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见她神色悲凉,劝道:“夫人不必伤心,您离家两年,钟老爷纵使心硬如石,也不可能全然不想,您只需主动去一封信,告诉他们你的现状,以及请罪之意,老爷定然会原谅您的。”
钟姬自从跟窦华私奔到长安,从来不敢给家里传信,生怕惹父亲生气,或是派人来抓她。如今听云舒这样一讲,心中豁然开朗:原本就是自己有错在先,自己不去请罪认错,难道还要等父母来原谅自己吗?
“对,你说的很有理,我这几天就写信送回家去!”
云舒笑着说道:“听说夫人喜得贵子,如此喜讯,只要传回家中,钟老爷想看外孙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跟夫人生气?”
钟姬想到儿子,脸上也是一脸的甜蜜,再想到有可能跟家里和好,更是喜上加喜。
“对了,你家公子是洛阳桑家的大公子?”
“嗯。”云舒应到。
“这次可得多谢你们主仆,”钟姬从广袖里取出一个小荷包,掂在手上沉沉的,她塞给云舒说:“这点银子不成谢意,你且收下吧。”
云舒忙推辞不收,钟姬假意嗔怪道:“我知道你们桑家是大富之家,看不起这点钱,可是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又怎么能不收?”
云舒有些扭捏,尽量显的大方,说:“其实这次来见夫人,我家公子还有一事相求。”
所谓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人情也一样,钟姬欠桑家一个人情,如今听到云舒这样讲,虽有一点吃惊,但并未显得愕然,只问:“我人弱力微,不知能否帮得上桑公子的忙……”
云舒赶紧说:“钟夫人不必忧虑,并不是什么难事。我家公子来长安游历,只是奈何这里一个人也不认识,他听闻窦三少爷豪迈广交,十分想跟他认识,不知夫人能否帮忙介绍一二?”
钟姬在窦家后院中磨砺两年,不用云舒细说,她已察觉到云舒话中之意。
桑家是富贾世家,对行商之人来说,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人脉!桑家在长安的人脉关系为零,想要有所发展,必然要先广织关系网!
钟姬思索了一下,钟家与桑家本就有旧交,何苦自己还欠了桑家的人情,帮这个忙又有什么不可?只可惜她从来不敢擅自干涉窦华的交际,害怕他觉得自己管的太多,失了宠爱。
正犹豫时,云舒在旁将利益关系旁敲侧击了一番:桑家是洛阳第一富商,与窦华认识了,两方都有好处,更何况,对娘家背景单薄的钟姬来说,也是有好处的!她初生幼子,若背后没有有力的支持,她所生的庶子想在魏其侯府立足,谈何容易?
听的云舒这样讲,钟姬怎能不动心?
两人细算一番,钟姬说道:“城外南郊的万福塔新建竣工,三少爷和京中的几位好友相邀明日去登塔,桑公子若能与之‘巧遇相识’,之后我再以家乡故友的名义邀到家中,岂不甚好?”
云舒心中一喜,钟姬果然是聪明人,这样的巧遇相识避免了生硬的引荐过程,使一切显得自然而然,必定会有最好的效果。
两人商量一番之后,云舒满意的告辞离开魏其侯府。
见到在外面等候的顾清,云舒情不自禁的伸出食指和中指做了个“哦耶”的手势,倒惹得顾清一头雾水。
“大功告成,我们快回去告诉大公子吧!”
两人神清气爽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被前面的人群堵住了,顾清是个爱打听消息凑热闹的人,便涌进人群。云舒不爱挤在人多的地方,就在外面等他。
等顾清看完热闹回来了,只听他讲:“有个人饿晕在路上了,真可怜,不知道谁那么欺负人,把他的头发都剪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欺负人怎么能欺负到这一步呢?”
正文 30、遇见了他
听到顾清的感叹,云舒淡笑不语。在现代,剪头发是人人都会做的事,更不要说烫染了,她对这一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执着。
不过云舒听到那个人是被饿昏的,心中便生出不忍。她体验过饿肚子的感觉,回想到当初在沙漠里饿到垂死的感觉,她就没办法对有同样际遇的人置之不理。
于是她对顾清说:“买两个馒头给那个人吧,说不定这一口吃的,就能救活一条人命。”
顾清笑道:“你可真好心。”
在古代生产力不发达的年代,饿死人是很常见的事情。桑家是有钱人家,他们虽然是下人,但也没挨过饿,不过对路边饿死人的事情,通常都是视而不见的。并不是铁石心肠,而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太多,救得其一,救不得全部。
顾清只是凑凑热闹,没打算救人,但听云舒说要救人,便同意了,转身去找卖东西吃的店铺。
云舒站在路边等他,忽听到人群后有人呵斥道:“速速让开,何人敢挡公主车驾!”
街上的行人呼啦一下全散开,一辆香绢金铃装饰的香车出现在街道正中间。
云舒赶紧避让开,她知道在这个年代,上层社会的当权者,当街杀死平民,是很常见的事,她可不想被无辜牵连。
她看着香车从街道中间缓缓走过,心中迅速的开始猜测这到底是哪位公主的车驾?敢在长安肆意横行的公主不多,最有可能的有两位,一是当今皇后陈阿娇的母亲——馆陶长公主刘嫖;第二个就是当今皇帝的同胞姐姐——平阳长公主刘娉。
饿晕在街上的那个人躺在街道正中间,恰好挡住了公主的车驾。车前的侍卫指挥旁边的两个甲士,道:“去,把那个人拖开!”
那个昏迷的人在甲士把他架起的时候悠悠转醒,口中咕噜说着一些听不太清楚的话,就在他被扔在路边的时候,云舒突然听到这个人大喊道:“狂客落拓尚如此,何况壮士当群雄!我欲攀龙见明主,雷公砰訇震天鼓……”
听到他喊出的这个话,从他身旁经过的公主车驾猛地停下了,云舒也愣住了!
云舒心中乱做一团,心中如春雷阵阵敲的胸闷!
“‘狂客落拓尚如此,何况壮士当群雄!’这……这是李白抒发郁郁不得志的梁甫吟》!怎么会出现在汉朝?”
她心中不解,再朝路边的那个人看去,只见他全身脏乱,身裹辩不出颜色的破衣,头发参差,半长不短的纠结在一起,遮住了面容。
“何人大放厥词?”一声悦耳但饱含威严的声音从公主车驾里传出来,旋即,马车上的竹帘被挑开,露出一张皎洁、年轻的绝色容颜。
看到她的样子,根据年纪推断,这必定是刘彻的姐姐,平阳长公主刘娉了!
公主车驾旁的甲士重新把那个男人从地上架起来,拖到公主的窗口前,刘娉冷笑着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欲攀龙见明主?’”
那人浑浑噩噩的继续念着梁甫吟》,道:“三时大笑开电光,倏烁晦冥起风雨。阊阖九门不可通,以额扣关阍者怒。白日不照我精诚,杞国无事忧天倾……”
刘娉的眉头越皱越紧,她上下打量着这个胡言乱语的“疯子”,却又仔细琢磨着他的话,良久,她对车前侍卫吩咐道:“将此人押回公主府!”
香车驶过,美人离去,那个人也被带走了……
街道上很快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一幕并没有发生过一样。可是云舒却站在街旁的角落里久久回不过神……
“唐诗……那个声音,是他、是他!”云舒听的分明,那人口中念的的的确确是唐朝李白的诗词,一段本不可能出现在汉朝的文字!可是,它却从那跟人口中念出来了!而且,那个声音……
虽然声音嘶哑模糊,面目无法分辨,可云舒知道,那就是卓成!那个人就是跟她一起穿越,但在沙漠里将她杀死吃掉的卓成!
他活着走出沙漠了,他出现在长安了,他投靠平阳公主了,他开始施展他的野心了……
他心狠手辣,他不择手段,他毫无人性,这样恐怖的一个存在,云舒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逃避?大公子要在长安求发展,她避无可避!
面对?一想到这个人曾经靠吃自己的肉、喝自己的血活下来,她就全身战栗!
报复?她只是一个小丫鬟,她只想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无数想法开始在云舒的脑海里滋生,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开始嗡嗡作响,耳边也开始出现耳鸣声,连天地仿佛都开始旋转。
顾清买了两个馒头回来,却在路上找不到那个昏倒的人,连云舒的影子也看不到了。大公子出门之前千叮呤万嘱咐,不能把云舒弄丢了,这下可好,人真的不见了!
他急的拍腿跺脚,在周围又找又喊,好不容易在一个巷子里找到了跌坐在地上发愣的云舒。
“云舒,你吓死我了,你坐在这里做什么?我喊你你怎么不答应?害我找了好半天……”
云舒根本没有听到他说什么,顾清喊了两声,终于发现了云舒的不对劲,忙蹲下身去看。她两眼惊恐的睁大,但是目无焦距,脸色煞白,有冷汗不断冒出。
“云舒,你怎么了?云舒,你听到没有?”
顾清不停的拍打云舒,云舒总算是回过神来,对顾清说:“我……我头疼,带我回去……”
“好,你忍着点,马上带你回去看郎中!”
顾清二话不说,将云舒背在背上,就往清平大街的小院跑去。
顾清以最快的速度把云舒背回家,把众人都吓的不轻。早上出门的时候云舒还好好的,回来时却变成这副模样,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把云舒放在床上,又派人去请郎中之后,大公子拉住顾清问道:“在魏其侯府发生了什么事?云舒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顾清忙摇头说:“没有,她从侯府出来的时候,精神特别好,还对我说,大功告成,要回来给公子报喜呢!”
“那怎么突然变成这副呆滞的样子了?”
顾清急的抓耳挠腮,说:“我也不知道,我们在路上碰到一个人饿晕在路上,云舒让我去买东西救那个人,等我回来时,她就这副样子了,我实在不知是怎么回事……”
大公子气的甩手,旺叔和韩管事也是想不明白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云舒在床上渐渐回过神,睁眼看向焦急的大公子,说:“大公子,我没事……可能是路走多了,一时头晕。”
正文 31、夜间噩梦
云舒渐渐转醒,大公子着急的坐到她的床边问道:“真的只是头晕吗?现在好受了点吗?”
云舒勉强笑道:“嗯,最近一直都是坐马车,没怎么走路,今天中午在太阳下走了一会儿,就觉得头晕眼花,所以才跌在了路边,现在回来已经好多了。”
大公子叹了口气,说:“你的身子还是太弱了,一会儿让郎中给你看看,然后开些药补一补。”看大公子焦急的神情,似乎云舒不同意看郎中,他就会寝食难安,于是云舒也没有推辞,淡笑着接受了。
郎中来了之后给云舒把脉诊治一番,说了一堆危言耸听的话,什么“参伍不调、气血两虚、脾胃虚弱”,把大公子急的急忙求方。
云舒大概听懂了,无非就是这个身子的底子不好,当年饿久了,导致营养不良,贫血,脾胃还不好。云舒听了倒不急,这些她心里大概有谱,以后慢慢调养就好了。现在最让她忧心的,是心病。
送走郎中之后,大公子派顾清跟随郎中去抓药,而后留在房间照顾云舒。云舒见他要亲自给自己喂水,忙撑着身体坐起来说:“公子不要为我操劳,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公子还是赶紧歇着吧!”
大公子端着水杯来到云舒床边,宽慰说道:“平时都是你服侍我,你为我出谋划策、照顾起居,尽心又尽力,今天我给你倒一杯水又怎么了?”
云舒就着大公子的手,饮了半杯下去,缓了一口气说:“我还未来得及跟公子说今日去说魏其侯府的情况呢。”
“你歇一歇,等好些再说也不迟。”
云舒摇头,说:“有些事情,大公子还是早作准备为好。今日我跟钟姬商议,趁着窦三公子明天去万福塔游玩的机会,公子先想办法与他结识,之后钟姬再以世交故友之子的名义引荐,会更好。公子今天需要先去万福塔看一看,弄清楚长安的公子哥们平时登塔游玩的地点,以及之后喜欢在哪里饮酒用饭,要做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才妥。”
大公子频频点头,说:“等顾清回来,我就跟旺叔去万福塔走一趟。”
大公子直到顾清抓药回来,命婆子煎好药,看到云舒喝药睡下之后,他才放心的出门踩点去。
华灯初上之时,大公子回来了,一回房,她就看到云舒在整(www。87book。com)理他明天要穿的衣服,于是忙说:“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怎么又起来了?”
云舒道:“睡多了,晚上就睡不着了,而且越躺越没精神,索性就起来做作事。这些寻常事又累不到我,公子别担心。”
见云舒的起色的确好多了,大公子才没有强行让她休息。
刚坐下歇息,就听云舒问道:“去万福塔打听的怎么样了?”
“嗯!”大公子脸上十分高兴,看来一切顺利,“万福塔刚刚建好,旁边只有一个酒坊,因靠着一眼清泉而建,故名‘清泉坊’。听附近的人家说,城里的人去万福塔游玩之后,中午都会在清泉坊休息吃饭,明日我们在那里守株待兔即可。”
大公子心中已有了主意,云舒也就放心了。明天的行动很关键,所以主仆二人早早的收拾歇下。
半夜,大公子迷迷糊糊中醒来,隐约听到“咚咚咚”的撞击声,并夹杂着轻微的呼救声。他侧耳听了听,待听清楚是声音是从隔壁云舒的房间传来后,顿时清醒过来,抓住床头的外衫披在身上,就往云舒房间冲去。
微弱的夜光中,云舒被噩梦缠住,她掐住自己的脖子,两腿不断的蹬踏着。大公子见她小脸憋的通红,痛苦的快要背过去,赶紧扑过去抓住她的双手,想让她把自己松开。
可是云舒死不松手,眼角已有晶莹的眼泪溢出,嘴里还挣扎的喊着什么,大公子侧耳仔细听,方听到她喊的是:“卓成……不要杀我……不要……”
“云舒!云舒醒醒!”大公子抓着她的手死命的摇晃,因用力太猛,云舒的脑袋一下子撞到床板上,这才把她从噩梦中惊醒。
她一睁眼看到自己头上笼罩着一个黑糊糊的人影,吓的大叫,大公子忙说:“是我,别怕!”
云舒听到大公子的声音,这才镇定下来。她喘息着坐起来,问道:“公子这么晚找我有事吗?”
大公子一脸担忧的看着云舒,说:“你刚刚做噩梦了,又哭又喊,还差点把自己掐死,你难道忘了吗?”
云舒身子一僵,脑袋中回闪过卓成举刀刺向她的情景,她抽泣着说:“可能是做噩梦了吧,把大公子吵醒了吗?我没事了,大公子也快回去睡吧。”
大公子见她兀自装着坚强,抓住她的肩膀认真问道:“云舒,告诉我,你白天到底遇到什么事了?你白天突然病倒,晚上又做噩梦,还喊着‘卓成不要杀你’,你难道真以为我会相信你敷衍我的话?”
云舒一愣,没想到自己连“卓成”的名字都喊出来了。她有些心虚的看向大公子,正要说自己只是很普通的做噩梦,没想到大公子已经反问道:“你难道还想说你是因为生病,心绪不宁才做噩梦吗?”
被他看穿了……云舒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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