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放我一马,改日再来取我的性命,岂不容易?今日撕破脸皮,对你对我都无好处啊……”
柳霆暄冰冷的眼神扫在柳语夕脸上。柳语夕却不再看他,而是缓缓转过头,看向凌轩,继而笑靥如花。
不知为何,凌轩看到她的笑,心底没来由地一慌,那笑容虽灿烂如春日阳光普照,但他却觉得飘杳而不能触及,下意识地握住了柳语夕的手掌。
柳语夕缓缓靠入他怀中,他脸上的僵硬才略微缓解。而怀中的柳语夕却渐渐收敛了笑容,慢慢伸手入怀。
凌轩只听到一声极轻的“对不起”,便感觉怀中一空,冰凉的匕首贴着他的头皮,他的心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下。原来,原来……她仍是不想留下。
柳语夕站在凌轩身后,举着匕首,双目横扫过众人,厉声喝道:“让开……”
那些小兵见凌轩受制,纷纷退后,让出一条道来,眼看柳语夕便能踏出这重重包围御风而去。谁知凌轩突然暴怒一吼,“谁要是放她离开,我便灭他九族。”
那些士兵被凌轩这一吼,脸色青白交杂。让也不是,不让也不是。
僵持不下,柳语夕也有些慌了,她压低声音在凌轩耳边说道:“你以为我不敢伤你吗?”
凌轩脸上似自嘲一笑,轻言道:“并非是认为你不敢伤我,而是我知道自己留不住你。”那声音轻得仿佛连风都能卷走,哪怕柳语夕就站在他身后,却也没听清楚他这句话。
第七十二章 尘香花已尽(下)
凌轩这话让她心中纷乱,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是柳语夕,他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想拖住自己?
眼看周围的士兵越靠越拢,柳语夕知道再不想办法脱出重围,只要士兵们近了身,她必然再逃不脱。
她手上略微使劲,匕首刀背紧紧贴在凌轩颈侧,“不要再过来了。”
凌轩又是一声大吼,“不准停下……”
眼看着他们离自己不过两丈的距离,若是再不采取措施,她便再无法脱困。
脚步声重重地敲击着地面,柳语夕猛地闭了闭眼,锋利的刀刃轻轻划过他的手臂,明黄的龙袍被割破,里面有汩汩的鲜血涌出。众士兵见凌轩受伤,再不敢上前半步。
凌轩被割了一刀,似浑然不觉,他轻轻地说道:“除非你今天杀了我,否则休想离开这里半步。”
“你这是何必呢?无论如何,我都是要离开的,除非我先死在这里。”
“呆在我身边就让你这么无法忍受?”凌轩声音突然拔高,到尾音时又突然降了下来,过了片刻,他又轻轻说道:“还是因为我娶了其他女人 ?'…3uww'”
半晌无人应答,凌轩略微转头看向后面,见她全神戒备地看着周围,根本没听到自己说话。
“再不让开,我便每数十声,在他身上割一刀,你们让是不让?”柳语夕厉眸横扫,大声叱喝。
而周围的士兵却只看着凌轩,既不敢进也不敢退。就在这时,沉默许久的柳霆暄突然走到柳语夕面前,柳语夕警戒地后退两步,匕首片刻不敢松动。
柳霆暄突然抬起手来,“你胁持陛下便已是死罪,如果你放开陛下,尚能留下一命。”
柳语夕轻笑一声,“柳将军,既然我敢只身站在这里,你认为你的威胁对我还有用吗?”
柳霆暄再次沉默下来,他站在原地,眉头微皱,似在思考什么一般。过了片刻,他突然躬身对凌轩行了一礼,“陛下,恕臣抗旨不遵,但陛下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哪怕陛下之后责罚臣,臣也无怨言。”
“柳霆暄,你敢……”凌轩凤目一瞪。
凌轩的怒喝对柳霆暄丝毫不起作用,柳霆暄扬了扬手臂,大声说道:“今日臣以下犯上,但与众将领无关,一切的过错皆由臣一力承担。”
那些士兵得了柳霆暄的命令,纷纷向两侧散开。
柳语夕推动着凌轩前行,凌轩却不停挣扎,奈何柳语夕虽无武功,力气却不弱,一手握住他两只手腕,却丝毫不费力气,任他挣扎不断,却逃不脱她的控制。
柳语夕慢慢朝外移动,柳芯羽愤恨地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走远,转身对那侍卫将领招了招手,那将领小跑过来躬身上前,柳芯羽低声对他说了几句后,那将领便领命而去。
柳语夕在众多虎目怒视之下缓缓走出重围,眼看宫墙就在前方,以她现在的修为,若是没有束缚,逃离皇宫没有丝毫问题。
柳语夕走出重围后,掉转回头,大声对众人说道:“所有人退后十丈。”
众人听后,皆缓缓后退。柳语夕一边瞅着四周的路线,一边对凌轩说道:“我并不想伤害你,但是我必须要离开。”说完,她猛一松手,转身便跃上城墙,正欲飞身而去,却见凌轩倏地出现在自己身后,脸上带着浓浓的怒气,紧紧捏着她的手腕,切齿道:“你以为朕这么容易被你摆布吗?”
柳语夕惊异不定地看着凌轩,心底一凉,心知今日无法离开了。
“我以为你终会自愿留下来,可是朕还是……”凌轩的话说了一半,一只利箭破空朝柳语夕而来,凌轩瞟见了,但此时想逃离已然来不及,手中又无兵器,他未有多想,身子微微一转,便挡在了柳语夕面前,只听“噗”地一声,箭尖入肉,鲜血飞溅。
层层叠叠的人群里,响起一声凄厉的呼喊:“陛下……”柳芯羽看着那个缓缓倒下的身影,心里从未有过的害怕攫住了她的心脏。她泪水横流,跌跌撞撞地朝那个影子跑去,她要的只是她的命,为何会却射到了他身上?
柳语夕拉住他就要掉下去的身体,“你这是为什么?”
凌轩大口喘着气,说话似乎有些艰难,努力张了几次口,却都未发出一个音节。
士兵们离宫墙已不过几丈的距离,柳语夕匆匆收回目光,看着凌轩,“别动,我帮你看看伤口。”
看到那箭羽未伤及要害,柳语夕才稍稍松了口气,“还好伤不重,我要走了,谢谢你。”
柳语夕正欲转身离开,凌轩受伤的那只手臂却紧紧地抓住了她,“不要走……”
这时,朝中众臣,柳芯羽都立在宫墙下,柳芯羽怒视着柳语夕,“妖女,你快放了陛下。”
柳语夕没有看他们一眼,只看着凌轩的眼睛,缓缓摇了摇头,然后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这里不属于我……”
凌轩喘息数次,努力说道:“如果我把他们都废了呢?你愿意留下吗?”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却让周围的人都听清了,柳霆暄漆黑的眼中迸射着冷酷的寒芒,柳芯羽满脸的伤和恨无法收敛,而其他众人皆是一脸惊奇地看着墙上两人。
柳语夕掰开他最后一根手指,缓缓摇了摇头,“还有很多事需要我去做。”说着,便轻点脚尖,飞向另一面宫墙。
她的身影就要如青烟一般消逝,他心中哽着一块郁气,想要用一切去换她回头的身影,可是她的背影是那么决绝,哪怕一个眼神都不再给他。
他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雪白的墙壁。地下一片惊呼,“陛下”
凌轩却伸出手指指着远处的那个身影,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喊道:“语夕,回来……”
柳语夕已经听不到他的呼喊,但是墙壁下的众人却都听到了。柳霆暄,柳芯羽,仲卿卜皆是一脸不可置信。
片刻后,柳霆暄威严的表情渐渐破碎,只余忧伤,他突地飞身而起,朝远处只剩一个小点的身影追去。
而柳芯羽和仲卿卜脸上神情各异,但眼底皆同时闪过一抹深刻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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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七日长昏迷(上)
“你细细给我讲讲柳语夕究竟是怎么死的?”
月儿垂着头。“大小姐,小姐坠崖的时候我并不在旁边。”
“这么说来,你也未曾亲眼看到她死了?”柳芯羽说完,见月儿仍垂着头未有答话,立时喝道:“抬起头来看着我说,她到底死了没有?”
月儿被她一喝,吓得扑在地上连声说道:“大小姐,我真不知……”
柳芯羽见她不停叩头,也不制止,只一旁撑着扶手看。待月儿额头叩出一块红印出来时,方说道:“不知是吧?翠薇,把她带下去,好好伺候……”“好好”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看着月儿被翠薇带走,柳芯羽从座位上站起来,眼神投放到窗外,恨声说道:“柳语夕,虽然你短命,但未尝不是幸运的,否则你今日若是落在我手上,我定会让你痛不欲生。既然我如今已拿你无法了,也唯有向你的侍女泄泄愤。谁让你从出生就夺去了我所有的东西,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心里都只有一个你……”她狠狠地把一盘芙蓉糕掷在地上。
一连三天,凌轩再没踏入过披香殿的门槛,柳语夕一直昏睡不醒,尘枫也无半点消息传来。兰韵心急如焚,终日守着柳语夕,喂些流食,替她梳洗。
乾坤殿里,凌轩高坐于龙案之后,殿中跪着一位四十左右的妇人,看装束便知事宫中的麽麽。那妇人在坚硬的地板上磕了两个头,“回禀陛下,柳贵妃陷害贞妃,曼贵嫔,赵婕妤的人证物证皆已齐备,再等三日后,陛下便可借若常在的事向柳霆暄发难。”
垂着头看奏折的凌轩突然抬起头来,“不需要你告诉朕该如何去做。”
那老妇一听,吓得脸色瞬间惨白,连连叩首,“老奴知错,老奴只是……”
“好了,你下去吧,朕知道你的心情,但此事朕自有决断。”
待那老妇走后,凌轩放下手中的朱笔。站起身来,负着手缓缓走到敞开的殿门前时,昂首看着高悬中天的月亮,这三天来,他没有再踏入过披香殿。而他也清楚,再过四日,那个与‘她’相似的女子便要如‘她’一般香消玉殒。自知道她遭了柳芯羽的毒手后,他便开始搜罗之前的证据,趁如今形势大好,一定要削去柳霆暄的兵权,以及废掉柳芯羽的贵妃衔。
他恨柳芯羽,也恨柳霆暄,如若当初柳霆暄不强迫他娶柳芯羽,那么今日,‘她’会和自己一起赏月饮风,而不是偌大的一个皇宫,唯有周围的影子相陪。所以,他要报复,要柳霆暄和柳芯羽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天元皇都的一条大街上,灯笼微弱的烛火映照着几个充满脂粉味儿的硕大金字“摘月楼”,街上冷清一片。唯有这摘月楼内,宾客盈门,喧嚣吵闹,男子粗鲁的调笑声以及女子柔中带甜的娇唤声交杂在一起。
“媚儿姐,殿下从回来到现在一直都这个样子,我们到底要怎么做?”楼言灵面带忧色地看着月下独酌的楼言初,低声地对旁边的黛眉儿说道。
旁边艳色无边的绝色女子轻轻叹了口气,“灵儿,你随殿下生活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殿下的脾气?殿下的事,他自有决断。我们,哎……”说罢,便拉起月儿的手离开了。
楼言初闭着眼睛仰躺在竹椅上,月光照在他眉目如画的脸上,清辉萦绕,带着淡淡愁绪。他手中握着酒瓶,时而往嘴里倒几口。
一旦认定目标便奋勇向前的他,如今却犹豫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小小身影便进驻了他的心间,但是他却不承认,直至她坠入悬崖,那一瞬间,他仿佛听见心口被割裂的声音,每一个毛孔都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痛楚,那时,他便知道,无论如何逃避,他都不可救药地爱上了那个原以为只是他手中无数棋子中的一颗棋子。
最初一月的时光。他浑浑噩噩,仿佛失去了生活重心,那些原本以为很重要的事,竟好像随着她的逝去而变得无足轻重。直到那一日,师傅找到他并告诉他,其实她并没有死,那一瞬,他失去的灵魂仿佛才重回了身体,他知道,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到她,并永远地把她绑在自己身边。
他谎称天元买粮,其实只是找个借口让她尽可能多的呆在自己身边,适当的时候便把自己的一些秘密告诉给她。却没想半途中,他那个弟弟竟会和那青衣人串通一气。当时,他不恨炎逸,不恨青衣人,唯恨自己把她卷入了他们的兄弟恩怨里来,害了她的性命。可是却没想,最关键的时刻,竟是她救了自己。苗寨的那一段日子,是他人生里最简单,最温馨的时刻,没有阴谋。没有暗杀,没有权谋,没有仇恨,只有她每日里柔和清浅的笑容和金光洒下,她沿着田垄缓缓归来的身影。
如果有可能,他真的希望能这样和她一起永远地生活下去。可是他知道,不可能,他的身份,他的仇恨,终会把一切烧尽,原是想拖得一天是一天。却没想那一天还是很快地来临。尘枫的出现,他心中早已觉得蹊跷,回苗寨时,他果然再没见到她的身影。当听到她声震九霄的清吟,他知道,师傅说的那一天就快要到了,他也将永远地失去她。
躺在竹椅上的楼言初手指微微颤动了下,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明眸里倒映着月影,一动不动地看着繁星密布的夜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就在此时,对面的石凳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楼言初眼睛依旧看着夜空,却对那人说道:“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想了这么多年依旧想不明白。”
尘枫自顾自地斟上一杯酒,嘴角一弯,眉梢间竟是掩不住的邪魅,“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人生在世,太过明白未必是好。”这一句于他口中出来,说不出的奇怪,却又觉得妥帖恰当,那话语中几分沧桑几分玩味,让人无法分清真假。
楼言初没有接话,仰脖又饮了一口酒。
“你不想知道她去哪儿了吗?”尘枫笑意浮上眼角。
楼言初眼神从天空慢慢降落到他身上,缓缓直起了身子,把手中的酒瓶搁到石座上后,便起身欲走。
“她还有三日性命。”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楼言初没有回身,声音里也听不出是喜是怒。
尘枫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低着头看着杯中晃荡的酒水,“这一次并非是我,而是天元天元皇帝想致她于死地。”
“他?”楼言初未有回头,反倒朝前走了几步,“他如何肯伤害她?”
“你别忘了,除了你我,又有几人知道她就是她?”
“就算如此,又如何?”
尘枫看着楼言初渐行渐远的身影,眸色逐渐变深。嘴角的笑容也越渐浓郁。
仰头饮尽最后一口酒水,尘枫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黑夜中。
披香殿里,一个黑影凌空飞入。
“公子?”半睡半醒的兰韵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黑影吓得睡意全无,仔细一看,竟是尘枫,立即曲腿跪在地上,“公子,小姐她……是兰韵失职。”
尘枫走到床边,看了一眼闭眼沉睡的柳语夕,回过头来,眸中冰冷一片,“的确是你失职,回去后领罚吧。”他声音轻飘飘的,但兰韵听后却全身上下皆出了一层细汗,从追随主子起,她一共受罚过两次,每一次皆如同闯了一趟鬼门关。
尘枫说完再不管地上垂目跪地的兰韵,而是坐到柳语夕的床边,伸手搭上她的手腕。
过了半晌后,他微微一笑,“我道是什么稀罕物,原来是白煞。你安心再睡两天,他一定会来救你的。”说完,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他伸出手划过她脸侧肌肤,“我改注意了,这次,只要你醒过来,我便告诉你风延是谁。说实话,我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你们的表情了……”
“公子,小姐的病……”
尘枫侧过头看她,“你不用再管这事,三日后,她自会醒过来,”说罢,站起身来,“我走了,你好好照顾她。”
“是,公子。”再抬起头时,房中已没了尘枫的身影。兰韵走到窗前看着空空如也的夜空,眸中慢慢被忧伤掩盖。
夜里,兰韵靠在柳语夕的床边昏昏欲睡,突然闻到一阵奇异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