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他把目光从睡衣带子上移开后,发现一个很要命的问题,原来分散开的梦游者就在刚才的十几秒钟内悄悄围拢过来,把他包围在中间,五名陌生男子加上血压仪经销商以及老小姐,组成一个近乎完美的圆圈,把他和小秘书包裹在其中。
“大家好,你们也许在集体梦游,也许是中邪了,这样很危险,天气又非常冷,赶紧醒过来吧,就算不醒也没关系,只要赶紧回到自己床上好好睡觉也可以。”他大声说话,想看看能否把这些人弄醒。
商净空沮丧地发现自己被包围了,正想着要不要突围而出,身边的小秘书往前移动了两步,把唯一的缺口补上。
八位梦游者形成一个圆圈,把商净空牢牢围在中间,他们的脑袋不再仰望天空,而是平视前方,一只只无神的眼珠子不知在看什么东西,他们的嘴咧开,就表情而言像是在傻笑。
十六只胳膊抬起来,平伸向前,手掌和指尖已经触摸到商净空的身体,但是他们没有使劲抓或者打击,而是保持停顿,仿佛打算不让商净空动弹。
“你们想干什么?”他大声质问。
没人回答,十六只手也没有使劲,就是这样也已经把商净空固定住。
他感觉有些慌乱,想起了这旯旮的英雄一般都是什么下场,多管闲事的人似乎总是倒霉,比如某某扶起摔倒的老太太结果却被讹诈;某某抢救溺水者却上当受骗,最终把自己给淹死然后捞尸队得到出面赚钱的大好机会;某某人与小偷搏斗,受重伤躺在医院里由于付不出医药费而最终落下残疾等等。
看来得改变一下思路,这年头想做好汉恐怕是行不通的。
这时八双手突然收拢手指,抓住了他的衣服,然后往上方使劲。
商净空感觉身上一紧,然后两只脚离开地面,被梦游者们举到了空中,他大吃一惊,高声呼喊:“放手,我抗议。”
八位梦游者一同向天台边缘前进,动作整齐划一,像是国庆节的游行队伍一样配合得极熟练,在移动过程当中,他们的手指一点也没有松开,全都紧紧抓着商净空的衣服。
眼看距离天台边缘越来越近,商净空已经看到了楼下街道上往超市送蔬菜的电动三轮车。
再不反抗就晚了,他当然明白这一点,于是狠狠一脚踢到了面前一位陌生男子的裤裆位置。
慌乱中,他似乎听到一些类似鸡蛋掉在地上摔坏发出的声音。
被踢裆的男子松开了他的衣服,双手紧捂命根子,面部表情由先前的傻笑变成了扭曲,嘴依旧咧开,眼睛却瞪得更大,但是看上去似乎并不怎么显得痛苦。
143、金蝉脱壳
商净空看到了逃生的希望,再接再厉重重一脚踹到受伤男子的胸部,将其踢得往后摔倒。
面前出现一个空位。
他玩了一手金蝉脱壳,扯开拉链之后从外套当中钻出来,把这件水货名牌留在梦游者手里,往前猛冲出一段路,站到了通往楼下的门口处才转身看后面。
受伤的男子躺在地上,双手仍然紧捂下身。
其余七名梦游者做了一件令商净空毛骨悚然的事,他们依旧抓着空荡荡的衣服,仿佛里面仍然有人在一样,有条不紊地整体移动到天台边缘,然后把外套朝外面扔出去。
外套仿佛一只孤独的黑色大鸟,悄无声息地坠落下去。
商净空情不自禁地摸索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确信如果没有逃开的话,被扔下楼的将是自己。
二十多米高啊,如果掉下去的话,除了挂掉没有其它可能性。
拯救梦游者的伟大设想已经彻底消失,他退了几步,站到门内的黑暗中,做好随时撤离此地的准备。
七名梦游者扔掉那件衣服之后慢慢散开,各自在天台上转悠,依旧面无表情,目光呆滞,有几位的下巴上挂着口涎,有几位慢慢挥动双臂,似乎在募仿鸟儿飞翔,看上去笨拙可笑。
受伤的男子慢慢爬起来,不再捂住命根,表情恢复到漠然兼呆滞状,似乎已经不再痛苦。
这时商净空突然想起,自己刚刚预支到手的一千元工资还在衣服口袋里,于是赶紧一溜烟往楼下跑去。
奔跑过程当中,他暗暗祈祷,希望那件衣服不要被人拾走。
从天台到达一楼仅用了十几秒钟,他冲到服务台前,高兴地发现大门只是插了门栓,没有上锁。
他冲出门来,恰好看到一名早起的拾荒老头弯腰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衣服。
“这是我的。”他一个箭步上前夺回了自己的衣服,赶紧摸索了一下装钱的口袋,发觉钞票还在,紧张的心情顿时轻松下来。
拾荒老头转身往前走,表情显得很失望,他追上前去,摸出狼哥赔偿的那张五元钞票递出去,说是送给老头买点东西吃。
144、人依旧
商净空站在公寓门口,把外套穿回到身上,再次确认钱和小刀都在,刚买不久还没看完的漫画书也没有丢,个人财产得以保全,这使他感到高兴。
他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躺到床上,决定不再管那八位梦游者,让他自生自灭去。
隔着薄薄的墙壁,狼哥和鸡姐仍在折腾,床垫弹簧发出吱吱咕咕声,夹杂着它俩的笑声和咒骂,呻吟和怪叫。
商净空心情不怎么好,伸手拍打了几下墙壁,冷冷地说:“拜托小声些,影响到我的休息啦。”
鸡姐甜腻的声音透过纤细板墙壁传过来:“冲动了吗?过来我帮你处理。”
“不必了。”商净空长叹一声,拉起棉被蒙住脑袋。
旁边的两位怪物更加来劲了,墙壁都跟着震动起来。
早晨九点,他走进公共洗脸间。
小秘书正在刷牙,嘴周围全是白色泡沫,见到他之后,她微笑点头打招呼。
“早上好。”他有些诧异,因为这女子好象什么事也没有,看上去气色不错,眼睛一点不红,似乎凌晨的梦游活动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健康。
山寨血压仪经销商走过来,这位同样完好无损,看上去神采弈弈,仿佛刚刚经历过一次充足而舒适的睡眠。
“小商你好,我房间里的灯泡坏了,麻烦你想办法处理一下。”这位半秃的商人说。
“好的,我待会就去换一个灯泡。”他点头。
“买个血压仪送给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怎么样。”商人满脸期待的表情,用极天真极可爱的语气念起了广告词,“今年过节不收礼啊,收礼只收血压仪。”
“我爷爷奶奶早就去世了。”他说。
“送给爸爸妈妈也挺好啊,现在生活压力大,许多人血压不正常自己也不知道,有个血压仪就方便了,可以随时监测,发现问题及时医治。”商人很殷切。
“我爹妈也去世了。”商净空说。
“对不起。”商人一副抱歉的笑容,走出门去。
老小姐穿着裤裆和半透明的汗衫走进来,朝商净空抛了一个令人作呕的媚眼,小声说:“待会到我房间里去,给你见识一样超级好东西。”
145、获奖证书
根据以往经验,商净空知道这是老小姐拉客的伎俩,但是发生了凌晨时分天台上的事,他不知道会不会有其它内容。
于是他把牙刷从嘴里拿出来,低声问:“你要给我看什么?”
老小姐神秘兮兮地说:“看我丰满美丽迷人的胸部,免费,如果想动手摸的话得付钱。你是老熟人了,打五折,十块就可以摸个痛快。”
“现在已经看到了。”商净空摇了摇头,退后一步。
这位老小姐常常上半身只穿一件薄汗衫,就这么在公寓里转悠,非常之不雅,好在也没有外宾和所谓的上等人来这里住,所以大家都见怪不怪,视若不见,当然也不排除部分欣赏能力比较特殊的人士对她产生强烈兴趣。
“我有一张获奖证书,你想不想看看?”老小姐又问。
“什么样的奖状?小学时候的三好学生还是校际运动会铅球冠军?”他无精打采地问。
“切,你扯哪去了,那本获奖证书是我于十年前在本市性从业者技能大赛当中赢到手的,冠军哦。”老小姐洋洋得意。
“我猜办的是假证吧?”
“开玩笑,评委和裁判全是香港和泰国来的专业人士,其中还有一名人妖呢,那场面啊,壮观着呢。”老小姐昂首挺胸,意气风发,“你想不想领略一下冠军级别的全套服务?”
商净空埋头洗脸,不予理睬,直到结束洗漱全过程,转头一看却发现老小姐仍然站在身后不远处,满脸笑容注视着自己。
他大吃一惊,心想这婆子怎么回事,为何老也不走?跟往常大不一样。
她上半身前倾,抛了一个飞吻,装腔作势地说:“帅哥——。”
“你今天早晨有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商净空叹了一口气,板着脸问。
“没什么啊,一切正常,只是天快亮的时候我做了一个美梦,梦见你手拿大扁钻向我求婚,刚说出同意两个字就醒过来了。我认为这个梦显然暗示着一些未来可能发生的事。”老小姐双手抱在下巴一侧,作心醉神迷眼冒小星星状。
“你最好回去接着睡,做一个别的美梦。”商净空摇摇头转身走开,不原再理睬这位花痴模样的肥妇。
进入走廊,他看到了那五位陌生男子,其中一个走路的时候姿势明显不对劲,两腿分得很开,像是在募仿卓别林。
146、猜度
商净空把凌晨时发生的怪事告诉木大姐和许大姐,想听听她们的意见。
“操这闲心干嘛,没事喝点酒好好睡一觉,或者看看电视什么的。”木姐说。
“这里常常发生这种事,以后就当没看见好啦。”许姐说。
“那八个梦游或者是中邪的人会死吗?”他问。
“谁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怪物的心思是无法猜度的,别白费劲了,该干嘛干嘛去。”木姐说。
感觉她对于那位山寨血压仪经销商的安危并不怎么关心。
“我想去网吧玩一会游戏,晚饭前回来,可以吗?”商净空问。
“你是后备管理员,李老板的接班人,将来这家公寓就是你的,你想做什么事就去做好啦,不必跟我们这些低级员工商量。”许姐说。
两位大姐正专心致志的擦地板,清理各个角落,对于商净空的提问显得兴趣不大,仿佛那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商净空看了看周围,确实没人之后低声问:“两位姐姐,你们去过无忧村,过后发现自己身体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两位女子交换了一下眼色,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准备透露某种极重要的事。
许姐说:“你能够看出我们现在多大年纪吗?”
商净空毫不犹豫地故意往年青里说:“估计最多也就二十七八岁。”
其实公平地看,她俩的年纪应该在三十二到三十五岁之间,考虑到应有的礼貌问题,必须这样说。
如果她们叫他猜体重的话,他当然也不能说实话,只能把她们往苗条细瘦方向猜,这并非虚伪,而是一种绅士作派,属于友好的谎言。
“哈哈,没看出来吧,其实我们都已经年满四十岁啦。”木姐笑出声来。
“难道说,到过无忧村之后,就会青春长驻?”他问。
“情况跟你想象的有些不一样,并非青春长驻,仅仅只是一种转移支付。”木姐说。
“能说得简明明白些吗?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将会保持目前的状态几十年,然后突然老去,腐烂并且发臭,就像生活在无忧村当中那些怪东西一样。”木姐说。
147、腐而不死
商净空觉得能够保持年青状态几十年然后突然烂掉其实并不吃亏,只是有些怪怪的。
这样的生命似乎有点不完整,因为无法享受到一个体面的老年,试想一下,面孔烂掉了,但是人还活着,能跑能跳,没有死透,这样的情况之下,除了钻进无忧村内与那些怪东西为伍之外还有别的选择吗?
还有一个非常要命的问题,面部烂掉之后能吃什么食物,是不是非得享受呕吐物不可?
感觉不了解的东西还很多,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经历了许多事,几乎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想要改变这一切,恢复原来的自己,过正常的生活,慢慢变老,然后寿终正寝,而不是腐而不死,或者死而不僵。
“你们是否知道保持目前这样不会衰老的状态可以有多久?”他问两位女子。
“据说一般是四十年到五十年左右,然后脸面会在几个月内腐烂掉,这样一来就不得不离开正常空间,进入那个世界与怪东西们呆在一起,不过想想感觉挺划算,因为我们如果没变成这样的话,二十年后差不多就是老太婆了,能够活到七十岁就算是运气非常好,而现在我们可以保持壮年的身体和相貌四五十年,接下去也不会死掉,仅仅只是脸蛋腐烂而已。”木姐说。
“如果大家的脸都腐烂的话,凑到一起应该会有许多共同语言,这样的生活感觉应该不会无聊。”许姐说。
“看来你们对这样的生活很满意,并不在乎自己变得与正常人大不相同。”他摇了摇头。
“慢慢会习惯,其实这种变化挺好的。”许姐开心地笑了笑,露出一口乱七八糟的牙齿。
“自从有过进入无忧村的经历之后,我再也没有生过病,头痛脑热感冒腹泻之类的小问题都没遇到过。”木姐说。
“听起来确实不错。”他无精打采地说,“你们什么时候进入过无忧村?”
“我们六年前进去的,在那里看到了许多面部严重腐烂的怪东西,被吓得不轻,还呕吐了,但是吐出的东西很招它们喜欢,一下子就被它们抢得精光,这样的事你大概也经历过。”木姐说。
“是这样。”商净空沮丧地走开,打算去网吧玩几个钟头大明龙权。
148、我是谁
商净空坐在自己的床上,用一根大头针刺手臂皮肤,他惊讶地发现,仅扎进去一点点就感觉很痛。
他对此感到困惑,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按照狼哥的说法,他的肉体应该不是这样才对。
针扎皮肤的整个过程跟从前无意中被扎到的情况完全相同,很痛,拨出针头之后皮肤冒出血珠子。
过了十分钟,他再看手臂上的小小伤口,发觉表面已经凝结出一块干涸的血,但是用手轻轻一挤,仍然有新鲜血液溢出。
又过了十几分钟再看,仍然是这样,按照李老板的说法,一般的小伤口会在两三分钟内痊愈,较大的伤口要几个钟头过后才会好。
然而皮肤表面的这个小小针眼老也不肯长好,感觉跟进入无忧村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哪里出了差错?是哪一方弄错了?
狼哥和李老板以及两位大姐搞错了吗?
商净空不知道应该对这样的事感到悲还是喜,如果仅就恢复能力来看,自己似乎没有变成怪物。
要不要问问狼哥或者李老板?他对些犯愁,想来想去,最终决定还是别让这些怪物和准怪物知道为好,把这一事实隐瞒下去。
本着严谨认真的科学态度,他决定往自己腿上再扎一针,一定要扎得更深些,以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具备那种变态的恢复能力。
这一回非常不幸,由于房间内光线昏暗,大头针不小心刺入了静脉,流出的血比较多,有两到四毫升的样子。
还好他早有准备,拿出棉签摁住,就像打完点滴之后护士小姐们做的那样。
血止住了,但是身体的疼痛记忆犹新,完全没有表现出怪物应有的那种若无其事,想当初黄毛身爱多处致命重伤都没喊过一声痛,不曾发出任何一声呻吟,如果这类似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话,他无法想象会疼到什么可怕程度。
这时幽蓝色的光芒突然照亮了小小的宿舍,昏黄的电灯光被蓝光影响,变成了淡青色,一张黑乎乎的脸出现在瓷地砖表面,轮廓有些模糊,但是可以看得出表情非常愁苦,仿佛刚刚从瓦斯爆炸的矿井里爬出来似的。
149、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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