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江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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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江淮-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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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大厅又一次鸦雀无声,众人都伸头看向说话那人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惊诧了怜悯,仿佛在看一个死人,都想此人真是失心疯不要命了,居然跑到这里来搅局。有少数脑筋快的,想到今日是大喜日子,薛启无论如何不会动手杀人,便偷眼看薛启如何应对。

薛启抬眼望去,只见那人高瘦的个子,面色苍白,正是竹节帮副帮主刘利宗。此时“笑面鹰”万百盛已悄然向刘利宗的座位靠近,余光看向薛启,只待他示下,便要对刘利宗动手。坐在薛启身边的乔元也勃然变色,只是薛启尚未说话,便不好发作,但一双血掌已开始泛红。

薛启半个时辰前刚刚与乔元商定了薛德与乔娇的亲事,心情大佳之下,一时托大,便将此事当众宣布了出来,满以为即使有些于礼不合,但满堂宾客也只会纷纷祝贺而已。不料偏有刘利宗这样不识时务的家伙,竟然公然挑衅。不过虽然如此,薛启也并未将刘利宗放在眼里,薛德大喜的日子,他宁愿收敛些脾气,也不想坏了气氛,便用眼色制止了万百盛,又按下跃跃欲起的乔元,凛然道:“内人疼爱犬子之心,就如老夫一般无二,自然是只有比老夫更加欣喜了。刘副帮主此言,可谓过虑。”

以薛启的性格这般说话,已算是给足了刘利宗面子,旁人也纷纷道:“薛前辈夫妇伉俪情深,薛夫人岂有反对之理,刘副帮主说错了话,还不自罚三杯?”

众人都觉刘利宗逃过一劫,还得了个台阶,应该拍额庆幸了,拓跋玉寒却暗忖道,这刘利宗虽然是个鲁莽的人,竹节帮也是铁剑门的附庸,但他公然跑到薛德婚礼上闹事,还没有这个胆子,只怕此事并非如此简单可以罢休,偷眼看对面的李越嘴角微扬,似有得色,心中更是笃定,今日之事,定然有铁剑门在身后撑腰。这里虽是薛府,但广运盟在临安势力不强,反倒是铁剑门总舵就在绍兴,算是近水楼台。虽然在座江湖人大多亲近广运盟,但真有起事来,恐怕还是坐山观虎斗者居多。

果然刘利宗不知死活地哼道:“薛老爷子夫妇疼爱儿子,自然不错,只是江湖皆知薛家一门三英,可是受疼爱的儿子怎么就这一个?”

这句话可算是戳到了薛启的痛脚,登时令他勃然大怒,不过他毕竟老谋深算,知道就此动手,反而显得自己有愧于心,当下强忍怒火,肃然道:“家门不幸,出了两个逆子,老夫一介武人,也知国家民族大义当前,虽亲情亦须夺之。如今其一伏诛,另一个负罪而遁,老夫半世名节,全赖次子薛德大义灭亲而保全,如此孝义两全的儿子,老夫难道不该疼爱吗?”

这一番话说的正气凛然,宾客间登时发出一阵喝彩,当下便有几人站起,怒斥刘利宗,要将他拿下。那料刘利宗涨红了脸,摆出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大叫道:“虚伪!别以为说得几句动听的话,就可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你偏心薛德,不过是因为他是你的亲生……”

话音未落,刘利宗只觉身遭犹如火炙,一时喉头发烫,竟是说不出话来。

PS:明月回来了,为感谢“长官我是小兵”这些天来不离不弃的投票,特以兄台的网名为开头作小诗一首,写的不好,聊表心中的感动而已。

长辞卿欲去,

官驿度新声。

我君岂无意,

是非皆有情。

小酌且当醉,

兵甲伴君行。

 第五章 风起(上)

 薛德傲然负手站在刘利宗身前三尺处,不见有任何动作,那一股炽热的狂沙气劲已使得四周宾客纷纷避让,只有刘利宗想要挣脱,却好似被扼住了咽喉一般,动弹不得。灼热之中,薛德一对星眸却如万年玄冰,刺得刘利宗冰冷透骨,薛德那一身大红吉服,在他眼中仿似一片血海!

“现眼家奴,是谁让你来这里捣乱!”李越不知何时出现在乱糟糟的人群里,冲着刘利宗喝道。他脸上愤怒的表情并不明显,不过众人皆知李公子向来温文尔雅,平易近人,流露出微怒的神态已是极限了,这一番做作可谓恰到好处。

薛德气劲渐盛,旁人退得更远,连万百盛都不由挪了一步,李越反而向前走了一尺,和薛德站成犄角之势,刘利宗顿时轻松下来,只是冷汗浸透衣衫,虽然恢复了行动能力,却再不敢说一个字。

不过李越的目的已然达到,距刘利宗近的,自然能从那含混的尾音中分辨出他想表达的意思,坐的远的则是忙不迭地打听这竹节帮副帮主到底说了什么话,能让薛德在拜堂之前都动起杀机。

薛德也是百密一疏,没想到李越真的敢来,而且与清林禅院蒋轻霜同行,礼数也周全,让人说不出什么来。他本是趁着回临安的机会,约韦帆扬来此密谈,不料韦帆扬前脚刚到,就有人报称李越已进了大厅,居然吓得韦帆扬在密室中都坐立不安,只得把本欲慢慢商议的事情一股脑儿说完,再将韦帆扬送走,这才耽搁了时间,让刘利宗这个跳梁小丑折腾了好一阵子。

薛德重重一哼,狂沙劲气骤然消失,眼中却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浓重的杀机。

李越仿佛视而不见,微笑着拉住瘫软的刘利宗,对薛德道:“薛兄大喜,可别让这等宵小败坏了兴致,就交由小弟惩治吧。看在小弟为薛兄带来意想不到的贵客的面子上,薛兄卖小弟这个人情如何?”

薛德微一转头,正对上蒋轻霜若有所思的眼神,颔首道:“这位想来便是蒋姑娘。”语气虽平淡,但明显已经缓和了许多,让一直提心吊胆的众宾客也松了一口气。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薛德若立即与李越撕破面皮,对大多希望两面示好的小帮派来说绝非好事。

蒋轻霜起身见礼,仪态从容。“轻霜不请自来,盟主勿怪。只因轻霜第一次离开禅院,事事好奇,遇见江湖盛事,便想见识英雄人物,实在多有失礼之处。不过家师与薛前辈乃是旧交,想来盟主也不会责怪轻霜乱攀交情。”表情虽然毫无变化,可语意却颇为谦恭,甚至像小女孩撒娇一般,让薛德也甚为讶异。

“原来轻霜姑娘是随云师太的高徒。”薛启呵呵笑道,“老夫与师太也有多年未见了,总算她还没忘了故人,师太有这么才貌兼具的徒弟,真是羡煞老夫了!”

“前辈过奖了,叫我轻霜便是。”

“好好,轻霜你也别叫前辈这么生疏,叫伯父就行了……”

要是这么简单真就好了,清林禅院突然派弟子进入江湖,若说没有深意,鬼才相信……拓跋玉寒看着拉起家常的两人,心中暗自哂笑,再看向薛德,应该也是一般的心思。李越把刘利宗拉了出去,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顺便递给拓跋玉寒和弄影一个满含笑意的眼神。

“吉时已到??”司仪拖长了声音的高喊来的正是时候,众人的注意力终于被拉回到婚礼本身上来,薛德脸上难得地闪过了一丝神采。

其后的婚礼进行得波澜不惊,新娘鲜红的头帷让人们看不到得知丈夫纳妾消息的她现在是什么表情,薛德以前从未流露出来过的温暖表情也让众宾客觉得新娘大有面子。只是林夫人自始至终的缺席,让人加重了对薛家内部问题的猜疑,也仿佛是为刘利宗的那些话下注脚。不过也有人奇怪刘利宗??或者是背后主使的李越这么做到底能有什么成效,江湖人注重的是实力和利益,人伦也好,道理也好,有几个人会真的当回事呢?

礼成客散,新人洞房,婚礼上小小的风波似乎已经烟消云散。拓跋玉寒与弄影二人刚刚步出薛府,却被李越从后面叫住了。

“紫梅山庄身处淮北金国地界,拓跋兄频繁往来宋境,诸多不便吧?”

“纵有些不便也没有办法,鄙庄上下五十几口人,总要有饭吃有衣穿。在金国做生意没有什么赚头,我身为山庄总管,家师座下唯一弟子,自然要担待起来。”拓跋玉寒坦白地道。和李越这种聪明人,不必遮掩什么。

“拓跋兄的冰魄掌深得尊师真传,担此重任自然不成问题。”李越笑得好像与拓跋玉寒是多年老友一般,“听说尊师杜老庄主日前曾到淮南一行,李某无缘得见他老人家一面,真是遗憾。”

拓跋玉寒与弄影俱是一凛,两人齐齐想起,杜纯曾说他得知薛真的行踪,是因为山水行的密报,难不成是李越的谋划?若果真如此,他到底是想削弱广运盟,还是想便宜薛德呢?

拓跋玉寒想到薛真,面容顿时冷了下来,李越看出他的心思,道:“薛三少的事,我也深感遗憾,山水行里面,究竟是有人在懵然中受了利用,还是出了内贼,我正在查证。因山水行平日并不在我直接掌控之下,所以需要些时间,等有了结果,一定会知会拓跋兄的,如何?”

拓跋玉寒见李越说得诚恳,心里舒服了些,李越趁机又道:“薛德在想些什么,你我都再清楚不过,娶林雪涵不过是虚晃一式,真正的杀招还在与乔元的联姻上,不知拓跋兄对此有何看法?”

弄影深知薛德与薛真的恩怨,心知娶林雪涵对于薛德来讲,绝非虚晃这么简单,看来李越对于薛家之事,知道的并不详尽,那刘利宗口中说出来的消息,是怎么来的呢?难道林夫人竟落在铁剑门的手里?

拓跋玉寒含糊其辞的回答,弄影并没有认真听进去,打方才起蒋轻霜的一双妙目就没有离开过她,就像要用目光刺破她的面纱一样,直压在她心上。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蒋轻霜面无表情,犹如入定老僧一般,可弄影偏觉得她对自己充满了竞争的味道,看来清林禅院的确不甘于被武林遗忘,要出来与蜀山派争夺对江湖的影响力了,说不定,自己这个圣女的身份,也挑动了对方争强好胜的心思。想到这里,弄影不禁黯然,就在数月之前,自己何尝不是和蒋轻霜一模一样,不过草草收场之后,才发觉毫无意义,归雁得到薛真的心,却不知去向,自己徒劳地在薛真面前晃来晃去,却在为唐安安作嫁衣裳,想想也是好笑。

蒋轻霜刚才虽与薛启聊得热络,其实和李越走得更近,在蜀山派的苍松道人等人明显倾向于广运盟的情况下,这更清楚地表明了清林禅院与蜀山派的对立,也让原本倾斜的江湖形势稍显平衡了一些,若不是蒋轻霜与李越联袂出现,恐怕多数人都要更加看好有蜀山和云溪两大臂助的广运盟了。

这也令弄影更感为难,本来她是不赞成苍松等人支持薛德的,但蒋轻霜的立场,让她不得不考虑以师门利益为重,可那又怎样面对薛真?……她脑海中一片混乱,几乎漏掉了李越说的下一句话。

“我想与拓跋兄合作,把生意拓展到楚州边境,拓跋兄以为如何?”

 第五章 风起(下)

 黑蛟帮老大蓝江坐在秦淮河岸边自己的画舫上,手中拿着两份请柬,烦闷不已,连爱妾欢儿送到嘴边的蜜瓜也推了开去。

“老爷,这西域的蜜瓜得来可不容易呢,赏贱妾一个面子嘛……”欢儿一边腻声撒娇,一边又抬起了玉手。

“不吃,心烦。”蓝江干脆站了起来,在船舱中不停地踱来踱去。

“老爷骗人。”欢儿嘟嘴不依,“老爷哪还有什么心烦事啊?薛泰死了,这建康城里就属咱们黑蛟帮势力最大,那董老头和白婆娘,哪一次见到老爷都是哈腰作躬,毕恭毕敬的。咱们六条画舫,也都是秦淮河上最大最火的,依贱妾看,老爷正当有为的时候,好得不能再好呢!”

“女人家懂什么!”蓝江皱眉道,“没见过世面的,看着黑蛟帮就觉得不错了,其实在人家大帮大派眼里,我们不过蝼蚁一般,看着顺眼,就听之任之,看着不顺眼,随手就能灭了。薛泰不死,还能大树底下乘乘凉,他一死,建康成了势力空白,我又没实力填补,结果成了人人眼馋的肥肉,到时候一旦站错了队,恐怕死无葬身之地啊!”

欢儿也不笨,听着便有些明白了:“老爷是说,这两份请柬,咱们只能选一个去?”

“没错。”蓝江长叹一声,“董大富是亡命之徒,一见财色,横横心就投靠了山水行,白敏是个天生的老鸨胚子,墙头草随风倒,虽然现在选了广运盟,但是就算广运盟失势,她再向山水行投怀送抱也不晚。而我就不行了,手下二三百号兄弟,要是弄错了风向,弟兄们都得把命搭进去,要学白敏,我还真没那么贱……”

欢儿眼珠一转,道:“也不一定除了山水行就是广运盟啊,建康怎么说真正做主的还是史大人,薛泰死后史大人不是颁令不准与任何建康以外的江湖人接触么?咱们不如去官府告他们一状,顺便把董老头和白婆娘也除掉,不是最好?”

“所以说你是妇人之见。二选其一,对错还是五五之数,若是报了官,那是两边得罪,必死无疑!你以为薛德的狂沙刀和韦帆扬的排山掌,是靠史大人一声令下就挡得了的?何况我看史大人也没有拿他自己下的令当回事,否则董、白二人是怎么和人家搭上线的?这请柬又怎么会送到我手里?”

女人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她对狂沙刀和排山掌的威力自然没什么概念,蓝江的怒气才是她目前最需要担心的。蓝江并不是脾气暴躁的大老粗,但也正因为这样,他发起火来才更可怕。

蓝江又来回看那两张请柬,邀请他的时间都是今晚,好像商量好要逼他表态一样,踌躇了半日,还是决定去白敏那儿,毕竟山水行离着远,韦帆扬的武功也没有亲眼见过,而薛德却是能逼死薛泰的人物,给蓝江心里造成的威慑更大一些。

假若蓝江知道,无论他怎么选择,今夜的结果都是一样,恐怕他定然会吃完那盘蜜瓜,再在欢儿滑腻的身子上过足了瘾,而不是把一个午后的时间花在左右为难上了。

刚刚被抹上夜色的秦淮河早已一片灯火辉煌,尤其是最为繁华的镇淮桥到饮虹桥这一段,熙熙攘攘地拥挤了不下数十艘各式画舫,灯红酒绿,奢靡无度。自“春风十里扬州路”没落于连年战火中后,建康便成为大宋唯一能与临安一较短长的城市,其实当年高宗南渡后,曾短暂地以建康为都,因惧怕金人渡江攻打,才最终选择了临安,不过建康还是成为陪都,建有行宫,有着不输于临安的繁荣,而由于其扼大江咽喉的重要位置,在有雄心的人物心目中,地位更比临安重要许多。

辛弃疾与秦浅月并肩站在船头,此船船体宽大,甚少雕饰,夹杂于众多画舫间颇不起眼。秦浅月望着河上歌舞升平,眼中射出迷离的神色,曾经以为那样的生活便是自己的归宿,可毕竟天公有眼,终能让自己得偿所愿,伴在他的身边做个素手调羹的小女子,虽然难有名分,也该心满意足了,只是心中总有一丝不安,却始终无法抹去。

“怎么了?”辛弃疾见她发怔,不由问道。

“没事,妾身只是看到秦淮数倍繁华于扬州,偶有感慨而已。”

“嗯……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片刻繁华,不过过眼烟云。”辛弃疾本想感叹的是“商女不知忘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话到嘴边,想起秦浅月从前正是不折不扣的“商女”,急忙改口,竟将陈后主这一首《玉树后庭花》吟了出来,想到这是亡国之音,心中一阵不舒服。

秦浅月看在眼中,便柔声道:“唐太宗亦做宫体诗,世上只有亡国之君,哪有亡国之音呢。”

“浅月说的不错,是我太过执著于表象了。”辛弃疾眉头舒展开来,“若是将懦兵弱,粮甲不济,就算奏着铁马铮铮,又有何益?”

南归后辗转数年,抱负始终不得施展,辛弃疾早已不是当年锋芒毕露的意气青年,而是变得沉稳务实了许多。五十骑入敌营擒贼首的孤胆英雄已成过往,如今的他考虑更多的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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