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得以发挥威力的,是内力构筑的根干。只要内力精深,便如一棵无法撼动的巨树,先能立于不败之地。
通常而论,无论男女,修习内力须得从童年开始,方可打下一个扎实的基础,而此后,男女的发展便趋不同。女子身体发育较早,因而进境总是较天资相仿的男孩快些,一般在十六岁至二十出头,内力便可臻至顶峰,所以如弄影、归雁这些双十年华、天资聪慧的少女,便早早于同门中脱颖而出,当年的“天南凤凰”冷冰、“七步夫人”林韵儿等,莫不如是。
而过了二十五岁,女子的内力便开始停滞不前,之后的修炼只是为了将巅峰水平保持得尽可能长久罢了。尽管每个人都会坚持不懈,然而一过三十五岁,绝大多数女子的内力便会难以抑止地迅速下滑,而到了那时,恐怕更多的女子苦心钻研的就是驻颜术,而非武功了。
男人恰好相反,二十五岁之前,总是难像女子一般光芒万丈,而二十五到三十五岁这十年间,方才是内功大成之时。即便如武林四公子这般少见的青年俊彦,成名时也都已经过了二十五岁。不过,男人直到过了知天命之年,内功才开始逐渐退步。
但是,所谓的江湖十大高手,却多数都超过了五十岁。究其原因,是经过数十年内功修习,其运用自如处已经达到炉火纯青,即便内功有所不济,但在收放之间的分寸拿捏,却远胜旁人。薛真与杜纯对掌之时,并未感觉其内力便强过天杀多少,但杜纯却能轻易将内劲收束于一点,如针尖一般,顿时威力倍增,霎那间便破开薛真的护体真气,重创了他的经脉,这对于眼下的薛真,还显得有些遥不可及。
乔元虽不及杜纯,但也相差不多,他所以高看薛真,却是忌惮其剑招与轻功的鬼神莫测。薛真自修习《圣火光明策》后,飘逸与狠辣之间变化得更加圆润自然,与以往的刻意变招截然不同,便能收出其不意之效,让乌延孙吃了大亏。
“安仁,别……管我,快走……”拓跋玉寒的声音虽然微弱,还是清晰地传入薛真和乔元的耳中,两人同时浮现出别具深意的笑容。
“好,我走!”话音未落,薛真不退反进,剑尖在半空中舞出狂澜,天边流淌的晚霞于这一瞬出现在高邮城的这条小巷,绽放于乔元的眼前,那是“细雨流光剑”的最后一式:流光!
乔元神色凝重,不敢托大,双掌谨守中宫,全力化解剑式。自从扬州南门码头一战,江湖遍传薛真的武功与薛启、薛德的路数均不相同,他也曾向薛启问及薛真的师承,薛启却顾左右而言他,让他不免有些疑惑,却也因此不敢对薛真有所轻视。方才薛真与乌延孙的一战,更是证实了他的眼力和判断。
乔元这边一心以退为进,却不料薛真竟是似进实退,流光现影,只是短短霎那,薛真身子突然一矮,向后暴退,身后的两名刀手猝不及防,被撞得斜飞出去。薛真势头不减,“轰”地撞碎一面早有裂缝的土墙,没入扬起的泥土灰尘中。
“想逃?”乔元更不迟疑,收掌便向薛真撞出的墙洞中跃去,足未落地,突觉有些不妥,腰间发力,硬是向侧后方一扭,只觉冰凉的剑锋擦着肋骨划过,惊出他一身冷汗。
薛真暗叫可惜,此处是两栋民宅间的窄巷,光线昏暗,若非带着拓跋玉寒不能使出全力,这一剑定能重创乔元。
乔元心道好险,没想到薛真当此劣境,竟放弃好容易制造出来的一线逃跑机会,反而仗剑反攻!
薛真却是有苦自己知,他出剑时,眼角余光已察觉程万里和孙碧正抄向他的身后,与其冲进包围圈,不如拼死一战,若能先干掉其一,或者尚有生机。因而他不给乔元喘息之机,步法频动,珠光剑如疾风暴雨般向乔元攻去。
乔元双掌纷飞,总在堪堪刺中前荡开薛真的剑尖,只是被薛真一番抢攻,却不得不连连后退,心下愤懑已极,蓦地大吼一声,提聚十成功力,右掌硬生生劈在剑脊,左手血火掌全力拍向薛真胸膛。
薛真剑刃一转,登时将乔元右掌划得鲜血淋漓,但被对手灼热的真气一滞,却不及回剑应付那只攻向自己胸前的左手!
千钧之际,薛真脚下一动,身形诡异地扭动了几分,让开胸前要害,让乔元的血火掌重重印在右侧肩头,手臂剧震之下,再也揽不住拓跋玉寒,只得顺势一甩,'炫·书·网…整。理'提。供'将拓跋玉寒的身子向后抛出。
他只想到让拓跋玉寒尽可能远离乔元的毒掌,却忘了身后还有正在赶到的程、孙二人,当发觉孙碧正带着邪邪的笑容迎向尚在半空翻滚的拓跋,薛真心中不禁涌上一阵难以名状的无力感。
如果此时老天肯伸出一根救命的稻草,薛真宁愿它伸向拓跋玉寒。
老天并没有稻草伸出,侧方的屋顶上却飞来了一条红色绸带。而且恰如薛真所愿,那绸带伴着前端铃铛的一阵异响,抢在孙碧赶到前卷住拓跋玉寒的身体,扯了过去。
薛真几乎便要喜极而泣,他这个角度看不见绸带的主人,但在他印象中,使用这种兵器,而又可能施以援手的只有一个,便是他朝思暮想的那朵小芍药。
一时间,他的思绪仿佛又回到醉月轩的那个夜晚,归雁与弄影那场令他神驰的一场交锋。直到右肩上传来火灼一般的剧痛,他才想起,面前还有欲置自己于死地的敌人存在。
孙碧的怒叱声中,一蓬细如牛毛的“蛇信针”闪着夺命的乌光,在空中飘似春雨,却偏偏尽数落空,反而是破空而至的四枝袖箭,将她和程万里逼得手忙脚乱。
乔元舍下薛真,疾速扑向袖箭发出的方向,薛真压下肩头的火毒,剑光连闪,已突开众刀手的围堵,也奋不顾身地冲了过去。
若说之前他的责任,是活着将拓跋玉寒带回建康,那么此刻,他已然需要承担更多。
第四章 火海(下)
有了归雁这个金国“谍军”中的佼佼者,甩脱乔元等人并非难事,只是拓跋玉寒的情况愈见不妙,薛真只得在高邮西面数十里的田间寻了一处废弃的农舍,运功为拓跋玉寒疗伤。
“我们只有一柱香的工夫。”归雁淡淡道,“我仓促布下的迷阵虽可将乔老头等人引入歧途,却瞒不过追踪高手的眼睛,我隐隐觉得,除他们之外,我们还另有敌人。”
薛真点点头,双掌抵上拓跋玉寒的后背。曾经想象了不下百次与归雁的重逢,却都与眼下不同,那些事先准备好的千言万语,在归雁如此淡然的语气间,也始终不知如何说出口。面前的这张脸,既不是风华倾城的完颜如水,亦非清若雏菊的归雁,而是毫无生气、地地道道的一个黄脸婆,从前的柔情蜜意,仿佛也深埋在这张伪装的面孔下面,半点也无法感觉得到。
虽只是半晌,薛真已是大汗淋漓,面露倦色。他在拓跋玉寒穴道中点了几下,令其昏睡过去,摇头道:“他身上的火毒比我初时想象得严重许多,难以压制,只能每日行功,慢慢化解,少则上月,多则半载,在此期间,怕是要经受许多折磨了。”
“无性命之忧就好,我也可放心离开了。”
“你要走?”薛真急道。
归雁已然转过身去,闻言顿住道:“不然又如何?”
“这……我……”千头万绪一起涌上心间,薛真竟然说不出话来,早知今日,当初为何将利剑架在人家颈上?薛真一时恨透了自己。
似是一声轻叹,归雁便要推门,蓦地又转回薛真身边,低声道:“有人来了。”
薛真一惊,他心神不宁之间,竟然失去了警觉,然而归雁的不失冷静,却又令他心中不是滋味。难道她,真的已将往事当作过眼云烟了么……
正所谓当局者迷,患得患失的他,竟未想到,若果真心如止水,归雁何以会出现在他身边,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下拓跋玉寒?
门外没有一丝声响,薛真却感到强大的压力正在逼近,那是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他已经与之接触了太多次。
暗冥派……不是天杀,也不是地杀,而是真正想要取薛真性命的人。轻功高手可以踏地无声,内功高手可以敛去呼吸,但有一样是永远无法掩饰的,那就是杀气。很多人都可以没有杀气,那是因为他们并不想杀人,只要动了杀念,就算是少林高僧或者清林禅院弟子,都不可能不流露出杀气。
自然,能感受到杀气的人很少,通常只有整日在生死边缘打滚或者经受过暗杀训练才能培养出对杀气的警觉,而归雁和薛真,恰巧便是其中两个。
虽然没有天杀地杀那样的高手,但数量众多……暗冥派究竟是受了何人所托,如此不惜代价地要制我于死地?
薛真想不通,也无暇再想,杀气已经笼罩了房屋四周,紧接着,一团团夹杂着浓烟的火球从窗子抛了进来,以茅草为主的农舍顿时燃成了一片火海。
“小心,那烟有毒!”薛真一边大叫,一边抱过拓跋玉寒。暗冥派的杀手果然比广运盟那群拆房子的笨蛋职业得多,百草堂秘制的“霹雳烟”在江湖上也算是难得一求的夺命利器了。
“嘭嘭”两声,薛真撞碎柴门,冲了出来。敌人自是就等着这一刻,无数毒针、铁蒺藜、甚至还夹杂着倭国的十字飞镖,如疾风暴雨般洒了过来,真是苍蝇也难飞得出去。想象着薛真就此被打成筛子,领头的青衣杀手不禁露出难得的笑容。
不过真正使用暗器的高手,必然有破除暗器的手段。一幅红绫从薛真身后卷出,圈圈绕得如同帷幔,将薛真和拓跋玉寒裹在当中,所有毒针飞镖竟都无法穿透红绫,而是斜斜滑向一旁,在地上掉了一大片。
“护花铃!不是没入大内了么?怎么会在你的手上?”青衣杀手看着从薛真身后现身的归雁,大惊道。护花铃原是汴梁隋家至宝,后来被收入宫中,汴京沦于金人手中后,自然也就成了金国的战利品,完颜亮将其赐给了归雁,这样的曲折,这青衣杀手又怎能得知?
护花铃?薛真看着红绫梢头还在嗡嗡振动的铜铃,感觉有点异样,一向自诩护花使者的“风月公子”,如今竟被当作“花”而护了一回,真不知是该窃喜还是惭愧。
“倒还有些见识。”阴森的语声伴着一张蜡黄的脸,归雁仿佛就是奈何桥上端着汤的孟婆,冷冷地看着一群死人,连薛真都有些不寒而栗。这究竟是千面鬼妖之秘传的出神入化,还是这少女的本来面目?薛真只觉眼前有些恍惚。
“哼,故弄玄虚,吓得倒我么?”青衣人小指微动,发出动手的暗号,暗冥派众杀手迅速绕着薛真三人形成一个前后三重包围的剑阵。
薛真冷笑道:“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身为杀手,偷袭不中,不得不与目标正面为敌,还有逞强的资格么?”
众杀手闻言,气势不由一沮,薛真目光紧锁住领头的青衣人,极慢地从鞘中拔出珠光剑,宛若手中提着千钧之重。
不出所料,青衣人的眼神果然被吸引到剑上,瞳孔顿时一缩,显然对剑上的杀气有所察觉。
就在青衣人为剑分神的一霎,珠光剑锋划破长空,泰山临顶般向青衣人压下,似乎有着碾碎剑下一切的威势!青衣人武功虽是不弱,但骤然失却了先机,也不敢硬擢其锋,向后连撤数步。
殊不知这徒有其表的一剑,正是薛真用惯了的虚招,他修习狂沙刀法虽无所成,但以剑代刀,模拟出狂沙刀的气势,却是轻而易举。趁青衣人这一退稍稍阻碍了剑阵的流畅,薛真长啸一声,抓住稍纵即逝的破绽,连人带剑冲入暗冥派的剑阵,血光纷飞中,已有数名杀手身首异处,薛真身上,却也添了几道深深的伤痕。
青衣人和归雁一齐愣住,在他们印象中,薛真剑法虽狠,却非不要命的悍勇,天杀显然未将自己与薛真的一战吐露给暗冥派知晓,而归雁看得见的薛真,更是风花雪月的居多,眼前的情况当然超出了两人的预计。
薛真却是有苦自己知,拓跋玉寒已实在经不起过多的折腾,与阎王爷抢人,哪有让他用蝶恋花展露翩翩风姿的余地?不用最快的速度突出包围,一旦被乔元等人再来缠上,至少拓跋玉寒便是没有生还的希望了。
不过暗冥派的剑阵虽惊不乱,外围的杀手很快补上了丧命同伴的空缺。青衣人转瞬之间,已意识到薛真速战速决的用意,便只指挥剑阵与薛真缠斗,却不抢攻,薛真一时间竟是毫无办法。
归雁因要护着拓跋玉寒,难以相助薛真,袖箭扣在手中,几乎沁出汗来,却不敢随意射出。毕竟经过与乔元等人的一番交战,袖箭所剩无几,尚需为生死攸关的时候备用。
场中似是僵局,实则形势对薛真三人愈发不利,青衣人的耐心好得很,他可以一直等到薛真因焦躁而露出破绽。
不过,他似乎没有想到,久拖下去,也许等来的会是薛真的同伴。
外篇 蝶恋花
第一节 心若垂杨千万缕
这个外篇,本来是我写完第一卷后,将慕容蝶那一段敷衍写来,送给gf做礼物的。gf每每看言情小说看到忘情,所以我自己写篇言情想要吸引回她的目光,只是我自小到大也没看过一部真正的言情,多半写得不伦不类了^_^
心若垂杨千万缕
??冯延巳?蝶恋花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吹得桃李落英缤纷,也吹起心头淡淡涟漪。
纤细莹白的手指,轻轻拂去琴上的花瓣,搭上了琴弦。
琴音呜咽,歌声幽幽。
“庭院深深深几许?
杨柳堆烟,
帘幕无穷数。
玉勒雕鞍游冶处,
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
门掩黄昏,
无计留春住。
泪眼问花花不语,
乱红飞过秋千去。”
另一只手掌按住了琴弦,同样洁白修长,却不是用来抚琴,而是用来握剑的。
“姨娘,我出去学艺而已,干么唱这么伤感的曲子?倒不如唱‘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女子双手离开琴弦,缓缓抬起头来,那是一张绝美的容颜。
微微的忧郁随着蛾眉的舒展而消逝不见,代之以温柔的笑容。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应该形容的就是这样的绝色吧,连春风也陶醉在她的目光中,竟忘了拂下她发髻上落着的花瓣。
“是啊,小英儿长大了,大丈夫豪气干云,怎能如我这小女子一般惺惺作态?”女子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为青年拢着鬓边的散发,一丝都不漏过。
“姨娘取笑我。”青年笑道。自从十六岁之后,他便不喜姨娘叫他“小英儿”,不过今日,他却不愿违了姨娘的意思。
“咦,今日有些不同啊。怎么没说‘我不是小孩子了,要叫我慕容英’这句话呢?”熟悉的对白变了,倒教女子有些不习惯。
“明早我要走了嘛??不过,只要三年我就回来了。”
三年?时光只解催人老,三年之后,还会一如今日么?
“三年之中,姨娘若是嫁了人怎么办,你回来还找谁呢?”
“嫁人?”慕容英愣了,似乎从未想到过这种可能性。
自打记事起,这个只大自己六岁的小表姨,就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父母去世之后,她更是一手负责照顾自己的起居,寒暑无阻。姨娘几乎已是自己生活的一部分,若不是为了理想,他决不会想到有和她分别的一天。
是呵,姨娘也许会出嫁……虽然看上去比我还年轻些,可毕竟已经二十五岁了,对于别的女人,已是子女成群的年纪……
慕容英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想起自己十二岁和十四岁时,两次有出色的族中子弟来向姨娘提亲,却都被自己打了个半死。少年时期的慕容英,武功已经明显高过同辈。
我走之后,那些对姨娘美貌念念不忘的纨绔子弟,还会找上门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