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崇墀道:“毕少兄侠义襟怀,老朽至为钦佩,但这件事,毕少兄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他不肯说。
毕云秋正容道:“事无不可对人言,莫非管前辈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这是激将之言!
“哈哈!”
云中鹤管崇墀突然仰首长笑一声,双目开阖之间,隐射光芒,朗声道:“管崇墀一生仰无愧于天,俯不怍于地,有什么难言之隐?”
毕云秋冷然道:“既是如此,管前辈有什么不敢说的?”
“不敢说的”四字,依然是激将之言。
管崇墀是老江湖了,自然听得出毕云秋是在激他,但江湖人,有江湖人的个性,当着萧成化,这“不敢说”三字,可忍不住了!
他目光一溜萧成化,嘿然道:“管某有什么不敢说的?只是说出来了,有碍这位萧坛主的颜面而已!”
这话当然也是存心相激。
萧成化阴笑一声道:“你但说无妨,萧某是要债来的,今晚这债是要定了,萧某倒要看看这位年轻人能不能当咱们这个鲁仲连?”
“好,那管某就说了。”
管崇墀道:“十八年前,管某押运一批镖银前往三原,回途经过蒲城,投宿客栈,在客店中有一女客,带了一个三岁女孩,就住在管某对面的一间房中,中间只隔了一个小天井,二更时分,管某听到女客叫喊之声,和小女孩受到惊吓的哭声,在下开出门去,就看到小女孩被人从窗口掷了出来,正好被在下接住……”
毕云秋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但没有作声。
管崇墀接着道:“那时那女客犹在房中嘶声叫喊救命,在下方知有人意图强暴那位女客,就大喝一声:‘淫贼还不出来?’那暴徒听到在下的喝声,从窗中飞出,在下当时激于义愤,放下小女孩,就发了一记‘劈封掌’,把暴徒击伤,他自称是紫衣煞神门下,声言必报此仇,那位暴徒就是现在的紫衣帮萧坛主,他是找在下报那一掌之仇来的,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了。”
毕云秋身躯有些发颤,转身朝萧成化问道:“萧坛主,事情是这样么?”
“不错。”
萧成化道:“萧某找他是报一掌之仇,这有什么不对?”
“当然不对了。”
毕云秋道:“你是紫衣神君门下大弟子,如此行为,岂不辱没了你的师门?”
“住口!”
萧成化喝道:“小子,你敢对萧某如此说话?”
“在下有何不敢?”
毕云秋双目隐射杀机,凛声道:“在下仗剑江湖,专为天下除不平,像你姓萧的这种禽兽不如的行为,当年遇上的如果是我,早就亡命剑下了,还容你今晚率众来寻仇么?”
“好小子!”
萧成化双目精光暴射,厉笑一声道:“你果然是管镖头邀来的帮手,那好,萧某今晚就成全你们了!”
“呛!”的一声,撒出剑来,喝道:“你们两个一起上,还是那一个先来领死?”
“爹!”大门内忽然有人娇喊一声,一个苗条人影,像一阵风奔了出来。
那是一个十八九岁青衣女子,生得柳眉杏眼,娇娆动人,胸前垂着两条乌黑的辫子,随着一路甩动,更增加了她几分少女的娇态。
管崇墀一眼看到爱女,心头大急,忙道:“秋霜,你快进去。”
管秋霜盈盈秋波,一掠萧成化,问道:“爹,他就是来跟爹寻仇的紫衣煞神门下么?”
“你不许多说。”
管崇墀急道:“你快给为父进去。”
他是怕萧成化伤了她,管家庄布置了十几名庄丁和许多匣弩,就是为了保护他这颗掌上明珠的。
萧成化洪笑一声道:“管崇墀,你不用耽心,你没有死以前,你女儿不会死的,你死之后,管家庄本来只有二十九人,现在又多了这小子,一共三十个,也不会活到明天的了。”
管秋霜粉脸一沉,哼道:“凭你也配冒这口大气,你是寻仇来的,那好,姑娘倒要伸量伸量你有没有来向管家庄寻仇的资格?”
管崇墀听得大惊,急道:“秋霜,你不会武功,不可乱说,快进去吧!”
“谁说女儿不会武功了?”
管秋霜娇笑道:“像他姓萧的这么魔小丑,还不在女儿的眼里呢!”
萧成化阴沉一笑道:“小丫头,你来试试看?”
毕云秋抢着道:“姓萧的,事有先后,在下既听了管前辈述说的经过,觉得你不但不配当紫衣神君的大弟子,而且简直死有余辜,在下一向在江湖上专诛凶邪之辈,你还不跪下来领死?”
这话,萧成化自然受不住,长剑一指,冷喝道:“小子,萧某那就先劈了你!”
挥手一剑,朝毕云秋迎面劈来。
毕云秋抬手发剑,锵然剑鸣,一道白光,迎击而出。
管秋霜忍不住问道:“爹,他是什么人呢?”
管崇墀道:“他叫毕云秋,是凌贤侄的义弟。”
管秋霜问道:“爹说的凌贤侄是谁呢?”
管崇墀道:“凌贤侄就是你凌伯父的儿子凌干青。”
管秋霜道:“爹,怎么会认识凌大哥的义弟的呢?”
“唉!”管崇墀轻轻叹息一声道:“凌贤侄今午和这位毕少兄一起来的,为父就是因为紫衣煞神门下前来寻仇,所以没留他们……”
“爹也一直瞒着女儿。”
管秋霜埋怨着爹道:“直到方才,李嬷嬷要女儿早些睡,才说出今晚有贼人前来犯庄,女儿才知道。”
管崇墀道:“秋霜,你还是进去的好,这里没你的事。”
管秋霜嫣然笑道:“爹,你老人家不相信女儿会武功么?”
管崇墀笑道:“就算你偷偷练了几天,也无法和紫衣煞神门下比呀!”
“爹真是小看了女儿。”
管秋霜披披嘴道:“紫衣煞神邪魔外道,怎么能和女儿的师父比呢?这些人,还没在女儿的眼睛里呢!”
萧成化原以为毕云秋年纪轻轻,在他剑下未必走得出十招,那知道这一动上了手,双剑并举,剑风豁然,转瞬就打了二十几招,毕云秋在剑术上,居然丝毫不见逊色。
萧成化心头不禁大奇,暗道:“自己身为神君门下大弟子,若是连一个乳臭末干的年轻小子都拾掇不下来,岂不辱了紫衣帮的名头?”
一念及此,口中嘿了一声,长剑开阖之间,剑势陡然一变,剑光连闪,一个人青光缭绕,来去如风,扑攻之势,威猛绝伦。
这正是紫衣煞神独创的七十二手“紫气东来剑法。”
毕云秋自然识货,紧随着剑法也为之一变,一支镇江剑,同样白光如练,盘空匝地,缭绕全身,和对方见招拆招,封解萧成化的攻势。
萧成化看得不禁一呆,因为毕云秋使出来的竟然也会是师门“紫气东来剑法。”
两人同使一路剑法,你这一招之后该如何变化,我已清清楚楚,那么下一招我该使那一招才能予以化解,也是刻板的了。
这一来,外人看来,果然攻势凌历,但实则无异两个门徒在喂招一般,剑来剑往,无一不可以化解,自然是有惊无险,有狠难使。
萧成化连发数剑,俱被毕云秋以本门剑法化去,心头禁不住又惊又怒,沉声喝道:“住手,你到底是谁?”
“不用住手。”
毕云秋剑势倏进,抖一剑直刺过去,口中喝道:“你已经知道我姓毕了,多言无益,接招!”剑光一闪,由直取心腹,滑奔对方右肩,再一转横削头颅。
萧成化听得勃然大怒,历笑道:“小子,你以为我杀不了你么?”
毕云秋冷笑道:“不错,今晚你不杀我,我也非杀你不可,咱们总得有一个人倒下去!”
不!同是“紫气东来剑法”,他使的竟是硬打硬拼的招式。
古人说得好,一人拼命,万夫莫当,毕云秋这一手就是奋不顾身的打法。
萧成化剑上造诣,虽然比毕云秋深厚得多,但这下因对方着着逼进,剑剑俱是杀着。
杀着原也不难化解,但这种拼命的打法,就是化解,也得落个两败俱伤,是以竟被毕云秋逼得连退了数步之多。
毕云秋乘机逼进,右手长剑采最凌历的攻势,左手抬处,打出五支金针。
管崇墀眼看两人剑光缭绕,打得如火如荼,心头也暗暗震惊,差幸半路里出一个毕云秋来,替自己挡了头阵,若是换自己,只怕很难接得下萧成化五十招。
他究竟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之久,见过大风浪的人,自己武功纵然不及萧成化,但看总看得出来,毕云秋年岁不大,若论剑上功力,自然要比萧成化逊上了一筹,他先前见招拆招,尚可应付,但后来的一派进手招式,却是险中求胜,舍生忘死的拼命打法。
这种打法,要碰上较自己弱的敌人,才好运用,若是对手比自己强,随时都会露出破绽来,正是予敌以可乘之机,只要对方让过几剑,必有杀手,岂足持久?
心中不禁一急,尖声道:“他怎可使出拼命的打法来?秋霜,你站着别动,他为了为父和对方拼命,为父不能让他伤在萧成化的剑下。”
—手提起金枪,正待掠出。
管秋霜急忙拦道:“爹,不用你老人家出马,女儿一下就可以打下那姓萧的剑来。”
她一俯身,从地上捡起一粒石子,扣着中指弹了出去。
管崇墀发现了,凌干青自然也发现了。
他看出毕云秋贤弟忽然奋不顾身的挥剑进招,心头不由猛吃一惊,急忙悄声道:“不好毕贤弟这样打法,非吃亏不可,三妹,你站在这里不可走动,我去把毕贤弟替下来。”
聂小香道:“二哥不是说,不论如何,都不要你插手的么?”
凌干青道:“不成,他这般奋不顾身的发剑,太危险了!”
话声出口,人已施展“乙木遁形身法”,长身掠起,化作一条淡淡的青影,凌空直扑过去。
这可说是四方面同时发动,萧成化因毕云秋形同拼命,攻势锐利,他被逼退了几步,猛地大喝一声,挥手划起一道青光,矫若神龙朝毕云秋剑影中直刺而入,但他剑到中途,突然发觉毕云秋左手打出的五支“太阳金针”,急忙中途回剑,剑光一拨,把五支金针一齐击落,口中大笑一声道:“你是……”
话声未落,管秋霜打出的一颗石子已经击中他的右手脉门,但觉手腕骤一麻,握剑五指登时失却劲力,长剑“当”的一声,跌落地上。
但他不失为紫衣煞神门下大弟子,—时之间,反应奇快,双足—点,一个人离地飞起,往后暴退出去。
毕云秋杀心已起,岂肯容他后退,口中清叱一声道:“恶徒,你还往哪里走?”
纵身追扑而上。站在萧成化身后的两个人,一见师父兵刃脱手,心头一急,不约而同伸手从肩后掣出长剑,正待纵出。
管秋霜叫道:“爹,他两个门徒还想蠢动了呢,看女儿教他们站住了!”
中指连弹,那两个汉子堪堪跨出左足,果然就停了下来。
管崇墀先前看到凌干青拦住萧成化去路,还以为他手中长剑,也是凌干青击落的,人家是木剑道长的门下,自然有此能耐,但此时女儿说要教萧成化两个门人站住,他们果然站停下来,心头不禁大奇!转脸问道:“秋霜,他们是你制住的?”
管秋霜咭笑道:“这还是假的?”
管崇墀奇道:“你这一手是跟谁学的?”
管秋霜道:“自然是老夫子教给女儿的了。”
管崇墀听得更奇,问道:“姜老夫子,他会武功?”
“咭!”管秋霜笑道:“姜老夫子说,他是姜太公,本领可大呢,封神榜上的神,都是他封的。”
“姜太公……”
管崇墀心头猛然一怔,心中暗道:“莫非他会是武林福星不成?”
武林福星姜太公姜竹坡,是近百年武林中首屈一指的奇人。
萧成化堪堪退出一丈左右,只觉身后微风一飒,有人说道:“萧坛主请留步,在下兄弟没说让你走呢!”
这人当然是凌干青了。
萧成化急忙侧身飘退,回头看去,挡住自己去路的,竟然又是一个青衫少年,一时不禁恶向胆边生,冷嘿—声,左手暴出,一掌朝凌干青当胸印了过去。
毕云秋看得大惊,急忙叫道:“大哥小心他使‘紫煞掌’!”
萧成化使的果然是“紫煞掌”,一只左手色呈青紫,闪电击到。
凌干青轻轻一闪,笑道:“贤弟放心,他还打不到我!”
萧成化自然看准了才发的掌,但手掌递出,明明就站在自己对面的青衫少年,忽然失去了踪影,一记“紫煞掌”,居然落了空!
这耽搁,毕云秋已赶到,挑着双眉,目射杀气,冷声道:“姓萧的,你把命留下了。”
萧成化双手当胸作势,怒笑道:“小丫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么?”
这话听得凌干青不禁一呆,暗道:“他怎么会叫贤弟小丫头呢?听他口气,他似乎认识毕贤弟了?”
毕云秋手横镇江剑,冷声道:“你知道我是谁?”
萧成化深沉一笑道:“你难道不是小师妹霍碧云吗?你使的一手‘紫气东来剑法’和五支‘太阳金针’,难道还想抵赖不成?”
凌干青暗哦道:“毕贤弟会是他小师妹,这么说,毕贤弟果然是女的了,她叫霍碧云,碧、毕声音相同,碧云,毕云秋,只加了一个‘秋’字。”
“我不是霍碧云。”
毕云秋冷声道:“霍碧云是你同门师妹,我却和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凌干青又“哦”了一声,忖道:“毕贤弟果然和这姓萧的有仇!”
“不共戴天之仇?”
萧成化惊异的道:“我怎么会和小师妹有不共戴天之仇呢?”
“我不是你小师妹!”
毕云秋声音更冷,哼道:“你怎会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你想不起来了?”
萧成化攒攒眉道:“小师妹,这是谁告诉你的,你怎可轻信人言?”
“我轻信人言?”
毕云秋长剑一指,咬牙切齿的道:“我从没轻信过人言,这都是你自己亲口招供的。”
萧成化骇然道:“我说过什么?”
毕云秋朝管崇墀抱抱拳道:“管大侠,今晚我要替先母报仇,想请管大侠作个证人。”
本来是萧成化寻仇,现在变成毕云秋替母报仇了。
管崇墀连忙含笑道:“毕少兄有何见教?”
他偕同女儿管秋霜一起走了过来,一面朝凌干青道:“凌贤侄,中午愚叔没有款留贤侄三位,实因萧坛主传书示警,声言今晚要向愚叔索还旧帐,愚叔自思毫无把握,贤侄初出师门,不好使你卷入这场是非之中,但贤侄今晚毕竟赶来了,愚叔区区苦心,贤侄不见怪吧?”
凌干青躬身道:“小侄怎会怪管叔叔呢?”
管秋霜听两人说话的口气,眼前这位青衫少年,自然就是凌大哥了,她一双盈盈美眸,只是望着凌干青,脸颊微赧,口中虽没叫出“凌大哥”来,心里已在叫着“凌大哥”了。
毕云秋朝管崇墀作了个长揖,说道:“萧成化今晚向管大侠寻仇,起因于十八年前,这淫贼在蒲城客店意图强暴一个过路妇女,方才萧成化也已经亲口承认不讳了,现在在下要请管大侠做个证人……”
他举的取下头巾,就披下来一头如云青丝,再从怀中取出一颗蜜色药丸,挂剑入地,把药丸在掌心一阵滚转,就用双手朝脸上轻拭,不过转眼之间,他本来的剑眉星目,就变成了眉如新月,眼若丹凤,一个俊美的俏书生顿时化作了俏佳人!
凌干青暗道:“他果然是个女子,自己竟会一点也看不出来!”
其实毕云秋女扮男装,只要时间稍久,怎会看不出来?只是他没去注意就是了。聂小香不是早就发现了么?
毕云秋洗去易容药物,执剑在手,接着道:“小女子就是十八年前,在蒲城客店,被淫贼从窗口掷出来的小女孩,多蒙管大侠伸手接住,救了—命……”
管崇墀方才听她提及十八年前之事,心中经猜到了大半,一面只是点着头。
毕云秋又道:“先母虽蒙管大侠仗义援手,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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