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那森然的魔力，他也无法再骗自己。她，不是湮妃。
魔气再现，已不是小事，他必须立刻前往天宫向玉帝汇报此事才行。明知如此，此时的凤兮却无力再动上半分。他仍旧静坐在桌前，沉眉望着那一尊莲花雕刻，眼中只余无尽苍凉。
他以为的真实，原来不过是梦一场。
……
探查完封印已近黎明，梧桐林黑得没有一丝光，湮妃小心翼翼地从巨石缝中退出，离去。来无影，去无踪，没有人察觉她的来到，更没有人发现她的离开。
等到回到房间，将床上幻化的白莲收起，湮妃坐在床沿，脸色发白。那样精准的魔力控制，几乎耗费了她全部心神，更何况中间凤兮来了一次这里。想到凤兮，湮妃心中原本被压下的不安又重新浮了上来。他，究竟有没有怀疑？
调息了一阵，再次睁开眼已是天亮。湮妃正挣扎着要不要现在去找凤兮，敲门声已经响起。打开门，凤兮微笑着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四方锦盒。看到湮妃眼中的惊讶，凤兮笑着走进屋，将手中的锦盒放到桌上，“我想你也该醒了，就忍不住先过来瞧瞧。”
“这是？”湮妃好奇地看着锦盒，眨眼问道。
“我昨晚才完成的，本来昨晚就想给你送过来，不过那时候你已经睡了。”凤兮一边解释，一边将桌上的锦盒打开。
听了凤兮的话，湮妃心下释然，原来他昨晚来是想送这个。一看到盒中晶莹透亮、活灵活现的莲花雕刻，湮妃眼前一亮，忍不住惊呼道，“好漂亮。”
笑着掩住眼中的黯然，凤兮将锦盒中的莲花雕刻取出，“喜欢就好。”
见湮妃笑靥如花，对手中的莲花雕刻爱不释手，凤兮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怎么了？”发现凤兮一直盯着自己，湮妃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些奇怪。
凤兮摇摇头，“没事，族里出了点事，我要回去一趟。”
“发生什么事了？”看出凤兮眼中的黯淡，湮妃关切地问道。
“小事，就是小九和向英如今闹腾得厉害，连凤鸣都镇不住。所以我过去一趟看看，他们两人闹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凤兮淡然一笑，不动声色地说出早已编好的谎言。
湮妃应了一声，抬头问道，“那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今天可不行，你忘了？织女新制好的盖头可能今天会送来。”凤兮提醒道。
“对哦。”被凤兮一提醒，湮妃才记起这事来。
凤兮一笑，温声说道：“我会尽早赶回来的，给你带点凤鸣藏的蜜果来。”
听了这话，湮妃嫣然一笑，“好，你可千万别忘了。”
安抚好湮妃，凤兮就离了凤岐山，动身前往天宫。
***
听完凤兮的禀报，玉帝沉吟了良久，说道：“一直把他封印在凤岐山下也不是个办法。”
此话一出，凤兮心中大凛，大致猜出了玉帝的意思。他没有鲁莽地接话，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玉帝思考完，做出最终决定。
须臾，玉帝才又开口道：“这么多年，他也恢复了元气。若是再这么下去，总有一日会破封印而出。更何况……”
玉帝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看了底下的凤兮一眼。只是一眼，凤兮就明白了玉帝眼中的意思。如今这个假冒的湮妃恐怕是封在凤岐山下的魔所感染控制的，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如果继续任其发展，根本无法想象竟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魔一日不除，仙界一日无法安生。”玉帝轻叹一声，继续说道，“既然他有意破封而出，那就随了他的意思，让他出来。”
“陛下的意思是……”凤兮一怔，已然猜到了七八分。
玉帝轻笑，意味深长地问道：“凤兮，你的婚礼准备得如何了？”
“再过两日，就全部准备好了。”凤兮恭声回答，心下已经了然。
“既然如此，选日不如撞日。”
…………
出了天宫，凤兮脚步虚浮，耳畔不断回响着玉帝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凤兮，你要找的人早已在你身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错了一次，千万不要错第二次。”
玉帝既然会这么跟他说，自然是有万分的把握。
他，竟是认错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脑海中浮现起璃央那日苍白的脸庞，无助的表情，还有那近乎绝望的话，凤兮的心像是被什么剐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万剑穿刺，寒风呼啸，心疼倒无法诉说。
倚靠在一棵树下，凤兮再也撑不住，一时间心神俱损，喉中涌动出腥甜的血腥味。
他竟是错认的自己最爱的人。
那是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的错误，他又如何能够祈求她的原谅。
望着头顶无尽的碧空，想到玉帝给他的命令，凤兮伸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只余苦笑。明知道她如今一定伤心至极，他却只能继续周旋，不能跑去见她，更不可能去安慰。
低头闭目了片刻，等到凤兮再次抬头的时候，他的脸上依旧是温润如玉的笑容，与平时一般无二。浅淡温雅，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谁又知道那极致的风雅之下，掩藏着怎样的心情。
***
天清气朗，万里无云。
元华山，万俟谷，槐金树下。
白冉正悠哉哉地侧躺在摇椅之上，手持着一本书看着。他的右手边放着一大盆各色仙果拼盘，身后是两个仙婢为他摇扇纳凉，好不自在。而另一边，璃央抱着春柳，蹲坐在窗口，满含怨念地画圈圈诅咒着这个抢了自己地盘，还毫无所觉的混账家伙。
白冉虽然没像他所说的真的在元华山留下来，可是从璃央睁开眼睛到她闭上眼睛的这段时间里，他都是这么大喇喇地杵在那儿。这家伙不但抢了她的专属摇椅，抢了她的专用树荫。最最最可恶的是，没事还从她的酒窖里挑个一两壶好酒喝上一蛊。简直是强盗行为！想到这里，璃央红了眼睛，杀气乱窜。可怜她怀中的春柳，在她无意识的挤压下，早已不成猫形。
这么一个人，赶不走，避不开，怎么办？除了当空气，璃央实在想不出第二个办法。可恶的是白冉这厮竟然还硬搞出了这么大的排场，一会儿来只小狐狸送仙果，一会儿又来个人送来要处理的文书，几乎没一刻消停的，让她想要忽视都不那么容易。
所以可怜的璃央如今只能沦落到蹲守在自己房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想到这里，璃央就抱着春柳，一狐狸一猫咪泪眼相望。一个感叹自己狐生坎坷。一个感叹自己猫生苦逼。真真一对惨淡可怜至极的主宠。
“咦，白冉，你怎么会在这里？”明明是收到了消息才专程过来看璃央，顺便看看好戏的慕仪，看到躺在外头一脸惬意的白冉，还是忍不住挤兑上一两句。
“我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白冉挑眉，理所当然的语气仿佛这里是他的青丘一般。
慕仪愕然，心中不由感叹，白冉果然不愧是白冉。转过头，她已经看到了正在窗口探头探脑的璃央。慕仪微微一笑，朝着白冉说道：“白冉，日头正好，你就继续在这里纳凉吧。我还是去屋里讨口水喝，这大中午的，待在外面还真是不好受啊。”
说完，也不顾白冉是什么反应，径直转身朝着开了一半的木屋走去。
32
32、第三二章 倘若 。。。
“来，让我瞧瞧，还真是瘦了好大一圈。”刚进屋，慕仪就拉住璃央上下前后仔细看了一圈，一脸嫌弃地捏着她的瓜子脸皱眉道，“啧啧，瞧你这脸，又小了一圈，都快只有巴掌大了。还有这脸色，连死人都要比你好一点。”
璃央无语，仰着头，任由慕仪抓着她下巴左瞧右看的。等到慕仪嫌弃够了，放开手之后，璃央哀怨地瞥了她一眼，抱着春柳蹲坐到床边，低声说道：“慕仪，你还好意思说我，竟然现在才来看我。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听出璃央话中的委屈和哀怨，慕仪干咳了两声，坐到她身边，摸着她的脑袋安慰道：“我这不是一知道就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了么？前段日子去了趟大荒，昨日才回来的。”
“听说你无缘无故晕倒了好几次，而且怎么也叫不醒，这是怎么回事？”见璃央哼唧了两声，看到她惨白如纸的脸色，慕仪想起自己得到消息后就一直担心的事情。
“不知道。白冉说他也弄不清楚什么原因，不过应该没什么大碍。”慕仪问题这里，璃央闷声回答。想起白冉给她的那个回答，她就胸口堵得要死，还不如不回答呢！
想起在屋外非常有闲情逸致的白冉，慕仪突然放下心来。要是璃央的身体真有什么问题，白冉还会这么悠闲？不过他真的不清楚原因吗？慕仪暗自摇头，没有再想多，倒是被璃央一直抱在怀里的春柳给吸引了过去。“这小家伙哪来的？白冉给你弄来的？”
“项城送给我的。”璃央撇撇嘴，斜眼看了眼窗外的白冉，那个强盗怎么可能做好事？
慕仪凑近窝在璃央怀里打哈欠的春柳，几乎快碰到它的鼻尖。注视着春柳淡蓝的眼眸许久，目光滑到它脖颈上挂着的封印玄珠，慕仪红艳的唇无声地弯起一个完美的弧度。素指轻点，慕仪对着璃央说道：“项城还真送了你个有趣的小东西。”
璃央抱起春柳，蹭了蹭它柔软的皮毛，“是啊，爱死它了。”
看到璃央逗春柳时候生动的表情，慕仪不由心下感叹，项城还真是心细，知道她这个时候最需要什么。只是可怜了这个小东西，被人活生生禁锢住，还不知道要被折腾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不过看它现在这个反应，似乎也不讨厌如今这个情况。
没有提关于那个人的任何事，慕仪跟璃央讲起了这次自己深入大荒所遇到的一些趣事，一边说还一边掏出她一路上给璃央选的礼物，乐得璃央合不拢嘴。
“唔，果然还是慕仪最好了。”啃着慕仪给她带来的雾绵果，璃央笑嘻嘻地说道。
慕仪正要接口，突然感受到窗外传过来的一道目光，让她下意识地住嘴了。屋外头，白冉舒舒服服地躺在摇椅上，面带微笑，湛黑的双眼就这样温柔地望着慕仪。可就是这么温柔的对望，让慕仪背脊“嗖”的冷了一下。再次抬头的时候，白冉已经又低下头，重新看手中的书。似乎刚刚那一瞬间的注视，只是慕仪的幻觉而已。
见慕仪忽然不说话，璃央拉了拉她，问道：“怎么了？”
“没事。”慕仪笑笑，挑眉指了指屋外头的白冉，“话说回来，白冉怎么会在这里？而且看他这架势，好像一时半会儿都不打算走了。”
提到白冉，璃央的脸立刻拉了下来，“哼，别提这家伙。”
“怎么了？”璃央的反应立即激起了慕仪的兴趣。
璃央摇摇头，没有说话，继续低头逗弄四脚朝天的春柳。
发觉璃央脸色一下子变得不对，慕仪一愣。她以为璃央只是单纯的气白冉而已，可是直觉告诉她，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再看看屋外悠闲自在的白冉，慕仪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
“阿央，不要总把事情压在心里。”伸手拉住璃央摸春柳的手，慕仪望着她，柔声说道，“你如今这样子，谁看了都心疼。我真的好想以前那个总是笑，总是闯祸的阿央。”
璃央抬起头，对上慕仪疼惜的目光，苦笑着开口，“慕仪，我也想啊。”
“我知道，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轻拍着璃央的手，慕仪微笑着。现在的璃央，总是让她不由自主想起曾经的自己。
“慕仪，如果什么都没发生，该多好。”璃央靠在慕仪身边，低声说道，“我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是我做不到，更忘不掉。真不知道白冉为什么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慕仪愣住，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接话。
“阿央，白冉怎么了？”她越来越不明白，这事怎么会扯到白冉身上。
璃央垂着眼，嘴角不自觉浮现一抹苦笑。有太多事情，堆在她胸口，就像是一座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起来。如今，终于有了一个能够诉说的对象，她将一切断断续续地讲了出来。
慕仪没有打断璃央的叙述，只是间歇地给她递水。听着璃央的叙述，慕仪的脸色也一变在变。等到璃央全部说完，她的心也沉了下去。白冉做了这么多，到底是为什么？
“我问了那么多次，他一个字都不肯说。”看了眼屋外正抬头吩咐仙婢的白冉，璃央嘴角牵起自嘲的笑，“我一点也看不懂他，更不可能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样的他，我怎么敢信？”
想起璃央重伤那次，她也曾问过白冉，那时候他也是避而不答。让慕仪怎么都想不通的是，白冉怎么会把璃央推倒凤兮身边。她实在想不出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但看白冉现在这架势，明显是要把璃央给捉回自己身边。光是就这么想想，慕仪就感觉一个头两个大了。璃央说的没错，白冉这个人，还真是让人一点也看不懂。
“阿央，白冉这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斟酌着字句，慕仪叹了口气，实在想不出什么话能劝璃央的。因为如果换做是她，她也不敢再信这人了。
“不管他是什么原因，都跟我没关系。我以后都离他远远的，就好了。”璃央笑笑，把事情说出来，她觉得轻松多了。果然，事情不能都压在自己心里，要找人一起背负才好。
“好，那就离他远远的。”慕仪捏了捏她的鼻子，把话题转移开去，“等你身体好了，我带你一起去大荒深处走走。”
“真的？！”听慕仪这么一说，璃央立刻来劲儿了。大荒深处，她想去很久了。
“当然是真的，不过……”慕仪戳了戳她的小身板，说道，“要等你身体好了才行。”
璃央使劲点头，应道：“我一定尽快好起来。”
眼见着日落西山，外面的白冉给她使了好几次眼色，慕仪才跟璃央告辞。看到璃央拉着她衣服，依依不舍的样子，慕仪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常来看她，这才安抚好她。
出了屋子，慕仪就看到白冉正站在树下，好整以暇地等着她。想到自己有一肚子的话和问题想要对白冉说，慕仪微微一笑，“同归？”
“正有此意。”白冉扬了扬眉，跟在慕仪身边，朝外头走去。
“阿央的身体……”
“不碍事，过些日子就能恢复了。”慕仪的话刚开个头，白冉就回答了她的问题。
听了白冉的保证，慕仪才真正放下心来。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直到离了元华山的地界，慕仪才再次开口，“白冉，为什么？”
慕仪干脆停下脚步，看着白冉，只等他给出一个答案。这次白冉没有避而不答，却给出了一个让慕仪越发搞不明白的答案。“我所做的，都是为了她。”
“什么叫为了阿央？”
白冉只笑不答，继续赶路，一副老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