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听到惊呼的时候，璃央就已经抬起了头，微微侧头就看到了立于莲叶之上的凤兮。
他，怎么会来这里？！璃央的身子一紧，已经被白冉狠狠拉回了怀里，用力之大，让她的骨头都被压得生疼。抬眼见到白冉面沉如水的样子，璃央忽然明白了先前的疑问。他突如其来的改变，他那般无奈又毫无准备地拨开一切，原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想起之前所谓的“逃跑”，璃央心中泛着混杂着不知是甜是酸的滋味。
这人，竟也是会担心的。
“凤君可知，这般随意打破他人结界是件很无礼的事？”按下璃央想要再次抬起的脑袋，白冉皮笑肉不笑地望向凤兮，眉间微起了几分褶皱。
“与帝君的所作所为相比，凤兮今日所为根本不值一提。”凤兮的话语凉凉的，目光锁定在白冉怀里的璃央上，没有片刻的离开。
白冉怀抱着璃央坐在船板上，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听到凤兮的话，白冉只是面无表情地随意瞥了他一眼，似是根本不在意，“凤君这又是何从说起？”
那闲适至极的样子，加上毫不掩饰的挑衅哪怕连凤兮看着心中都陡然生出一簇怒火来。更何况白冉怀里抱着的，还是他心系万分的人儿。
“从何说起？”凤兮冷笑一声，指着白冉怀里的璃央说道，“帝君既然早已知道璃央便是湮儿，为何要这般欺瞒于我？”
听到这话，璃央整个人猛地一震，双眼瞪得浑圆。
“不仅如此，你早知道璃央身在人界，却还派人假扮她引我在仙界四处寻找。如今看来，璃央会来人界，怕也是你派人所为吧？”凤兮紧盯着白冉的双眼，冷然道。
“那又如何？”白冉勾了勾唇角，不甚在意地问道。感觉到怀里的人儿僵直了身子，硬邦邦的像块石头，他伸手轻抚着她的背脊，无声地安抚着。
这样的安抚又有何用？璃央如今只觉得四肢百骸像是灌满了沉重的铅，毫无知觉，连抬根手指这样微小的动作都办不到。她整个身子都埋在白冉的怀里，可以清楚地嗅到他身上惯有的气味，感觉到他温暖的体温，也能听到他胸口心脏的跳动声。可是为什么，她竟感觉有些冷？一股无从而来的寒意早已蔓延到了身体的每一处，寸寸冰凉，寸寸心寒。
“别忘了，是你自己认错了人。”白冉的声音动听悦耳，如三月杨柳抽枝般让人心旷神怡。就是这般美妙的声音，说出了让凤兮心痛至极，无颜面对的事实。
“我原以为，放她回到你身边才是她想要的。”白冉顿了顿，放开璃央，手指将她散乱的额发理了理，浅笑道，“不过到底是我错了，当初就不该放她走。如今我所做的，不过是想要她回来罢了。不管是这个人，还是这颗心。”
璃央哑然地望着眼前精致绝伦的容颜，略微上扬的眼角沾着极浅的笑意，深邃的双眸闪着让她失神的情绪，一如之前非墨凝视她那般，真实而清澈。纵然知道非墨就是白冉，他们是同一个人，璃央依旧不知如何接受。璃央垂下眼，不知道怎么面对眼前之人。
接二连三的翻天覆地，太多的东西，她不知道怎么办，也不愿接受。
她是真的喜欢非墨啊。可是如今这般，又让她如何面对？
“湮儿。”凤兮出声唤她，声音里透出无尽的思念和激动。
听到这个称呼，璃央浑身一怔，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蠢蠢欲动，想要破土而出。
“湮儿。”凤兮又唤了一声，转眼人已经到了船头，就站在璃央的身侧。
璃央低着头，无论是面前的白冉，还是身边的凤兮，她都不想见。脑子里空白一片，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听，不愿意去知道。这么多纷繁杂乱的这一刻，她无比地想念之前和非墨两人平静的生活。可是心里好像有别的什么在挣扎，奋力地，不顾一切地挣扎着。
“凤兮。”她不由自主地开口应和道。那一声“凤兮”像是不是出自她口，柔软平和又带着细细的叹息，似是跨越了时空的低诉，那么近，又那么远。
凤兮猛地睁大了双眼，之前的沉寂全然不见，眸中只剩下无法掩饰的惊喜。
就是这一声“凤兮”过后，璃央失去了意识，软软地瘫倒在白冉怀里。
***
自那日璃央毫无预兆地昏迷之后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这三天里，璃央的神魂一直在不住动荡，似乎有什么正要从她的神魂中分裂剥离出来。
与其说是昏迷，璃央倒更像是一直在睡梦中。躺在床上的璃央不时皱眉摇头，有时候甚至不住地流泪低吟。然而白冉和凤兮用尽了办法，依旧没能把她唤醒。
大概有点猜到会发生什么事情，白冉唇边忍不住浮现一抹苦笑，“我带她回天山，现在大概也只有重夙有办法了。”
“我也去。”凤兮又怎肯离开璃央半步。
白冉扫了凤兮一眼看，先他一步抱起了床上的璃央。
凤兮的双眉不易察觉地一皱，却也没说什么，由着白冉抱着璃央出门，而他自己则是快步跟了上去。
此时的璃央被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四周是怎样都无法破开的封印一般的存在。在她放弃挣扎，安静地蹲坐在里头之后没多久，她的脑海中开始不停浮现一幕幕情景。璃央狠狠甩着脑袋，甚至用手不停砸自己的脑袋，可是不管怎么样都无法阻止这些画面的侵入。
她看得分明，这些都是湮妃的记忆。她小时候重夙手把手教她练剑的画面，在天山之巅冰凉的雪地上胡乱奔跑着，而重夙则无奈地站在她身后摇头直笑。长大了些，她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肆意乱闹，更喜欢安安静静地看着山上的雪莲开了谢，谢了再开。
那样平静地过了几千年，直到遇到了凤兮。那时候的凤兮眉眼间还有着几分桀骜的张扬，却在遇到她之后都化作了最温柔的笑眼。所以才会愿意为这个人不顾一切，哪怕是哥哥口中的大劫也无法阻止。
该来的总是躲不过，璃央看到她的坚持，重夙的无可奈何，还有她的倾尽一切。
原来是这样，璃央低低的一声叹息。
她这般爱他，她自是不如的。
59
59、第五九章 得失 。。。
重夙的指尖透着独有的冰寒之意，抚过璃央紧皱的眉心之时露出一丝难得的温柔和心疼。他转过头，淡扫了一眼，说道：“湮儿的记忆怕是要恢复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另外二人皆是心头一震。
凤兮原本微黯的双眸迸出一抹耀眼的异彩，惊喜和激动溢于言表。白冉负手站在床边，沉眉盯着依旧未醒来的璃央，薄唇紧抿，未置一词。
“湮儿的神魂到如今都未完全融合，如不妥善处理将来恐怕会留下隐患。”重夙将二人的反应看在眼里，继续说道：“我会带湮儿入天山之心静养月余，或许更久。”
“二位不如先行回去，等到湮儿醒来，我再通知你们。”说罢，重夙便站起身，右手一摆，全然一副送客的模样。
重夙什么性子，凤兮和白冉都是再清楚不过的。他这么说这出关之日怕是真没个定数，而且他已经摆明了送客之意，两人也不好继续留下来，纷纷告辞离开。
等到二人离开，重夙站在床头望着躺在床上双眉紧缩的璃央，深深叹了口气。如此这般抗拒，是不愿意恢复原先的记忆么？浅淡的瞳孔骤然紧缩，整个房间霎时被一片白光所笼罩。白光消逝，屋里已经没了两人的身影。
离了天山，凤兮和白冉互看了一眼，未言一语，各自朝着两个方向行去。
既然皆是势在必得，那么也只有日后再见真章了。
***
转眼已过去了三个月，天山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白冉懒洋洋地躺在塌上，手持一杯瑶光天酿，身侧还放着些许果盘，那逍遥自在的样子落在一旁忙着批阅公文的梁青池眼中，真是恨得牙咬咬，落笔又狠了几分。
“主人，这是上月留下的公文。”还等梁青池平复下心情，梁乐又端着一叠数量极为庞大的公文从外头走了进来。
“啪！”手中的笔不堪负重折成了两段。
“这个月的第二十七支。”听到声响，白冉抬了抬眉，没什么情绪地说道。
梁青池忿恨地瞪了他一眼，接过梁乐递上来的新笔，忍辱负重继续埋头在数不清的公文里。这个没人性的家伙，不就给他少拦了半日，竟然就这么折腾他！
站在一旁的梁乐不由同情地看了自家主人一眼，他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这几万年里的无数次的交锋，他何时胜过帝君一次？可惜他家主人偏偏在这事上成了个死心眼，总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每每都只能落个凄惨下场。
又是一大摞积累下来的公文，梁青池批复了大半后终于熬不住倒在桌上开始装死。
“青池，你年纪也不小了，要不要我给你指个婚事？”抿了口瑶光天酿，白冉瞧了眼装死的梁青池，幽幽开口道。
梁青池一个激灵，立刻挺直了上身，双目清明，神采奕奕，一把拿起方才随手扔在桌上的笔又开始勤勤恳恳地批阅起公文来。
白冉见状，嘴边难得溢出一丝极浅的笑来，又恢复了之前懒洋洋的样子，唯独那双如玉的眸子里泛起几丝涟漪。三个月时间，他的耐性也快被消磨光了。更何况，若是恢复了记忆，那还会是他的小白吗？玉杯被紧攥在手里，白冉的脸色已经不自觉地沉了下去。
“你的耐性倒是越来越好了。如果是我，早就坐不住上天山去了。”梁青池的脑袋被一层极高的公文挡着，他的声音就从那叠公文的背后传了出来。
白冉轻哼了一声，面色不善，“你当天山之心是你家后花园子？”
天山之心位于天山山腹之中，是天山所有寒气和灵气的源头。除了身为天山山神的重夙能够自由进出之外，别人是绝不可能闯进去的。除非，你能把整座天山给轰塌了。
梁青池其实也就逞一逞口舌之快，知道白冉快到了随时随地都爆发的边缘，没打算继续惹毛他，闭上嘴巴继续老实批复公文。
“青池。”安静了没多久，白冉竟主动叫了他一声。
“嗯？”梁青池探了探脑袋，望向他。
半晌，白冉弯了下唇角，起身道：“没事，你继续。”
说完，便出了书房。
见白冉这样一句不说地离开，梁青池放下手中的笔，微微叹了口气。就连站在他身旁伺候着的梁乐也担忧地望着门口。
“主人，帝君这般……”
“都说这世间万物一物降一物，再狡猾再精明的狐狸也是逃不过。”
“…………”梁乐无语，为什么感觉自家主人有点幸灾乐祸。帝君都这样了，竟然连点同情心都没有，真是太过分了。
梁青池抬眼扫了他一眼，说道：“你担心个什么？他一心想要的，何曾失手过？”
被梁青池这么一说，梁乐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心还真有点多余。狐帝白冉的身上有多少光环恐怕连他自己都数不清楚，那样惊才绝艳的人，又怎会失手？不过话说回来，明明是主人他自己先担心得要死，到头来还要反过来说别人……
***
“哥。”
听见这声几不可闻的轻唤，双眸紧闭的重夙骤然睁开了双眼，浅淡的双眸在见到身前的人儿醒来之后终于有了一丝喜色。看来他这三个月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这是？”刚醒过来璃央的双眼还有些涣散，左右扫视了一圈才发现自己身处天山之心。待到看清楚冰壁上陌生的容颜，璃央的双眸霎时紧缩，而后不敢置信地瞪直了眼睛，不停地摸着自己的双颊，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这不是我，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重夙的心猛地一收，之前的那丝喜色被这句话全然吞没。
他知道璃央会恢复湮妃的记忆，可是他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眼见璃央不知所措地拉着他的手，重夙收敛了心思，问道：“湮儿，不要急。告诉我，你还记得些什么？”
“我记得，我记得……”璃央不安地眨着眼睛，忽然惊呼道，“凤兮！凤兮怎么样了？！”
就这么一句话，重夙就明白了，璃央的记忆大概只停留在前一世的结束。
“湮儿，你忘了吗？你救了凤兮。”重夙一边安抚着她的情绪，一边提醒道。
璃央紧紧拉着重夙的手，像是拉着根救命的浮木。
“我记得，然后……”璃央捂着嘴，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颓然道，“我死了。”
得到重夙确定的眼神，璃央望着冰壁上的容颜，问道：“所以这是我这一世的样子吗？”
重夙点了点头，叹道：“关于这一世，你还记得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记得。”察觉到重夙眼中闪过的失望和叹息，璃央眨了眨眼睛，转过头不解地问道：“哥，我该记得什么吗？”
“很多。”重夙看着面前遗忘了这一世所有的璃央，眼底满是无解的情绪。
见重夙一脸的叹息，璃央不安地问道：“是凤兮，出了什么事吗？”
“不，他很好。”重夙拍了拍她的脑袋，算是安慰，“我去通知他过来，你的身子还没完全好，先在这儿好好休息。”
“嗯。”听到凤兮没事，璃央弯了弯眼睛，笑着应道。
收回手，重夙没有再说什么，沉默地出了天山之心。望着两只向两个方向飞去的灵雀，重夙不由叹了口气。世事无常，就算那个人算到了所有，也不可能算到如今这个结果。
***
青丘。
连续忙碌了几个晚上，梁青池终于把好几个月积压下来的公文全部批复完毕，算是得到了解放。伸了个懒腰，梁青池站起了身子，出门的步子有些蹒跚，像是喝醉了酒。刚一出门，他就看到白冉坐在院子里拿着一壶酒独自下棋。
“哼，把事情都扔给我，你倒是清闲了。”梁青池没好气地一屁股坐到白冉旁边，一把夺过他手上的酒壶，狠狠灌了一口。
放下手中的黑子，白冉侧头瞥了眼一脸疲惫的梁青池，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梁青池瞪了他一眼，转而对着梁乐叫道：“小乐，愣着干嘛？还不快让人把好吃的好喝的都上来？你想气死我吗？”
“是。”梁乐知道梁青池此时需要一个地方发泄怨气，趁着有机会，立刻脚底抹油逃跑了。
“这小子！”梁青池也意识到了这点，笑骂道。
又喝了口酒，见白冉又自顾自下棋不理他，梁青池问道：“重夙还没来消息？”
白冉正要落子的手一顿，“嗯。”
梁青池知道白冉心里在担心，可是他偏偏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到他。白冉是什么人？
恐怕他安慰上一句，就会被他反奚落上几句。想到这里，梁青池不由摇了摇头，这人可不需要别人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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