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嬷嬷口气顿得一顿,忽然回过头来,看了杨文华一眼,续道:“老婆子说的这位年轻剑客,就是门主的令尊孟尝剑杨连生。”
姜风仙不觉看了她丈夫沈少川一眼,心中也暗自忖道:“听金嬷嬷的口气,杨文华好像和师父也有着渊源,不然师父创立折花门,怎会要他来担任门主的呢!”
因为大家都觉得折花门和这折花令主可能有着某种牵连,厅上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只是听着金嬷嬷一个人说话。
只听金嬷嬷又道:“杨连生有一个父执姓江,是当年大江南北很有名的一家镖局镖主,他有个女儿,叫做江容仪,杨连生在江湖上成了名,这位江局主就跟杨连生的父亲提亲,有意把女儿许到杨家,两人是多年好友,友上加亲,自然一说即合;但杨连生生性好客,年轻人志在四方,那年他正好远游长白,家中替他订了这门亲事,事前毫不知情,却在游历中,结识了另一位奇女子薛惜芬姑娘,两人一见钟情……”
她口气顿了顿,才接着道:“等杨连生回家,父母已经择定了吉日完婚,他是个孝子,心里虽然着急,可不敢违背双亲之命,婚后亲年,赶去薛姑娘住处,薛姑娘已经搬了家,不知去处,他到处打听薛姑娘的下落,始终找不到人,第二年,他江氏夫人生下一男,就是杨门主……”
大家目光不觉朝杨文华投去。
金嬷嬷续道:“那时杨连生双亲尚在,有一个宝贝孙子,自然万分欣悦,那知过没几天,忽然有一妇人抱着一个女婴,送上门去,婴儿怀中还有一封血信,说是杨连生的骨血,请两老和杨连生夫妇好自看待,那儿也已经取了名字,叫做云儿,血书也说明这女婴取云儿的意义,云本是最清白的东西,只是没有根;但她需要父母,需要根,所以只有把她送到杨家来……”
坐在上首的中年道姑忽然脸上有了戚容,就是站在她对面的江洁云,听到这里,也止不住心头猛震!
金嬷嬷接着道:“那位江夫人总是妇道人家,气量较窄,得悉自己丈夫外头居然有人,而且生了女婴,还公然送到家里来,心里一时想不开,当晚就离家走了,她走的时候,原想把自己亲生的儿子带走,但又怕伤了两老的心,因此就带走了那个女婴……”
杨文华听得心头连震,他记得自己从小就没有母亲,娘是生下自己不久就去世的,如今听金嬷嬷说,娘是离家出走,并没有死,一时哪忍耐得住?急急问道:“金嬷嬷,我娘呢?”
金嬷嬷道:“门主令堂,据说远走滇黔,后来得蒙天心神尼收录,练成了‘拈花手’,令尊几次找上云雾山,都没有找到,那位薛姑娘生下女婴,原来让杨家好好抚养,哪知竟被江氏带走了,女儿落在情敌手里,等于是前妻的儿女由后娘来扶养,天底下有几个后娘能把前妻的儿女视如己出?心里一急,也就悄悄地找上云雾山去,那已是五年之后了,有一次,她终于在山腰上遇到了江氏,要向她索回女儿,江氏不肯,两人言语不合,动上了手,薛姑娘被江氏施展‘拈花手法’,用两片树叶,封住了两处穴道,跌坐在一棵大树之下,等过了一个时辰,树叶自落,穴道也解了,但江氏也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第十九章 由我而毁
杨文华问道:“后来呢?”
金嬷嬷道:“这一晃眼,已经二十年了,薛姑娘也因那次受了江氏的折辱,全心练武,但思念她女儿,也更殷切,她所以要创立折花门,而且摹仿‘拈花手’,创出了‘折花手法’来,用这手法向各大门派下手,主要就是为了逼那江氏出面,好要回她的亲生女儿。”
现在大家都明白了,这位创折花门的中年道姑,就是昔年的薛惜芬姑娘。
杨文华心头一颤,忖道:“这么说,难道江姑娘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她师父莫非就是自己的娘……”
就在思忖之际,江洁云急着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金嬷嬷道:“老婆子一向不说谎,自然句句是真,因为老婆子就是昔年伺候小姐的婢子,我比小姐大了二十岁,抱着女婴送到杨家的就是老婆子,我还记得那叫云儿的女婴,左肩有两颗并排的黑痣……”
江洁云身躯一阵颤动,说道:“你是说你主人就是这位手创折花门的道姑?她也就是昔年的薛惜芬姑娘了!”
金嬷嬷点头道:“一点不错。”
江洁云忽然扑地跪了下去,哭叫道:“娘,女儿就是云儿……”
以膝走路,朝中年道姑扑了上去。
中年道姑一把搂住江洁云,含泪道:“好女儿,娘已经知道,娘终于找到你了。”
母女重逢,这该是何等感的人事?
金嬷嬷一面老脸上也不禁笑得挤出泪来!
杨文华怔怔地道:“她果然是我姐姐,啊,不对,她还有一个哥哥江兄,那是谁呢?”
他看到江姑娘母女重逢,不禁想起了爹,朝金嬷嬷问道:“金嬷嬷,你知不知道我爹的下落?”
‘金嬷嬷笑道:“傻孩子,老婆子今天要你来做什么?主人母女重逢,你自然也该父子重逢了。”
说到这里,抬头道:“主人,该请老爷出来了吧?”
中年道姑缓缓放开江洁云,慈笑道:“云儿,你且起来,你还没见过你爹。”
一面朝身后伺立的年轻道姑吩咐道:“快去请老爷出来。”
江洁云站起身,就站到了中年道姑身边。
那年轻道姑答应一声,转身往里行去。
杨文华听得心头一喜,暗道:“爹果然在这里!”
不大功夫,那年轻道姑领着一个身穿青绸长衫的中年儒生,缓步从屏后走出。
这中年儒生看去约莫四十六七岁,生得眉目清秀,和杨文华果然十分相像,只是脸色略嫌苍白,似有倦容。
中年道姑目含媚笑,站起身道:“连生,你快坐下来,你看这两个是谁?”
杨连生含笑在她左边—张高背椅上坐下。
杨文华一眼看到爹,立即走上几步,双膝一屈跪了下去,口中叫了声:“爹……”
中年道姑含笑一推江洁云,娇笑道:“乖女儿,还不快去见过你爹?”
江洁云依言朝杨连生跪了下去,说道:“爹,女儿给你磕头。”
杨连生含笑点点头,一面说道:“文华,你也该去叫她一声娘才是。”
“是呀!文华!”中年道姑一脸喜色地道:“我叫你当上折花门门主,你叫我一声娘也是应该的了……”
杨文华应了声“是”,刚站起身,正待朝中年道姑面前跪下。
突然耳边有人喝了声,“孩子,小心,快后退几步!”
杨文华一怔!
就在他一怔之际,突然身后响起一个妇女声音冷冷地道:“你不是薛惜芬,云儿,她不是你娘,你还不速退?”
杨文华反应何等快速,听到身后飘起轻微的风声,身子已经快速转了过去。
只见自己身后不到三尺距离,此时已经多了一个缁衣女尼。
她右手腕上套着一串十八颗檀香念珠,单掌当胸,静静地站着,目注中年道姑,冷喝道:“你究是何人,还敢假冒薛惜芬?”
中年道姑一眼看到缁衣女尼,赶忙一把搂住了江洁云。
金嬷嬷看到缁衣女尼,不觉双目精光暴射,喝道:“你既然出了家,还找来则甚,难道你不该把女儿还给我主人么?”
杨文华听得身躯猛然一震,忖道:“难道她就是娘吗?”
缁衣女尼依然凛立如故,回头朝金嬷嬷含笑道:“金嬷嬷,你误会贫尼,你再仔细看看,仔细想想,她是你主人么?”
金嬷嬷粗声道:“老婆子不用看,也不用想。”
中年道姑面色冷厉地起身道:“江容仪,你来这里作甚?”
缁衣女尼道:“贫尼不是江容仪,贫尼清尘。”
中年道姑哼道:“你就是烧成了灰,我也认识你。”
现在证实了,这缁衣女尼就是娘!
杨文华忍不住流泪下来,叫了声:“娘!”
正待朝缁衣女尼扑去。
缁衣女尼右手一下把他拉到了身后,喝道:“痴儿,你难道听不出来,她不是云儿生身之母,她只是乔扮之人,云儿只怕着了她的道,天底下那有母女第一次见面,娘就会向女儿下手之理?”
杨文华听得神情猛震,问道:“姐姐被她制住了么?”
中年道姑冷冷一笑道:“天底下自然没有一个娘会在第一次见面就出手制住女儿的,但你赶来了,我不制住女儿,岂不又会给你抢走了?我已经千辛万苦地找到女儿,我不能再失去她,只要你点了头,不让她再离开我,你是她师父,又一手扶养、调教她成人,你总是她的师父,我感激你来不及,还会制住她么?”
这话倒也是人情之常!
缁衣女尼道:“这话如果是薛惜芬说出来的贫尼自可点头,但你并不是薛惜芬。”
中年道姑道:“我怎么不是?”
缁衣女尼目中精芒飞射,喝道:“难道我会看不出来么?”
右手抬动,似有出手之意。
中年道姑忽然格格笑道:“一个是你丈夫,一个是你徒弟,江容仪,你敢妄动么?”
缁衣女尼低沉地哼了一声,点头道:“你是不打自招,承认不是薛惜芬了?”
杨文华嗔目喝道:“你把我爹和妹子怎么了?”
中年道姑微哂道:“你爹好好的,我又把他怎样了?你妹子是我亲身的女儿,我又会把他怎样?”
杨文华怒声道:“你在我爹身上下了迷失神智的迷迭散,你又制住了我妹子的穴道,你再不放手,莫怪我要出手了。”
中年道姑冷笑道:“你莫忘了是我要你当折花门主的,你这点微末之枝,也敢对我口发狂言?”
“你再不放手……”
杨文华目射棱芒,右手紧按剑柄,作势欲发,口中沉喝一声:“那就让我试试!”
左手抬处,食、中、无名指急弹而出。
原来他右手握剑,中是故作姿势,目的是让对方注意右手,左手“三极指”才能出其不意弹出。
这下,中年道姑果然骤不及防,但她一身武功,高出杨文华之上,应变何等神速,口中咦了一声,身形轻轻一侧,便避开;但“三极指”乃是玄门神功,威力何等强劲?但听“噗”“噗”“噗”三声,中年道姑身后一张紫檀雕花高背椅上,已被三缕指风射穿!
中年道姑神色微变,怒声道:“小畜生,你敢对我出手,金嬷嬷,你们还不给我拿下?”
金嬷嬷虽然发觉杨文华并未被迷失心智,而且武功极高,这要是换在平时,她自然要听“主人”吩咐,非出手不可;但现在她有了迟疑,缁衣妇尼说她不是自己主人,她也渐渐有此感觉!
她如果是主人的话,母女重逢,应该是何等悲喜之事,怎会一见面就制住女儿穴道之理?即此一点,就不像主人平日之人!
第二,她今天处罚姜凤仙和自己一事,尤和主人平时待人大异其趣。
难道她真的不是主人,那么她会是谁呢?主人怎么会被她假冒的呢?
金嬷嬷越想越觉得不对,不觉望着中年道姑,不知如何是好?
中年道姑看她站着没动,不觉冷峻地道:“金嬷嬷,你也敢不听我的话么?”
金嬷嬷欠欠身道:“婢子不敢,只是……”
中年道姑道:“只是什么?”
金嬷嬷心中一急,立时有了计较,连连躬身道:“主人从前亲口说过,要婢子今后追随门主,一切都听他的,不得二心,婢子怎好……怎好对门主出手?”
中年道姑哼道:“原来如此。我从前虽然这样交代过你,但现在是我的命令,我要你把小畜生拿下,你就该听我的了。”
金嬷嬷明白,主人几时交代过这番话来?这只是自己临时编造出来的,试试这位“主人”的真假而已!
看来她果然是假冒的人了!那么主人呢?会不会落在她手中了!
中年道姑喝道:“金嬷嬷,你还不要他们一起出手么?”
金嬷嬷突然腰骨一挺,目射厉芒,呷呷尖笑道:“你果然不是主人,你……把主人怎么了?你别以为装得很像,老婆子随伺主人快三十年了,你能瞒得过老婆子一双眼睛?你不把主人放出来,老婆子就和你拼了!”
姜凤仙听得一怔,急急问道:“金嬷嬷,她不是师父?”
金嬷嬷道:“不是。”
这下,沈少川、姜凤仙、许梅仙全都身躯一震,不再说话,呛呛呛三声,亮出了长剑,正待挺剑而起!
“你们都想反了!”中年道姑格格笑道:“好,你们谁敢过来,我不先杀了杨连生。”
先杀杨连生,底下还有一句话,就是“再杀你师父”但这句话,她并没有说出来。
金嬷嬷朝三人一摆手,面向中年道姑问道:“你到底要待如何?”
中年道姑轻笑一声道:“这还差不多,好,那么你们听着,杨文华,你是折花门主,连你在内,我这也算是条件,你要保全我爹、你同父异母的妹妹两条命,还有薛惜芬的一条命,金嬷嬷、沈少川,你们都得听我的。”
金嬷嬷道:“你说说看!”
中年道姑道:“我还是刚才那一道命令,限你们三月之内,消灭丐帮,消灭他们每一个分柁,等你们圆满完成任务之日,我自会释放杨连生、薛惜芬、江洁云三人。好了,我要带走他们两个人了,你们之中,谁敢逼近一步,莫怪我心狠手辣。”
说完,转脸朝杨连生嫣然一笑道:“连生,我们走,你先请呀!”
杨连生果然依言转身往屏后走入。
中年道姑一手挟江洁云,朝缁衣女尼冷笑一声道:“江容仪,你敢出手拦我,小心你徒弟的小命!”
身形扭动,款步走入屏后。
她一退入屏后,四个青衣道姑也像一阵风般退了进去。
杨文华跟看爹和妹子被中年道姑劫走,心头大急,首先纵身而起,朝屏后扑入!
金嬷嬷、沈少川、姜凤仙、许梅仙等人,也相继跟入。
缁衣女尼摇头头,低低地道:“善哉!善哉!这是冤孽!”
屏后,又是一个小天井,一排三间云房,收拾得十分干净,此时静悄悄的那有半个人影!
杨文华纵身上屋,后面已是围墙,墙外就是山顶,野草离离,也不见有人!
这时金嬷嬷等人也迅速的搜索了三间云房,当然也一个人影都没有。
中年道姑、杨连生、江洁云和四个青衣道姑,一共有七个人,在这先后一步之差,这七个人好像凭空失去了踪影!
杨文华飘身落地,朝金嬷嬷问道:“金嬷嬷,你还没来过么?”
金嬷嬷微微摇头道:“老婆子来过几次,但……唉,以老婆子看,主人失踪,应该已有多日了,老婆子看到的主人,只怕早已不是主人了。”
姜风仙道:“这怎么会呢?我们是前年跟师父来的。”
“不错。”金嬷嬷道:“老婆子回想起来这一两年来,事情就有了显著的不同,主人创出‘折花手法’,向各大门派下手,其实何曾杀过一人?像铁甲神龙邓锡侯、九宫门向寒松、一掌开天罗起岳等人,当时都是被折花手法所杀,其实一个也没死,主人要这么做,无非想藉这些江湖上的知名人士之死,掀起江湖上人的震惊,因为一年之间,死了这许多人,好逼门主的亲生之母江氏夫人出来,那无非是为了主人的亲生之女,当时也不过要萧掌门人主其事,并没有要成立折花门……”
沈少川愕然道:“金嬷嬷的意思,后来师父交代成立折花门,就不是师父的意思了?”
“不错。”金嬷嬷道:“老婆子认为后来交代咱们成立折花门的,已经不是主人了。”
姜凤仙道:“这怎么办呢?”
金嬷嬷道:“主人前一年虽然要萧掌门人掳了各大门派的人,但一个人也没丧生,后来主人交代成立折花门,就要消灭丐帮,消灭第一堡,甚至要消灭各大门派,前后行事,就判若两人,只是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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