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不胜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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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处不胜寒- 第1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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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璨的手不禁一松,折扇竟致落地。她弯腰拾起,递还于他。
  
  良久,才听得他怅然道:“嬴姑娘,你恨我么?”




☆、第七十五章  布局(二)

  她犹瞧着他,目光不暖不冷:“当日仟陵相见,嬴湄便说了,此生若不能与千岁为友,自是遗憾不已;如是命当为敌,也未为不幸。仕途如赌途,既入此中,愿赌服输,何恨之有?”
  
  王璨终是郁结双眉,低低曰:“姑娘果然没有其它话与我说么?”
  
  “千岁既然如此诚恳,就请远离瑶妹。”
  
  王璨双唇一抿,声骤冷硬:“凭什么?”
  
  她亦冷了眼神,锋利如刀:“就凭你是慕容隼的枕边人。瑶妹乃清白爽朗的好女儿,你站在她旁侧,便是想一想、瞧一瞧,也是亵渎。”
  
  王璨的面孔瞬时惨白,双目僮僮:“好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你是要胁本王么?”
  
  嬴湄靠在椅背上,淡淡曰:“你配么?”
  
  王璨抓住轮椅的扶手,厉声道:“难道本王说错了?以你现在这副模样,你还以为你能做什么?你所倚仗者,不过是素日对姜瑶潜移默化的影响。若不然,以她那样的村妇,她知道什么?”
  
  嬴湄仰起头,以便自己的眸子离他双目更近:“王璨,我还以为你是不傻的,却不料你竟盲目自负到如许地步。你以为你有了一张好皮囊,又有个显赫家世,天下男男女女便会对你趋之如鹜?哼,我自仟陵将瑶妹带至咸阳,其中的繁华风流,人物高下,她未必不识一分;与那些朗朗向阳的男儿相比,你有什么?你还就真以为天下数你第一?你不过吃贯了鲍鱼海参,便想着调换味口,却不知这般随心所欲的风流作为,已给瑶妹带来杀身之祸!”
  
  “你休要危言耸听!本王问你,祸从何来?谁敢杀身?”
  
  嬴湄冷笑:“枉你常卧君之侧,居然敢说这样的话!你真有胆,便在慕容隼的跟前动我一根指头;若不敢,为何还要三番五次的摸进宫来?你和慕容隼的那套拈酸吃醋的花样,自己玩玩也就罢了,若牵连到瑶妹身上,我嬴湄也不介意以残损之身重整旗鼓,再和公子较量。”
  
  王璨的面孔青而又白,白而又紫,紫而再红:短短一刻,竟是上了十道八道的彩漆。末了,他直起腰身,张狂大笑:“嬴湄,今时今日,你拿什么和本王较量?”
  
  嬴湄却是面色放软,娇俏得似花怒放:“兰台公子,瞧这话说的;你为什么不回头望望呢?”
  
  王璨心一凛,果然回头,恰见慕容隼怒冲冲的穿过假山石湖,直奔而来。偏偏嬴湄还软语娇音道:“兰台公子,去呀。赶紧迎过去,明明白白的告诉慕容隼,你频频入宫,非为关怀嬴湄,乃是钟情姜瑶,看他信是不信。”
  
  王璨一口气堵在喉间:“嬴湄,你!”
  
  嬴湄昂起头,唾曰:“挡人道者被马踢,坏人恩爱者遭雷劈。我嬴湄还算有慈悲之心,可要先走。你有甚委屈,自己和心上人说去。”
  
  说罢,她真的转着车轮,另上一道。散在周边的宫娥见之,赶紧过来相助。
  
  王璨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看着一干人一溜烟儿出了御花园,恨得跺脚。恰这时,手臂已被抓牢。
  
  转过身,慕容隼阴鸷的面孔黑如锅底:“璨,昨日相邀游猎,你却道身子不爽,怎么今日就有闲情雅致在孤的御花园里卿卿我我?”
  
  王璨恼羞成怒,索性道:“阿凤有甚话照直说来,何故含沙射影?”
  
  慕容隼眸色冷如冰浸,倏然抽回手,自怀里掏出一叠纸片,朝王璨劈头盖脸的撒去:“你自己看看自己作的好事!”
  
  自二人欢爱以来,王璨几时受过这等侮辱,顿时青了颜面。然眼珠一转,他生生忍住一口气,弯下腰,将地上的纸片一一拾起。谁想飞眼一扫,颜面不但没有恢复常色,倒连眼珠都欲暴绽。
  
  慕容隼冷笑道:“璨,原来孤的江山也是你的江山!难怪大燕各处贡物纳赋,不是大半进了你的腰包,便是叫你的心腹瓜分藏私;连军中人马,亦只识得你令,不从孤命。既如此,为何当初硬要与孤君臣两分?哼哼,我慕容隼何德何能,又何其幸运,竟揽得如此人才,风来雨去,甘为效命!”
  
  “陛下既然深信厍文春和耶律国老呈上的密函,我纵是身长百口,辩又何用?莫若直接拿我下狱不就完了。”
  
  慕容隼浓黑的眉毛高高弹起复又落下,一只修长的手随即抚上王璨线条优美的颈:“璨,这么说来,又是孤冤枉了你?”
  
  王璨眨了眨眼,未曾接口。
  
  慕容隼的手摸上他俊俏的面颊,比之先前,声音里已然带上缱绻:“璨,自从逃离晋国以来,你我相互扶持,好不容易才建起如此基业。一直以来,你有何心愿,孤从不违逆;便是与那些鲜卑旧族有甚冲突,孤也一直袒护于你。且自古以来,凭帝王们如何贪好断袖,亦从不敢不纳妃嫔,为的是延续龙脉;可当孤顶住所有朝臣的谏言与天下的耻笑,意欲按当初的约定立你为古往今来第一个男后时,你为何翻了脸面,拒不肯接凤印?反倒主张与秦联姻,并联合朝臣,迫使孤一让再让,甚至搞出一场不伦不类的闹剧。目今,孤是赔了城池又折兵,已成天下笑柄;然在孤心底,从来不曾怨你一分两分。孤就想问问,当你如此耍弄孤的一片真心时,不知有否亏心?”
  
  王璨终是涨红了面皮,道:“阿凤,数落这个有意思么?我所有的才智精力,全都给了大燕;连为人该有的伦理常法,我也一样弃置不顾,不然,嬴湄何以被弄到燕国?是,我确实刚愎自用,用人不察,以至于叫奸佞之徒钻了空子,造成今日这欺君罔上的罪过;但你平心而论,我真对不起你么?”
  
  慕容隼的面目瞬息万变,忽然一狠,喝道:“正因为觉着不曾负我,所以你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扣下那些弹劾你的奏章;甚而大刺刺的将手伸到她的身上!是不是,我俩不独共享江山,还要同分女人?”
  
  “阿凤你——好,由你怎么说,这兰台王的爵位为你所封,今日还你便是。从今后,大燕国事点滴,休来烦我!”言罢,王璨甩开长袖,径直走开。
  
  身后,慕容隼气得浑身哆嗦:“王璨,这皇宫内院,岂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王璨停了脚步,自腰间扯下一块通行内宫的青玉令牌,就近搁在身旁的假山上,又潇潇洒洒的恭身揖礼:“此珮本为陛下所赐,今陛下开言,正好归还,恭请陛下收回。”
  
  慕容隼抢上几步,指着他面道:“王璨,你如许张狂,不就是仗着孤对你的宠幸么?好,孤所幸过之辈,岂能再沦落民间受苦!来人,将兰台王带至隐芳阁,请其久住!”
  
  王璨攥紧拳头,咬得下唇泛白。待随侍在后的羽林军赶来执行圣命时,他竟敛了脾气,乖乖从令。实则羽林郎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忌惮他素日极受君宠,倒恭恭敬敬,不敢有一丝为难。
  
  转出圆门,恰逢姜瑶捧着团扇和琉璃罐走来。见这阵势,姜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心相问,又惧怕两旁彪悍的侍卫。于是,她蛰避到假山后,且惊且畏的窥视。
  
  偏生王璨眼尖,轻唤道:“出来。”
  
  姜瑶看了看他身后的羽林郎,寻思一会,提起裙摆,磨磨蹭蹭的走出来。终因心绪不宁,被脚下石子一绊,竟扑倒地上。只听“哐当”一声,怀中抱着的琉璃罐碎了一地。
  
  姜瑶只是微微抽气,王璨已奔了过来,抓住她的手,连声道:“伤着哪里了?疼是不疼?”
  
  她摇了摇头,急急缩手。
  
  他拽紧不放,道:“瞧,指头都划破了。”言罢,他掏出手绢,硬要替她包扎。
  
  她只觉得无数尖利目光直插身上,忙道:“不妨事。这等小伤,往常在田间地头割荒耕种,常常遇上。千岁请放手,民妇自会料理。”
  
  他却固执不放,一双极俊极清的美目,满是渴望:“姜姑娘,我问你一语,你可能据实而告?”
  
  她但求早些摆脱窘境,忙曰:“千岁请讲。”
  
  他双唇微张,未语之前,苦笑则先挤压面颊:“你的湄姐被囚燕宫,你便不远千里赶来探望;我若也这般身陷囹圄,你可肯来探监?”
  
  她实实在在的惊呆了:“千岁,这怎么可能?这大燕境内,您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么?谁,谁那么大胆,竟敢如此对您?”
  
  他并未给予答案,只直直相望,如水又如针的目光,似乎定要探测到她的心底。
  
  姜瑶禁不住心尖颤悠,低下头,恰瞄见他给她包扎的手指。人都说男人粗枝大叶,可这包着指头的绢帕,不独被撕成薄条,还包得整整齐齐,竟比最细心的女儿家还要稳妥。
  
  她没来由的心软,抬起头,低低道:“若真有那一日,民妇必定赶到监狱探望。”
  
  他缓缓站起身,不过是嘴角轻斜,她却觉得头顶上天花纷飞,随风飘撒。
  
  直待一行人远不见踪影,姜瑶犹立在原地发愣:方才不过区区一言,何值得那位高权尊的男子如此欢颜?
  




☆、第七十六章  七夕佳节(一)

  经御花园一闹,慕容隼虽暂时制服王璨,但也是心神大伤,以至于十余日都打不起精神。燕国接连不见两名九鼎之人上朝理事,未免流言乱起。后王璨被囚禁内宫之秘闻不胫而走,燕国上下顿时沸腾如锅,不少人蠢蠢欲动,几无可钳制。
  
  嬴湄却是舒心适意,照常吃喝休眠,安心调养。只是姜瑶常有忧戚,开口闭口,多要打听那日之下文。嬴湄尚摸不透她是否情根暗种,只一语带过。之后,她不再一味闲话家常,倒说起许多官场中的阴暗龌鹾事,直听得姜瑶提心吊胆,反开口劝她再不要步入宦海。嬴湄颦眉轻叹,含首不语。
  
  不久,绯烟来告,她将临盆,不便再寄身于兰台王府;且燕京内无亲无故,乏人照应,只好返回咸阳生产。嬴湄怕她途中受苦,伤及腹中孩子,无论如何也不答应,甚至想将姜瑶遣出宫门,专司护理。谁知南山子跳出反对,还拍着胸膛保证,绝不再让绯烟在旅途中动了胎气。嬴湄一舌难敌二张利嘴,便转目姬冰,不料姬冰面上眼里,全是赞同。嬴湄比较来去,终拗不过众人意愿,只好许绯烟打包先行。
  
  谁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南山子竟背着她,私下求见慕容隼。慕容隼本是心烦意乱,但事关嬴湄,心头总有千丝万缕,只得传召。
  
  南山子行过礼,曰:“陛下,小民奉圣旨替嬴姑娘把脉调理,到如今,可算是初见成效。然此时亦当紧要关口,大意不得,惟有乘胜追击,方可一劳永逸。只是……”
  
  “有甚要求,只管道来。”
  
  “陛下,嬴姑娘体内之毒,光靠汤药灌服,极难排除。最佳之计,莫如以温泉泡之,再佐之以金石针灸,三管齐下,定能于二三月内收获硕果。”
  
  慕容隼灰眸一睁,许多碎散的光片聚成两颗星辰。星辰一闪一闪,全落在南山子身上:“你是说,但有温泉,便可将她体内的所有余毒驱除殆尽?”
  
  南山子躬身道:“不错。但这宫内,小民已观过天象地脉,全无热气冲天,难出温泉啊。”
  
  慕容隼搁于案几上的手指不禁轻轻弹动:“此处确实未有温泉,但在城外十五里处的别宫,倒有一汪热腾腾的泉水。”
  
  随侍在旁的宦者大胆插言:“陛下,那‘引凰苑’别宫,您已在三年前赏给了兰台千岁。”
  
  慕容隼站起身,冷笑道:“孤赏得出去,也收得回来。来人,传旨即刻打扫清理‘引凰苑’别宫,三日后,将嬴湄迁往那处静养。”
  
  左右不敢争谏,惟领旨而下。
  
  南山子心花怒放,瞟一眼身后无语,却见他神色如常,未有一丝动容。南山子不禁暗暗佩服,便以配药为由,告辞出殿。
  
  待人走得干干净净,慕容隼才想起,他的燕宫之所以鸡犬不宁,不就是因为新添的嬴湄么?可恨此女搅乱一池春水,自己则闲闲躲在一旁瞧热闹,倒叫他和王璨斗得似乌鸡眼般。不成,他不好过,岂能任由她舒心快意!
  
  一股热气冲顶而上,慕容隼全忘了南山子的禁约,撩起衫摆,直奔梧桐宫去。
  
  此时初入六月,梧桐宫内的梧桐花落的干干净净,仅剩一院的青葱碧绿。
  
  那人坐着轮椅,窝在浓荫下,虽然阳光一丝儿也照不到她的脸面,但灿灿光辉从梧桐的树干上反照过来,将她才复血色的脸蛋映得格外清晰。他不由自主的探出半身,贪婪看着。
  
  她云鬓高挽,绫罗罩身,真真是如玉又如雪,远远胜过他宫中的无数龙阳君子。及至绕到近处偷窥,又见她低眉敛目,似在倾听风语鸟音,那一种温婉的女儿态,全是他从未见过的娇美柔情。怪道世俗喜好以“凤凰”比拟阴柔;种了那么多年的梧桐,果然给他招来了举世无双的凰鸟!
  
  他心鼓猛敲,一阵比一阵来得凶猛,以至扶着树干的手,禁不住又抓又挠。他有心靠得更近,又怕唐突佳人,一双脚迟迟疑疑,竟至凝滞。
  
  她抬起头,目光并未望向他的藏身处所,只淡淡道:“有什么事,何须遮遮掩掩,不如当面说清楚。”
  
  他微微一阵尴尬,风恰从她身后徐徐吹来,一股似寒梅浸水的幽香直入胸怀。他按不下心尖翻滚的暗流,终是蹩足过去。
  
  “你……你的身子已大好了么?”
  
  她晶莹的眸子依然望在别处,口气不咸不淡:“怎么,今日南山子面君时,未将嬴湄的病况呈报么?”
  
  他叹了气,索性绕到她的视野之中,一双大手,稳稳的盖在轮椅的扶手上。几乎是遭雷击一般,她的眉头紧紧琐起。他却没有动怒,反而缓缓蹲□子,一双流转生光的灰眸,恰与她的黑黑眼珠僵持在一条线上。她无可退避,不觉高了声音:“慕容隼,有甚话快快道来,不必玩花样!”
  
  头一回,他克制住想亲吻的莽劲,双手滑下扶柄,慢慢摸上她的膝盖。她的双腿痉挛似的抽搐,他抬起眉,低低道:“我脾性不好,下手重了,嬴湄,你厌恶我也不是没有道理,自相识以来,但凡相遇,我总是咄咄逼人,要你难堪,实则我……你且放宽心,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粗野鲁莽。只要你身在燕国,想怎样便怎样;只一件,你永远也别离开我身旁,成么?”
  
  她从来都是处变不惊,可这一刻,愣是呆滞了。眼前那一双殷殷仰望的灰色眼眸,亮晶晶,情依依,全是可滴出水来的温柔。她和他非一日之相识,他就算男大十八变,也不至于扭曲至此吧?
  
  她的这点震惊,落在他眼里,竟是默默期待。他迅速站起身,曲腰挨近她的脸,又是欢喜又是小心:“湄儿,她们都是这样唤你,从今后,我也这般唤你,好么?”
  
  因他呵出的气大,她一个激灵,身子倏然后靠,面也扭向一旁。
  
  他眸色阴沉,双手随即抓住她的双臂。因着久病,她的胳膊又细又软,纵然竭力与之相抗,却远没有从前的气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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