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纨挑起一片瓜瓤吃了,徐徐道:“为何是不现实的事呢?哥哥是金吾将军,难道配不上她?她不过是被抄了家的孤女,只是如今在御前侍奉,若皇上肯放,嫁给哥哥,那是她的造化了。”
文泽苦笑道:“你明白这个理,就该知道她是不好求的。”
文纨却道:“难不成皇上不肯放吗?皇上是个念旧恩的人,哥哥是他的亲信,不会连一个奴婢都舍不得的。”说这话时,全无底气,只仿佛是在安慰自己。
文泽摇头道:“旁人还好说,沈婠——那大抵是绝无可能的。”
文纨咬了咬唇,低声道:“哥哥没试过怎么知道?此事交给妹妹吧,哥哥难得有看得上眼的人,妹妹一定想方帮哥哥遂了心愿。”
文泽刚想推辞,却见妹妹眼中的坚定,心想如今妹妹既然得了皇上的青眼,兴许她提出来,皇上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毕竟沈婠如今还是御前尚仪,不是皇上的妃嫔,
只是如今虽然后宫充实,但皇上在女/色一事上仍是看的极淡,一个月中,皇上独寝的日子有大半,另外几位新晋的小主中侍寝次数最多的就是福嫔,但也只有三四次,另外就是杨常在一次,裴妃一次,夏昭仪一次。
下一次侍寝,也不知要等到何时,所以夏昭仪只能主动一些了。
这日她亲自做了酸梅汤,亲自命人捧着到上阳宫见驾。惜尘刚歇了午觉起来,口中正没味,喝了一碗,顿觉通体舒畅,精神头也足了起来。
“纨卿有心了,这酸梅汤做的果然好。”惜尘笑着说,又问,“可还有了?”
夏昭仪忙道:“还有一碗,皇上可是用的不够?”
惜尘道:“朕用的倒是够了。”回头对小石子道:“你去盛了送到尚仪的房中,她不耐热,又贪凉,这东西酸酸甜甜的合她脾胃。”
夏昭仪只觉心中一沉,唇角的笑意刹那间凝固,虽是三伏天,却仿佛被人一头冰水浇了个透,连五脏六腑都结成了霜冻,冷得刺骨。
她怔了一会儿,知道这事不能贸然开口,但一想到沈婠留在皇上身边,哥哥和自己永远都没了希望,狠了狠心,笑道:“皇上对身边伺候的人也这么宽厚。”
惜尘略略点了点头,他平日里不爱说话,笑也是极少的。自带着高高在上帝王一般的疏离冷漠。
夏昭仪咬了咬牙,继续笑道:“臣妾小的时候,也贪凉,父母不让多吃这些生冷的,倒是哥哥体恤我,常常摘了梅子来给我吃,我怕梅子坏掉,所以学会做这道酸梅汤。”
惜尘仿佛有了兴趣,问道:“文泽吗?他是个好哥哥。”
夏昭仪眼圈一红,道:“是,哥哥为我做了很多事,如今我很想报答,他心里有桩心愿,臣妾也是才知道的。”
惜尘问道:“是什么心愿?你说给朕知道,朕若能办到,一定达成。”
夏昭仪悄悄瞥了一眼他的脸色,犹疑道:“哥哥如今已到了婚配的年纪,可是……家父早早催过几次,他只说不急,前日他到我宫里,我才知道他心中是有了人。”
惜尘抚掌笑道:“这是好事啊!想不到文泽那样的人,也会为了一个女子执拗着。告诉朕,是哪家的闺秀,朕立马给他指婚。”
夏昭仪不说那人是谁,只问:“皇上此话当真?”
惜尘点头道:“赐婚而已,这也没什么难的。”
夏昭仪暗暗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惜尘面前,道:“哥哥中意的,就是这帕子的主人。”
惜尘不解的拿起帕子,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身旁的小石子眼尖,惊讶的说:“这不是尚仪的帕子吗?昨儿个还和奴才说丢了一块帕子,让奴才帮忙找找呢!”
惜尘怫然变色,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拿着帕子冷冷问小石子:“你可看清楚了?这上面全无标记,怎么就断定是尚仪的?若是弄错了,朕可不轻饶!”
小石子话一出口便后悔了,此时忙跪下道:“奴才眼花了,这帕子指不定是谁的呢!奴才多嘴,奴才多嘴了……”
惜尘森冷目光盯着他,道:“既然知道自己多嘴,还不掌嘴?”
小石子忙左右开弓对着自己的嘴巴子就打起来,边打边说自己错了,决口不提求饶二字。
夏昭仪看不下去,站起身唤道:“皇上……”
惜尘抬手道:“纨卿放心,朕一定会找到这块帕子的主人,你哥哥既然心仪于她,朕自会成人之美。”
夏昭仪心知沈婠是不能得了,急道:“可是皇上,这帕子明明就是……”
惜尘打断她道:“朕说了,朕会查明帕子的主人的,你回去吧!朕还有折子要批阅,就不陪你说话了。”
夏昭仪一颗心被打的支离破碎,无奈只得跪安离去。
惜尘起身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小石子仍不遗余力的抽打自己的脸,惜尘剑眉一蹙,嫌恶的说:“得了,这次就罚你记下,下次若还敢再犯,出宫陪你师傅去吧!”
“是,是……”
“去看看尚仪在做什么,若是无事,就到御前来伺候吧!”
“是,奴才这就去。”
不多时沈婠被请来,看小石子双颊红肿,惜尘脸上隐隐似有怒气。孤疑的问道:“怎么了?大热天的,你们吃了生姜不成?”
卷一 罪臣之女1 第七十二章 谁算计了谁(一)
第七十二章 谁算计了谁(一)
惜尘一使眼色,小石子忙率众退了出去,殿中仍只留他二人。
惜尘将帕子递给她问道:“你瞧瞧这可是你的。”
沈婠看了,笑道:“可不是么,昨儿个我还找呢,原来被你捡去了。”刚想伸手去拿,却被惜尘一把夺了过来,她一愣,怔怔的望着惜尘。
惜尘冷笑道:“到不是被朕捡去了,却是被有心人捡去,还求了人让朕给你们赐婚!”他一把掐住沈婠的脖子,狠狠说道:“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非要看着朕大动肝火你才高兴?”
沈婠莫名其妙,冷冷瞪着他,道:“皇上何苦为了奴婢大动肝火,若真有人求了去,不如就早早的放了奴婢,也免得皇上看了心烦,杀又杀不得,要又要不到……”
惜尘怒极,手上更用了力,眼见着沈婠面皮紫涨了,恩狠狠将她扔到地上。此时地上已去了毡子,铺的金砖。沈婠跌倒在地上,只觉手臂上火辣辣的疼,看时一层油皮已破了,露出血淋淋的颜色来。
她咬牙忍着,惜尘一愣,情知自己方才太过用力,见她受伤,不由心中大恸。一把过去扶起她,紧紧拥入怀中,仿佛咬碎了牙似的恶狠狠说道:“朕说了,你今生今世都别想从朕身边逃开,你即便是死了,也都是朕的女人!”
沈婠一面忍着痛,一面使劲咬住下唇,被他抱得太紧,有些喘不过气,眼泪却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
香茗一边给沈婠换药,一边偷眼瞧她的表情。沈婠的表情每次都是如此,微蹙着眉,抿着唇,眼中一片漠然。香茗忍不住说:“小姐若是觉得疼,不妨说出来,叫出来也成。”
沈婠睨她一眼,道:“叫出来就不疼了么?”
香茗一时无语,继续将纱布缠上沈婠手臂的伤处。过了一会儿低声道:“十二爷让奴婢给小姐传话,说小姐让他查的事已经落实了,的确和小姐猜的无二。”
沈婠面无表情的“恩”了一声,香茗的手一顿,不确定的问:“真的是……她?”
沈婠冷冷道:“是她。”
香茗帮她包扎好,问道:“小姐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吗?”
沈婠摇头:“不是,刚开始的时候我有很多事情想不通,后来夏文泽无意间和我说了他的副将和他们兄妹之间的关系,那些想不通的事,我总算想通了。”
“可她……她为何要如此?”
“因为她恨我呀!”沈婠自嘲的笑了笑,“这后宫里的女人哪一个不恨我呢?裴妃,庆妃,甚至是太后。可是这些恨我的人,明面上都和我过不去,唯独她看着置身事外。可是,她分明是用情最深的一个,她那么在意楚惜尘,怎么会容得下他身边的我呢?”
沈婠继续说道:“她很聪明,也懂得隐藏自己,若是现在如此纷乱的后宫形势,我恐怕也不会认定是她。可惜呀,那个时候楚惜尘身边的女人太少了。”她顿了顿,眯起眼道,“上元灯节那晚我落水,之后我和楚惜尘虽然面上不说什么,却都以为是庆妃在幕后操控,于是惜尘便远了庆妃。后来思过堂失火,裴妃的宫人被当场拿住却又‘畏罪自杀’!好一个畏罪自杀!裴妃因此被牵连降为昭仪,于是这两妃皆有损伤。”
香茗接口道:“只有她毫发未损。”
“没错,原本她也许很想除掉我,所以在得知庆妃想要对付我时,将这个消息透露给裴妃,因此那个推我入水的小太监失败之后逃往裴妃宫中,就一点也不奇'www。kanshuba。org:看书吧'怪了。但是她却知道了夏文泽授命保护我一事,若是我死了,夏文泽一定会受到重罚,甚至有可能赔上性命。所以我被关入思过堂之后裴妃反而多此一举去放火,目的不是她想烧死我,而是引夏文泽去救我。”
香茗叹道:“好算计,裴妃却成了替罪羊。”
“原本知道夏文泽暗中保护我的只有那个副将,可那个副将和她关系匪浅,所以,我也就想通了,裴妃自以为有幕后高人在相助,最后落败却不知道那人是谁,因为自始至终,她——夏昭仪都没有露面!”
香茗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问过在蕊珠宫打扫庭院的宫女,那段时日总有人往里面扔东西,裴妃却不让她碰。”
沈婠扯了扯唇角,抚着受伤的手臂道:“这一次,她因为护兄心切,太过急进了。”
“小姐是说她求皇上把小姐许配给夏将军的事吗?那帕子是小姐你故意……”
沈婠看她一眼,道:“我只是想让她知道夏文泽对我的心意,却没想她这么急切的想要把我推出宫外。”她笑了笑道,“也许,是太在乎楚惜尘了吧,以为只要我嫁给了别人,楚惜尘眼里就会有她吗?她不知道,楚惜尘那个疯子,根本就不会让我嫁给任何人!”
香茗一愣,怔怔的说:“小姐怎么这么说皇上呢?”
沈婠冷哼一声:“他就是个疯子!”
香茗张了张嘴,道:“那小姐现在打算如何?”
沈婠站起身走了两步,道:“现在我只能加倍小心应付,她现在肯定更恨我了,恨不得我立马死了才好。”
香茗惊道:“她还要害小姐?那我们快去告诉皇上吧!”
沈婠摇头道:“若是我有证据,何必以身犯险。”
香茗怔住了,沈婠冲她笑笑,拉住她的手道:“你往日是很老沉的一个人,今日怎么乱了?记住,关心则乱,千万别因为你关心的人自乱了阵脚,我沈婠不会那么没用被人害死,你放心。”说罢,又拍了拍她的手背。
香茗半晌才叹道:“小姐真不愧是皇后的妹妹,方才这样子,到有些皇后往日的风范。”
沈婠静默了片刻也道:“可是姐姐却说,她并不希望我成为第二个她,她只希望我活的快快乐乐的。”
两人都安静了下来,默默的听外面悠远的蝉鸣。
玉屏宫,夏昭仪站在外廊下,身边没有一个宫人,不一会儿,就听到沉重的脚步声走来。她并没有回头,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下,是一个男人,一个穿着甲胄的男人,他并没有行礼,而是简短的问:“叫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卷一 罪臣之女1 第七十三章 谁算计了谁(二)
第七十三章 谁算计了谁(二)
夏昭仪伸出手,袖子盖住了她的手背,手心里却握着一个小瓷瓶,她缓缓说道:“去把这个下在沈婠的茶水里。”
那人变了脸色,沉声道:“你想毒死她?别忘了他若一死文泽也会跟着受罚!依皇上那脾气,跟着殉葬都有可能!”
夏昭仪这才回过头,冲他嫣然一笑,道:“别误会,我怎么会拿我哥哥的命开玩笑,这不是毒药,只是最强劲的合欢散。”
那人一听不是毒药还好,可竟然是合欢散,顿时瞪大了眼睛:“你……”
夏昭仪诡异的笑道:“下在她房间的茶壶里,等晚上她回房歇息,喝了茶药效发作,你就进去和她欢好。”
“你疯了!”
“卑鄙?”她忽然收敛笑容,露出外人从未见过的凶狠样子,“那也是她逼的!她凭什么那么张狂!得到了皇上的爱,又让哥哥为她魂不守舍!为了哥哥我不取她的性命,但是我决不能再容忍她留在皇上的身边了!这太危险!皇上可以不顾我的请求,不顾哥哥的旧情仍将她放在身边,他日也会不顾朝臣反对纳她为妃的!我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绝不能够!”
“文纨你想清楚!让我……我和她……皇上会将我五马分尸!”
“不会的,”她笑了笑,“到时候她都成了你的女人了,她就只能跟了你,皇上不会杀你的,放心好了。”
那人冷笑道:“你是在白日做梦吗?敢染指沈婠的男人,皇上不会容下。”
夏昭仪狠狠道:“可只要她成了你的女人,就永远不会成为皇上的妃嫔!我不允许她独占皇上!”
那人近乎哀求道:“纨妹,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我很清醒!你不是说肯为我做任何事吗?既然任何事,那就包括死,不过临死前能和沈婠一夜欢好,哈哈哈哈……赵大哥你应该谢谢我才对啊!”她笑的近乎疯狂,可是眼里却流出泪来,透过泪光,她深深看了他一眼,放缓语气,柔声说道,“赵大哥,从小咱们一起长大,你和哥哥都对我很好,有时候你甚至对我更好,你忍心看着我因为一个沈婠而如此痛苦吗?”
那人摇头苦笑道:“我自然不想看到你痛苦,既然你想这么做,我就帮你。”他伸出手去接过那个瓷瓶,指尖微微颤抖,触到那瓶子时顿了一顿,但很快就握在手中,紧紧的握住,瓶子上,还有她的余温。
夏昭仪冲他温婉的笑笑,道:“别让我失望,今晚就过去吧。”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傍晚时分,赵胜偷偷潜入沈婠房中,将合欢散下在了茶壶里。
为了他的纨妹,他真的愿意做任何事,死也不怕!
下好药,他连忙离开,躲在院子的树上等待天黑。
沈婠晚上在惜尘那里用过晚膳,回到自己房内换了衣服,此时正是暑天,屋内有些闷热,她打开窗户,坐在桌边,自己倒了茶,递到唇边正准备饮下,她却突然顿住,眉尖蹙到了一处。
“春儿,”她向外面唤了一声。
“大人有什么吩咐?”春儿进来问道。
沈婠指了指茶壶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茶?”
春儿道:“下午泡开放在这儿的,都跟之前一样,并未换茶叶,大人是吃出什么不妥吗?”
沈婠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对了,你去请金吾将军过来一趟。”
春儿虽不知为何,但还是很快去了。
当躲在树上的赵胜看到夏文泽来的时候,顿时紧张了起来,双眼紧紧盯着两人。夏文泽进了屋内,沈婠却将窗户关了起来,赵胜急了,这下他什么也看不到,万一文泽喝了茶,那就……
对于他来说,文纨是比他的性命重要,但是,兄弟之义,却比这个更加重要。
所以,他再也顾不了许多,纵身从树上跃下,推开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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