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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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长天-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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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只手在我脸上轻轻抚弄,指端冰凉。我翻身坐起,并指为刀切过去。眼皮挺沉的,我努力睁开,冷冷看着那男子。他脸上有淡淡的笑:“你很好看。为什么睡着了还皱着眉?”
垂下眼帘,我重新躺下,他的药里一定有鬼,我根本就毫无精力可言;刚才一连串动作,全凭本能支撑。
他俯下身,在我耳畔细语:“是因为那个人?他不喜欢你?我替你杀了他好了。”
“谢谢谢谢,我们不是很熟,不敢劳您驾。”我被他的话噎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他伸手掀开我的被子,我吓了一跳;捉住我的手,他握得有点紧。“我叫林策,你叫我策哥就行。”他的声音低得似呢喃:“不准再叫什么文哥,也不要在梦里哭。”
他倒挺关心我?我哑然失笑。“林策?没听说过。”抽出我的手,我淡淡地说。
他眉间的阴鹜之气淡了许多,微笑着说:“现在你不是听说了?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早就决定,一句实话都不会说的。“我?刘三姐。我想起来走走,可以吗?老躺着实在气闷。”先出去留个记号是正经,很多疑问需要解开。
“三姐,不,三妹。你多大了?”他伸手扶我。“十六。”任他半揽半抱,我斜着眼睛打量,这屋子大概是客房,有床有桌,没有趁手的武器。
坐在床沿,我俯身提鞋,闲闲问一句:“你的伤好了没?”他蹲下,眼里有笑意:“已无大碍。倒是你,需得多将养几日。”
举步维艰,说的就是我了;方才站起欲行,两腿已是软软的像麻花。林策打横抱起我,走出屋子。
这是个比较热闹的集镇。
一路上,他抱着我很是惹人非议,我当然希望流言越多越好;以我的标志性短发,小秋他们找我方便多了。
坐在镇中心最大的酒楼上,林策又习惯性地想包场。我皱眉轻叹,看着他对小二颐指气使。“算了,把窗边那桌给腾出来就行。”不知为什么,他又改了主意。
看着窗下的人流,我问小二:“这里是什么地方?”
“延安府。”
这就是我的目的地,只不过,爱人换了仇人。
甘泉离这里很有点路,想来我错过了很多天。“林策,你怎么带我来这里?”
“这里比较热闹,容易配药。”他殷勤地替我倒杯酒,柔声说:“你想去那儿?我带你去。”
翻个白眼,我坐到桌子那边去。等你带?就冲你这古怪脾气,死的机会海了去了。
提着筷子敲击桌面,我苦思冥想。文哥到底有没有事?怎么样才能摆脱这林策?“今天是初几了?”我连时间都不知道,这可不行。
“二月十九。怎么了?”他微微笑。
那就是说,我跟阮文分开了四天了。他们说不定,也会来到延安吧。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我站起身手扶窗台,高声歌唱:
“满天的乌云哎咳哎咳哟
风吹散咳哎咳哟
毛主席来了晴了天
晴呀晴了天
毛主席来了晴了天晴呀晴……”
我掐住窗台木棂,强撑着唱;早就有人来干涉,却被不明所以的林策挡住了。到底是精力不继,高音处我再也唱不下去,沙哑着嗓停了下来,不断喘息。
林策伸手扶着我,轻抚我背:“你身子不好,就小声些唱。”
小声?若不是你,我何必如此!心里又气又恼,我又咳起来。拉起袖子捂住嘴,我只咳得天昏地暗、涕泪满脸。“服下这个。”林策手托一粒药丸,端了茶水递到我面前;不知道这内伤究竟是有多重,我的胸口痛得无法言喻,只是缩作一团,早已是泪盈于睫,用袖子抹一把脸,我恨恨地劈手打落。他一愣,眼神一凛,寒光剌骨;我紧咬牙关,瞥他一眼。怔了一下,他一把抱起我,足尖一点,从窗口飞出。
“痛,文哥,我痛。”疼痛已经超越了我的承受限度,无意识地呻吟几声,我揪着衣领,只是哭。
不知道林策是怎样回的客栈,只知道他放下我就又开始给我‘传功’。意识清醒后,我发现,他白衣搭在椅上,也是血迹斑斑;伏在床边,他闭着眼。
试着动弹一下,虽然还是隐隐有些痛楚,但已是在正常范围内了。伸出手,我轻轻抚摸他清俊的面庞。他唇边露出个微笑,没有避让。我的手,从他眉眼到口鼻,再慢慢下滑,是真的很慢很慢,因为我要积攒气力。
两根手指抚着他颈侧动脉,我猛然发力,一个手刀砍下;他头一歪,犹自带着那个笑,昏迷过去。
从他里侧爬出,我迅速离开了这里。临走,我在客栈墙角留下了一行密码。
夜幕低垂,就着几颗残星辨别方向,我往南方而去。
走了大半夜,全凭了一点渴望撑着的身体究竟还是支持不住,找了个背风的土坎,坐下来休息。
我要上那里,才能找得到阮文和珊珊啊。
现在,只有回甘泉去看了。希望他们能留下线索给我。
几天来停停走走,我拿黄泥浆抹了脸,又偷了人家的块布包着头,日夜兼程,倒也没遇到麻烦。陕北民风淳朴,讨饭也相对容易;甚至还有位乡野朗中,给我切了脉。“姑娘,你这身子,怕是得好好养了。唉,我给你几颗丹丸,你对付着撑一撑吧。等寻到了贵亲,得请名医看看。”
行程不过百里左右,要是身体好好的,不过就是一两天的事;可现在,我走了十来天,才见到甘泉镇口那标志性的大树。背靠着树干坐下来,望着夕阳,我苦笑。
胸口是常常痛的,一痛起来,简直能要人命。林策也太狠了点,可是,为什么后来又发起善心来了呢?肩背伤不是过外伤,倒好得七七八八了。
找遍甘泉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发现任何一点点遗迹。难道?
我急切地问每一个人,酒楼老板告诉我,说那个黑黑的男人“怕是死了,镇上的大夫全看过,都没法子。后来,那伙人抬了他往西边走了”。
站在酒楼废墟前,我的心一寸一寸往下沉;终于,心头发紧,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用手背抹抹唇角,我怔怔地看着这殷红。说来也怪,一直惴惴不安的心却一下子平静下来。有什么了不起的,如果当初手雷就炸死我们,也不过如此而已。
不过,林策,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会杀了你的。
西行,是甘肃地面。云山寨一下子跃入我的脑海。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会轻易放弃。可我现在气息奄奄,随时都会病倒在路旁;身上除了套脏兮兮的衣服外一无所有;要想在盗匪猖獗的甘陕道上独行,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夜色渐渐笼罩大地,寒气侵体,咳嗽便抑止不住。蜷进户人家的檐下,我慢慢地落下泪来。
被个妇人骂醒的时候,暖阳照在身上,舒服得很,天已大亮。
昨天我就知道了,那天一场大闹,秋飞花和阮文身负重任;雷丹青不思已过,迁怒于人,烧了酒楼不算,治不好病的镇上德高望重的大夫,也被揪掉了一口美髯。
我才问起他们,众人就给我几个大白眼。还是广东老板听到我的一句‘点解’之后,简略地跟我说了几句。
头重脚轻,拄着妇人骂骂咧咧扔给我的棍子,落荒而逃。
实在是不行了,额头烫得厉害,大概高烧四十度了吧。找到个水渠,我解下头上包的布,沾了水擦拭。这条命,搞不好得送在这里。
在路边林子树荫下休息,却见旁边半山坡上,摇曳着几株似曾相识的东东。我狂喜,精神一振,窜过去就爬坡。
板蓝根,味苦,性寒。有清热解毒、凉血的功能。用于温病发热、感冒、咽喉肿烂、肺炎、腮腺炎等。 
小心翼翼用手指连根抠挖出来,跌跌撞撞在水渠中洗净,我连枝带叶,咀嚼吞咽。
心理作用太大了,药才入喉,我就觉得好像轻松不少。,一时兴起,我仔细洗去脸上污渍,临水照影;高烧导致我双颊晕红,酸涩眼中的泪水显得眼波盈盈。
“嘿,想不到,偶也是个小美人哦。”自嘲地笑笑,我直起身子。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两个眼神猥琐的粗汉。
“王哥子,你瞧,这小美人虽说是个乞儿,倒是标致得紧,不如……”
“咱哥儿俩运气可真不错。嘿嘿嘿。”
皱眉看看两人,我左足踏前一步,脚跟与右脚尖平行;略侧身子,左掌提至面部,掌放在胸前;身子略倾,双膝稍弯。
两人相视一眼,一左一右扑了过来。我往右边横跨一步,让开了略为高壮的一人;撞上了另一个,我揪住他的衣襟,提膝一撞,那人发出声呜咽,捂住裆部悲鸣。头一侧,腰一弯,我让开高壮汉子的拳,一个肘撞,击在那人鼠蹊,那人一声惨呼,却悍勇地揪住我头发向后拉。
我体力不继,一下子被他拉得向后倒去。先前那人虎扑至我身上,凶光大盛:“小婊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头一阵一阵扯着痛,想是倒下时撞到了什么;勉强提起只手,我抓起块石头往那人头上砸。那人急避,砸在了他眉骨之上。他一拳击在我小腹,不干不净地骂着,扯开了我的衣襟。我的胃一阵紧缩,苦苦的胆水涌了上来,喷得那人满头满脸。那人发狠,一拳一拳打在我身上,痛得我意识渐渐模糊,眼前一片朦胧。
身上一松,我被人抱入怀中。“终于有大侠出关了?”喃喃自语,我连指尖都动不了。“这桥段虽老土,倒蛮实用的。多谢大侠救命之恩。”我还在唠叨。有暖流在体内缓缓流动,视线终于聚焦,我看见张清秀苍白的脸。
“林公子,你高兴了?如你所愿,我确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扭开脸,我拉拢衣襟,什么都不再想。

纠缠

默默抱了我,他往前走。
晃晃悠悠走了老半天,遇上户孤零零人家。
他踢开门,在战战兢兢求饶声音里,脚连环踢出。见两个老人在他脚下呻吟,我拉着他衣襟,哀求地看他。“不想死就滚。”珠玉一般的声线里,是透骨的冰寒。
放我躺下,他撩起长衫,撕块布替我裹脑后的伤。
他轻轻点我肩井环跳,拉被子替我盖上。“我得疗伤,你休息一会吧。”话说完,又给我一下。毫无征兆我陷入沉睡。
再次醒来,他就坐在床边,看着我,微微笑:“我跑遍了陕北,一直寻不到你;直到昨天才想起回头,天可怜见,终是叫我赶到了。”
“你的伤没好,又受了寒,这下子,我得带你上天山找我师父了。我练的,本是阴寒掌力;你体质又寒凉,三下夹攻,连我也是治不了的。”他脸上透出一丝红晕:“若是我没受伤,倒能渡些真气给你;现下,只能靠你自己撑着了。”
我呸!到底是谁伤了我呀!
在这小屋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林策抱了我正要离开,甘泉镇上官差就团团围住了我们。
见到我们的样子,官兵头领明显地松了口气。
“大胆贼人,私入民宅,非偷既抢。来人哪,给我拿下了。”
官兵执刀冲上来,林策怀里抱着我,只能用踢的。见他出脚狠辣,官差们沾上就筋断骨折;这些人都是我古代同行,不由我轻声说:“别杀人行吗?”
“好。”他左脚点右脚背,冲天而起,施展轻功,疾电般而去。
身后追兵越来越远,我搂住他头颈,只觉得参照物在匀速退开。离开险地,我心情一松,嘻笑说着:“嗬,就算比不上奔驰宝马、昌河松花江,你倒也算得上辆拖拉机了。”不知道是他快还是小秋比较快。
他突然停下来,撮唇在我面上一触,我反手一掌击上,他却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我提起手掌看看,有那么大威力?不是吧。
嘟着嘴,我伸手擦脸上林策的血。
“你笑起来,真好看。”放下我,林策却依然扣紧我背,在我耳边喃喃说:“遇见你,是我的劫数。伤了你的心,我比你更痛。这世上的事,不容我后悔,可我真的是悔。你一哭,我的心就仿佛刀割;你若是笑,却像是草原上的花全开了一般。”
他唇边挂着迷离的笑,鲜血不断地从他嘴角流出,直流在我衣服上,腥味弥漫。
“我是准噶尔的王子,从来只有姑娘追着我跑的;可是,你这个中原姑娘,却让我追得好苦。在山洞里见你哭着喊文哥,嫉妒的蛇就开始咬噬我的心;我不后悔伤了他,可我却后悔伤了你的心。大错已成,我该怎样做,你才肯原谅我?”
看着他的脸和唇,越来越白;感觉他身上的温度,越来越低。我没来由一阵心慌。
不,他是凶手,我文哥还生死未卜,我不能被几句温情的话打动。
用力推他,我的眼泪也掉下来。“大错?你也知道是大错。本来,我要嫁给我文哥了,要不是你,要不是你,他怎么会……”
“他没死啊。看见你那样留恋的眼神,我就下不了手了。”他的神色凄楚又温柔。“你宁愿自己死,也不想他有事,是不是?可我,宁愿自己死,也不想你难过。”
他没死,文哥没死!我睁大眼,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真的?你真的没下狠手?我说的不是那个穿白衣的说,是另外一个,脸黑黑的那个,一开始和你在窗台下打的那个啊。那个才是我文哥说。你好好想想,你有没有杀他?”
他唇边漾开个笑,声音越来越低:“我不记得了……”抱着我的手松开,软软地倒了下去。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二话不说,在他身上搜搜,拿了点钱,提着他的剑,开溜。
林策会不会死掉啊?遇到我时他不是就吐血了吗?是不是因为逃跑时用‘力’过度,后来才吐出那么多呢?(这个力==内力、精力、心力吧。)
我这样跑掉,会不会不厚道?
哼,坏人嘛,就应该这样对付他。可是,我心里总之就是有点,那个啦。
那时撇下阮文,是因为觉得很快就可以报警;可现在,撇下林策,谁会救他呢,尤其,他身上带了大额现金。
我还是折了回去。
林策仍静静伏在地上,我掏出他身上的钱折叠后塞进剑鞘,把剑放在他身下,让他握住了剑柄。
“对不起。”轻轻说一句,我咬住下唇,离开。
有钱好办事,我买了匹马,跑了几天,进了甘肃地面。
一路上看了很多大夫,不知灌了多少药下去,我的伤却并不见好。不过我也不太担心,毕竟古代交通欠发达,这样劳碌奔波,对健康当然是有损害的。
我常会时不时地想起林策,不,应该是策零,策零敦多布。准噶尔汗国的王子,策妄阿喇布坦的兄弟,大名鼎鼎的噶尔丹的侄子。当然,还有个噶尔丹策零,是策妄阿喇布坦的儿子,貌似还是小孩子。托侍卫八卦团的福,我对于清康熙年间的时事政治倒挺了解的。
这一日,到了崆峒山下,平凉府内。
平凉是军事重镇,热闹繁华,位于陇山东麓,泾河上游,是关中西去北上的古道要冲;又依六盘三关之险,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崆峒武术与少林、武当、峨嵋、昆仑并称为我国五大武术流派;掌门历来从全真教门下选出;道长们心怀俗世苍生,并未跳出三界,仍在五行。看,摆个小摊的清瘦道长在人群里宁静澹泊,一副无为的样子。
牵着马,我在城中穿行。
我仍是男子打扮,化了个妆,是个瘦瘦小小的少年。
路过道士卦摊,我好奇地多看一眼。道士怕有七八十岁了,一口白色长须,面容清癯,青色道袍下身躯单薄。想起在林策身上摸的大额银票,我兴起了兼济天下之意。呵呵,我一向是独善其身的身体力行者。
坐在摊前,我笑嘻嘻地请道长替我算算姻缘。
“道长,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娶到老婆啊?”
老道眼里笑意盈盈:“怕是此生都难了。姑娘啊,你的来历,贫道也是看不出的。”
我咧开大嘴,呵呵笑,站起来掏出块银子递上:“谢谢你啊。道长爷爷。我还以为我妆化得很好呢。”
“姑娘品性纯良,不作男装,在这甘陕道上,怕是寸步难行。只是,你是女子,自然爱美,这男子太清俊,也是不妥。”老道并不来接,我轻轻放下,笑一笑,转身。
“姑娘留步。贫道不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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