到尴尬,她还接过话道:“陵柳是邬家女儿,吃穿用度都是邬家提供的,田姨娘不过是生了她。也因为她而享受了一生富贵。她还能要些什么?有一份厚点儿的陪葬也算是不错了。我还没治她惊扰老太君,害得老太君晕厥之事呢,没丢她到乱葬岗子去,已是我宅心仁厚。”
裴氏顿时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不过在这件事情上,裴氏也没有要给田姨娘出头的想法。
东府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吧,碍不着他们西府就行。
裴氏挨着贺氏跪着,她附耳过去轻声耳语:“二嫂,老太君瞧着没什么事儿了,咱们能不能回去了?”
贺氏轻轻摇了摇头:“老太君让咱们跪着呢,她老人家要训话。”
郝老太君仍旧坐在炕上沉默。二丫悻悻地过去传金氏的话。
直等到而言传话了回来,郝老太君方才开口。
“二丫,把我收起来的东西给我拿出来。”
“啊?”
二丫顿时一愣。脱口而出道:“那是郝奶奶您的私房啊!”
郑氏眼前顿时一亮,立刻抬起头来,试探地问道:“老太君,您这是……”
郝老太君不搭理郑氏,只对二丫道:“让你拿你就拿,啥时候你也不听我说的话了?”
二丫撇撇嘴,只能去墙根儿边上拉开了堵在那儿的大巷子,露出明显中空的墙体,外面凸出一面木头。
二丫费了老大的劲儿将木头朝外拉了出来。
那是一个装东西的木箱子。有人半截高。二丫纵然力气大,也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将它抱到了郝老太君的床炕上。
郑氏够着脖子去瞧,二丫看见了。心生不满,故意挡在她了面前,心里乐呵着,就是不让你瞧。
郝老太君将它打开看了看,然后又阖上了。
“居正媳妇儿。”
郝老太君叫了一声,贺氏一愣,忙道:“孙媳在。”
“这个,你拿去吧。”
郝老太君一句话落,郑氏顿时尖声道:“老太君,您这是何意!”
郝老太君冷冷地道:“何意?你弟媳妇儿不在这儿,我将我的全部私家都给她的长媳,让她回去交给你弟媳妇儿。你管不好你的儿媳妇,你弟媳妇儿还不至于管不好她的儿媳妇儿!”
郝老太君敲了敲那木盒子,道:“居正媳妇儿,让人把这木箱子抬回去给你母亲。老婆子我的私家,就全给她了!”
“老太君!”
郑氏愕然,不可置信。
贺氏也立刻觉得那木箱子是一个烫手山芋……
这可要如何办?真接了这木箱子,东西两府可就成了仇敌了!
郝老太君不是这般糊涂的人,她不可能不知道,她这样“偏心”的举动,会引得东府恨上西府。
所以紧接着,郝老太君对郑氏说道:“你别叫我,等今儿晚上国栋国梁回来了,两府的人都叫上去璇玑堂,我们来说说两府分家的事。”
“分家?!”
不止郑氏愣住,就连邬居正和贺氏等人也都愣住了。
邬八月一直跪在最后,膝盖下是高辰复撩过去的衣摆,她浑身的力量都倚在高辰复的身上。
起初听到田姨娘死、郝老太君给西府私房的时候,邬八月还觉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尚可接受。
但当老太君说要两府分家时,邬八月也愣住了。
老太君一直希望两府能够修复关系,也一直强调,她还没死,两府就不能分家。
怎么老太君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就因为一个田姨娘吗?
“祖母,您……”
邬国栋和邬国梁不在。长孙邬居清也不在,在这儿最有发言权的自然只剩下次孙邬居正了。
不管他愿不愿意分家,这种态度总是要拿出来的。
邬居正跪在郝老太君面前。恳切地道:“您怎会突然有此想法?伯父和父亲定不会答应……”
郝老太君往下看了一眼,贺氏等人难掩的喜悦之色让她明白。东西两府早已不是一条心了。
既然不是一条心,勉强将两府拴在一起,对两府来说也并不是一件好事,更可能掣肘两府各自的发展。
更何况……
郝老太君看向郑氏和金氏。
东府这些年的表现,实在让她失望。长此以往下去,东府会拖累了西府。
西府儿孙孝顺,一府和睦,郝老太君又何尝忍心西府也变得如东府一般。时时刻刻不得安宁?
田姨娘之事,只是一把将她长久以往堆积在心中的隐忧起出来的起子。
东府已病入膏肓了。
郝老太君悔啊!当初她怎么让郑氏这样的儿媳过了门?这些年她又为什么放了权出去,让好端端的东府,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而反观西府,她给国梁娶了一个好媳妇,段氏将整个西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根本不需要她操心。
娶妻当娶贤,这个错误,她是掰不回来了。
“不管你父亲和伯父怎么想,趁着我还没死。赶紧把家给分了吧。省得我死了,两府还要吵闹不休。”
郝老太君摆了摆手,一锤定音:“就这么办。都不用再说了。”
“我不同意!”
郑氏却突然高声怒叫,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对着郝老太君大声道:“老太君你怎么能这么偏心!把所有的私房都给了西府,那我们东府呢?!您不要脸面了吗!这要是传出去了,别人会怎么说我们东府?还不知道外人会把我们东府传成怎样的不堪!”
郝老太君瞄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道:“那你要怎样?”
郑氏心里道,自然是将所有私房给东府才是。但她自然不会这么说。
郑氏理直气壮地道:“至少也要一边儿一半,这才叫公平!老太君你不是一向自诩公平吗!”
“你要公平?好!”
郝老太君冷笑一声:“我这儿还留有一块免死特赦金牌,是当年江山平定之后。太祖爷感恩老公爷替他挡了那致命一箭,给他的一项额外恩赐。老公爷留着。就怕今后邬家出了不肖子孙,会连累整个邬家。若真有那时候,这金牌好歹也能饶邬家人一命。东府行事乖张傲慢,难保有一日不会闯下弥天大祸,所以我打算将钱财给西府,将这枚金牌给你们……”
话音未落,郑氏就立刻道:“如果只能在钱财和金牌之中而选其一,那我们不要金牌!”
贺氏脾气顿时也上来了。
合着东府说要什么就要什么?
凭什么东府说了算?
都要分家了,这口气可不能这么生生咽了!
西府对老太君的私房并没有太多觊觎,但白白给人,他们也做不到这样好欺负!
贺氏顿时也道:“老太君既然将钱财留给我们,那我们也当仁不让。”
郑氏顿时看向贺氏,眼光像刀子一样,恨不得将贺氏给凌迟了。
而邬八月却在听到郝老太君提到“免死特赦金牌”时,猛地伸手抓住了高辰复护着她的手,差点将高辰复的手腕都给掐青了。
邬八月多想上前对贺氏道:“母亲,我们要金牌吧!”
然而她又能想到什么样的理由,来解释这样唐突的行为呢?
邬八月咬着牙,内心翻滚煎熬。而这时贺氏却也表明了她的想法,这让邬八月顿感如坠深渊。
关键时候,高辰复轻轻拍了拍邬八月的手,出声道:“岳母,依小婿看,既然国公夫人中意钱财,那便将钱财承让给他们吧。”
☆、第一百八十五章 金牌
贺氏一愣。
但她随即注意到高辰复话中的嘲讽之意。
郑氏之前并没太注意茅屋之中还有高辰复这样一号人,回头去看向高辰复,郑氏顿时有一刹那的吃惊和尴尬。
被人亲眼见到对钱财的贪婪,对她这个国公夫人来说可谓是十分讥诮的一件事。
贺氏心里有些犹豫。
西府是并不太看重老太君的私房的。在贺氏的理解当中,老太君的私房给谁都没问题,那毕竟是老太君的银子——西府也并不就缺了那些产业和金银。
让贺氏没法忽视的是东府的态度。
然而女婿既然这样说了,贺氏也不好不给他面子。
可要她就这样对东府妥协,贺氏也不甘愿。
更何况贺氏还闹不明白呢。女婿怎么会突然开这个口?
虽然是邬家的半子,但贺氏觉得高辰复也算是个稳重之人。这种涉及妻子娘家长辈私房的问题,高辰复不应该开口啊……
贺氏心思玲珑,已经在脑海中认定高辰复会开口,定然是别有用意。
场面一时间僵持了起来。
二丫站得累了,掩嘴打了个哈欠。静谧的环境中突然冒出了这样的声音,众人顿时都看向了她。
二丫努了努嘴,对贺氏道:“二太太还有啥号犹豫的,东府缺钱,西府缺钱吗?西府要是不缺钱,那拿一块那什么金牌,不是多个保障嘛……”
贺氏顿时一笑。
郝老太君坐在炕上闭目养了会儿神,此事也开口问道:“决定了吗?”
郑氏率先开口:“我们不要金牌!”
说着郑氏便瞪着贺氏。
贺氏轻蔑地一笑:“没想到东府居然都缺钱缺成这样儿了。”
郑氏脸上一窘。
贺氏看向郝老太君,诚恳地道:“老太君,您问话,我们不得不答。但事关分家之事。公爹婆母不在,孙媳虽为西府长媳,也不敢妄自替公爹婆母决定。还请郝老太君体谅。金牌还是钱财。此事还要等到晚上时方才能定。”
郝老太君面上闪过一丝赞叹。
“西府的规矩教得好。”
郝老太君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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