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酋长的屋子,夏荷大口的喘气,好像有什么令她窒息的东西在周围。
“哥,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有人暗杀了酋长,用了很残忍的手段。”
除了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
“死了,哥,”夏荷猛地抓住我的肩,“你有一天也会抛下我一个人的,对不对?”
我点点头。
“人终究是要死的。”
“哥,那么你答应我,”夏荷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无论如何你也要一个人坚强地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就算有一天我离开了你……”
“妹妹?”
“哥,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有很多人等待着与你相逢。如果有一天你死了,也一定要死在自己的剑下!”
“妹妹!你说什么?”
“哥,答应我,好吗?”夏荷乞求道。
“我答应你,好妹妹,但是你就算为了我也必须好好活下去。”
妹妹默默地点头,无声的流泪,打湿了我的肩膀。
我不知妹妹为什么突然要我答应她,可是后来我知道因为这个誓言我是背负了多么沉重的包袱。
为了防止部落因酋长之死引起不必要的厮杀,部落举行了七天七夜的议会,最后推举已逝酋长的儿子阿古为新一任酋长。
老酋长的遗体被匆匆收到一口黑黝黝的棺材里,抬到他曾祭祀过的大山下,草草掩埋了,永远地沉睡在了神圣的大山下。
部落里的黑衣剑客越来越多,两极分化日趋明显。一方拥护古老的律法,一方则要求改革律法(应该是废除律法,可谁也没明说出来)。祖先之法岂可乱改,拥护律法的人占了多数,那些要求变革的人没有一个的下场是好的,全部被绞死在行刑架上。失去生命的躯体一直吊了很久,尸体腐烂的气味飘荡在整个部落上方,令人作呕。后来,这些尸体被扔到荒原上喂了野狼。
部落中充满了恐惧的味道,黑衣剑客的警惕性越来越高,再没有人提起阿古。但反抗的情绪如同地下潜行的野火,终会有一天毁灭一切。
不久,同样是在一个寂静的夜晚,同样是两声极度惊恐的惨叫过后,阿古也被杀死在了睡梦中。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姿势,只是锋利的刀没有刺穿他的喉咙,而是深深刺入了他的心脏。坚硬的土炕上沾染了两代人的血!
“哥,我料到会有这一天的,”夏荷缓缓地说,“厮杀无法避免。”
“自从你离开部落的那天起,一切都注定了。注定了的事,是不会改变的。”
“是啊,百年的悲剧就要开始上演。”母亲感叹地说,“古老的律法呀。”
沉默。
“魂兮归来,寒剑生华!一个被束缚的部落,如果没有点血的教训,是不会清醒的。”
“什么!”我的心一愣,耳边骤然响起了一年前无痕说过的话,母亲的话竟然跟无痕所说一般。
“一定是无痕杀了酋长,一定是他!”一个强烈的念头在我的脑海里浮现。
“不,不可能!他是我最忠诚的朋友,怎么会?”我挣扎着,翻看着脑海中的念头。可我的感觉明确地告诉我是无痕杀死了酋长,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我使劲摇着头,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天地颠倒了过来,房屋、树木、高山……眼前的一切都高速旋转起来。我眼前一黑,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模糊中我听到了妹妹和母亲焦急的呼唤声。
但愿我醒来后一切都变了,没有残忍,没有孤独。
但愿我只是做了一个十分漫长的虚假的梦!
第三章 厮杀与爱情
第三章厮杀与爱情
也许我的一生注定要生活在悲伤中。
醒来后,一切未变,变得只有我自己,虽然只是短短一夜,我已变得足够冷静了,像一个杀手。
一切都如妹妹预料的那样,一场大的厮杀正在酝酿着。议会在处理完阿古的丧事后,便匆匆解散了,他们害怕懦弱,害怕某一天暗杀会降临到自己身上。但是他们仍然拥有权力,仍然受到很多人的敬仰,一个顽固可怕的守旧势力在荒原上崛起。又有几个反抗者被绞死了,僵硬的尸体晃悠悠地荡在绞刑架上,再没有人去割断那坚韧的绳索。
终于在一个暴风雨吹打的夜晚,饱经风雨之后,代表死亡和律法的绞刑架轰然倒地,厮杀在惨白的闪电中爆发了!
部落分裂成两个对立的集团。一方以议会为核心,拥护古老的律法,据说其中有一个非常神秘的剑客,他的剑术登峰造极,很少有人见到他。另一方则是要求变革的人,以智为核心,誓为自由。原先的黑衣剑客从属议会,如此一来,议会军实力远远超出了自由军。
没有犹豫,我选择了自由。事实是我没得选择,道路已经铺好,只等我踏上第一步。
双方以河为界,相互对峙。尘封已久的剑重见血色,被一双双手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时,荒原上剑气弥漫,杀气汹涌。
我开始练习剑术,没有刻意古板的招式,我只想知道我是否能够挥动一把剑,剑光穿梭,映出我坚毅的面孔。
“都是无痕的错!要不是他杀死了酋长,如何会有今天的厮杀?”妹妹埋怨道。
我不怨无痕,只怨自己。
“迟早会有这一天的。”母亲说,她很平静,“一个被束缚的部落就该有一个血的教训。”
我打了一个寒颤,难道无痕是对的?难道厮杀才是唯一的出路?如果是这样,这世间究竟存在怎样的对和错?
失传已久的歌谣在一夜之间响遍了整个荒原,这些古老的歌谣里充盈着神秘的原始力量,令人恐惧,令人振奋,令人疯狂,仿佛是冥冥之中隐藏了巨大秘密的天之语。
村中仅有的七名铁匠成了双方争夺的对象,这些铁匠年事已高,却都打得一手好活。据说他们掌握了荒原四剑的铸造之法,因此,铁匠对双方来说至关重要。议会军实力强大,最终有四名铁匠投奔了他们,剩下的三名铁匠归附于自由军。
这三名铁匠都已是白发苍苍,无情的岁月在他们脸上刻下条条皱纹,粗糙的大手显示着他们曾拥有的往昔。在他们当中,有一位叫智的老人,他与我的爷爷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但其中的详情我却一概不知。
我拜托智给我铸剑,智摇摇头说:“英雄铸剑,非一日之功,且听我讲一段旧事。”
我感到奇怪,铸剑跟往事何干,我在熔炉边坐下。
“我这一生,曾经有过这样一个朋友,他是当时荒原上的第一剑客。”
我望着这位饱经岁月风霜的老人,静静听他讲述一切的过往。假如当时我没有听智的往事,那么我以后的生活就会变成另一番情景,我将不会有一生的悔恨和歉疚。
智擦了一下浑浊的泪水,顺手向炉中添了些木柴,接着说:
“当时的部落掀起了厮杀,同样是因为自由与律法,我和他选择了为自由而战。他作为荒原第一剑客,剑术超群,杀人于转瞬之间,一时令议会军手足无措,闻风丧胆。又因一次偶缘,他得到了荒原四剑之一的寒玉剑,傲视群雄,从此扬名荒原。每一场厮杀,他都一马当先,寒玉剑舞起寒光,所过之处,血流成河,无人能挡。往往每次作战,我们的剑客还未出击,议会军便被他以一当百的气势吓散了。我们因为有他而骄傲,我更是为有这样的朋友而感到荣幸。他是部落乃至荒原最受崇拜的人,他的名字甚至传到了荒凉的大漠。在部落人们的眼中,他成了神的化身,一个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神!”
我听着这些难以置信的话,惊讶得张大了口。更令我惊讶的是智的最后一句话。
“他便是你已逝的爷爷。”
一时间,我竟无法表达我的感受,因为有太多的疑惑了,我从未想过爷爷竟会是这样一个人。可为什么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周围的人都在瞒我?”
爷爷究竟有一段怎样的经历?
智看到我疑惑的样子,脸开始变得不自然起来,肌肉急剧抽动,脸色惨白如纸,他竭力冷静下来,说:
“你自然不知,你记忆里的这一段是空白,这不是你的错。你的母亲之所以没告诉你,是因为这其中包含了太多的恩怨。人一旦陷入恩怨当中,便永远难以自拔。如今,形势所迫,再不把一切告诉你,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事情是这样的,在一个飞雪飘飘的冬天,我孤身一人潜入了议会军的营地,想刺杀他们的酋长。当我悄悄移向酋长的住处时,不幸被一名守卫发现,他射出响箭,发出召唤同伴的信号,大批的兵士立刻赶来向我围拢。自以为第一杀手的我冷静观察了下地形,决定把他们引到空旷的雪野中去,只有在那里我才有可能逃脱。我抛出两把飞刀,刺穿两名偷袭的兵士的喉咙,他们愣了一下,放慢脚步继续围拢上来。我便退边杀,终于到了雪野。
他们想活捉我,我活着比死掉有用。我抓住这机会,尽可能多的杀死他们。但不久后,我意识到身上仅剩了一把长剑,三十六把飞刀,射杀了三十六人,痛快!我仰天大笑,挥开剑锋,杀进了敌阵。
我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我只想尽可能多的杀死任何阻挡我的人。
杀!杀!杀!
对方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鲜血染红了圣洁的雪原,雪花飘落,轻柔地覆盖了尸体。我忽然觉得,我已经不是人了,我是一个恶魔,杀人不眨眼,从议会军惊恐的眼神里我证明了这一点。这个想法来得太快太突然,我一时承受不了。我杀过太多的人,不论我的目的是什么,不管我杀得人是好是坏,我的罪恶都将加深一重。我的心一阵凄凉,身体一下子夸了,我已筋疲力尽,逃脱已不可能。我再次狂笑起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折断长剑,断剑迅速回刺自己咽喉,在俘虏与死亡之间,我宁愿选择死亡,选择死亡,有人会为我流泪;选择屈服,所有的人都会耻笑我。
断锋已划破肌肤,蓦地一声天地都要为之颤抖的怒吼传来,一个身影迅速杀了进来,剑光在他周围幻成一团白色的光幕,任何触及剑幕的人无一例外倒了下去,甚至来不及呻吟。热血纷飞,溅红飞雪。我收回断剑,惊讶地望着你爷爷这,忘记了周围一切。喷溅的血,呼啸的风,飞舞的雪,一切都静止了。议会军恐惧地叫喊着,慌不择路,躲避着寒玉剑。然而,百余名剑士,没有一个逃出荒原,全倒在了你爷爷的剑下。
他站在我面前,雪花散落在他的长袍上,迅速的融化。
从此,你爷爷和我成为了患难之交,因为我们剑术中的杀招都是一剑穿喉,所以我们的友谊又非同一般。那段时光啊,可惜再也找不回了。“
“一剑穿喉?”我疑惑地问,“我爷爷身为第一剑客,他怎么又会被绞死呢?”
“剑术上,没有人可以成为他的对手。但在情与义上,他的对手就多了。人生在世,总离不开情与义,我在厮杀时突然感到罪恶,这便是情了。”
“这是剑客的弱点,再锋利的剑也敌不过脆弱的情。”
智赞许地点了点头。
“是啊,你的爷爷重情重义,只因这两个字,他舍弃了自己的性命。”
“舍弃?”我有点不解,“为什么是舍弃?”
“因为是他自愿喝下了毒酒!”
“啊!!”
“那次,在雪原上,我和你奶奶在采药时被围攻。我没有带兵器,而你奶奶也不会武功,于是议会军轻易而举地抓住了我们。”
“然后呢,我爷爷去营救你们,中计被绞死了,是吗?”我急切地问。
智没有回答我,继续说:
“我们被绑在了高台之上,四周伏了很多剑士。当晚月升到树梢一样高时,你爷爷来了,远远地,我望见了他的寒剑光华。议会军酋长看着你爷爷,阴险地笑了。
条件只有一个,我们三个当中必须死掉一个。
毒酒!
我们三人心里都很清楚,我是酋长,你爷爷是荒原第一杀手,都不能够死,只有你奶奶……”
我叹了口气,无语。
“长恨,我当时是自私的,没有考虑他人的感受,我不乞求得到你的谅解,我的罪恶已深,已不是原谅可以化解的。”
浑浊的泪水再次布满了他满是皱纹的脸,一滴一滴落在炽热的炭火上,升腾起一缕缕水汽,笼罩了他苍老的脸。
“你爷爷告诉过我他半生飘零,直至遇见你奶奶,方才停下流浪的脚步,他们的感情非同一般。你爷爷还说,你奶奶承受了他半生的孤单。
所以那天,我和你奶奶看着你爷爷喝下了毒酒,看着他痛苦地被绞死。
议会军酋长看目的已经达到,遵守诺言,放了我们。
第二天,你奶奶割腕殉情而死,临死前她说:‘他走了,我来承担谁的寂寞?’
第三天,议会军开始了大规模的反攻,没有了荒原第一剑客,我们连连败退,损失惨重。你父亲在抵御议会军的时候战死在无边的雪原上。你母亲怀了你,随军远逃。为了保全夏氏血肉,我阻止了你母亲自尽的念头。就这样我们流浪了十年,再无力厮杀,荒原又平静了下来,自由与律法混合而居,相安无事。十年后的今天,厮杀再次被掀起,竟是如此的相似。”
自由,律法,厮杀,我仿佛看到了雪野上兵士呐喊着向前冲去的情景,无畏,壮烈,残忍。
“自从你爷爷走后,我更加珍惜这段已逝的感情,除了回忆与悲伤,我又能怎样?唉,失去的方知珍惜,太迟了。”
智把爷爷的剑袍和寒玉剑交给了我。
“孩子,能够把寒玉剑交给你,我死也无憾了。”
※※※
我没有告知母亲寒玉剑的事,袍与剑,这蕴含着我的使命。
形势越来越严峻,为了防止自由军的溃逃,议会军封住了部落所有出口。在他们的营地里,无数象征死亡的十字架立了起来,密密麻麻,那是死人的墓地,人间的炼狱。任何被俘虏的自由军都会被毫不留情地钉死在上面。
智和跟随他的两名铁匠不分昼夜地打造兵器,他们是荒原上最好的铁匠,能铸出最锋利的兵器,用这些兵器可以杀死更多的议会军。对此,智非常自信,尽管我们的胜算接近于零。
对于厮杀,我显得异常平静。这是一个剑客横行的荒原,一个野蛮的年代,我见过无数杀人的人和被杀的人。我没有杀过人,也没有亲身领略其中的残酷,但我知道在战场上我将比谁都残忍!
一个见惯了死亡的人,是不会对死亡怜悯的,反而会产生制造死亡的欲望。
智给昙生打造了一张劲弓,昙生称它为霹雳弓。只要是从这张弓上射出的箭,都会发出破空而过的霹雳声。给无涯,智铸了一把玄铁剑。智说,这是他一生中打造得最锋利的剑。剑身隐隐透明,挥动间有低低的龙啸,很是奇特。
厮杀的气氛越来越浓厚,整个部落充满了紧张与不安,部落中开始有人动摇,深夜里,有人逃到议会军的营地,希望得到他们的庇护。然而,他们错了。议会军是一只饿到了几点的野兽,是不会可怜活人的,它会无情的把他们吃掉——骨头也不会吐!投奔议会的人无一幸免,全部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受了这次教训,议会军剩下的只有反抗了。
智穿上厮杀的铠甲,只待赴场杀敌的一刻。对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我从心里由衷的敬佩。昙生不停地练习箭法,无涯则整天躲在屋里钻研无穷的剑术。只有我,一无所备。
我相信,爷爷的长袍和寒玉剑会保佑我的,因为那是爷爷的灵魂所在。
“厮杀就要来临,长恨,你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吗?”母亲问。
“我将要成为一个杀手,像爷爷一样的杀手。”我充满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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