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琪一见他顿时清醒了几分,听他一叠连声地叫着,水汪汪的眼神叫她更加心疼了几分,却只能好言安抚起来。玉蝉站在四女后面,一脸凝重的说了几句话,都是关乎那天石的,最后道:“准提仙师有言,那天石坠落的地方,正是师尊的仙根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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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重天上烈如滚油,那天石周围数百里却围得人山人海。
众人都躲在云头之上观望,却见一道白芒冲上前去,又堪堪顿住身形。
风琪抱着死缠不放的江玄,怕他受不得如此炽热,也便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打量着。四大龙王正带神族中人竭力灭火,那些怀有阴寒功法之人从旁协助,不断的冷热相激之下,那天石虽火势不减,也在逐渐剥落,看来已比之前小了许多。
支撑它的那块巨石被焚烧了九天九夜,已褪尽斑驳露了半边真容,碧绿如玉,华彩粲然,似树,却只有枝丫不见片叶,正是一株琼树,也正是琨瑶仙师的仙根了。这天石坠在这里显然不是巧合,可见他搭上性命给它一缕神识,已起了巨大的作用。
只是,江昙墨究竟在哪里?
玉蝉惊道:“也亏得是师尊的仙根,不然怎抵得住这般烈火焚烧。。。。。。”
“你师叔,到底去做什么了!”风琪厉声打断他的话,见江玄吓得抖了一下,又收敛心神低头去安抚。方才在大罗天上他便时刻跟在后面,虽是本分,行事定也没少受那人的点化。就如那将人唤醒的时辰一般,不早不晚,怎会偏生赶在那巨石碎裂的时候?
玉蝉面不改色,道:“禀师父,弟子的确不知。但那日在五渺洲上,弟子听师叔与神帝说过只言片语。似乎,师尊这五百年来几番查探得知,那天石戾气颇重又巨大坚固无比,若只凭武力怕是难以破除,于是他便想给那天石一缕神识,帮它迅捷修成有情之生灵,也好凭借本心掌控自我。”
神识本需自魂魄中剔出,当年,水央仙子尚为一枚桃精之时,便是被师父用一缕神识开了五窍,自彼时起才做了个有情之灵,后来又花了七百年方才修成人身。但这神识攸关生死,轻易不得分与旁人,风琪了悟几分,却更觉沉痛了。
玉蝉见她的脸色更白了几分,又道:“师尊用了一种秘术将自己的魂魄摄出,且还带着满身修为,虽有准提仙师从旁协助施法,却因那天石上的戾气太过厚重,降伏的同时也叫他耗尽法力,也便因魂魄化作虚无而。。。。。。耗尽了生命。但师尊虽不在了,那天石却似真有了本心,不但减弱了坠落的速度,也收敛了不少戾气,甚至还遵循了一条可以预算的轨道。那阳炎还大有波动,只因它还不知该如何去操纵元气。”
“于是,你师叔此去。。。。。。”风琪已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玉蝉沉吟道:“弟子以为,师叔此去正是要降伏那个尚在混沌之中的生灵,叫它化戾气为祥和,将来修成人身后为善所用,以免做个祸害苍生的天降灾星。”
“。。。。。。此事,旁人便去不得么!”
“那天石天生的古怪,不比我宇内惯有,其上没有相辅相成相生相克的阴阳两气,只有一缕至纯至深的阳气,不然也不会燃出那般厉害的天火,师尊用了月族的月金轮相辅方才近前。当今世上,玄妙夫人虽也有至阴之体,却实在修为不足,除了师叔,就连准提仙师都去不得,旁人自然更去不得,去了也抵不过片刻的阳炎侵蚀。”
“他有没有说过要如何降伏?”
“弟子听闻,师尊的意思是,叫师叔用个什么妙法,将自身的至阴寒气尽散给那天石中的生灵,且要教它怎生调和阴阳两气,也便可以法有所依,气有所导,不会再随意伤人伤己。”
“散尽寒气之后,又该如何?”
“这个。。。。。。师叔那时没有提及,弟子不知。”
“那他的肉身。。。。。。在哪里?”
“师叔既在魔道,神魂便是一体,怎还能叫肉身与魂魄分离?师父怎生糊涂了。。。。。。”
天命因果样样逼迫,走到这一步,却没有至阴法器月金轮傍身,也没有一条可供保命的退路,此法无论成败与否,那人果真已回不来了么?风琪颓然跌坐在云头上面,被玉蝉连唤几声方才回神,怔怔道:“我们。。。。。。能做些什么?”
至亲已去,至爱也身历险境生机惨淡,任何人都经不起这样的打击,玉蝉知她已乱了方寸,仍照实禀道:“经过众人这九日来的缓解,那天石已剥落大半,余下的部分实在坚不可摧,也更加叫人无法靠近。除了等待天命,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他,何时去的洪荒?”
“师父入梦之后,准提仙师带人赶去之前。”
“竟已这么久了。。。。。。可有什么人陪同?”
“弟子不知。”
“为何玄儿会在我身边?”
“师叔如此安排,弟子不知为何。”
“把玄儿带走!”风琪拂袖,怀中的小鬼顿时睡了过去。
玉蝉讶然道:“师父,您要。。。。。。”
“快走!”风琪起身,一声怒斥。玉蝉只得抱过江玄,她已径直扑上前去。
玄穹帝尊,瑶池金母,南溟夫人,神帝,东仙月,阴天子,诸天天帝,十大仙将,四大龙王,妙妙,雪影,等等等等,近前的数十人都是她认识的,望着那天石处俱都面色凝重。准提仙师与灵犀站在最前,风琪已顾不得规矩礼法,扑过去急问道:“师伯,可有了什么良策?”
众人见她来了表情各不相同,却多泛着关切。
准提仙师先安抚她几句,见她镇定了几分才道:“这天石受了你师父的全部神识,似已有了几分关于他的记忆,才会偏偏降在这里。方才灵犀竭力感应过,果真探知到你师父的微弱气息,可见他尚有一丝残魂未尽,只是被禁锢在石中不得挣脱。几日来,天石上的火焰起落涨伏不定,可见你夫君将一神化作万缕颇有功效。”
风琪闻言又镇定了几分,狂喜道:“师伯的意思是?”
准提仙师道:“丫头,且不要高兴得太早。这天石大有古怪,灵气源源不断,似能不枯不竭,任咱们削弱一分,随即便会涨上一分补足缺损。你的夫君如今正与那团阳炎之气周旋,此消彼长此弱彼强,虽一时间彼此牵制难分胜负,时日久了耗损巨大,必落下风,到时候可就真的无法挽救了。”
“那又该。。。。。。如何是好?”站在这位惯与师父交好也向来慈爱可亲的六界仙师面前,风琪便似个受尽打击的孩子,无助,孱弱,甚至绝望,只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他的身上。
“我已想到一个妙法,可助你夫君速速降伏那团戾气,只是。。。。。。”准提仙师拈须沉吟,风琪急忙追问,他这才又道:“只是要搭上你师父的一缕残魂,还有他的不世仙根。”
风琪怔然,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师父与他俱都要紧,怎生选择得了?众人都紧盯她打量,良久,她终叹道:“师伯与家师十世交好,行事早与他不分彼此,又有如斯身份,既已想到了主意,为何还要征询旁人的意见?”
“只因于你师父看来,你这丫头向来不是个旁人,事关到他,自要问你这贴心之人。”
“我。。。。。。我虽与师父关系匪浅,此刻却着实已乱了方寸。”
“方寸虽乱,可还有本心?”
“本心?”风琪猛地心中一动,正色道:“既然如此,请师伯速速施法便是。”
准提仙师道:“为了夫君而弃你师父,你就不怕世人耻笑?”
“小女虽然愚钝,也多少能知家师的心思。”
“你师父会有何等心思?”
“他定然觉得。。。。。。累了,不如就此归去。”
“他那样心如磐石之人,怎会觉得累了?你这丫头竟来胡言乱语,果真急糊涂了。”
“这百万年来,我师父总是胸怀六界大爱苍生,从来都没有认真为自己活过,难道还不该累了么?于他看来,纵使能凭那一缕残魂重生,却不过仍要继续旧日时光,看日升日落霞起云聚,看人事沉浮桑田变幻,为旁人活,看旁人活,自己倒过得枯井无波,岂不乏味无趣得很?”
“若他活了,必会有旁人受到那戾气的伤害,不为苍生,又是为谁?”
“孰轻孰重我不是不懂,但不愿当他只是为了天下苍生才会选择去赴死。世人都当他无欲无求,我却想看他今日终像一个凡人。虽死在今世,但活在来生,七情六欲样样不少,喜怒哀乐俱都品尝,有人相守,有人陪伴,再不做那个无心无我孑然孤寂的大罗金仙。”
“一个凡人?你师父若知你如此贬低他的胸怀,可真要大笑三声了。”准提仙师如此说着,却终拈须微笑,又道:“放心好了,待那戾气再次弱下去几分,我自然能还你一个活生生的夫君。”
“多谢师伯!”风琪脸上已不见悲喜,侧目望向灵犀,他那清冷如冰的眼神终似添了几分赞许,道:“把那九思双剑留下,你自离去便可。”风琪吃了一惊,急道:“什么?为何?”
“仙师正是要利用双剑的异能,将主人仙根中的厚重灵气分作阴阳导引出来,才好助你夫君一臂之力。”灵犀难得解释了一句,又道:“只恐施法时会伤及无辜,不但你,这里所有的人都要退在百里之外,除了仙师与我。”
风琪将信将疑,扭头见玄穹帝尊与瑶池金母已带头退走,也命十大仙将传话围观人众,不要擅自上前免受波及。微微敛眉的神帝与东仙月随后,其余人自也统统走了,一时间人去如潮,她也只得任由雪影拉在远处一座山巅。山巅上尚有许多旁人,却都知她忧心如焚,免不了要安抚劝慰。
“太祖母的身子可好些了?”与玄瑛雪影等人相比,此时此刻,风琪自然与这位祖奶奶最觉亲近,也就这样的至亲之人可以依靠了。南溟夫人将她揽在怀里,笑道:“无妨,养上十年八载的便好。”
“太祖母因何伤得那般厉害?”
“那天石太过坚固,众人若各施各法,根本就无法损它分毫,你夫君想了一个妙法,借这穹光镜的反射之力,将众人的法力凝在一处发出,然后击在一点,果真功效斐然。就是反噬之力巨大,不但毁了那宝器,还差点搭上我这老太婆的一条性命,他定是借机欲报当年的轻看之怨。”
“此时此刻,太祖母怎么还来玩笑。。。。。。”风琪终忍不住钻在她怀中啜泣起来。
“傻孩子,你连你师父的生死都能看开了,怎还看不开旁的?”
“我师父。。。。。。”风琪越发伤心起来,她能说出那番话来,却是无法看开超脱背后的死亡。
“你看你看,得亏你家那几个孩儿没在,不然,你这哭哭啼啼的娘亲哪里还能有半点威严?方才,我与那老和尚打了个赌,他若救不回你夫君来,便让我揪光那满脸的胡子,叫世人都看看他长得是何德兴。放心好了,他的胡子宝贝的紧,自然要竭力保住。”
南溟夫人越发笑谑起来,因这几句玩笑话,风琪无语凝噎破涕为笑,心道这二位祖宗也真好闹腾,这时候竟还顾得打赌,赌注竟还是一把胡子,她暗自里却果真安心了不少。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见她实在心不在焉的样子,南溟夫人便同雪影等人一般,陪她默不作声的坐等,等一个人的命运,也等这天劫得最终结果。
风琪眼望着远方冲天的红光,目不转睛,那人做的是件万众瞩目之事,却是命悬一线,接下来的等待漫长如一生,真真难捱欲死。好在一天一夜之后,漫天的红芒终薄弱了几分,她大喜过望跳起身来,一时间喘息不得。
过不片刻,两道刺眼的绿芒劈下,定是准提仙师用了那一双情剑。烟尘四起,乱云翻滚,漫天的碧绿衬上漫天的火红,生成一副无比诡异的景致,红与绿此消彼长,显然是那琼树上的灵气被导引出来,正在与那阳炎互相压制。
众人都站起身来凝望,猛地有红白两道炫光冲天而起,如两条巨大的灵蛇纠缠缭绕在一起,撕扯侵蚀,也慢慢吞噬着彼此。风琪知那红芒便是得了师父神识的一团戾气,那白芒便是江昙墨散出的至阴寒气,眼见它们渐渐容作一团黝黑疾速坠下,漫天的红绿之光也渐弱下去,她终忍不住扑上前去察看。
然后,她望见一团通体都纤尘不染的身影,静静的躺在那块焦黑的天石上面,阖着眼睛,却面带三分笑意,恍如已安心睡去。“墨。。。。。。”她竟不敢碰触一下,只落身在三尺外唤了一声,轻了怕他听不见,醒不了,重了也怕他听不见,醒不了。
风琪就这么死死看着他,良久,终一把将人抱起,开始呜咽。虽有肉身,虽有师父的至宝仙衣护体,却没有半点生气,他定然已无法醒来了。一把胡子有什么要紧?准提仙师竟也是个随口妄言的大骗子,她已经语无伦次了,泪如泉涌,伤心欲死,根本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
“你再骂我一句,他可就真死了!”
那一声冷哼好似醍醐灌顶,风琪匆忙扭头,准提仙师已不知何时来在近前。
“师伯,您的意思是?”她满脸泪痕,却顿时又狂喜起来。
准提仙师瞪眼道:“意思便是,佛爷我这把胡子结识着呢。”
风琪凝噎刹那,然后急忙认错,也连连哀求他救命。
准提仙师将手一点,一道青光射在江昙墨额上,迅即隐了下去。
风琪怔道:“这是?”
准提仙师道:“废话,这便是你家夫君的魂魄,你难道不识?”
风琪痴傻了一般,道:“自是认得,但他怎会。。。。。。”肉身与魂魄怎会分离开了?
“笨丫头,他身上的至阴寒气多是魔功,如今统统散去了,加上佛爷我稍加改造,余下的自然就是一副仙体。”
“真的吗?”风琪狂喜。
“佛爷我骗你做甚?不过。。。。。。”
风琪惊道:“不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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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火已灭,天劫已颇,天上的炽热渐渐消退,却还有无数后事需要去做。
众人都已各怀心事离去,空荡荡的第三重天上,那株碧绿的琼树已然华彩尽褪,只余下灰败如磐石般的躯壳,却还直直架起那方巨大黝黑的天石。石上站了两道身影,一位是绿衣如柳的南溟夫人,一位则是青衫如荷的准提仙师。
“和尚,那人。。。。。。怎么真就不在了。”
“不在就不在了,你又不是不知他去了哪里,何必慨叹。”
“我只是在想,他活得那么久,莫非真觉得累了?”
“。。。。。。你活得比他少不了几载,可也觉得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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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们这么千年万载的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你难道不知?”
“明明是我在问你,怎么反过来问我?”
“我?自然是为了这渺渺天地间的芸芸众生。”
“。。。。。。你就没有一个与苍生无关的理由?”
“。。。。。。方才我还在想,帝姜与琨瑶都不在了,余下我这一把老骨头,今后更是任重道远马虎不得,这与你的问题真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你要是非问上一句,那我这么千年万载的活着,或许就是为了等你哪一天终于有了那个本事,真能揪下我这把好胡子来。”
“死鬼!”南溟夫人咬牙骂了一句,准提仙师却躲开她那五根疾速探过去的手指,护着几尺长的须眉长笑而去。她望着那方天际站了片刻,似乎在眺望远飞的云鹤,终也浅笑一声,化了白芒而去。
夫唱妇随(真的大结局了)
作者有话要说:鉴于一章一万多字太长了,于是我把它分成两章了。这个平生第一次的结尾太难写了,憋了好几天才憋出来,不过,人家说结尾一定要比开头还慎重,于是我改了又改,改了又改,至今还没改好。。。。。。哎!
下章放番外,可供选择的有:
1。腹黑又痴情的小江。
2。闷骚的师兄。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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