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面头陀问道:“他们两个死了?”
王三元点了点头道:“当时只有小弟一人得脱,就连夜赶回石臼湖,却见不到夏帮主,兄弟们在背后,话可更难听:‘黄面头陀代师授艺,教出来的还会有什么高明脚色,他自己懂得几手三脚毛?这次失风,真给咱们黑龙帮丢人。’小弟因何师弟还在狱中,只好忍气吞声,装作没听见,想请帮中设法营救,可是一连几天,都见不到帮主,也没有一个人理会。这才离开石臼湖,到处奔走约了几个好友,才把何师弟营救出来,只怪当时没有回到帮里去,其实这事情闹大了,也恐怕连累到帮里,才远走高飞,避一避风头。那知黑龙帮给我们两人,按上了背叛帮规的罪名,派出高手,要擒回去处死,而且扬言……”
双头鼠王三元说到这里,又故意吞吞吐吐的停了下来。
黄面头陀急问:“他们扬言,说些什么,你只管说出来。”
双头鼠苦着脸望了何成蛟一眼,才道:“他们扬言要大师兄把小弟两人交出去,否则就会大兴问罪之师。小弟一得到这个信息,就赶紧到这里来报信。不瞒大师兄说,小弟在帮中耽了多年,他们声势浩大,能手如云,万万惹他们不得,所以……所以想劝劝大师兄,最好暂时避一避风头再说。”
他两人这么一说,可把黄面头陀气得更脸同黄蜡,猛的一拍茶几,哗啦啦!一张楠木几儿,震成粉碎,怪叫道:“黑龙帮欺人太甚,师弟,你们尽管放心,谁敢到大雄寺来撒野,管叫他们来得去不得。”
黄面头陀这一怒气冲天,两人直从心眼里乐了出来,可是绝不敢形之于色,当下何成蛟趁机献计道:“大师兄,最近听说黑龙帮已经派了一位高手,追踪前来,一两日内,怕就要找上寺来,以小弟愚见,不如先下手为强,就在半路上把他们拦住,免得惊动师傅他老人家。”
黄面头陀立时称好,说道:“何师弟此话有理,真要让人闯上大雄寺来,不管胜败如何,这个人也丢不起。”当下决定在山下路口,把来人截住,给他一个下马威。
第二天早上,双头鼠王三元,水蛇何成蛟因怕上官锦云一个人趁空逃跑,就把她带到路旁松林深处,叫她不准乱动,上官锦云被他们恶言恐吓,只有暗自流泪,那敢倔强。
两人转出松林,就引着黄面头陀同来,走了没有几步,水蛇何成蛟突然一声惊叫,回头疾走。
黄面头陀看他脸色苍白,犹有余悸,不由问道:“何师弟,你瞧到什么?竟吓成这个样子。”
只见何成蛟颤巍巍的用手指着一株松树道:“大师兄,你看,这树上不是画着一条黑龙吗?”
黄面头陀笑道:“画上一条黑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双头鼠王三元也急道:“这是黑龙帮选定执行家法的地方,大师兄,这……这怎么办?”他话未说完,只听林外鸾铃齐响,马蹄得得,自远而近。
水蛇何成蛟焦急的道:“来了!来了!这如何是好?”
黄面头陀低喝了声“随我来”!说着拉上面纱,大踏步奔出林去。
那知神箭金刀褚耀庭,连演“夺命金刀连环三式”,把黄面头陀的降魔杵磕飞,三个人同时受伤。
黄面头陀几曾受过这等耻辱?怒匆匆的催促两人快走!
双头鼠王三元等三人,狡计未酬,还负了伤,虽然伤并不重,但一看大师兄黄发倒竖,黄脸凝霜,催自己两人快走,那敢再放半个屁,连松林中的上官锦云,这时也无暇顾及,垂头丧气的跟着黄面头陀,翻山越岭,奔回大雄禅寺。
三人才跑到山门口,只见一个小沙弥已在等候,一见黄面头陀,打了个问讯,道:“师傅在里面,立等大师兄回话。”
黄面头陀愕了一愕,心想:“师傅回来得好快!”
小沙弥凑了过去,低低的道:“师傅刚才回来,好像很生气!”
黄面头陀点了点头,回头向王三元两人道:“你们可去禅房等候,师兄我去去就来。”
说着急匆匆的入内而去。
过了一会,只见三师兄铁面头陀从里面出来,望了两人一眼,冷冷的道:“师傅着你们两人,立即下山,今后不准再上太行山一步。”
两人一听,直像兜头浇下一桶冷水,他们知道师傅的脾气,那敢久留,赶紧站起身来,向铁面头陀道:“既然师傅吩咐,小弟就此告辞。”
铁面头陀从鼻孔中啍了一声,理也不理。两人讨了没趣,敢怒而不敢言,急急匆匆的奔下山来,跑返松林一瞧。
但见林中松树,七倒八歪,断折了一大片,枝柯满地,十分零乱,好似有人在松林中动手过招,不少树身上刀痕累累。
四处一找,那里还有上官锦云的踪迹。
心想这一定是被神箭金刀褚耀庭救去了,这一仗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白白便宜了那个小子,但自己两人,武功远不如人,追上去也走白饶,两人对看了一眼,一跺脚,返身出林。
他两人这一去,却替黑龙帮和大雄寺带来了血雨腥风,此是后话。
却说岳天敏出了石臼湖,别过严靖寰、孙英两人,策马疾驰。他从江苏、山东,折入河南,渡过黄河,就进入了太行山脉,一路上晓行夜宿,马不停蹄!
原因是他有了二师兄涵真子和采薇叟的先入之言,深知这大雄禅寺,在江湖上自成一派,寺中和尚个个武功高强,尤其是枯木和尚,称尊武林,已非一日。
采薇叟曾一再的要自己以礼往谒,先陈明原委,不可急躁相劝,足见这大雄寺确实难缠。
他想到金刀褚老庄主,万一先入寺去,那是人家对手,于是想赶在褚老庄主前头,能会合了他们,大家好谋定而动,这才急急的赶路。
这日到了太行山下一个小镇,找了家客店,休息一宵。第二天就向店伙打听入山路径,可是他一问大雄禅寺,竟然说不知道,又问这几日可有像褚老庄主模样,一行老少六人经过,店伙也回说没有。
心想自己一路急奔,可能赶过了头,这样敢情正好!自己在这里等他们就是。
那知呆了一天,还不见他们前来,要知等人最是心焦,一天过去,他有些耐不住了,暗忖:“今天晚上,不如先上山去踩踩虚实,想来凭自己的身手,暗中行事,谅也不致惹出事来。”
主意打定,晚餐之后,就闭户睡觉。偏僻小镇,人民都习惯早睡,一交初更,已是万籁俱寂。
岳天敏略一收拾,携了龙形剑,推开窗户,耸身出去,随手掩上窗门,照着店伙所说上山路径,展开轻功,直像一缕轻烟,袅袅而起。
足足奔了一二十里光景,入山渐深,夜色朦胧中,群峰层立,松涛如海,那有大雄寺的影子?
这时正值隆冬,岳天敏服过“天府玄真”,玄关已通,自然不惧寒风凛烈,他提气疾升,奔上了一座积满冰云的峰顶。
放眼四望,这千里绵延无际的辽阔山势,到那里去找大雄寺呢?
他正在行止难决,远瞩云壑,悠然出神的当儿,猛觉有一丝微风,从耳际擦过。
岳天敏内功精湛,今非昔比,这飒然风声,虽然极为轻微,但如何瞒得过他,回头一望,只见有一缕黑影,像陨星般直向对面一个山谷中坠落。
去势之快!真是其疾如矢!凭自己的目力,竟连什么都没看清楚。
不由心中甚是惊奇,暗想:“这黑影如果是人?那有这般快法!难道是夜枭吗?也有点不像,自己反正无事,不如追下去一看究竟。”
心念一动,也连忙使出轻功,向黑影飞落之处赶来。
他从这个山头,奔上那个山头,中间既无山径可循,所走的尽是峭壁悬岩,上面还凝结着皑皑白雪,十分险滑!
越过这段险路,前面地势稍稍平坦,却是一大片松林,甚是浓密,黑夜中看出去只觉黑压压的不知有多少深?
岳天敏不暇思索,立时一个踪身,跃上松树,跳着林梢的枝叶,向前奔去。
约摸一盏茶功夫,飞渡过松林之后,山势逐渐向下,那是一个极深的峡谷,两侧山壁,削天而上,极为险恶!
足足一刻多功夫,才算走出这条狭长的山谷,接着景物又是一变,只见四周峻峰环抱,中间是数百亩大小一片平地,在苍松翠柏掩映之间,隐隐露出百十间房舍,不少地方,还闪铄着灯光。
岳天敏心中一喜,暗想在这绝壑之间,有这许多屋宇,准是大雄寺了。
他略一踌躇,不敢打正面走去,便靠着松树,遮遮裺掩的奔向灯光露出之处。
大雄禅寺,规模可真不小!黑压压的屋宇,不知有多少进?静悄悄的没一点声息,看上去寺中和尚,并没有戒备。
岳天敏身如轻烟,飘过几重大殿,均阒无人声,只觉这偌大的一座寺院,似乎有点阴气森森之感,他随着重檐飞栋,悄悄的穿到后进另一个院中,底下是一条白石铺成的甬道,通着一个月洞门,两侧却是参天古松,浓阴匝地。
一看四下无人,轻轻跃下,方要举步,猛听月洞门中似有人声。急忙又跃上树去,果然远远望见两个僧人,从月洞门中缓缓而来。一路上边走边谈,依稀可辨!
只听一个道:“昨天这两个点子,听说手底下可真不含糊,怎地无缘无故,跑到大雄寺来撒野?”
第八章 月黑星稀因风传鬼哨 天惊石被无意惹游丝
岳天敏闻言不由大惊,听口气似乎褚老庄主他们已经先到了。
另一个道:“听说他们来头可也不小,却是寻仇来的,你想大师兄等四人,武功何等高强,还加上几十个兄弟,不但没把人家截住,还吃了亏呢,后来不是五位监寺出来,那想制得住人家?”
岳天敏暗叫一声“糟糕”!
只听先前一个又道:“咱们分派在后进真是倒楣,什么事都看不到,要不是把人送到石室里去,咱们还不知道出了事呢!”
两人渐走渐近,岳天敏心想既然人被关在石室里,这时还是救人要紧,当下身形骤然飘落,骈指如戟,业已点到两人身上。
他急中生智,先把一个身上的僧袍,剥了下来,往自己身上一披,随手带上僧帽,月光下一看自己影子,已俨然是个僧人模样。
赶紧一手提起和尚,踪身上了松林浓密的树桠枝上,把他縳住,看看已无痕迹,又飘身下树,把另一个穴道解开。
那和尚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望着边上的师弟,问道:“这是怎么会事?我头胀得发昏。”
岳天敏一手抓住他胳膊,沉声喝道:“要命的,不要嚷,带我到石室去!”
和尚一听不是他师弟的声音,心知落在人家手里,但他练了多年把式,还妄想逞强,右腕猛的一翻,左掌业已切出。
他不动倒也罢了,这一用力,就吃了苦头,只觉右腕突然如折,半身酸麻,一点动弹不得,直痛得他汗如黄豆般绽出。可又不敢哼出声来,他知道只要一嚷,自己这条性命,准得报销,只如忍着痛苦苦求饶。
岳天敏冷笑一声,手上稍松,说道:“辛苦一趟,乖乖的替我带路吧!”
和尚心知无力抗拒,如果稍有倔强,定要再吃苦头,只得硬着头皮向前带路。
穿过月洞门,走上另一个院落的长廊,又曲曲折折的经过了好几重院子。
一路上也碰上三三两两的和尚,都是各走各的路,互不招呼。岳天敏一手紧拉着他,低头疾走,自然不会引人生疑。
不一会,绕出寺后,前面是一条幽径僻地,极目望去,似乎通到一个山凹。
岳天敏略一打量,低声喝道:“石室可在那山凹之中,有多少人看守?”
和尚皱着眉,低声答道:“石室就在山凹尽头,由四师兄战斗胜佛主持。”接着又道:“再过去就是本寺禁地,入内的人,格杀勿论,小侠发个慈悲,放了小僧罢!”
岳天敏冷笑一声,方要答话,猛见两条黑影,从山凹中疾驰而来。
一转眼,已擦身过去,身法极为矫捷!接着又有一条黑影,才一入眼,已一闪而逝,比起前面两人,又不知要快上多少倍!
在这一霎那,自己依稀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青年人还不快走!”这口音极熟,猛一回头,四面那有人影?
当!当当!当当当当!山凹那边,突然响起钟声,连续不断。
同行的和尚浑身打颤,哀求着道:“这……这钟声是石室出了事啦!再不快逃,就来不及了,求求你放了我罢!”他话未说完,寺中人影闪动,已有十几条人影,持着戒刀禅杖,飞奔而来!
十几个人,已越来越近,在蒙蒙夜色中,为首的一个瞧了岳天敏一眼,猝然问道:“山凹里出了什么乱子?”
岳天敏答道:“我们方才从后院出来,看到有三个人影,向山凹里奔去,我们还道是自己人呢!”
为首的和尚,哼了一声,一挥手,率着十几个人,疾奔过去。
岳天敏等他们去远,随手点了和尚穴道,放到黑暗之处,心想:“今晚打草惊蛇,白跑了一趟,不如赶快出去,免生枝节。”
迅速脱下僧袍,一踪身,向寺外松林投去。那知身形才起,但听轻轻的尖风划空,数十点寒星,迎面袭到。
岳天敏“潜龙升天”,身子在空中一转,左手发出一阵掌风,把暗器反震回去,人也跟着向林中冲入。
他身法迅疾,这一冲之势,早闪入松林深处。身后一阵骚动,隐隐听到惨叫呻吟之声,接着突然响起了一种凄厉刺耳的怪啸,声音极为难听,但似乎又合著长短节拍。
心想:“这也许他们发现自己之后,传出去的暗号。”果然隔不一会,另一个地方也隐隐传来怪啸之声。岳天敏不敢逗留,一阵急奔,不知翻过了几个山头。
猛见一片松林前面,人影幢幢,金铁交鸣,八个和尚,围着两个壮汉,激战方殷!
岳天敏心中一动,这两人不知可是褚氏兄弟?连忙闪到附近一株大树之上,定睛一瞧。
这两个壮汉,一使判官笔,一使虬龙棒,招法纯熟,攻势凌厉。八个和尚,也无一弱手,但和这两个壮汉却差了一筹,虽然禅杖戒刀,漫天飞舞,还是步步后退。
使虬龙棒的猛然一声断喝,右手一棒,荡开禅杖,左手一棒,戮中左侧一个和尚心窝,惨叫声中,翻身栽倒。
使判官笔的,嘿嘿笑道:“老二,有你一手!”
“着”!判官笔“阴阳开泰”,两侧两个和尚,闷哼一声,负伤跳出。八个和尚,去了三个,余下来的更是不支。
岳天敏无心观战,方想转身出去,又是两声惨叫,有两个和尚咕咚栽倒。
就在同一时间,骤然几声长啸,破空传来,才一落地,但听金铁大震,分明战场上有了变化。
岳天敏不自主的又回过头去,但见在三个和尚和两个壮汉之间,多了三个黄衣老僧。
中间一个空着双手,左右两人,各拄着一支黑黝黝的禅杖,卓然而立。
“阿弥陀佛,两位檀樾,昨日大闹本寺,我们大雄寺看在你师傅份上,把你们留下,不过要让你们师傅自己前来领回罢了。不想你们刚被人救出,又连伤本寺弟子,员不想活着下山了么?”
为首的黄衣老僧正在发话。
使判官笔的冷笑着道:“你认为区区石室,真能困得住我兄弟两人吗?本来咱们乌蒙山和大雄寺河水不犯井水,前年我三师弟三手罗刹杨巨,就是死在铁面头陀手上,我师傅为了两家和气,才要我兄弟上大雄寺问明曲直真相。不想铁面头陀依仗人多,盛气凌人,老一辈的更一味护犊,目空一切。我兄弟善者不来,当真还怕你们不成?”
判官笔倏然吐招,嗤嗤连声,一大蓬艳艳寒星,喷射而出,向三个黄衣老僧当头罩下。
那为首的黄衣和尚,乃是大雄寺五个监寺之苜,武功岂是等闲?
一看寒星光华,知非普通暗器,急忙大袖连挥,卷起一阵劲风,把暗器向横里拂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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