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不胜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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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处不胜寒-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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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罢,嬴湄满面仰慕,大有相见恨晚之态。她着女装的时候,自是不比绯烟娇俏柔美,但换罢男装,那种阴阳兼济的气度,已经超越了性别。尤其是她不经意间淡淡一笑,笑里藏了五分坏心,四分狡猾,一点戏谑,看在色迷心窍的恶狼眼里,倒比倾国倾城的佳人还要折骨销魂。
  
  于是,二人只顾呆看,连口水流出来都不知道。
  
  嬴湄见状,心下又气又恨,暗想:等会有你们好看的。
  
  其后,那两位公子回过神,忙通报姓名。矮胖者是当朝太尉张干的二儿子,名唤张尉;高瘦者则是御史大夫蒋锐的大儿子,名唤蒋乔。嬴湄早听父亲说过,此二人与李盟沆瀣一气,在朝中遮天蔽日,难怪他们的儿子敢横行许城,人莫敢阻。
  
  张尉和蒋乔生怕嬴湄跑了,忙一脸堆笑,连声催促小二打扫桌面,重新布酒上菜。然后涎皮赖脸,硬邀嬴湄和绯烟入席。嬴湄落落大方的坐下,绯烟则惶恐不安,紧缩在嬴湄身后。到此时,她总算明白姑娘之前为什么要息事宁人,她越瞧张尉和蒋乔身后的诸多悍仆,越发觉得心慌,以至瑟瑟发抖。
  
  嬴湄与绯烟十指相扣,焉能不知,遂气定神闲的笑道:“妹妹毋须害羞,这两位公子看上去极是高贵威严,为兄以能攀附上他们为荣。所以妹妹你要好生倾听两位公子的高论,以便修练风雅,增长见识。日后我们再出门时,才不至于贻笑大方。”
  
  如果说店里的食客曾经为嬴湄担忧或是抱不平的话,那么现下则满是鄙夷。想不到这么个神清气朗的俊美少年,小小年纪便趋炎附势,自甘堕落!那二人明明是想玩亵他和他的妹妹,他不但不严词抗争,反以巴结贵人为荣。可见人不可貌相,真真是辱没了那副外在的好皮囊。
  
  不管旁的人如何暗暗咒骂,嬴湄依旧泰然自若。她转脸看向张尉和蒋乔,先询问什么叫“晋风北推”。那二人早被嬴湄的高帽扣牢,果真以为自己是绝世佳公子,便轻摇纸扇,洋洋得意的解释。
  
  原来,所谓“晋风”,指的是风行晋国的一种生活方式。那晋国虽然不复往日之风光,但毕竟是前晋帝国的延续,故常以中原文化的正统继承者而自居。而其余六国,除西凉、燕国及秦国外,其余三国皆以追逐晋国的样式为潮流,故谓之“晋风北推”。
  
  听完这番话,嬴湄这才晓得张尉和蒋乔为什么浑身上下擦满香粉,脸色惨白如鬼,原来这般不伦不类的装扮,便叫“晋风北推”。
  
  她强忍住嗤笑的冲动,愣是挤出神往的表情,感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得见二位公子,实在是草民之福气。可惜——”
  
  嬴湄说到这里,故意面露凄惨,几欲滴下泪来。那张尉和蒋乔看得神魂颠倒,极是心痛,忙道:“心肝宝贝儿,有什么难处只管说,就是天塌下来,也有哥哥们给你撑着。”
  
  嬴湄险些被这声“心肝宝贝儿”恶心死去,她蹙着眉,无须再装模作样,便达到悲愤的效果:“二位公子,草民万般仰慕你们的风姿,亦深深为你们的学识和风雅折服,恨不能与之相随,朝夕相处。奈何造化弄人,不肯让草民和妹子早一点遇上你们,以至于现在悔之莫及。”
  
  “此话怎讲?”张尉和蒋乔闻言大惊,急急追问。
  
  嬴湄偏不肯说,只是哀叹连连。最后,张尉和蒋乔急了,诅天咒地的发誓,再三证明自己拥有庇护“心肝宝贝儿”的本领,她才愁眉不展道:“实不满两位公子,我和我妹子都是忠顺王府的人。”
  
  这话才落口,张尉和蒋乔便如霜打的茄子,里外蔫了个透。他们面面相觑,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嬴湄瞥见二人的尴尬神情,心下窃喜。绯烟却呆住了,她并不知道忠顺王是何许人,有何本事,最奇(提供下载…87book)怪的是,她好像从没听小姐说过此人,更不知小姐是如何与他相识。
  
  其实,嬴湄也不认识忠顺王,她不过是听父亲说过,那忠顺王曹垒乃魏帝曹蓉的叔公,在先帝争夺江山的时候,曾经救过先帝,为此还失去了妻子儿女。故魏国建立后,先帝册封曹垒为忠顺王,并以侍父之礼相待。曹垒亦不恃宠而骄,兢兢业业的为先帝效命,在朝中甚有威望。先帝临终前,特别留下遗诏,要儿子曹蓉善待此人。故曹蓉再怎么昏溃无能,也要对忠顺王礼让三分。近十年来,曹垒不问朝事,只在家颐养天年。因此,朝中官员,包括李盟都不愿意招惹此人。
  
  且说张尉和蒋乔对嬴湄的话信以为实,大不心甘的同时又恋恋不舍。他们望望绯烟,再看看嬴湄,觉得这一对兄妹就像两朵娇艳扑鼻的玫瑰。明明知道它有刺,不可靠近,偏偏又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摘下来。
  
  嬴湄见状,装出黯然魂消的样子,头往边上一偏,道:“二位公子,草民和妹子与你们福薄缘浅,有缘无分。不如就此别过,免得大家伤心。”
  
  言罢,她拉起绯烟,意欲要走。张尉忙拦住,道:“心肝宝贝儿,你且别走,再陪哥哥们说会话。等会儿我和乔兄送你们回去,好不好?”
  
  绯烟恰看到嬴湄偏头时浮于嘴角的讥笑,立时便知姑娘心意,心理一欢喜,遂大着胆子插话:“那可不行。我和哥哥是偷溜出来的。你们这么大张旗鼓的送我们回去,必定会让王府的管家看见。只要管家跟王爷一说,王爷非打折我们的腿不可。”
  
  嬴湄欣喜的看着绯烟,道:“正是这话,还望两位公子体恤。”
  
  张尉和蒋乔踌躇不决,两人低低商议,都觉得此一刻的忠顺王固然招惹不起,但那老家伙都已八十好几,半截身子已插入土内,哪还能长久支撑。眼前这两个鲜嫩娇娃,想来他那把老骨头定然也没尝过——如此,倒不如先留情留意,免得老家伙两腿一蹬,便有人抢了先。
  
  想到此处,两个色迷心窍的家伙便腆着脸,各自取下腰间的玉佩,硬塞给嬴湄:“我们皆是通情达理之辈,既然你和你妹子确有难处,我们自也不强留。不过相逢一场,情意自在你我心间。你们先拿了这东西,就当作是念心儿。日后若有什么难处,只管拿了它来找我们。”
  
  嬴湄收了玉佩,故意歪头苦恼:“草民身上的一丝一缕皆为忠顺王所赐,却不知拿什么来回报二位公子……”
  
  “我和乔兄乃高雅之辈,断不稀罕什么金银俗器!但要你和美人心里时时存着我们,便也够了。”
  
  “那可不成。”嬴湄将目光投往柜台,忽欢天喜地道:“草民略通文墨,二位又是极风雅之人,不如草民题诗作画在二位公子的扇面上,可好?”
  
  张尉和蒋乔惊喜对望,大出意外。为点缀歌舞升平,高门望族素来喜(87book…提供下载)欢诗文唱和,以彰品味。纨绔子弟每每与名妓狎昵时,总要吟哦诗歌,一来附庸风雅,二来又能宣扬艳名,传为佳话——眼前的美儿郎虽然稚嫩,却也解得其中真味,可真是个妙人儿。于是两人喜上眉梢,即刻传小二笔墨伺候。
  
  嬴湄提起笔,不假思索的在张尉的扇面上一挥而就。张尉看罢,喜得抓耳挠腮,大声诵读:
  “好逑君子润如珠,
  色若春花看不够。
  芝兰玉树相仿佛,
  徒留叹息总难如。”
  
  那蒋乔听了,满面得意,挺直干瘦的身子顾影自怜,道:“好诗,果然好诗。想尉兄你就是那‘色若春花看不够’,我便是那‘芝兰玉树相仿佛’。这位小兄弟果然是珍宝般的妙人儿,比喻得如此贴切,怎不叫大爷心疼。”
  
  旁边坐着个书生,听罢蒋乔的话,再也忍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蒋乔瞪他一眼,鄙夷道:“有辱斯文。”他转而对嬴湄道:“心肝儿,你且在老东西的身边忍耐些日子,我一定想办法将你弄过来,定会疼你一辈子。”
  
  嬴湄气得脸色微青,好一会儿后,才敛去怒气,对蒋乔道:“蒋公子,你的扇面上已经有诗,草民就给你添副小画吧。”
  
  蒋乔忙讨好的将扇子递上,嬴湄飞墨走笔,不一刻,就将小图画好。张尉凑上去一看,道:“这画上长身玉立的风流公子必是乔兄,只不知这乌龟是干什么的?”
  
  “龟乃长寿之物。草民期盼——”嬴湄一句话还没说完,那蒋乔便喜滋滋的道:“你期盼能和我天长地久,是也不是?”
  
  嬴湄是见过蠢人的,却从没见过这般愚蠢而又感觉良好之辈。若不是自制力强,她早就放声大笑。那厢边,绯烟则气得两腮鼓鼓。她本以为自己已经看透姑娘的意图,哪知道姑娘居然写出如此肉麻的诗歌,因之,她撅着嘴,以示不满。嬴湄也不劝解,只打着哈哈敷衍两人。
  
  蒋乔正陶醉于幻想中,他高举扇面,炫耀般将嬴湄的画示意给满堂食客看。左近的人都看得分明,那扇面上画的是一介贵公子靠着大石休憩,他手中的酒囊已然打翻;一只小乌龟凑上来舔食倒地的酒水。这画虽然只是粗笔勾勒,却画得惟妙惟肖,活泼有趣。众人有心赞叹,却又恨嬴湄没有骨头,自轻自贱。
  
  忽然,角落里爆出一阵清朗而快意的欢笑,直如玉器环佩之悦耳,所有的眼睛不免全看了过去。
  
  但见一个貌比潘安的俊美少年,正懒洋洋的盯着蒋乔手中的扇面,他笑得天真,笑得无邪,仿若迎风摇曳的牡丹。堂上食客陡然为少年捏了一把汗:他的面貌比嬴湄更精致娇美,看上去风华又不相上下,只怕是难逃张尉和蒋乔的毒手了!
  
  '说明:依据《西京杂记》的记载,早在西汉时代,当时的国都长安,也就是今天的西安,就已经有玫瑰的种植。'                        
作者有话要说:花花,才看见你的留言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
开心得很!有留言立刻就有动力了,谢谢!




☆、第四章    少年郎(三)

  谁想,张尉和蒋乔非但没有饿虎扑食般扑上去,脸色倒变得极其难看。嬴湄见了,心下奇(提供下载…87book)怪。她正寻思,张尉和蒋乔则冲她胡乱施礼,道:“心肝儿,我们还有事,且先离开,它日再会。”
  
  嬴湄心头恶气已出,便也不打算再与之周旋,便点点头,任由他俩领着家仆匆匆离去。
  
  待张尉和蒋乔一行人都出了门,那少年便支起身子,笑容满面的冲嬴湄直伸大姆指:“小兄弟,还是你厉害。”
  
  嬴湄微微一笑,道:“不知兄台何故夸我?”
  
  “你的诗藏头露尾,你的画指桑骂槐,将那两个蠢才骂得一文不值,他们却不知道,还沾沾自喜,自以为是。你说,你不厉害何人敢说厉害?”
  
  绯烟好奇道:“这位公子,那你说说,我家……哥哥是怎么骂的,我怎么听不明白?”
  
  少年望了绯烟一眼,心下叹气,暗想:其兄如此聪颖,其妹怎地这般驽钝?也罢,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她有绢秀容貌、温柔品性也就够了。如此一想,便和颜悦色道:“姑娘,令兄高妙的地方就在于,他骂人于无形,被羞辱者完全不自知。你且将令兄的诗从头念一遍,我再说与你听。”
  
  绯烟半信半疑的看着嬴湄,见她但笑不语,便真的将那诗念一遍:
  “好逑君子润如珠,
  色若春花看不够。
  芝兰玉树相仿佛,
  徒留叹息总难如。”
  
  念完,绯烟水汪汪的明眸就瞅着少年郎。那少年笑道:“此诗的精髓就在开头一字和结尾一字,你再把那八个字剔出来,合起来念一遍。”
  
  绯烟依言念了一便:“好、色、芝、徒,珠、钩、佛、如……”
  
  忽的,绯烟两眼发亮,声音异常清脆的念道:“好色之徒,猪狗弗如!姑——哥哥,这个谐音用得好!就该将那两个混帐家伙狠狠羞辱一顿,也好消我的心头之气。”说到这里,她紧紧攀住嬴湄的肩,软语娇娇的且笑且言:“适才是我不好,我还怪你呢。”
  
  随后,她又对少年郎道:“请公子说说,我哥哥的画又是什么意思呢?”
  
  少年郎走到嬴湄跟前,其身量虽然单薄,却比嬴湄足足高了半个头。他笑岑岑的俯视嬴湄,道:“小兄弟作的画,一酒囊一乌龟,乃是骂蒋乔是酒囊饭桶,乌龟王八。可笑那傻子全没看出来,还乐开了花。由此观之,小兄弟才智过人,令人佩服。”
  
  嬴湄有些惊喜的望着少年郎,心下顿生知己之感,忙拱手笑道:“承兄台谬赞,我也是不得以而为之,让兄台见笑了。”
  
  少年郎笑眯眯的看着嬴湄,也不说话。他的解释不独让绯烟喜不自胜,也让旁的食客知道他们早先误会了嬴湄。众人都觉得不好意思:面对纨裤子弟的无耻行径,他们不但不敢出头主持公道,还私下里责怪这孩子;多亏他机敏过人,三言两语便转危为安,既保住自己和妹妹的清白,又狠狠的还击恶人。于是,有几个爽直的人站起身,给嬴湄敬酒,她推却不过,只好饮一杯略表意思。那清酒一落肚,嬴湄只觉得头晕目旋,心脏肺腑一片滚烫。她忙向众人告饶,要转回家去。
  
  她才扶着绯烟的肩跨出店门,少年便追上来,附在耳边窃窃低语:“小兄弟,你退敌之计固然高妙,却闯了大祸。”
  
  嬴湄一惊,顿时酒醒一半。她盯着少年郎,道:“兄台何出此言?”
  
  少年郎嘴角轻扬,俊美的脸上挂着倾倒众生的笑。不知是不是多心,嬴湄总觉得少年的笑容有些危险,就像只安了坏心的猫,瞅着爪下的老鼠奸笑。
  
  她正惶惑,便听见少年郎慢悠悠道:“不知小兄弟是什么来头,居然敢拿忠顺王爷做挡箭牌?”
  
  嬴湄的心狠狠一顿,额角“突突”的跳得厉害。她陡然想起张尉和蒋乔离开前的难看脸色,那表明他们不单认识少年,还极其畏'TXT小说下载:www。87book。com'惧他——莫非他正是忠顺王府的人?想到此处,嬴湄暗暗叫苦:自己怎地这般倒霉,生平难得撒谎,一撒谎就给人逮了个正着!罢罢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还是赶紧陪个小心,求人家高抬贵手吧。
  
  她抬起头,诚挚而满含歉意的道:“草民与忠顺王爷没有任何关系。如公子所见,草民也是被逼无奈,迫不得已才拿王爷的名头来吓唬恶人。草民知道如此做,是大大玷污了王爷的清誉,公子想怎样,就请直说吧。”
  
  少年郎惊奇的瞪大眼,万料不到嬴湄会如此爽快。此时,她对他,不仅称呼变了,还颇有低三下四的哀求意味,哪像方才精灵鬼怪、顽皮淘气。
  
  回过神后,少年郎放声大笑,兴趣大增。他欺身而上,满脸戏谑曰:“小兄弟适才狡猾得像只狐狸,现下却乖巧得像只猫咪——这脸面倒是瞬息万变,像是在玩变脸的把戏。有趣,实在是有趣。”
  
  瞧着少年满心欢悦又暧昧戏弄的神情,嬴湄有些恼了。她素性高傲,不是那起愿意时时服软之辈,好不容易她肯低头认罪,这少年郎不单不给个台阶下,还莫名其妙的寻开心:这态度,这作派,与张尉和蒋乔二人何异?
  
  她顿时敛了表情,冷了眼色。再看那少年时,已不觉得他的笑是“造化钟神秀”,而是别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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