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鱼远远看着瑾雅住过的院子冷哼一声,半年多前奚王大丧之后陶氏莫名就殉葬身死,而瑾雅却是她亲自嫁祸送走的。瑾雅,泽吉国美人,美得如蛇似蝎,她也恨着娇鱼姐妹,却还要告诉奚王霍王妃等人要杀娇鱼,那时机找得实在是让奚王勉强来得及安排营救,若不是月上留下的那信点醒,娇鱼却不知原来后面追杀那拨人是她所聘,聪明的女子,却还是得死。
她抚摸着隆起的腹部,何况瑾雅还有身孕,谁也不能与我的孩子争抢,我与煦的孩子……
“娇雨,那便是我们娘亲的墓了。去了大半年了,终究不肯见我们。”
“姐姐,只要有你我便好,就这样活下去。”
娇鱼看了看身后院子里疯癫失神的霍王妃,伸手握住了娇雨的手:“是啊,就这样,你和我,活下去。”
一个红宝戒指放在了娇雨的手中:“如今你是翮郡王妃了,戴着这个吧,”她看一眼那小小的坟头:“是我们娘亲的东西。”
“姐姐,我们回去吧,到我房中喝茶暖暖。”娇雨拉着娇鱼的手撒娇。
“不了,娇雨,别闹。府里太多事。”娇鱼坚决地将娇雨的手拿开,拍拍她:“下次,我一定去,去吧……”娇雨看她一眼点头默默离去。
微微的雨淋在娇鱼的身上,霍王妃的疯言疯语灌进她耳里,越过霍王妃踏进屋里,床上躺着一个年轻的女子,林音就——侧头看着她却不能动弹。
娇鱼笑着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她隆起的肚子,“孩子,真乖,你要早日出来。”
她起身抬手,亮出了明晃晃的刀,“林音就,这是你应得的。”
血从她身上流下来,湿淋淋的一片,娇鱼附在她耳边道:“煦,他说——他没有,没!有!”手里的刀疯狂的划,血溅一片。
林音就痛苦尖利的声音激起了霍王妃疯狂的哭喊嚎叫,交织在那个小院里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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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的轰鸣,暗沉的乌云压在头顶,娇雨的哭喊也被埋没。
“姐……姐,救我。”她的手绝望得抓不住娇鱼的衣角。
“娇雨,我的好妹妹,你还是这么去了吧。”娇鱼坐在那里轻松地看着她笑,香炉里的香余烟袅袅。
“为什么……姐姐?”娇雨在床上痛苦的翻滚,血已经淋漓,指甲翻折断裂。
“娇雨,你比谁都早觉察到王妃她们要不利于我,却从不肯说,毅胁迫林音就家人叫她撒谎害煦,也没有告诉我,煦的死有你一份功劳。甚至毅也是你下手杀的,妹妹,你好狠的心肠,知我怀孕,却连我也要毒死,月上的信都写清楚。妹妹,我说过你只要听话便好,我什么都会给你,可你!”
“哈哈哈哈,啊……”娇雨边疼边笑得发抖,“姐姐要教我乞讨一辈子么?需知我也是娘的女儿,不比你差,不,我比你更象她!”她狠狠盯了娇鱼的肚子一眼:“我的孩子一定要承继王爵,我要让他活得风光无比,就连毅也不能挡他的路,更何况你肚子里那个。”
娇鱼伤心地摇头,掩饰不住的悲伤“娇雨,你错了,错了。真的错了。”
她将肚子里的棉花团解下来,“娇雨,怀孕的是林音就,煦的孩子才可以承继王爵。”
娇雨气得两眼血红:“姐姐你骗我!你怎能依靠外人的孩儿?难道我的孩子不是你的亲外甥么,姐姐,杀了林音就,我肚里的孩子就是姐姐的孩子,只要你肯,姐姐,你要我死都行,姐姐!我的孩子才是你的亲人!”
眼泪蜿蜒着从娇鱼脸上流着,她的声音都颤抖:“娇雨,月上先生给你讲娘那些往事,我在里屋……你知道的我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你,是娘跟父王的亲生女儿。娘是疯子,却在你我成婚前清明了一刻,她是自尽,只因她绝望着父王那么多年却不懂她情,从没有想到过你是他的亲女,明明你长得像他。父王心里没有她!”
“你与毅,近里之后……林音就肚子里的孩子本是给你准备的……”娇鱼叹口气:“我们仍是姐妹,孩子如论怎样我会抚养长大。”
娇鱼看见娇雨的眼涣散开,手上那个季希容的红宝戒指与血混成一色,暴雨中的一声惊雷,一个孩儿降生,一条命消失。
“抱进去,是个男孩。”娇鱼吩咐。
“那孩子呢?”她问。
“是个男孩?呵,煦,瞧他多象你,这是我们的孩儿呢……”
夏末,陈郡王妃,翮郡王妃双双产子,依序议立陈郡王妃之子为奚王嗣子,备位王爵。翮郡王妃自毁容貌矢志守节,且子神智未开,圣上怜悯,封郡王爵。
番外
娘亲,煦走的时候,我哭得厉害,父王死的时候,我连哭都来不及。月上先生告诉我那样多的事,我都喘不过气。
娘亲,原来我无姓,无父,无母,无夫,无子,连妹妹也弄没了。
可是没关系,我还有运气。
娘亲,娇雨说我更象你,一样无情,我笑她哪里知道呢,娘你一生都多情,只是如今在地底,父王可知?
娘亲,鱼,终于游到海里了,它不知道海有多大,以后的岁月,它会不停游,去看海多大,去看天多高。可它会一直怕,什么时候游不动了,就知道海多深了。
音就,不,娇雨,你过来!
我什么都给你……只要你听话
只听我的话。
否则,你就知道海有多深了……
娇鱼抚摸着林音就的头发,如今你就是我的妹妹,我们一起想他,我们的煦!
妹妹,你脸上的伤还疼么?我给你戴最美的面纱,那样你又会美了,真的,我什么都会给你!
两个男孩子在一旁戏耍,只是一个看起来呆呆傻傻。
娇鱼长长的裙尾拖曳席地,她款款地走在王府庭院的深处,金红的裙尾轻盈地扫过,仿佛向深海中游弋的鱼。娘亲,我游得多快活啊,你看我还会吐个气泡,娇鱼的眼泪落在她手里,手一翻落进水里,水面上一个小小的泡泡,破裂,化作了氤氲。
游,众人见她都躬身退后。
游,继续孤独地游。
游。
幽琴飞狩
“我说,你去哪里?”
“回去。”
“不,陶瑞怡死了,我回不去。我要跟你走。”
“不愿意?那好,我们重新打过。”饶的脸美得雌雄莫辩,却戾气浓重,他散着长发,耳边戴一个流苏金环,上面两颗绿色的宝石闪着幽暗的光,称着那乌红的薄唇,妖艳十足。
烯悬一直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他,饶的怒气徒然增长,他那艳丽的红色长衣一挥,一条绿光长从他身上长出,升上空中一丈有余。
烯悬眼也不抬,一个挥手,藤蔓呼啦地长出来一个甩卷,立时将玩儿抛起扔到远远的树上。
“不许过来。”她淡淡吩咐。
藤蔓象孔雀的屏张在烯悬的身后,黑雾从黑红的花心中喷出来,一点点将两人脚下的一切掩盖,仿佛两人就在乌云的顶端。挂在树上的玩儿只看见黑雾渐成一团,将两人完全包裹住。
几道绿光射开那黑雾,一声野兽的嘶叫响起,爆响声伴着飞沙走石迸射,树木一根根噼啪着倒下,轰隆一声,黑雾里一声巨响,回声震耳欲聋。片刻,声响平息又变得诡异的寂静,只剩黑雾在无声的流转。
玩儿看见黑雾翻滚在地上掩盖了半身,烯悬与饶对面而立,她手上一个血窟窿,正沥沥地流血,而饶脸色紫红,青筋暴现,明显是中了毒。在他们之间,黑压压的藤蔓与那绿色的光影纠结成一团,僵持着拔地有两丈。玩儿才看清那绿色的光影是一条磷光闪闪的怪蛇,红眼如宝石,头如蘑菇,上面还有羽刺,口里的牙细密尖利,一看便知不寻常的厉害。
“小烯,”饶的脸色在变黑“带上我。”他的手上结出一片光刀,拼命的姿态,“不然我情愿与你死在这里。”
“饶,那不关你的事。”烯悬的手里多了一条绳子,她的游龙绞,顶头的晶石由白变粉再变成血红,也是拼命的样子。
“饶!”
“好!”
“乎昭!”“小獌!”
两人同时大喝一声。
那黑与绿的纠结立时相应而动,拔高着分离,一个扭转同时向一片灌木丛下扑去。
叮铃的一声脆响,一片虹光横飞而来,直接将乎昭与小獌拦腰挡住,那灌木噗的一声燃烧,一瞬间成为灰烬。
“真是难看!”声音响起的时候,乎昭和小獌立时被弹飞开来,嗤吱!小獌痛叫了一声滚在地上,绿光变暗,饶的手一收将它收回。而乎昭丢弃了几节残枝,迅速裹到烯悬的身后,一副防备的姿态。
两个人凭空出现在灰烬上,一男一女。女的头梳双环堆云大高髻,上面一个黄金百花冠,身着绣金色牡丹的凤尾裙,一手紫红的月琴纹身煞是惊人,脸上贴着黄金花钿,描眉点唇,额上还有月琴纹理的朱砂印,细看仿佛山里出来个狐狸精。那一旁的男子凤形金簪束发,簪上系玄黑镶宝冠带,着紫蓝的长衫,宝蓝织锦的鞋裤,腰间那宝带上镶嵌全是各色宝石,细长的眉眼,唇如涂丹,鼻高俊挺,额上一个双羽的朱砂印,细看仿佛还是山里来的狐狸精。
这两人一现身便跟金子做成一般,哪里都金光闪闪。
“是你们!”饶突然想起来,“从前的那对糖糕子!”
烯悬眯眼一笑:“是粘糕子。”她纠正。
女子皱眉,男子却笑:“我说是谁,却真是你们两个最没出息的,饶,小烯,别来无恙。”
“哼!”饶冷冷的撇他们一眼:“躲在草丛里的最出息。”
“一别数年,飞狩,幽琴,可是来此会友?”烯悬笑道。
“呵呵,自然,不仅为会友,还为请客。”那叫飞狩的男子也笑:“小烯,既还在人世,遗天宫自然是忘不了你,此来还是跟我回去把酒一叙。”
哈哈哈,烯悬大笑:“飞狩,劳烦你空走一趟,我与饶尚未完叙旧情,你那酒待我日后再领!”
哼!幽琴冷哼一声:“你倒念旧,与个不男不女的怪物有旧情,天大的笑话。劝你莫费力气,乖乖跟我回宫去见宫主,或许能饶你一命!”
哦?烯悬一脸的戏虐,她将那手一亮,“粘女,你若以为如你粘着飞糕一样容易,尽管过来试试!”她手上的指甲飞涨,一根根僵硬着,隐隐冒出一团黑气。
“小烯,莫做无畏之事,你与饶都伤得不轻,何况你们根本也不是我与幽琴的对手,从来都不是。”飞狩一脸的温柔,“受苦,你真的喜欢?”他手里的一个古怪的金色抓钩亮了出来。
烯悬与饶相视一笑:“伤?”
一瞬间烯悬手上的伤退去,饶的脸色恢复了常态,仿佛刚才的恶斗都不曾发生过,连地上的血也未留一滴。
烯悬比比她的指甲:“我们刚才闹着玩,但若不是这样,你们又怎会出来这样早?”
“小烯,莫不是有出息的人将刚才那幻境当真了?哈哈哈哈!”饶笑得浑身乱摇。
“不可能,你竟会启幻境。”幽琴道。
一旁的飞狩突然满脸的狰狞,幻境术是连他都不会的异术,却叫离宫多年的烯悬学会了,还将他骗过。四爪金钩暴涨,一下杀气浓重,幽琴在一旁冷笑一声,一把黑色描金绘牡丹的琴拿在她手中,紧紧地盯住了烯悬。
“嗬,来啊!”烯悬将那黑亮的指甲弹得噼啪响,饶怀里闪出条绿光绕在他手上。
啪!嘭!两声刺响。飞狩和幽琴同时发动,琴波直射,那金钩发出几道利光,饶伸手欲指挥那叫小獌的怪蛇迎战,仔细看那两人却是同时攻向烯悬的,小獌一个扑愣不及,一头就扎进泥里,只剩了长身在外面绕啊绕,饶一愣,急忙将小獌召回就要扑救烯悬那边。
烯悬一笑,指甲一挥,齐齐断裂开飞射出去迎上那金钩,左手向天上一召,一滴血在空中化雾,一阵凌厉的铃声响起,刚阳的力量化做了无形的波动在空中与那阴狠的琴波硬撞在一起,瞬间地动山摇。扑过去的小獌被那波动打弹在地上,吱叫一声,痛苦地一滚又回到饶的身边,饶拍拍它退到一边。
“谁?出来!”飞狩喝到,他的金钩被如藤蔓一样的断甲死死纠缠却还一手拍出罡风,直扑那铃声响处。
砰的一声,一棵大树粉碎,铃声又起,将那掌风弹回。温铭,黑着脸,金光笼罩的走出来,手上的金铃耀眼异常。
“烯悬,你竟埋伏帮手!”飞狩怒道:“呵,还是合真派的弟子,什么时候我遗天宫的人竟与合真派同枝连气了?人家的震妖铃竟用来护你这贱人,烯悬,你真罪该万死,拿命来!”
他怒吼着口中念咒,金钩炽热发红,瞬间大涨着将那断甲撕裂,那金钩罩头而来,就要将烯悬整个人完全钩抓住,小獌急惶惶叫声尖利,乎昭团成一团冲挡在了烯悬面前,可烯悬却勾起嘴角一笑。
叮——铃!温铭手上的金铃竟然飞出他手心,直接向那金钩扑去,眼看撞上,玩儿、温铭、饶、幽琴皆有意地要闭眼屏息闪避那意料中的巨响和摄人的光芒,只听轻轻一声扑哧,如同火烛如水般轻巧,金钩与金铃竟双双回复平常落在地上。
众人大惊,飞狩尤甚。那样凌厉的一抓,即使是遗天宫的巨兽也是一抓化灰的狠绝,竟然让这小铃轻巧地化解。他手一抓将金钩召回,“幽琴,一人一个!”幽琴会意,两人同时出招,琴的幽暗和金钩化影同时而动,温铭刚要挥刀迎上,却见那两人还是同时攻向了烯悬,愣在当下。
金铃叮铃一下跳起,金光迎向那撼人的攻击,此次竟只堪堪僵持,幽琴爆喝一声,双眼血红,指甲将琴弦拉倒最大,一下几支仿若匕首的金钗夹着旋风直直射出,金铃被那金钗顶住金光黯淡渐渐势微。烯悬冷哼一声,将游龙绞一甩,卷开了那金钗,但金铃败势已现,幽琴与飞狩见状更是紧紧相逼。
玩儿见状急切冲出,一挥刀便不管不顾向那两人冲去,幽琴头一晃,发中飞出一根银针射过去,嗵的一声,射穿了玩儿的刀再穿出了他的腿,玩儿一下跪在地上。此时,温铭与饶竟同时而动,饶攻向了幽琴,温铭竟是一挥金刀攻向了烯悬。
烯悬正与那两人僵持,此时竟不躲不闪,背后血雾升腾,喷了温铭一脸,那古怪的血味钻进温铭的头脑中,竟逼得他踉跄几下倒地喘息。那边幽琴尖叫一声,正面攻去的饶狠狠受了摄魂波一击,但他倒下时,分心的幽琴却被那小獌狠狠一口咬在腰上,幽琴狠命地抓那缠在她腰间的小獌,血肉鳞片翻烂,小獌却翻腾着身体死活不放。
飞狩却还与浑身是血的烯悬僵持。“你也撑不住,此时乖顺归宫且饶你一命!”
“哈哈,飞狩这话我可不信,幽琴可没想让我活着,况且,今日谁输还不一定!”烯悬突然挥开衣袖,那滴血的衣袖挥起一片血雾喷得金铃通红,金铃叮的一声巨震,一下飞涨。
“震!”烯悬大喝。
一阵阵炽热又炫目的红光由那金铃发出,飞狩被震开去,心口一阵剧痛,幽琴此时被咬得只剩半口气。
“你两人还真是无半点灵犀,还不如一个一个的上。可想幽琴死在此间与我们同葬?”烯悬嘲讽着看那飞狩黑僵了脸。
他回身一抓,小獌立时被金钩抓成两截离开了幽琴,飞狩冲过去抓过幽琴闪身而遁。
玩儿挣扎着站起,举刀。“玩儿,不必!”烯悬看了软在地上的温铭一眼:“他是震妖铃的主人,杀他震妖铃废弃。走!”
“妖女,你对我那金铃做了什么?”温铭冲着烯悬喊。
烯悬抬眼看看天色,一笑,“约定。”头也不回离去,玩儿拖着伤腿跟在后面,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