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静默了一阵,惜尘忽然道:“婠婠,我们要个孩子吧?”
沈婠的面色凝滞了,上一个失去的孩子,仍是她心底的痛。
她受宠,顺其自然的,没有喝汤药,也没有做任何措施——她不想要他的孩子,幸而一直也没有怀上,可能是上次小产对身体的损害有些大了。
她没有表现出抗拒,只是说:“这种事,当然是顺其自然的,怎么好强求呢?”
惜尘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便道:“太医院有位太医善妇科,让他给你诊脉,开些药来吃吧?”
沈婠低下头,咬了咬唇,再抬头时,微微笑道:“好。”
她的思绪回到昨晚,问询过皇长子的功课和吃穿用度,崔尚宫提醒她:“娘娘还是尽快诞下皇子的好。”
她微蹙了眉,冷然道:“诞育皇子?谈何容易?”
崔尚宫垂首道:“娘娘还年轻……”她不是不知道沈婠之前小产的事,但她也是为了沈婠打算,“皇长子已经四岁了,而皇上没有别的儿子,太子之位需要早早的定下,否则……”
沈婠忽然打断她:“我觉得恶心!”
她惊讶的抬起头问:“什么?”
沈婠兀自一笑,道:“再和他做那事,我觉得恶心。”
崔尚宫不得不问道:“为何?”
沈婠的神色有些悲伤,低低的说道:“因为,惜朝回来了,如果他死了,和别人欢/好我不抵触,可是,他没有死,他还活着,他就在逸王府里好好的柱着……他离我这么近,而我……我要和另一个男人……我……觉得恶心!”
崔尚宫没有立即回答她,许久静默之后,才道:“娘娘是想在冷宫中度过此生吗?”
“老师你……”
“娘娘觉得,不和皇上亲近,可能吗?”她继续这样说,“娘娘不想亲近,皇上会强迫您,微臣……不是没有听说过您和十二王爷逃跑之后被抓回来的境遇,那样的日子,娘娘还想尝试?或者真的让皇上厌弃,真的打入冷宫,了此残生?”
沈婠自嘲似的笑道:“那样,到也干净!”
“干净,却并不是娘娘想要的人生。”崔尚宫再次当头棒喝,“娘娘需要权力,需要为您的家人报仇,需要继承令姐和令尊的遗愿……也许报仇在娘娘的心里已经淡化了,但是,令姐和令尊的愿望,娘娘不想达成吗?”
“什么愿望?”
崔尚宫叹道:“相爷当初请在下回府教娘娘学习诸子百家,据说是娘娘自己的意思,那么,娘娘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吗?”
“可是……”沈婠苦笑起来,“我要当的是惜朝的皇后,不是楚惜尘的。”
“谁的皇后,都是皇后啊,娘娘!”崔尚宫淡淡的笑了起来,“娘娘这辈子大约已经注定了,只会是皇后,而不是谁的妻子。”
沈婠心中一突,目光炯炯的望着她:“老师是否还知道些什么?”
崔尚宫垂首道:“微臣所说,都是为了娘娘。”
沈婠盯着她,道:“我父亲曾经请人帮我们几兄妹批过命,那时候老师还在府上吧?我一直在想,家父为何要追杀老师,不会只是教授我诸子百家那么简单的理由,应该……还有些我不知道的事吧?”
崔尚宫没有说话,而是深深的拜倒下去。
沈婠叹了叹,道:“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算了。”她忽然冷笑一声,又道,“老师说的对,我是逃不开的,即便觉得恶心,索性就让自己恶心了吧!”
于是,她决定,不再抵触楚惜尘。
因为没有办法抵触,就算抵触,结果仍一样,甚至更糟糕。
可是今天却说,要个孩子?
沈婠想要个孩子,但不是和他的!
她不能公然违抗和他作对,太医开的药她也要喝,但是……总得想个法子,让她不至于太快怀孕。
隔了几天,沈婠带皇长子到沁春园里放风筝,天已渐渐热了,只傍晚舒适一些,所以换了窄袖的胡裙,在宫人的簇拥下到了沁春园。
风筝飞上去之后,皇长子拉着线,沈婠坐在一旁遥遥的望着。
唇边带着笑,想起小时候同几位皇子们淘气,风筝挂在树枝上,自己自告奋勇的爬上去扯,险些摔跤的糗事。
“参见逸王爷。”宫女清脆的声音响起,沈婠回头一看,真的看到一身朱紫朝服的惜朝,静静站在那里,如修竹一般。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他屈身行礼,每一个字都仿佛千斤重。
沈婠心里钝钝的痛,却还是微笑道:“王爷免礼,王爷也有闲情到这里来走走?”
“刚和皇兄商量过朝事,想起这里的风景,便来看看。”他的神色平静,却不知心底如何。
“王爷来的不巧,人间四月芳菲尽,沁春园的花,谢了。”沈婠依旧唇边含笑,云淡风轻。
惜朝抬起眼眸,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看了她一眼,道:“微臣来此,并不为赏花,在微臣眼里,人比花美。”
卷四 第一百四十章 妮卡的恨(三)
第一百四十章 妮卡的恨(三)
沈婠示意他坐到对面,笑道:“王爷说笑了,这一壶碧螺春极好,王爷不妨坐下一起品一品如何?”
惜朝拱手:“恭敬不如从命。”他坐下,宫女为他倒了杯茶,他抿了一口,道,“好茶。”
沈婠笑了笑,眉眼一转,周围宫女都离的远远的。
惜朝孤疑的看向她,她凑近他,低声道:“帮我一个忙。”
“你说。”
“我要性寒的香料……”
惜朝本能的身子往后一退,惊异的看着她:“你……”
沈婠弯起唇角,恢复之前的姿势,道:“最好别是麝香,那东西太引人注意。”
惜朝压低嗓音问道:“你到底要如何?”
沈婠哀怨的看他一眼,道:“我不想要孩子……”
惜朝急道:“为何?”
沈婠缓缓道:“他的孩子,我不要!”
惜朝一愣,沉吟了半晌,只好说:“好,我帮你去寻,只是性寒的香料太过伤身,你小心一些。”
沈婠冲他莞尔一笑,道:“你放心就是。”
惜朝默默看了她一会儿,道:“前几天听说你病了,我有些担心,你……保重自己。”
沈婠听了心口发酸,勉强笑道:“我说了,叫你放心就是,这么多人,还照顾不来我么?”
惜朝亦强自笑道:“是了,我真是糊涂。”
沈婠低下头,低声道:“不过你的心意,我是明白的,你也要保重。”
两人都不能久留,却仿佛心意相通般,明白各自心中所思。惜朝起身站立一旁等沈婠离去,目送她的凤撵远去,冷不防肩膀上被重重拍了一记,他诧异的回过头,看到妮卡那张怒气冲冲的脸。
“你以前不是很有警觉性的吗?十步之外没人能碰到你,现在我都走到你身后了,你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你是看她看的发昏了是不是!”妮卡嚷道。
“你怎么会在这儿?”惜朝皱起了眉头。
妮卡双手叉腰,恼怒的说:“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她说着从腰里拿出个腰牌冲他晃了晃,说:“皇帝陛下说了,准许我随时进宫玩耍,尤其是你在宫里的时候。”她嘻嘻笑着,一手挽着惜朝的臂膀,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
惜朝无奈的推开她,冷冷道:“我要回府了。”说完并不理会变了脸色的妮卡,径自离开。
妮卡站在原地,气的很想将手中的腰牌扔过去,但是她想了想,还是跟在了惜朝身后。
没过几天,惜朝将准备好的香料交给了沈婠。
沈婠接过精致的荷包,凑近轻轻嗅了嗅,点头道:“味道不是很冲,希望能有效果吧,多谢了。”
惜朝却叹道:“我却不知这样做是好还是不好。”
沈婠安慰似的说:“我有分寸。”
惜朝张了张嘴,却没有再开口,他想说,带她离开,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那夜之后,她对他的态度仅仅局限在皇后对于亲王,而不是两个曾经相爱,或者私定终生的恋人。
但是,他会默默的守在她身边,只要她愿意,为她做一切的事。
只要她快乐,就好。
但是惜朝并不明白,对于沈婠来说,没有他的日子,不管怎样,都不会快乐。
“还有一件事,我要拜托你。”沈婠又道。
“何事?”
“我原来宫中有个太监叫小路子,他背叛了我,虽然已经被五马分尸,但是据说他家里还有人。只是不在京城,我不好让别人插手。你去帮我查一下吧!”
“要查什么呢?”
“查一查,他和庆妃的关系!”
“好。”
没有任何怀疑,他就这么应承下来。
没有任何怀疑,她知道他会帮自己。
天气有些闷闷的,好像要下雨,即将步入五月,愈发的炎热起来。就算是傍晚,树叶也因为接受了一整日的阳光而显得有些萎靡。树叶深处,不知何时多了几只知了,有气无力的叫着。
惜朝在书房里见过几个门客,安排了一些事物,打发了来人,独自坐在书桌前看书。
房门“哐当”一声被撞开,妮卡蹬着苗女特制的小靴子闯了进来,一路冲到惜朝面前,大声道:“你今天又去见沈婠了是不是?是不是!”
惜朝抬眸,淡淡的看她一眼,并不否认:“是。”
妮卡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书,狠狠扔到旁边,气道:“我不许你再见她!不许你见她!”
惜朝强忍怒气,冷冷道:“我见不见她,和你有关系嘛?”
“当然有!”妮卡双手撑在书桌上,瞪着他,“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父王,会好好照顾我,不会让我受委屈的!我现在,受了委屈,很大的委屈!”
惜朝压下满腔怒意,蹙眉道:“我们是有正事相商!”
“什么正事?是她要见你对不对?她明明有丈夫了,为什么还要频繁的见你呢?她丈夫是皇帝陛下,天地下最有能耐的男人,难道皇帝陛下不能帮她吗?我看,她就是故意没事找事,就是想吊着你,她就是个荡/妇!”
“妮卡!”惜朝愤然起身,大喝道。
妮卡撅着嘴,满眼委屈的看着他,可是她的眼里忽然变得怨恨,但是这怨恨并不是对惜朝而是对沈婠。
她转过脸,攥紧了拳头,一字一顿的说:“想要从我妮卡手上抢走你,那就是死路一条!”说完她就走了出去。
惜朝一听不对,慌忙追出去拦住她:“你要对阿婠怎样!”
“怎样?”妮卡反问他,却无比邪恶笑了起来,“你说呢?她要抢走我最心爱的男人,我会让她得逞吗?”
惜朝也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我绝不会允许你伤害她!”
妮卡无所谓的笑了笑,道:“我没那么傻去伤害她,伤害了她你岂不是要恨我吗?我不会让你恨我的。不过!我也绝不允许,让他把你抢走!”她推开惜朝,大步跑走了。
惜朝愣在原地,不明白她会对沈婠做什么事出来。但是,妮卡所说的,他觉得可笑,他明明,是沈婠的男人,什么时候成了妮卡的呢?
不论是他的人还是心,他从来都属于沈婠一个,不会再容下旁的女子了!
妮卡,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呢?
卷四 第一百四十一章 蛊毒·相思与相见(一)
第一百四十一章 蛊毒·相思与相见(一)
时近五月,惜尘已准备了到西郊行宫避暑,着手草拟了随行大臣的名单和一些要紧政务。
沈婠也不闲着,拟定了要跟去的妃嫔名单,命人通知各宫。
自从巫蛊一案之后,太后就抱病着,她又称上了年岁,走不动远路,因此就不跟着去凑热闹了。
此次避暑的时日较长,听说是钦天监报备过今年恰逢旱年,天气较往年更热,因此从五月到行宫,一直到七月底方才回宫去。
各宫中自然就忙着准备一应带去的饰物等,随行妃嫔也不甚多,自然大多是沈婠看好的人。如今宫中形势再明确不过,原本裴妃和庆妃还有几路人马,如今裴妃被软禁,庆妃彻底失去了圣宠,已明确了皇后一人独大的架势了。
原先逢迎裴妃和庆妃的人,纷纷来拍沈婠的马屁,沈婠懒得与她们周旋,让她们到很是战战兢兢了一阵子。
幸而沈婠也没有什么报复行为,对于那些小角色,她实在不屑为之。
这一日,沈婠正和顺贵嫔,丽容华,姚容华,端嫔商量着去西郊行宫避暑时住哪个院子好。顺贵嫔带了和玉公主来玩耍,沈婠瞧着和玉那粉妆玉裹的样子实在爱不释手,抱着她拿了佛手给她玩儿。
一时又说起行宫里的院子,她四人是没去过的,沈婠小时候倒是随先帝去过,那也只是住在外间,进不了内园,倒是进去寻皇子们玩耍时见过。姑姑那时住的园子似乎叫秋水阁,三面环水,要进去必须经过好几道水上的回廊。
“咱们皇宫里是巍峨大气,到了行宫却是完全不一样的精致,细小繁琐的很,若是不熟悉,头两次进去,只怕会走岔了道迷路。”沈婠说着便笑了起来。
丽容华好奇的问:“娘娘以前是去过的?”
沈婠笑道:“去过两回,到没逛出个所以然来,秋水阁看着不错,三面环水,最是凉快,只是要进去可得麻烦了,要转一十八个弯。”
四人咋舌:“这样繁复?”
沈婠笑道:“可不是,还有什么竹邑轩,就是用竹子搭建的,四面也都是竹子,我爱那里清幽,无奈地方小了些,是个两层小楼,却着实住不下多少人。”
端嫔道:“我这里倒是人不多,也爱极了竹子。”
姚容华凑趣笑道:“我原也想这么说,到被你抢了先,你就住着吧。”
几人笑了起来,沈婠道:“还有旁的好多地方呢!照规矩皇上是要住在‘鹤鹿同春’的,你们只管挑近的住吧!给庆妃留一处地方便是。”
丽容华挑了挑眉,道:“她也去?”
沈婠笑道:“自然要去的。”
丽容华脸色微变,很是不受用的样子,沈婠对她笑道:“瞧瞧你,一旦说到她,便是这幅样子。”
丽容华无奈的笑道:“娘娘,您是知道的……”
沈婠冲她摆摆手,不让她再说下去,丽容华愤愤坐在一边。
顺贵嫔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咱们是该回去了,不要扰了娘娘歇息。如意,咱们走吧。”
姚容华和端嫔也道:“说的也是,家里到还有些东西要收拾,启程的日子倒是近了。”
和玉公主被顺贵宾抱了从沈婠膝头下来,冲沈婠笑着招招手:“母后,再见。”
沈婠笑道:“再见。”
顺贵嫔宠溺的笑笑,抱歉的对沈婠道:“这孩子真是……该教她立立规矩了。”
沈婠却道:“孩子还小,何必太拘着她,规矩教的太早,反而把小孩子的天性都磨灭了,那样反而不好。”
顺贵嫔不好意思的笑道:“太宠着她也不好……”
沈婠笑道:“无妨,女儿家原该多宠着些。”
一时顺贵嫔等人退下,丽容华却迟迟不肯走,沈婠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道:“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不要轻举妄动。”
丽容华不服气的说:“难道,就让她这么下去?避暑竟也让她跟了去?”
沈婠蹙眉,崔尚宫在一旁提醒道:“容华小主这是在质疑娘娘的决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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