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璃央- 第8部分

　　
　　绵延悠然的琴音轻缓如泉，清脆灵动，四溢弥漫在凤岐山中，诱得山中的鸟儿都闻声而来，随之舞动。望着绕着亭子周围不断鸣叫飞舞的鸟儿，原本感觉有些意识不清醒的璃央莫名的来了兴致，飞身而起，落在了莲池之上，随着琴曲踏水而舞。
　　
　　碧波之上，白莲之间，女子白衣胜雪，轻盈的身姿飘然回旋，柔软的柳腰随风而动，挥袂翩飞宛若莲精所化。不需要璃央意动，身体就自然而然地随着琴曲舞动，仿佛天生带来一般。闭上双眼，璃央沉浸在这奇妙的感觉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身体深处，蠢蠢欲动着要涌动而出。
　　
　　琴音乍然而止，璃央原本欲要跃然而起的身子一顿，双眼睁开，停在了一片莲叶之上。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璃央低着头，双眉紧皱。她好像错失了很重要的东西，一晃而过，心里变得空荡荡的。若是琴声没有突然停下来，也许她能抓住也说不定。
　　
　　凤兮望着池中低眉沉思的璃央，眉头紧锁，探究的目光有些不确定，却又在隐隐期望着什么。少女早就不知在何时褪去了当初的青涩，刚刚在莲池上闭着双眼翩然起舞的璃央，举手投足间与当年的湮妃一般无二。带着独有的清冽通透之气，遗世而独立，美好的仿佛不该存在在这世间。这样的舞姿，这样的气质，除了湮妃这世间再不可能有第二人。
　　
　　“你若愿意等她，轮回之后，她总会回到你身边。”
　　
　　重夙当年的话在耳边回荡，凤兮双手紧握，心底第一次升起一丝期盼。
　　
　　湮妃，是你回来了吗？
　　
　　璃央抬起头，发现凤兮怔怔望着她，如同上次一样，似乎正透过她看着别人。无法忽略那双凤眸中隐隐流动的期盼和渴望，这样的目光让璃央心中一痛。那是他对湮妃的思恋，太过清晰地展露在她面前，无法当做视而不见。
　　
　　脚尖轻点水面，璃央跃回了亭中。见凤兮靠在椅背上垂眼出神地思索着什么，神情专注而温柔，璃央轻咬着唇，努力装作没事地问道：“怎么了？”
　　
　　凤兮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抿嘴一笑，“没事。”
　　
　　“唔。”璃央随口应了一声，望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凤兮，忽然觉得这里的空气让她难以呼吸，心中的好奇和疑问似乎随时都会跳出来一样。
　　
　　“璃央是跟慕仪学的跳舞？”见璃央低头不语，凤兮问道。
　　
　　璃央摇头，“我只是喜欢看慕仪跳舞，可没这么勤快跟着学。”
　　
　　“那刚才……”凤兮紧了紧手指，心中竟有些不敢继续想下去。四千多年的等待，如今有了那么一丁点可能，想要早日证实，却更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能今天喝多了，凤兮的琴声太美，听着听着就忍不住随着琴声跳了。不好看吗？”璃央望着凤兮，有些忐忑。这还是她第一次跳舞，而且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跳些什么。
　　
　　“不，很美。”凤兮抿着一抹笑，真心称赞道，眸中带着璃央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凤兮……”璃央眼底划过一丝苦笑，他称赞的那个人是她吗？
　　
　　听到璃央叫他，凤兮抬起头，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垂着眼避过凤兮的眼神，璃央踟蹰了一下，轻声说道：“我和她很像吗？”
　　
　　凤兮脸上的笑容一僵，瞳孔骤然放大，惊讶地望着璃央。
　　
　　璃央低着头，凤兮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压低的声音，有些迟疑，“这是第二次了，上一次也是。我和她很像吗？”
　　
　　凤兮一怔，原来是他的反应太过明显了。其实她们俩并不像，不论是性格还是外貌都相差甚远。除了今天的这一场舞，几乎找不到任何相似之处。凤兮苦笑，大概是他太想念湮妃了。在没有证实之前，他本不该如此期待。
　　
　　“你不像湮妃，只是我太想念她了。”凤兮微笑着摇头，她们本就不相像。记忆中湮妃是那么恬淡安静的女子，柔美静好得让人向往。转世之后容貌也许会改变，性格却不会变得那么多。
　　
　　“这样……”深吸了口气，璃央不知道是庆幸多一些还是失落多一些。
　　
　　谁都没有再说话，静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过了许久，凤兮才淡淡说道：“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嗯。”璃央应了声，这才勉强扯出一抹笑，起身离开。
　　
　　见璃央离去，凤兮微皱着眉，眼中闪着复杂的目光，轻声唤道：“璃央。”
　　
　　听到凤兮叫她，璃央止住了脚步，转身问道：“什么事？”
　　
　　“我要出去一阵，大概等到小九出关后才会回来。这些日子，你就莫要再来凤岐山了。”凤兮站起身，唇边带着一丝淡笑。璃央的心思，他早该察觉到的，如今已是晚了。
　　
　　璃央一愣，随即明白凤兮应该是觉察到了什么。她不该问的，却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了。其实早就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只不过还是想要试一试罢了。
　　
　　“好。”她听到自己平静地声音，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璃央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不难过也不心痛，仿佛自己已经置身事外一般，在另一处看着自己和凤兮两个人。
　　
　　回了元华山，璃央直接到了自己酿酒的山谷中。看到满屋子堆积的酿酒材料，璃央翻出酿酒手册，找出自己平日里最爱喝的“出云”的酿造方法，开始满屋子找材料。
　　
　　芳菲草，醇仙露，凝露果，解语花……把所有材料翻了个遍之后，璃央发现还少了最为重要的一个材料，香山墨鱼。璃央抽了抽嘴角，将找出来的材料挨个儿放置好后动身前往香山。
　　
　　香山，位于元华山以西数万里之外，山上终年炙热如火。香山山巅有七大连池，池水滚烫沸腾，除了香山墨鱼之外，池中再无其它生物。香山墨鱼从里到外，不止皮肉，连脏腑和筋骨都乌黑如墨。然而香山墨鱼肉质却异常鲜美爽滑，是仙界有名的美味佳肴之一。
　　
　　璃央到的时候，发现七大连池周围聚集了不少前来捉鱼的仙人。比照了一下所有人的捉鱼方法，璃央最后还是化了原身下水捉鱼。等到捉了足够的香山墨鱼之后，璃央收起玉瓶，一刻不停地赶回元华山。集齐了材料，别的就好办了。相对于酿造方法繁复的云踪酿来说，出云的酿造方法简单到了极点。将所有材料熬煮之后浸泡入醇仙露后封坛，埋于地底七十七年即可。
　　
　　将两坛出云埋入屋前的槐金树下，璃央瘫坐在地上，蓦地失了力气。从凤岐山出来之后，她好像做了一场很漫长的梦，到如今才回过神来。
　　
　　“你不像湮妃，我只是太想念她了。”
　　
　　“这些日子，你就莫要再来凤岐山了。”
　　
　　手指不自觉地扣入泥土之中，璃央只发觉眼前的画面变得越来越模糊，看不分明。恍惚间像是有什么东西滴落在手背上，一滴接着一滴。之前压抑在心底无法察觉的情绪一下子涌动上来，强烈得让人无法自制。微颤着肩膀，璃央用力捂住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在你眼中，或许我连像她的资格，也没有吧……　


12

12、第十二章　出关　。。。　
　
　
　
　　“赤，再过几日就是小九儿出关之日，你说他会回来吗？”伏在莲池边上，脑袋凑近在池边悠哉哉甩着尾巴游弋的赤色锦鲤，璃央轻声问道。
　　
　　“哗啦——”赤色锦鲤很不客气地甩了对方一脸水，背对着她摇晃着尾巴。虽然没有表情可看，可是用鱼鳞想想都知道，它现在心里一定是鄙夷的。这个笨女人，每次过来都要问上好几遍这个问题。她说不烦，它都听烦了。能不能换个新鲜点的？
　　
　　璃央淡定地掏出锦帕擦掉脸上的水，撇撇嘴，“除了甩我一脸水，你敢会点别的吗？”
　　
　　听到这句话，赤色金色回头望了眼站在池边擦水的女子，目露无语，转身潜入了池底。对于这种白痴女人，惹不起，它还躲不起吗？
　　
　　眼见着赤色锦鲤没了踪迹，璃央有些失落，嘟囔着：“每次都这样……”
　　
　　近百年时光，连当日埋下的出云也早就被她开封喝尽，那个人依旧没回来，甚至没有回过凤岐山一次。望了眼凤岐山熟悉的风景，璃央自嘲地笑了笑。你瞧，人家为了躲你连家都不要回了，你却还是这么没脸没皮地一月三趟地往这里窜。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执着到如此地步。
　　
　　“我先回去了，等到小九儿出关再来。赤，别老欺负池子里的其它小家伙。”璃央起身，掸了掸站在裙上的枯草，朝着莲池碎碎念。
　　
　　“啪啦啪啦——”莲池的另一头传来几声鱼尾巴拍打水面的声音，像是在让她不要再罗嗦。知道它一定在躲在哪片荷叶底下偷偷看着她，璃央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璃央才刚离开，就有一人从青空飘然而下，落在她之前所站的莲池边。火红广袖堪堪垂落，一头银丝如从九天倾泻而下的银河，归来之人正是凤兮。抬头望着璃央离去的方向，凤兮双眉微蹙，浅棕色的眸中流动着让人难以捉摸的情绪。
　　
　　那日，他离开凤岐山后便动身去了天山，这是他四千多年来第一次回到天山。白雪皑皑，玄冰如铁，刺骨的寒气依旧，重夙也还是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孔，唯有伊人不再。
　　
　　他问重夙，湮妃是不是回来了。
　　
　　除了摇头，重夙只留下一句话：“你若连她都无法认出，又有何资格再谈爱她？”
　　
　　他不知道摇头是指湮妃还未回来，还是连重夙也不知道。但是重夙说的没错，如若他连湮妃都认不出，又有何资格言爱？
　　
　　他是曾在璃央身上看到过湮妃的影子，可是除此之外她们再无任何相似之处。
　　
　　璃央不是湮妃。他本该清楚。
　　
　　回到元华山，璃央就见到了等她的项城。槐金树下，项城一身靛蓝长袍，浓眉舒展，冰蓝双瞳纯净无华。见她归来，项城的唇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回来了。”
　　
　　“嗯。”璃央走到他身前，冲他微微一笑。
　　
　　当初她让项城不要再来之后，他就真的再未踏上元华山一步。然而自从得知她开始酿酒之后，各种酿酒材料就被他从各个渠道被源源不断地送到她手上。时间长了，就算是脸皮极厚的她也觉得实在太过意不去，亲自去了趟百威山。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项城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她的伶牙俐齿都变成了笨口拙舌，大半天都没有把想说的话给说清楚。
　　
　　“我只是做我想做的。”
　　
　　虽然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她哑口无言。因为那双眼睛在说，我不会让你为难。
　　
　　“这是我前些日子想到的新品种，我叫它青霜，要不要试试？”带着项城进屋坐下，璃央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翠绿的酒瓶，倒了一杯放到项城面前。
　　
　　项城抿了一小口，冰蓝的眸子不由一亮，忍不住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看到璃央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项城放下手中的杯子，赞道：“这酒比出云更清冽几分，比无浔酿更有回味，甘冽清爽如青草之霜，的确配得上这个名字。”
　　
　　“唔，既然喜欢这瓶就送你了。”璃央将手中的酒瓶放到项城面前，笑问道，“这次你又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过来？”
　　
　　“这次我只给你带了些极霜果过来。我想如果你的青霜再改良下，融入极霜果，味道恐怕会更上一层楼。”将一袋极霜果递给璃央，项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青霜。
　　
　　掏出一颗湛蓝的鸭梨状果子，璃央感受到从中不断溢出的凉意，果真不负极霜果之名。这种果子要想融入青霜之中，估计也只能放少量，不然恐怕喝多了估计会寒气入体。
　　
　　“据说最近狐族四大长老都在轮番上书，希望狐帝白冉早日纳妃成婚。”
　　
　　正在考虑要不要咬一口极霜果的璃央一愣，两只眼睛眨了两下，骤然发出莫名的光亮。对于这件事情，她非常有兴趣！璃央脑袋里已经出现了成排成排的狐族美女，多么美好的景致！凑到项城跟前，璃央问道：“然后呢？然后呢？白冉怎么说？是不是要选妃了？”
　　
　　“这些意见都被白冉驳回了。”看着璃央兴致盎然的样子，项城真不想这么打击她。果然，听到这个答案的璃央立刻像霜打的菜叶儿，焉了下去。
　　
　　“怎么可以驳回呢？这只老狐狸也老大不小了，就不打算生点狐崽子出来？真是个不靠谱的狐帝，到现在还没有下一代，也难怪长老们都急了。白冉这家伙就是不靠谱！”眼见没好戏可看，璃央回到一边，碎碎念道。
　　
　　特别是想起前段日子这家伙完全忽视她的眼刀，没脸没皮地跑过来搜刮了她一大堆酒，璃央更是恨得牙咬咬。当初莫名其妙抛弃不管她的这笔账她都还没跟他算，他竟然还好意思用什么把她含辛茹苦地抚养成人的破理由来讨酒喝。自己脸皮厚这点绝对是被他教坏的！
　　
　　“被逼着娶媳妇儿可不是件什么痛快事。”璃央正不断鄙视着白冉，忽然听到项城这样说道，完全就是深有体会，感同身受的语气。
　　
　　璃央眨了眨眼睛，试探地问道：“项城，难道你也被逼着娶媳妇儿？”
　　
　　项城一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说漏了嘴，原本就从不说谎的他只好僵硬地点了点头。他父王已经催了不知道多少次，让他从本族之中挑选适龄女子娶妻，好早日给他生下孙子。
　　
　　璃央笑笑，低下头不再说话。项城的心意她很明白，所以这个时候她什么都不能说。
　　
　　大概是觉得气氛有点尴尬，项城起身告辞道：“族里还有些事，我就先回去了。”
　　
　　送走了项城，璃央无力地瘫倒在软榻上，唇边满是苦笑。项城，要是先遇上的是你，也许一切就会完全不一样了。只是上天让我先遇上了他……
　　
　　凤九出关的日子，璃央一早就到了凤岐山下。站在山下，抬首望着山巅的万年梧桐木，璃央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迟迟没有上前一步。凤兮就在山上，她却没有面对他的勇气。
　　
　　“哇哈哈哈哈，一百年，小爷我终于重见天日了！！”一声惊天狂吼响彻整个凤岐山，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苦修百年的凤九出关了。
　　
　　璃央也不再多想，飞身前往凤九的闭关之所。还未落地，璃央就被飞扑而来的凤九狠狠抱住，用力之大让璃央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咯吱咯吱”响动。
　　
　　“小央儿，百年未见，想死小爷我了！”
　　
　　凤九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喜悦和真挚，让璃央原本灰色忐忑的心情一下子温暖起来。至少凤九是真的想念她的。回抱了一下凤九，璃央笑道：“小九儿，欢迎回来。”
　　
　　目光所及，不期然瞥见一抹无法让人忽视的红，璃央脸上的笑意一僵。那人站在是门边上，唇边带着一抹浅笑，抬头望着半空中的他们，目光平静安和。
　　
　　凤兮，一别经年，你可安好？
　　
　　没有多做停留，璃央收回目光，冲着凤九眨眨眼睛，微微一笑，“小九儿，我带了些云踪酿过来庆祝你出关，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云踪酿？小爷我最喜欢了！小央儿果真是最贴心的！”一听到有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