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就剑势一收,人也跟着疾退了三步,才凝目看去。
只见魔手天尊朱九通—个人已被拦腰截成两段,倒卧在血泊之中,他那柄阔剑也被剑光削成数截,跌堕地上。
黑道上大名鼎鼎的魔手天尊,竟然这般容易就送命在“天壤一剑”之下,连凌干青也大感意外,看得暗暗咨嗟,收起了长剑。
另一对是木龙车如海,左手使一柄四尺长剑,独斗武当掌教乙青道长。
车如海的剑势,有如长江大河,一剑紧接一剑,连绵不绝,他不愧黑道中首屈一指的大煞星,虽然只剩下一条左手,剑势之强,几乎是愈攻愈急,一个瘦高人影,和剑光连成了一体,剑气如波涛汹涌,隐挟风雷之声!
乙青道长一柄玄武剑,形式奇古,光芒也不强,剑势出手,只守不攻,缓吞吞的一剑连一剑推出,也只是绕着身前划来划去,看去似若断若续,有气无力,一点也不惊人,但任你木龙车如海长剑攻势,如何快速,如何凌厉,他缓吞吞的一剑,就足可把你攻去的三剑四剑,都一起摒诸门外。
这就是武当“太极剑”精微之处,“太极剑”并不在于猛攻狠扑,以力为胜,这套剑法,正是三丰祖师以先天太极运行之理,创而为剑,以心使意,以意运气,以缓胜快,以柔克刚,所以剑不去攻,而攻即在其中。
两人交战了将近百招,木龙车如海的攻势始终不解,但也始终攻不进去。
乙青道长依然脸含微笑,剑势悠然,一面以“传音入密”说道:“车道兄,今日之局,你应该看得出来,贫道奉劝你及时收手,从此退出江湖,因为不论你武功再强,一入江湖,就强中自有强中手,天山三怪,足为殷鉴,善恶到头终有报,黑道中人,有几个有好收场的?忠言逆耳,道兄是否肯听,全在道兄了,贫道不想和道兄再打下去,恕贫道告退了。”说完,长剑一收,便自后退。
木龙车如海手持长剑,木立当场,眼看朱九通和大头鬼王已死,同来诸人,虽然还在拼搏,但对手尽是对方的门人弟子,而对方几个名震武林的老一辈中人,今日一个也没有出手。只要看看这一情形,斗姆这边那有半成胜算?
车如海一念及此,不觉浩叹一声,左手猛地一振,但听一阵呛呛轻响,一柄四尺长剑立被震成数截,手中已只剩了一把剑柄,他把剑柄往地一掷,双足纵起,一道人影去势如矢,朝山下投去。
他震断手中长剑,正表示从此退出江湖之意。
乙青道长看得暗暗点头,忖道:“自己总算点化了木龙!”
管秋霜和黑扇秀士韦三元这一对,此时也结束了。
那是管秋霜连使“金莲剑法”,附近一丈方圆,几乎全是她的剑影,遍地幻朵朵金莲,兀是攻不进去,心头一气,霍地后退两步,手腕一振,把诛神剑朝空中掷起。
黑扇秀士一柄铁骨摺扇,反覆挥洒,从扇上划出来的劲气,有如一堵气墙,他一上手就看出管秋霜剑法精奇,是以攻少守多,这是他先求自保,再求克敌的战略。
此时骤见管秋霜急急后退了两步,脱手掷起长剑。
方才凌干青、管秋霜等人和天山三怪动手,管秋霜也曾掷起长剑,那时剑光腾空,霞光万道,根本没有看得清楚,但经过一番动手,他感觉出管秋霜剑法虽精,要想胜过他却也没那回事。
管秋霜掷起长剑,他心中还暗暗好笑,忖道:“你长剑在手上,还胜不了我,长剑脱手,又有何用?”
心念这一动,不觉起了求胜之意,方才既采守势,现在你长剑脱手,正该由我来发动攻势的时候了!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他念头一动,也立即后退了一步,铁骨摺扇一指,正待欺身直上,突然间发现头顶上有股森寒剑气缓缓往下罩落!
黑扇秀士在黑道上也数一数二的高手,自然立时警觉,仰首望去,只一柄精光耀目的长剑,横在半空中缓慢的下落!
本来你朝掷上去的长剑,不论使什么手法,但等剑下落之时,应该剑尖在下,垂直落下不应如此横着下来的。
长剑横在空中,已经有些古怪,居然还会从剑上发出森寒的剑气来,弥漫上空,几乎已笼罩住自己全身!
不,笼罩了一丈方圆!他虽然识得剑气厉害,但总觉得剑势下落甚缓,自己只要举扇—击,立可把它击落。
诛神剑下落之势虽缓,总是在往下落,没有半空中停留,眼看由三丈高处,落到一丈左右。
现在距离他头顶,只剩下九尺、八尺、七尺……
剑气愈来愈寒,几乎直砭肌骨!
黑扇秀士早已手持铁骨摺扇,待机而动,只要把长剑击落,管秋霜手无寸铁,那时他再追击过去也来得及,这时他看长剑落到七尺光景,口中发出一声大笑,身形骤然扑起,铁骨摺扇凝足十成功力,迎着诛神剑击去。
剑扇还未交击,横空下落的长剑因剑气受到黑扇秀士上冲的真力一激,下落之势突然转快。
黑扇秀士大笑声中,忽然变成一声惨叫,寒光一闪而下,把他连扇带人劈为两片。
黑扇秀士这声怪叫,声音中可以听得出来,是由惊骇而至绝望的嘶号!
过天星汪照廷正在挥舞着九节软鞭和欧一峰的长剑拼搏正酣,听到这声怪叫,心头一惊,回目看去,战场上死的死,走的走,余下来的已只剩下自己和过关刀刘有禄,白虎煞王进士三个了。
心中不禁一寒,口中大喝一声,长鞭接连攻出三招,把欧一峰逼退了一步,突然双足一点,身形纵起,口中厉笑道:“老子失陪!”
欧一峰大笑道:“你还想走么?”
纵身追扑过去,振腕一记“天雷指”朝他后心袭去。
过天星这外号,表示他轻功极高,两人一前一后纵身而起,欧一峰要想追上他,自然不是易事,但指风出手,可比人快得多了。
过天星没想到他会在追逐之际,发指遥击,但听轰然一声,背上如遭雷击,已被“天雷指”击中,一个人垂直往下跌落。
管秋霜刚拾起长剑,瞥见人影落下,只当他看到黑扇秀士惨死,要向自己下手,连想也没想,挥手一剑横扫出去。
过天星一身武功,原也甚是了得,背后虽被“天雷指”击中,但也只被击得眼冒金星,背上伤痛有如火灼,真气被震散了一大半,双足落地,还待再一点足,纵身飞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那知双脚堪堪落地,管秋霜匹练横空,飞卷而至,这一下奇快无比,但觉腰间一凉,已被剑光扫过,拦腰切成两截!
过天星右手提着软鞭,望着管秋霜,双目转动,口发出一声惊“啊”,苦涩的道:“小丫头,好快的一剑……”说声出口,身子摇了两摇,才扑通一声,上身和下身分开,倒了下去。
管秋霜没想到他被自己长剑拦腰扫过还会望着自己说话,不觉惊得后退了三步。
过关刀刘有禄和沈若华、毕秋云两支长剑动手,他过关刀虽然刀招威猛,倒是没有杀心,只是像在喂招一般。
白虎煞王进士和小沙弥还是像斗牛一般,两人互扣着手腕,推来推去的纠缠着。
这时刘有禄、王进士两人耳中,同时听到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刘有禄、王进士,你们两个平生尚无大恶,只是交友不慎,自然不该在这场劫数中送命,还不快走,更待何时?”
这话声虽细,但却震得两人心头狂跳,几乎被震散了真气!
两人不觉大吃一惊,急忙收手,在后跃退,心知这说话的大概是姜太公了。再举止看,场中已只剩下斗姆和那疯和尚一对了。这时不走更待何时?两人互看一眼,急忙转身正待往山下走去,只听耳中又响起那一缕声音说道:“今后好好做人!”两人听得惊出一身冷汗,那里还敢停留,同时纵身跃起,朝山下投去。
现在全场之中,只剩下斗姆和何真真两人了。何真真是在教田玉燕剑法,真正剑发如同泼风,拼着老命的,只有斗姆一个人了。
疯和尚是有意缠住她的,他始终没有还手,只是东躲西闪,在斗姆飞旋得像龙卷风一般的剑光中,和斗姆在捉着迷藏,一会躲到她身后,一会又闪到左右。“斗姆剑法”,名震武林,辛辣凌厉,虽九大门派的剑法,也略有逊色,但不论她剑光如何绵密就是截不到疯和尚一角僧袍。
疯和尚大声叫道:“喂,莺儿,你怎么还不相信?你真的忘了阿干?真的要我老命?那我就让你杀好了。”
人影一闪,端端正正的站在斗姆面前,一动不动。
斗姆纵然是凶人,但阿干究竟是她青梅竹马的朋友,手中长剑划到一半,不觉犹豫起来。
疯和尚道:“莺儿,你果然认出我来了,那就不要再像这样凶巴巴的杀人了,来,把剑给我……”
伸手去拿她长剑。
斗姆突然厉声道:“你再伸过来,我就削断你的手。”
“你削不断的。”
疯和尚五指一拢,一把抓住了剑刃,笑嘻嘻的道:“我佛说:削就是不削,不削就是削,断就是不断,不断就是断,我不给你削,谁给你削?快把剑拿来吧!”
斗姆不知怎的,一挣没动,反而让他把剑夺了过去。
疯和尚右手执剑,伸出左手,说道:“你不削,我就削给你看。”说着,右手连挥,剑锋直落,朝手指上削去,但听“笃”“笃”连声,剑锋砍在手指上,火星四射,他越砍越有劲,“笃”“笃”之声不绝于耳,火星连续飞溅,斗姆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砍得缺口累累!
斗姆看得又气又怒,以脚一顿,纵身飞起,朝山下投去。
疯和尚一下掷下长剑,大声叫道:“莺儿,你从前说过的,阿干当和尚,你就去当尼姑,现在是当尼姑的时候了……”
人如长虹,跟着追纵朝山下扑去。
何真真一见师父离去,也立即舍了田玉燕,转身飞奔而去。
田玉燕一怔,大声叫道:“何姐姐,你不要走呀!”
她这一喊,聂小香、管秋霜、毕秋云、沈若华也飞快的赶了过去,口中同声叫着:“何姐姐……”
但何真真去势极快,一条人影,已经越去越远,终于消失不见。
金罗汉大通大师合十道:“善哉!善哉!今天总算没启大劫,这是武林之幸,姜老施主,诸位道长,此间诸事已了,老衲要先行告退了。”
姜太公、木剑道人、乙青道长、商子畏等人连连拱手道:“大师请。”
金罗汉带着小沙弥飘然下峰而去。
姜太公呵呵一笑道:“这里的事,留给欧老弟善后,咱们也该走了。”
当下姜太公、木剑道人、华山商子畏、武当乙青道长和八个门人,也相继离去。欧一峰、凌干青夫妇和沈若华、管秋霜、毕秋云、田玉燕等人恭送师父下山。
山顶上登时显得十分冷清,众人回身看去,东棚之中,还站着一个身穿绿色衣裙的少女,独自站在棚下。
聂小香走了过去,含笑叫道:“陆师妹,你还没走?”
原来她正是柳凤娇门下的陆小翠。她已把师父柳凤娇的尸体在山顶上挖了个坑埋好,一手理理鬓发,迎着聂小香道:“小妹奉师叔(何真真)之命,留在这里的,紫衣帮的人,被囚在仙女庙,师叔要小妹替大家带路,去放人的。”
毕秋云含笑道:“状元娘子,你还认识小生么?”
聂小香奇道:“二姐,你怎么叫陆师妹状元娘子呢?”
陆小翠粉脸一红,啐道:“你才是状元娘子呢!”
这时凌干青已帮同欧一峰把死在峰顶的几具尸体,运集一处。欧一峰捧了一堆树枝,盖在他们尸体之上,抱抱拳道:“诸位道兄应劫而生,应劫而逝,但愿武林劫数,至此而止,从此祥和安康,永泯杀孽,兄弟只好把你们火化了。”
说完,撕下一角长衫,放在掌心,双手连搓几搓,布条立即冒出白烟,双掌一扬,朝树枝中投去,但白烟在瞬息之间,化作了火光,熊熊燃烧起来。
凌干青知道他练的风雷门武功,却没想到他居然练成了道家三味真火,这份功力,武林中已是罕见。
欧一峰回头笑道:“咱们也可以走了。”
一行人由欧一峰为首,走下五老峰。
田玉燕道:“何姐姐怎么要一个人走得这么快呢?和我们一起走该有多好?”
沈若华道:“何姐姐是好人,我想她有不得不走的苦衷。”
田玉燕道:“她有什么不得不走的苦衷呢?”
毕秋云道:“五妹,你年纪还小,过些日子,慢慢就会懂。”
田玉燕道:“你也只不过比我大了两岁。”
毕秋云笑道:“就是差了这两年,你才不懂。”
凌干青只是听她们说着,并没开口,心中只觉得对何真真有着一份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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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之后,—行人赶到仙女庙,有陆小翠带路,顺利的放出紫衣煞神霍天生、逢老大、沈大娘、田有甲、卓一绝等人。欧一峰夫妻母女重逢,田有甲祖孙相见,自有一番悲喜。
萧成化已在仙女庙的一场拼搏中伤重致死,人死不记仇,毕秋云也自然不用再提母仇了。
凌干青、管秋霜大仇得报,自然要回去祭奠亡父在天之灵,聂小香因陆小翠只有一个人,无家可归,就拉她同行。
沈若华、毕秋云、田玉燕姐妹情深,不愿分离,也要跟凌大哥夫妇和管秋霜同去。
欧一峰朝沈大娘笑道:“她们要去,就让她们去吧,江湖上虽然平静了,但还有许多事,仍要他们年轻人去做的,他们志同道合,做父母大可不必为他们操心。”
田有甲朝卓一绝看了一眼,大笑道:“欧老哥说得是,卓兄,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朋友,咱们年老的也有年老的朋友,咱们喝酒去。”
作者写到这里,本书故事正好结束,谢谢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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