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江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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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江淮-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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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边踌躇许久,薛真焦急万分。如今归雁下落不明,不知平安与否,自己难道就在这淮水边上耽搁一晚不成?也怪他自己想得过于简单,以为只要许以重金,自然有人愿意搭载自己渡河,却不料河边连个人影都无,他就算肯出银两,又找何人说去?

没有办法,便只得夺船了……虽然一条船或许关乎一个私贩的生计,但薛真挂念归雁之心甚为急切,也顾不得太多了。

便在此时,河上远处驶来一条小船,不多时已靠近岸边,船上艄公竹蒿一抖,将船稳住,粗声叫道:“客官可是要渡河?”

薛真微一皱眉,这种情况下突然有船出现,实属可疑,不过即使是条黑船,薛真又岂会怕他?当下牵马上船,朝那艄公道:“那便有劳了。”

艄公一言不发,缓缓撑船,薛真也不去理他,只凝神眺望河面,蓦地伸手指着远处道:“咦,河中似乎有人?”

那艄公循着他的手指望去,不经意地道:“什么人啊,只不过是一段枯木。”说完才发觉有异,猛地顿住。

薛真冷冷道:“现在天色已暗,水面无光,尊驾竟可看到那么远处的一段枯木,果然内功精湛,可入江湖一流高手之列。尊驾在此撑船,想必不是要做一个杀人越货的小贼吧?”

“薛三公子果然不是一般人。”那艄公摘下头上斗笠,露出一张俊美的面容。他的声音也清亮了许多,不似开始那般粗声粗气。

“你是何人?找上薛某有何贵干?”既然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只要确定是敌非友,薛真便会全力将其搏杀,河中乃险地,断没有留手的余地。

“公子不必多虑。”那人笑道,“在下只是想看看,手执我暗冥派镇魂剑的薛公子,究竟是何等人物。”

暗冥派?镇魂剑?薛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握在手中的“珠光”。镇魂,难道就是你的本名?也只有这样的名字,才配得上你的杀意吧……

薛真冷然道:“我自忖与贵派毫无过节,为何一再找到我头上?”

那人呵呵笑道:“杀手杀人,还需要有过节么?如我这般事先表露身份的,已属世间罕有了,真是……我刚才对你的夸奖,现在收回!”[·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薛真哭笑不得:“既然如此,兄台已经见过我了,还要如何?”

“什么兄台啊,难道你还不知我是谁?”

“你又没说,我如何知道?”

那人气得一跺脚,小船顿时剧烈晃动起来。“暗冥派中,似我这样光明磊落、玉树临风、能言善辩的杀手难不成还有很多么?”

“什么?”薛真倒是真的大吃一惊,“你就是地杀?”

“说了这么多话你才想到,我都觉得无趣了……”

“江湖传说天杀威武雄奇,地杀风流俊美,都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薛真拱手笑道,“所以我实在不曾料到,地杀竟然会是个女人。”

地杀听了前半句,正在得意洋洋,猛然大惊失色道:“你如何会知道?”

“薛某不才,也曾得过一个‘风月公子’的称呼,我见过的女人,总多过见过的杀手。因而我虽未能看破你杀手的身份,却在你摘下斗笠的时候,便知道你是女子了。虽然你动作和装扮极力模仿男人,但显然在家时常施脂粉,脸上光泽自然不同,玉指柔软,指上关节远较男子纤细,另外你怕人看出没有喉结,所以用汗巾围在脖颈前面,只能是欲盖弥彰,你何曾见过一个男人是这样用汗巾的?”

“你……”

“这样吧,我认识两个精擅易容的女子,有机会可以让你讨教一下,以后做起杀手来也容易些。”想到林雪涵,薛真心中又是一痛,而想到归雁,却是一阵温暖,又代之以担忧和思念。

地杀自出道以来,何曾吃过这么大的瘪?易容本非她的擅长,以前也曾为人识破,只不过那些人都死在了她手上。而这薛真,且不说能不能在武功上取胜,就冲他手中拿着镇魂剑,也不是她可以随意喊打喊杀的。可她偏偏不愿认栽,脑中转了几转,已有了报复薛真的主意。

一路上被一个多话的杀手缠着,对谁都算是头痛的事情吧……

PS:明月在此提前祝各位读者春节快乐。由于要出门,所以只能暂停更新一周,初七前后将再次发文,希望来年能继续得到大家的支持!

 第一章 渡河(下)

 “薛真,你先别得意的太早。”地杀气鼓鼓地道,“你现在置身淮水中央,能不能过河,还得看我的心情??当然,你不是不可以杀人夺船,只不过怕污没了你风月公子怜香惜玉的名声。”

“那么姑娘要如何才可让在下渡河呢?”在这一点上,薛真只能认栽,除非地杀先出手,否则他确实难以对一个女儿家动武,尽管对方是江湖上知名的冷血杀手。

“这个简单。”地杀妙目一闪,“首先你告诉我,为何要去金国。”

薛真道:“我一个朋友去了北方后杳无音讯,我担心她的安危。”

“哦,我也觉得你不应该是畏罪潜逃的人。”地杀对这个理由似乎很满意,“能够让你担忧的事,想来多少有些棘手,本姑娘对解决棘手的问题,向来很有些兴趣。这样吧,本姑娘就陪你一程如何?这几天大哥接了一个任务,没人陪我说话解闷,你正可担当起这个重任。”

原来她和天杀是兄妹,怪不得……虽然猜不透归雁为何要去开封府,但孟默谦说她有一去不回的感觉,想必事情绝非可以简单解决的,有地杀这样的高手相助,自然大有益处,但福兮祸兮,有时殊难预料,像地杀这样我行我素的人物,往往会平添许多变数出来。

见薛真犹疑,地杀又道:“你还犹豫什么?你孤身一人,就算一身武功,也是力量有限,而我隶属暗冥派,必要时有许多资源可以调动。你就没想过,为何我能清楚把握你的行踪,提前在这里等候?为何我有船渡河,而你没有?为何……”

“好了好了,我让你跟去就是。”地杀和天杀一样,一开口就滔滔不绝,气势如虹,简直胜过任何长矛利箭,薛真可不愿在河中间听她没完没了地说教。

地杀喜道:“还算你脑筋够快,知错能改,镇魂剑的主人,怎么也不应该太过蠢笨才是……你的剑挂在右侧,想必是左手剑了,江湖上左撇子不多,以前我杀过一个左手使刀的,很难对付……哦,对了,你可不要叫我地杀姑娘,太难听了,地杀只是个代号,我真名叫做苏倩,你可以叫我……”

“苏姑娘是吧?”薛真头痛万分,还不得不耐着性子问道,“这镇魂剑,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是大哥告诉我镇魂剑在你手中,我便对你留意了。这镇魂剑么……现在还不能说,但你看我对你的态度,就知道不是坏事了……不过呢,福兮祸所倚,好事可能变成坏事,我会对你观察一段时间,如你达不到我的要求,我就杀了你,把镇魂剑夺回来。”

现在已经是坏事了……薛真无奈地笑笑。这位地杀比她的兄长天杀更要变本加厉,简直就是……罗嗦!

师父,你将这样一柄颇具来历的剑交给我,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呢……

便在此时,南岸树丛中窜出十数条人影,飞快地抬出几条小船推入河中,正是方才薛真见到的偷渡于淮水两岸的贩私者。他们每人身上都背着大小包裹,一边跳上船,一边低声说着“快划,快划!”。

苏倩见到那些人,摇头道:“何必赶着送死?”

“何处此言?”薛真奇怪地问。

“从前这淮水之上,甘冒风险以摆渡为生的大有人在,但今日你却一条船都找不到,可知是什么原因?”

薛真摇摇头,苏倩道:“那是因为前些日子,金国皇帝完颜雍南巡到了开封府,虽说开封离边境之地尚远,但那些金国官员岂敢怠慢?因此近日来镇守淮北的金兵人数增加了一倍不止,沿岸大肆搜捕汉人船家。即使是金国的汉人,只要稍带刺客的嫌疑,都要株连九族,何况这些从宋境偷渡过去的?我看他们只是稍习武艺的普通百姓,定然逃不出金兵的毒手。”

那些人武功不高,撑船技术却是极熟,转眼间已经超过薛真的船。薛真急道:“我们快追上去,看能否助他们一臂之力!”

苏倩瞪大眼睛:“你疯了?有他们吸引金兵的注意,我们平安过河就能更多几分把握,何况你以为凭你我二人,就能抗衡众多金兵?往下游去,有一处我事先派人勘好的隐秘之处,我们只能去那里登岸。”

薛真怒道:“难道我们就任凭他们被金兵所杀,而无动于衷么?”说话之间,“珠光”已半出鞘。

苏倩冷斥道:“你帮,又帮得了多少?每天死在女真人手下的汉人成百上千,你救出几个,恐怕自己就已成为刀下之鬼了!你我一踏入江湖,就要接受恩怨仇杀的命运,他们也是一样,选择了这条路,就要有随时送命的觉悟!身为宋人,必须面对现实,逞匹夫之勇,能算什么好汉!”

薛真怔了一阵,缓缓将珠光送入剑鞘,长叹道:“走吧……”

夜凉如刀,远处传来声声凄厉的惨呼,又在金兵猖狂的大笑后归于沉寂。薛真牙关紧咬,双拳青筋暴起,汗水浸透了衣衫。突然间,他想到了楚州将要面对恶宗挑战的铁玄,善恶之分,是否真的那么清浊分明?匹夫之勇,算不算为善?明哲保身,又算不算为恶?

无论如何,薛真不得不承认,若无苏倩相助,也许他根本没有机会大摇大摆地走在金国境内。暗冥派在北方的势力,显然也不容小觑,不但为他二人提供了新的身份和路引,还加入了一个与金人关系不错的商人的商队之中。那商人自然是暗冥派中的一员,苏倩动用了这样长期经营的暗桩,让薛真有些受宠若惊。

杀手组织不讲辈分,看重的是实际的成绩,天杀和地杀作为暗冥派效率最高的杀手,可说是位高权重,这一点从那被呼为“孙老头”的商人对苏倩的毕恭毕敬就可以看出来。他没有多问一句,便拉起一支十几人、六匹马的小商队,亲自带队开赴开封府。

一路之上,只见淮北人口稠密,田地广袤,大多数百姓能够自给自足,比之淮南一带的十室九空,百姓为谋生计铤而走险,不知强了多少。

薛真不由得甚是惊异,孙老头解释道:“当今的金国皇帝,算得上是位开明之主。自他登基以来,政令修明,法度严谨,革除了海陵王时期的种种弊政。这淮北之地连年战乱,本已荒芜,自宋金和议修成后,皇上诏令河北、山东一带的无地汉民徙居淮北开荒,并免除数年赋税,才有了公子如今看到的局面。虽说汉人仍然受到女真贵族的欺凌,但毕竟有了生计,比起海陵朝来,已是大有改观。”

大金国皇帝完颜雍,乃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之孙,于完颜亮执政时,任东京留守之职。完颜亮对他颇为猜忌,因而招他的妻子乌林答氏入中都为人质,乌林答氏深知完颜亮好色成性,便于途中自杀,从此完颜雍便和完颜亮结下深仇。

其后完颜亮挥戈南下,连年征伐大宋,完颜雍趁机取得留守的金国贵族的支持,在东京称帝,改元大定,并轻易攻破都城中都。完颜亮还未来得及回师征讨完颜雍,便于扬州被早已心怀不满的部下所杀,完颜雍剥夺了完颜亮的帝号,称其为“海陵郡王”,世称海陵王。

完颜雍即位和海陵王之死,距今不过七年,薛真自是深知这段掌故。只是他未曾料到,那场动乱给金国造成的影响如此之小,仅仅七年时间,金国已在完颜雍的治理下人心稳定,呈现出一片繁荣景象。

 第二章 开封(上)

 这一路行来并未受到金兵太多阻挠,却非汉人在金国的地位有了什么提高,而是仍然应了“钱可通神”这句老话。孙老头使银子就如流水一般,教薛真十分过意不去,苏倩却是神色坦然,好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一番心意,令薛真对一路上絮叨不停的她增添了稍许好感,只是始终不解苏倩如此待他的原由。

途中每每遇到金人肆意欺压汉人,薛真自不免义愤填膺,几次想要出手之际,都被苏倩拦住。

“你在宋境已然是逃犯的身份,若再触犯了金人,就算以天下之大,我看你还能往哪里去!虽然我们暗冥派势力遍天下,可却不一定收留你,就算收留,你也要付出……”

“……你是不肯做没钱的生意吧?”虽说嘴上嘲弄,薛真还是听从了苏倩的劝告,怪只应怪朝廷软弱,无力收回旧土,却怨不得苏倩冷酷无情。眼前的利害关系,薛真还是清楚得很,找到归雁是他的第一大事,实在不宜多生枝节。

到得开封城外,只见一队队金兵来回巡视,将开封府把守得水泄不通,城门戒备森严,盘查极为详细。其中有一小队趾高气扬站在城头的,看那服色装备,正是金国御前的禁卫。众人一惊,孙老头便拉过路边一个当地人模样的老汉,问道:“难道皇上南巡还未返驾么?”

老汉警惕地看着众人,确定他们是汉族的行商,才压低声音道:“皇上才刚刚到达开封而已。”

“哦?这是为何?按圣驾离开中都的时间计算,前些日子就该到了啊?”

老汉又停了半晌,觉得对方是真的不明白,悄声道:“本来是的,可是听说一路之上,山东义……乱军与契丹余党轮番行刺,前仆后继,这才阻了行程,要不是皇上一心坚持,众大臣早把圣驾劝回去了……”

“这么说来,刺客均未伤害到皇上半分了?”

老汉眼中的遗憾与仇恨一闪即没,口中却道:“那是自然,皇上九龙之体,怎会让乱党有得逞的机会?”

正说话间,只听城门的守卫一声大喊,一队巡视而过的金兵迅速冲来,将城门前的十几名汉人团团围住。那些金兵手执长枪大戟,内外站成两圈,把那些汉人和其他入城的人分隔开来,又有更多的金兵闻声向这里赶到,看来那些汉人已是插翅难逃。

孙老头懂得金国话,小声对薛真和苏倩道:“那守卫说这些人的身份是伪造的。”照如此看,薛真和苏倩想入城也非易事,几人不禁都皱起眉头。

那些汉人中领头的一名突然怒吼道:“弟兄们,事已至此,便和金狗拼了罢!”余人一齐发喊,各各放下肩上扁担柴禾,便在柴草中抽出一柄柄大刀,奋勇地迎上金兵的长矛。

苏倩见状,当即道:“我与公子趁乱入城,孙老头这就带人回去吧。”事关紧急,她说话也精简了不少。

此时城门前混乱不堪,金兵人数虽多,但这里是吊桥以内,城门之外的狭窄地方,绝大多数人只能在圈子外面呐喊助威。那十几个汉人都是义军中的高手,虽处在敌人环伺之下,仍不断有金兵尸体从圈子中被扔出来。而城里城外的百姓心向义军,假意急着出城入城,不断从两端向城门前涌,将金兵的队形冲乱了不少。而吊桥上金兵和百姓混在一起,也让城头的守军不敢随意将吊桥拉起,只是从吊桥上掉进护城河中的却有不少。

金兵虽然凶残,可领兵的军官在此刻也不敢允许随意伤害百姓,否则一旦激起民变,惊动圣驾,他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他只想着尽快驱散人群,将这些刺客捉拿,控制住局面,就是大功一件。可是越是如此,局面越是混乱,虽已斩杀了几名义军,却始终未能一举奏功。

此时薛真和苏倩二人已混入城外的百姓当中,随着人群拥挤,慢慢过了吊桥,靠近城门。但见城门处血肉横飞,几名义军人人身上鲜血淋漓,犹自苦斗不休。由于敌人众多,久战脱力,手中大刀几乎已经不成什么章法,只是胡乱向金兵砍去。这样完全无视自身安危的战法,多少抵消了对方人数上的优势,才能让他们支撑如此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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