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夜里,我无法控制不这样对女人,可,你叫我如何这样去对你?——是我对不起你……
他吻上了福吉的唇,香甜的气味,不是荨娘,不是潋羽,甚至也不是福吉,是谁?这样熟悉?
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炸开,“镜峥,你看我的花。”她赤脚抱着盆花;“……”他偷看她祈雨,口中念念有词,他走近想听她说什么,却看见她跪在雨中重复着“早上吃的粥,我现在还没饱,我明天不吃它,我明天吃什么?我在想,我在想……”原来这就是她的求雨,大概是老天爷被她气哭了吧,皇帝——还好不知;再后来他看见那人压在她身上,他却无力地站在窗下,直到她赤X着身半坐起,妖娆地一笑,“镜峥,你可也想那样?或者,你只喜欢看呢?”;最后,她狂乱的落幕,“你不会忘记我,你永远不会好过!你的女人都跟我一样!一样!,哈哈哈……”
他手里握着她额上的珠子,却连她的坟墓也找不到……
恍惚中他看见了言若,开心的言若,忧伤的言若,静静的言若,跳闹的言若,言若,言若,还是言若,仿佛就站在他眼前。
脑子里有古怪的声音对他说,“你的愿望已了,还不跟她去么?”,从没有这样真实地看见她,是否,你原谅我了——言若……
身下的女人紧紧抱住他,牙齿摩擦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她身体冰凉又发抖,可还是那么大力勒得他疼,直到他觉得腹中火烧一样才想到福吉唇上的胭脂也是潋羽的吧?她这样像潋羽,一定能找到她的东西。福吉已经面色全变,而于镜峥也忍不住地抽搐,可他们俩都不放手,死死缠住了对方,知道再没有天亮,不如就这样焚烧成灰。
一直,都想知道,若我这样对你,你会如何对我?潋羽,我知道了——你定会与我一同死去,我的妻……言若,来生我还能补过吗?……
天微亮,早起营生的行人在虎威将军府门外的小巷尽头发现了一具男子尸身,他撕扯烂了身上的家丁衣衫,好像在地上使劲翻滚过,口鼻满是血,怒目圆睁地趴在地上,很痛苦的死去。
同日,虎威将军府升起白幡。
深院骤雨
京城中蔓延开一种恐慌,虎威将军于镜峥死在了小妾的身上,同时死去的还有府内一个家丁,三人死于同种毒物,那毒在小妾的唇膏子和家丁的衣服上,三人死得凄惨无比,仿佛是印证了怨鬼复仇之说,传得井间酒肆,深宅内宫都沸沸扬扬。
季由霄痛苦地一拳锤在桌子上,于镜峥死了,那个与他自小相识的人死去了。他只知道,若这世上真有复仇,也只能是她回来了——那么她为何不来找他?也许她不记得自己了,季由霄自嘲。记忆中,她总是与其他人在一起,从一开始就是,何尝真将自己放在眼里……
他坐下来望着桌上,或者她走的时候,总有那么一瞬,自己在她心里吧?
这一刻,他眼里也充满了泪水,不知是为着谁。
季祥枫无聊地将石子踢进水里,她要以女儿身份为虎威将军守灵,多半时日回不来,而他却在他爹面前黔驴技穷。唉,怎么还不回?他心中不安,那于府命案连连,不知噩运又会染上谁的身?
呸~!季三咒骂一声,那女人!她自家就是个煞神,还怕那遭,只怕都得躲着她走。至少那于府里能全身而退还活着的就只她。
“哟,三弟在这呢?”
糟糕!季三暗骂这倒霉运的怎么是我?
自从大小姐“出关”,府里可是有人欢喜又人愁,欢喜的是那会逢迎的,大小姐人骄矜又自持身份,往日就是个送花娘子也得厚厚赏赐的,自然有的人就喜欢得紧。可那不喜欢的就惨了,大小姐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来由就要赏板子,就是季相的姬妾们与她碰见也是头一昂就走,连她的丫鬟都懒得给个好脸,气得赖姨娘暗地里不知道拿小人咒过几次,就连郭姨娘都被她故意碰倒在地好几日起不了身。
总之,看着姜徐子的势和她世子妃的身份,没人惹她却没人喜欢她,包括拿了她钱财赏赐的人,转过身也是呸的一声,吐个够呛。
只季三是任凭谁都不惧,两人幼时便是半斤八两,甚至仗男子粗鲁之势常占了上风,连姜徐子也帮不上她女儿,这仇怨是结得深,连希容出嫁都不见季三送,每年回门更是让他躲得远远的,不想现下却撞见。
季三头一扬,“是我,不错。”就当没见着她,也不给她行礼,伸手抓过把鱼食扔水里,霎时一群大鱼翻波而起,争抢起来,鱼鳞映着晚霞金光耀眼。
希容的脸好了,在亲娘身边早忘了在奚王府里的一切,只记得自己在娘家时无往不利,除了眼前这个……哼,她终于没敢发作,怕坏了她的世子妃的品,跟这小畜生可不能硬着来。
“听说三弟娶了个贤惠弟媳,又给纳妾又献赌资……”她抿嘴一笑,姜夫人是原原本本与她说了那三少夫人的事,可怜这人倒娶进个夜叉比他还能折腾,“还给三弟每日的全身挠痒痒,真是体贴得紧。”说完便一脸的假笑,连她身后的丫鬟都面露鄙笑。
若是往日听见这话,季祥枫定是一跳三丈,可现在最重要的是别的,他仿佛没听见,对自己那“好”夫人的一切他早坦然如常。又一把鱼食,鱼儿抢得更欢,他却突然心不在焉地想起,那个女人在干吗呢?披麻戴孝?那样子会很可笑吗?一直懒在床头榻上的家伙,或者她现在又在更谁斗法呢?一低头看见鱼儿也在斗,哗啦又是一把。
默默许久,仍见希容一脸鄙夷看着他,烦躁地想起,要是她,会对这个面前的女人他的大姐如何?会伸出一只爪子抓她一脸的花?他想象眼前这个女人的尖叫,还有那个女人冷冷的表情和弹指甲的样子,突然傻傻地笑出声——应该会很好看!
希容吃惊,原来人都傻了呢。
“有什么好笑的。”她终于厌恶道。
季祥枫咧着嘴还是笑,要是她?她——才不理这女人呢,就像那新婚的第一个早上,他还以为着什么,她就那样飞舞裙裾擦肩而去,丢下自己就走。他脑袋里冒出那个画面,突然觉得她那时的背影就像要一去不回似的……那我得追上去,得追上去,他脚随心动,一转身丢下一干人,快步走了。
没趣,希容想,娶了那女人到底把他弄傻了。她突然失去了兴致,真是闷,如同在奚王府一般,混日子百无聊赖,她愤愤地撕扯着帕子,转身就走,一斜眼就看见了池那边,水中亭子里的那个身影,真是送上门的菜呢,她哼了一声,带着黑压压的一群人直杀过去。
及汲眼见来人不善,慌得手脚俱不知如何放,她呆立着,神色不安得扭着裙上的环佩。可希容看见她这样子突然就怒火冲天,这样一个蠢货!她冷哼一声,径直往亭子里一坐,立即有丫鬟给她打扇遮荫。
她盯着及汲也不言语,及汲尴尬着想要先坐下,希容突然暴喝一声:“谁准你坐下!”及汲噔的一声站好了,弄得头上珠翠稀里哗啦响,一身狼狈。希容撇嘴,这就是娘亲恩待的外甥女,这样不上台面,娘怎还把她留着,早早打发嫁个男人就算。
及汲都快要哭了,希容身后几个丫鬟都面露不屑,她在这表姐面前一向畏缩惧怕,幼年她被接来府里才见着她时,她便叱骂到“哪里来的野东西!”,以后直到她出嫁也没给过好脸。
今日是躲不过去了,为何是我遇着她?及汲近日本已憔悴,被希容摧折更是一脸凄苦。
“摆那臭脸给谁看,还不给行礼?”一个丫鬟上前训斥她。
“表姐安好。”及汲恭敬行礼。
“哼!”希容扭头不受。
“表姐也是你这人能叫的呢,我们大小姐可没你这样的妹子!”丫鬟再骂。
及汲红着眼圈上前,“给大小姐请安。”
希容也不叫起,良久及汲默默起身立在一旁。希容打量着她,一身好料子却显旧气的衣裳,头上、身上戴的更是老旧土气,没来由就高兴,娘还是最疼自己的,她姜及汲又算个什么,赖在娘身边也不招疼的。
仔细看及汲那张脸,清秀好肌肤,杏眼翘鼻,娇美鲜嫩的女孩儿,早不是先前的青涩模样。希容突然心生恐慌,自己比她大了不少呢,如今更是嫁人多年,除去荣华再不复当年那般,眼旁都起了褶子,可她,却如杨柳一般柔嫩鲜活,男人该喜欢的……她心一沉。
“及汲,你瞧这。”希容换上副笑容,将手往前一伸,及汲只慌张看上一眼就立刻扭开头,仿佛那只手就是条毒蛇,正吐着芯子要咬人。
“这都不认识呢?”希容笑得开心,“这是我娘给我准备的嫁妆呢,”她看及汲一眼得意地说,“想当年,我那嫁妆金银首饰无数,多的是精工珍品,样样得我心。”及汲不由看了眼她头上,全是金玉宝石的首饰,精美不说,款儿也极合年轻女子,更衬得希容华美金贵,她眼酸涩起来,原来这就是姑母给她亲生女儿准备的首饰,想想自己头上那些笨重粗旧的钗环,就如同金枝遇见了柴禾。
“可我娘却还不满意,总想着还缺着点。那些都是新制的,也要找些有年头的家传宝贝压压才行。”希容将手放在眼前比了比,“瞧这红宝戒指,可是你姜家的家传物,你爹留下的。不过,你吃我家的用我家的,这个就做了抵被我娘充了我的嫁妆。”
说着她的手伸到阳光下晃晃,那戒指散发柔光炫目迷人,及汲眼被吸引住,呆在那里不及思考。
“呵呵,你也不要做那样子,我也只要你几件而已,你家其余的宝贝可不都在你头上嘛!喏,你那耳环,那银簪子,那白玉镯子,不都是你自家的东西。哦,你头上那几只大金簪子可是我娘的,她旧年戴厌的呢,娘她倒是对你好。”希容啧啧到,“看这分量可压头了,做你嫁妆最合适不过,也抵了那几件东西,不亏了你。”
及汲紧紧盯着那红宝戒指,眼里波光泛滥。希容满意一笑,这才带着丫鬟们离去,我娘的宠爱哪里会给你个蠢物呢!
姑母,姑母!原来你这样对我,拿我爹留下的家传物去给你亲生女儿做嫁妆,却将这剩下不值钱的留给我,及汲默默在镜子前摘下耳环银簪和白玉镯子,将它们一一摊在妆台上,她又把大金簪取下,仔细看了看,流下几行眼泪。
那个流着眼泪搂着自己说可怜的孩子,真招人喜欢着,怎么就这样命苦的姑母,那个给她试衣裳说她长得像爹的姑母,那个给她梳头戴上牡丹花,赞她将来会有好夫婿的姑母,那个循循教诲她收服男子,要将她嫁给三哥哥的姑母……
原来,这一切揭开,不过是一场笑话。她哪里又有什么好姑母呢,只是她一厢情愿地想象,那样的姑母到底是回不来了,或者,本就不存在。自己悉心指望活着的那点疼爱不过是那女人的做戏。
如此,我也不要你了!
及汲将那几支金簪子扔进妆盒里,狠狠盖上。镜子里的那个美丽的女孩脸上尽是泪水和恨意。
“你主子可是死了呢,他叫你到季府做什么还不说!”
鸣蓝的头顶传来声音,她躬身回到:“起初,将军只为帮衬主人你和回报季相的日常状况,后得知主人你在季府种种便要我只留心主人你。”鸣蓝知道,玩儿透露了消息才引起于镜峥猜忌,可她不能提,那人还病着吗?可好些了,只他一个人可有人照顾?鸣蓝想着,心里一阵发酸,这主人是心狠得紧。
“……你下去,准备着。”
夜里上灯,于将军外甥女路顺和着孝衣静静守在灵前为将军烧纸钱,黑灰被风吹起沾染上她的白色孝衣,混合着陪哭的姬妾凄凄惨惨的声音,显得无比凄凉,一府的穷途末路!
可谁都赞这外甥女如何的孝顺,那低着头的路顺和眼里全是担忧,心也不知道飞到何处,几次纸钱被风吹到裙角边快烧起来都未察觉。
帐子里,烯悬笑着闭上眼,有鸣蓝装扮她打理灵堂,她可以好好给季府安排下好前程了……
姜及汲的枕巾都湿了,她哭着入睡。她好像在一片迷雾里奔走,有人在身后喊叫着她:及汲,及汲!越来越急,是姑母的声音。她站住,姑母一把抱住了她,她又对她说:“及汲啊,姑母给你说,咱们女人所仰仗活着的可不是男人的那点子宠爱呢!及汲啊,若将来夫君宠爱却是一无所有,我及汲也要受苦的呢!这世间的男子若是穷娶不来妾,自然只有对你好的,可你得为那点儿好处就要劳累终身,或是早早老去,或是早就苦死黄土里,及汲啊,可不要如此傻呢!”
听来正如三哥哥娶那恶女人那夜,姑母对她讲那番话。
“女人若是嫁得夫婿,得了富贵,哪怕夫君去别处快活,可钱财在手又衣食无忧,何必将儿女情看得太重?若有儿女也罢,无儿也罢,手里金山捏着,何必愁苦?什么缺的银钱一使也就来了。”那夜姑母在她耳边苦苦劝,就是做三哥哥的妾也是好的,姑母在府里管事,将来府里三哥哥那份只管有她的……
不,姑母,你只想利用我夺这府里的权,好过你的日子,不!你哪里想着怜惜我。她在梦里挣扎,用力地想甩开姑母的手。可是姑母的脸越来越阴森,她越抱越紧,仿佛就要将她拦腰截断。
啊!疼啊!她喊,姑母,我嫁,我嫁,饶了我吧,快饶了我!“你说!你要嫁给谁?”姑母阴阴的声音在她耳边问,“嫁给——”,没等她说出来,另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轻轻说出个人,然后对她说,把你姑母的一切都夺走!
轰的一声,她被吓醒,外面下雨了呢,她抱着腿坐在帷帐里。把姑母的一切都夺走?都夺走……正如姑母自己所说,她指望的并不是夫君,相爷与她也并不真琴瑟和谐,她的一切吗?那应该是她私库里的那些东西吧?可——我怎样夺过来?想起那个声音的话,她突然哆嗦了一下,咒骂道,怎的做这样的梦,我真是魇着了。
……………………………………………………………
“三姐。”季祥枫简直是无法相信,坐在车上的人是他的三姐。他一早骑上马要到司农寺少卿府,快到了却不想冲撞了一辆极普通的车马,他怒气冲冲要发作,却听见车里的人柔柔唤他一声“祥枫。”
帘子掀开,他三姐坐在车里,一身粗布衣裳,头上还扎着洗衣妇人的头巾,那样定定地看着他。一时间,季祥枫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三姐,他的三姐,与他一样没有娘的三姐,一身农妇的装扮……那个在他哭泣的时候走过他身边抛下帕子和点心,却永远冷冷地走开的三姐,他心中酸涩难挡。
希末看着他也一阵默默,终于她说:“三弟,是来找我么?”
季祥枫下马,走过去,“三姐怎么这幅模样?可是有难处?”
“呵呵,我又有何难处,不过是装扮农妇混在市井间,图个痛快,你那三姐夫也太闷。”
季祥枫想起他那些赌友所说的,司农寺少卿李台检性子绵软又懦弱,是个极无趣的人,想来不至于挫折三姐。
转念想起烯悬,他又提起了精神,不请回三姐恐怕那女人回来会不给自己好脸呢,他摸着脸,好像那指甲就在眼前,生怕脸被她抓烂一样,“三姐,我来接你回去消夏的。”他说。
季祥枫从来没在希末眼里看见过这样的光华,霎时就将她整个人都脱胎换骨起来,发自内心的雀跃和悸动。
“是爹让你来的吗?”希末的声音都微微颤抖。
季祥枫都不忍心骗她,可良久的不语和吱唔,希末明白了,除了爹娘,兄弟也是能接回自家姐妹消夏的。她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