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抓住机会向着“老虎”挑衅地说道:“是吗?或许我们也可以做一场戏的,试试嘛?三千一局。”
如今越发坐实了方圆是个职业赌彩者这个结论,棋室内众人看待方圆的目光便有些不同了。
突然间一个念头从“老虎”的脑海深处冒了出来,这个方圆与郑晋生以及宋博是一伙的,是郑晋生这个家伙找来对付他的。就像他对付郑晋生的法子,用一场场棋战将自己彻底打垮,让自己在榕城棋社乃至成都业余棋界都没有容身之地。
业余棋手,甚至是职业棋手,大家混生活都不仅仅依靠棋艺,名声和人缘同样重要,因为没有人能生活在一个封闭的世界里,所有人都需要自己的社交圈子。
“老虎”想到这里表情凝重起来,对方圆挑衅的话也不肯回答。倒是旁边的人认为方圆过于嚣张了,居然敢面对棋室的第二高手这么赤裸裸地挑衅,这种为人往好里说是特立独行往坏里说就是自大、装B。
不过这还不算完,方圆又加了一句道:“我可以让你一先,如果这样还不行的话,两子也成。”
棋友们哗然了,“老虎”可是曾经参加过晚报杯的人物,虽然只有一次,而且也没有取得名次,可这成绩足以说明他在业余棋界的地位,没有哪支队伍会请一个水平很差的棋手。“让‘老虎’两子?他真的当自己是大、小李呢?”
“老虎”给人的感觉是相当粗豪,按说对这种挑衅是绝对不会置之不理的。不过下围棋的高手是不可能做到真正的粗豪的,否则他不可能取得这样的成绩。他的这种粗豪的表象多半是他的伪装,让人信任的伪装。
“老虎”静静地盯着方圆,旁边众棋友们也都是静静地望着两人,周围完全是一片宁静,即便正在下棋的几人也纷纷停了下来,等待着一场激烈的冲突的发生。
此刻最为尴尬的就是宋博了,他则那么也弄不清楚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原本相熟的棋友们为什么会认为他在做戏,难道突然出现的高手就是这么让人不可接受嘛?
事实还真就是这个样子,在普通棋迷眼中,大家都希望能有天才棋手横空出世,但那是指职业棋手的。对业余棋界意外冒出一个可以同顶尖职业高手比肩的人,最先想到的就是“那不可能”,这是人们的潜意思在作祟,因为围棋是一门易学难精的技艺,通常摇成为绝世高手总要经历很长的时间和足够多的对手,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业余棋手怎么可能下那么多的高质量对局呢?再加上方圆同郑晋生之间的大规模赌彩,让棋友们早已认定他是个职业赌彩者,这其中一定存在骗局。
赌彩是能够被棋友们接受的,不过职业赌彩却没那么受欢迎了,最近的例子就是以往的郑晋生。
宁静中,“老虎”突然大笑道:“一个骗子把戏!是不是准备那让子说事啊?到处宣传可以让我两子?小把戏,还是好好学学棋吧,不要在这里丢人了。”
方圆皱了眉头,望着“老虎”,突然意识到对方的身份可是棋社第二高手的,真的不可能同自己下让子棋,否则无论输赢“老虎”的面子上也不好看的,这方面自己有些欠考虑了。想到这里方圆轻轻说道:“升降级?从对子开始,一盘一升降,彩头随你定。”
“老虎”悄悄咽下一口唾沫,被方圆逼到这个份儿上,他虽然还可以找到无穷的借口来推托两人间的对局,可周围的棋友们一致叫嚷着要他教训一下这个狂妄的外来人。眼看群情激昂,“老虎”如果拒绝了对局,其地位必定在棋友心目中一落千丈,这可是他所难以接受的。然而同方圆的对局,他并没有太大的把握,从方圆先前的那盘彩棋来看,他与方圆大概算得同一级别的棋手,胜负真的很难说,搞不好会以自己长年赚来的名声为方圆铺路了。
“老虎”这边犹豫着,方圆却只是淡淡望着他,眼神中充满不屑。高手们爱惜羽毛这可以理解,不过既然对方以高手自居可以口无遮拦地胡说八道,那他就应该有为此付出代价的心理准备,算得上对这种只有自我而无视他人的家伙的惩罚吧!不过方圆自己似乎也是个自我意识比较重的人,这他也渐渐意识到了,也许应该改改了。
棋友们的叫嚷声中,宋博站直身子让出了座位,原本以为自己在棋友心中有着很重的份量,以为自己是棋室里的大人物,没想到这么一次对局的失利就让他看清自己其实什么也不是。此刻他内心深处倒是最希望方圆能出面将“老虎”打得一败涂地,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一出胸中闷气。于是,宋博的眼中也出现了轻蔑,对“老虎”的轻蔑,也是对众棋友的轻蔑。
现代的职业围棋中已经没有棋份儿这一概念,相应的升降级规则也同样消失了。可业余棋界还留存着某些相似的东西,但规则不像以往那么严格,没有十番棋那么复杂,多半都是每盘一个升降的,是一种相当快速的升降机制,同时也存在了太多的偶然。
棋友的叫嚷和方圆两人的蔑视终于让“老虎”无法不面对应战了。他大步走向方圆的这个桌子,站到方圆对面静静凝视方圆片刻道:“好!三千、一盘一升降,十盘决胜负。”
方圆上下打量着“老虎”,肃手正容道:“请!”
既然激将已经成功,现在方圆所面对的就是一个棋手了,对于棋手,必要的尊重是不能少的,否则也就不配称作棋手。
面对方圆突然转变的态度,“老虎”稍稍有些不适应,似乎一愣,但马上点点头坐了下来,心中对方圆的看法提高不少。方圆的这番慎重态度也让周围棋友们略感惊讶,对方圆也没那么反感了。
“老虎”坐下来看看方圆道:“一小时包干?”方圆点头,朝宋博道:“还得麻烦大哥去借来棋钟。”
宋博皱眉而去,片刻后携着棋钟走了回来,随手放到桌子上。之后拉了把椅子便坐在了方圆的身边,旁边棋友倒是没有太多的意见,毕竟他宋博是棋室内方圆唯一的朋友。
猜先的结果是方圆获得了黑棋,星小目对阵二连星,第五手方圆在缔结一个无忧角,白棋在下方星位分投,形成了一个相当普通的布局。
看得出双方都还算谨慎,没有开局就形成作战,倒像是一场比赛而不是打彩。不过由于事先约定中没有单个子的彩头,两人这么下也无可厚非。
在棋友们眼中这局棋没有昨天方圆同郑晋生所下的那么精彩,地段的棋友们更喜欢激烈的攻杀,喜欢通盘各种手筋、妙手跌出,觉得那样才过瘾。像两人现在进行的东西多是一触即退、互相试探的成分更多,因而都觉得气闷得很。
这种心情很好理解,比如真的要棋迷们评选最喜欢的棋的话,估计以大模样作战的宇宙流必然高居前列,虽然他的成绩同比并非异常出色。
不过虽然棋友们觉得无聊,可对局中的“老虎”却完全不同了,给他的感觉对手的棋力绝对非常出色,给他的压力比所参加“晚报杯”那时的对手还要强大,似乎自己的每一步招法都被对手看透而提前防御住了,这给他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老虎”谨慎着尽量不让自己出现孤棋,因为从昨天的对局党中很容易就能看出方圆进攻的力量和方式非常出色,在没有摸清楚对手的底细前,“老虎”可不敢以身试险,在整个棋室的棋友面前输掉如此重要的赌赛实在太丢人了。
前五十手双方有板有眼,都没有什么奇特的着手,可潜意识中“老虎”觉得自己有些不妙了,黑棋先着优势还牢牢掌握着,白棋几乎没有进攻的着眼点,如此进行下去他是一点信心也没有的。
就在这种平淡的局面下,“老虎”开始了长考,直到十五分钟之后,“老虎”冒险打入右侧黑棋中国流的阵势当中,准备以此来打破实空的平衡,这大概可以看作胜负手。
围观的棋友们立刻眼睛一亮,终于要看到激烈的战斗了。
围棋最终还要以实空的多少来论胜负,如果轻易让白棋破掉基本空而没有任何补偿的话,黑棋就跟投子认输没有多少区别了。不过这不可能,目前的风险应该说白棋略大一点,被鲸吞或者外面受损的可能要比完美做活或逃出的可能大很多。
其实方圆一直在等这样的一个白棋冒险的机会,他希望白棋最终失败时会认为是他自己冒进产生的,因此两人才能不停地奕下去。如今机会来了,方圆自然不肯放过,想都不想地进行搜根、攻逼,放白棋向其大本营逃窜,籍此进入白棋的势力范围。
“老虎”也不是等闲之辈,他自然要拼命抵抗,在尽量不损及外围势力的前提下就地做活是最理想的,否则,即便出逃也不能放任黑棋顺势进入。
不过“老虎”就地做活的打算还是破灭了,两三手的交换后,他已经明白就地做活没有多少的可能,他必须尽快逃出,否则弄不好要被黑棋完全吃掉。
当然“老虎”也不是单纯出逃,在他向外连跳两手后,搭断了黑棋上方的几颗棋子,形成黑白双方对攻的局面。
现在“老虎”不再紧张了,到了这个地步一个高手最基本的素质体现出来,几乎全部精神都陷入思考中去,早忘记了紧张这回事。
目前最紧张的倒是宋博,棋友们的转变让他没有了往日的感觉,也让他内心充斥了些不满。同时他也明白如果“老虎”取得了胜利,以后他在棋室的日子就不好过了,甚至他将不得不换一间棋室来继续他的业余围棋生涯,或者像郑晋生那样灰溜溜地维持着。要想继续昂头挺胸地继续生活在这个棋室,宋博只能寄希望于方圆大胜,将“老虎”打得一蹶不振。这就是他紧张万分的原因,倒不是对方圆的棋艺有什么不放心,只是对自己的处境忧虑而已。
方圆胸有成竹地狠狠拍下一个棋子,没有去加强黑棋被断下的几颗棋子,二十继续缓缓地攻击逃亡中的白棋大龙,一点也不为这几颗棋子的安危而担心,似乎那几颗棋子早已做活。
第三卷 孤战天下
第六章 十局棋战
围棋的取胜方式只有一种,就是看地域的大小,而攻击就是最好的取地手段。现在双方的对攻正是朝着自己胜利的目标迈进。
“老虎”平常所表现出来的亲爱那个大力量在方圆面前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不过几十手,黑棋就将白棋的攻势瓦解,并且在白棋的基本空里大闹起来。
眼看白棋实空被破坏殆尽,形势上已经大差了,“老虎”不得已开始拼命,奋力冲击下方黑棋仅存的弱点。不过,白棋的努力注定要失败。方圆轻易转身,不给对方纠缠的机会,这样不仅目数上增加不少,而且全盘越发的厚实,白棋再没有拼命的机会了,只好投子认输。
宋博拄着下巴看看棋钟,得意一笑道:“看样子时间还够啊,要不直接进行下一盘?让咱么这些低手们好好见识见识。”
“老虎”的脸涨得通红,对宋博那得意的面孔却没有什么办法,谁让他事先诬蔑人家做戏,可自己上却也败了呢。因此,“老虎”虽然不甚服气,但也不能多说什么,他看看方圆张张嘴不知该怎么说。
方圆淡然一笑道:“叫我小方好了。至于剩下的九盘对局,你什么时间有空什么时间下就好,我无所谓。”这种态度更加激起“老虎”的不忿,在他看来这当然是方圆在故作姿态来羞辱于他。
“老虎”虎着脸道:“那好,今天下午和晚上我们继续进行,以后每天晚上一盘,周六的上午、下午各一盘,那时应该能完成我们的约定了,到时候自然分出胜负。”所完也不理会方圆的反应,他竟自起身大步向棋室门口行去,出门后用力又用力甩上房门,那房门发出“咣”的一声,简直如同要碎裂一般。
宋博眼见房门犹自震动不已,心中的畅快那是无以复加,不由哈哈一笑道:“小方,好样的。对了……给咱这些爱好者也讲讲?”
方圆会意,这正是他与棋友们增进交流的好机会,于是也不推托,一抹棋盘便要开始讲解。这时宋博赶紧阻拦道:“等等,这样没几个人能听到,到这儿来。”
方圆一愣,却也毫不犹豫地岁宋博而行。
两人径直走到一面被巨大的帘幕遮挡着的墙前,宋博伸手拉动一旁的细绳。帘幕缓缓升起,一个大型的挂盘出现在方圆的面前。
方圆微微一笑,没想到这个棋室还有挂盘,倒是真的有些出乎意料,不过看样子是不经常使用的。
绑好了细绳后,宋博笑道:“用这个,这可是棋室专门给高手们准备的,可惜一年也用不到一两次,不过如果小方将来在咱成都安定下来,这玩意儿必是少不了应用的。就是不知道小方有没有空为咱这些人指导指导了。”
方圆歪歪头不置可否地看看挂盘又看看周围的众棋友道:“会不会扰到别人下棋啊?”
众棋友一致摇头,立刻有人接声道:“怎么会?喜欢还来不及呢!”
方圆见棋友们都是同意的意见,便笑呵呵道:“既然大家喜欢,那我就勉为其难说一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各位指出来啊!”
业5是个分水岭,超过这个段位的棋与低于此的棋有着本质的区别,甚至可以说高于业5的棋手所下的棋有很多都不是爱好者们能看得懂的,让低段爱好者来挑高段棋手的毛病基本上还是很难的。因此方圆这番话倒是假得可以了。
另外,棋界如同江湖一样,都是胜者为王的世界,都是只有胜利者才能享受别人尊重的世界。此刻棋友们对方圆的态度正是这一准则的体现,无论起先态度如何,如今都希望方圆能详细讲解一下棋局的进程。
方圆站在挂盘的前面,望着面前还相对陌生的棋友们却没有什么怯意,只管侃侃而谈着,不时还摆出些参考图。
说实话,下棋与讲棋完全是两个不同概念。往往那些高手们讲解却不甚理想,所以国内电视上的挂盘讲解真正受欢迎的便只有那些二线或者专攻讲棋的棋手最受欢迎,那些顶尖棋手的讲解反倒让大家满头雾水。不过方圆由于有了给丁文惠上课的经历,让他大致能做到深入浅出地讲解一盘棋,并且讲其中最精妙的地方详尽演绎出来。因此这次讲解起来还是蛮顺当的,基本能照顾到不同层次的棋友。
本局没有收官,方圆还尽挑拣战斗有趣处做详细演绎,而语言妙趣横生、张驰有度,让棋友们仿佛自身处于厮杀的最前沿。结果这一番讲解下来真的险些让棋友们当他做偶像了,尤其是棋室中年纪还小的那几个棋友。
棋室中多数年纪都不很轻了,二十四五基本就算得上很年轻了,像方圆这样不足二十的仅有一位,名字叫做杨耕,年龄小得可怜,才七岁。另外还有两人年龄在二十出头,都是还没有参加工作的年轻人。
话说这杨耕昨天并没有出现在棋室,今天来得也很晚,是跟他的爷爷一同过来的。杨爷爷是个老棋迷了,棋力不强可迷恋得很,于是在看顾孙子的时候顺便将小孙子引导上了学棋的道路。小杨耕五岁多启蒙,起初,爷孙俩就是在家里自娱自乐,由于家人并没有让他步入职业棋坛的打算,也就没怎么用心让他学棋,权当一个业余爱好了。可这个小家伙在K级水平的爷爷的薰陶下竟而喜欢上了围棋,而且还在没有名师指点的情况下渐渐将棋力提高到有段水平。于是杨爷爷便时常带他到棋室里找些差不多水平的棋手对弈,小家伙长得可爱,很是受棋友们喜欢。
这小家伙听过方圆讲解后便毫不生疏地贴了上去,奶声奶气地提出他自己的见解,虽然都算不得如何正确,可胆量显然不小的,而且颇有些主见。
杨爷爷见小孙子与方圆谈得还算不错,忙借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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