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沐婉芙走了进来,婉华夫人暗暗打量了她两眼才笑道:“这才几日不见,你已重登富贵,完全不复在乐寿 堂时的狼狈模样。就连我,也不得不向你禧贵嫔道贺一句呢。”
“不敢当,我现在才是贵嫔而已,还不敢承受您的夸奖。若是没有您的暗中相助,我也断不会有今日的风光 。”沐婉芙淡定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唇边泛着浅浅的笑意。
“若是没本事的人,就算我花再多的心思去扶持也是枉费;是你的野心让你重新拥有了一切,你应该感谢你 自己。”婉华夫人边说边示意沐婉芙坐下用茶。
沐婉芙走至婉华夫人的身旁坐了下来,只听婉华夫人云淡风轻地说:“有一点我实在想不通,你不是个没有 谋略和野心的女人,为什么当你遇到蓉妃那样的对手后会输得那么惨?若你拿出今日对付月贵人与丽嫔的半 分手段,怎么也不至于落得被她们毁容的下场。”
“这个世上很对事情都是公平的。”沐婉芙幽幽地看向远方,呢喃的声音如漂浮不定的浮云:“想当初我与 额娘寄人篱下屈居王府的时候,我每日都在想如何在府中出人头地,如何让乌雅氏母女匍匐于我的脚下求饶 。在康王逼着我入宫的那日起,我忽然发现只有进宫成为皇上的女人才能实现心中所愿,索性我有张类似仁 惠皇贵妃的容貌,所以才能平步青云的走到当时的位子,只可惜……”沐婉芙忽然停了停,笑道:“我一直 都相信认定胜天这句话。正因为有当初的挫败,所以才有今日重回福泰宫的禧贵嫔。若我不是被容妃那些奸 佞小人陷害至此,相信也不会有机会遇到您、更不可能得到您的帮助。”说完,沐婉芙高举茶盏以示敬意。
婉华夫人啜了口茶又将茶盏放回了原位,道:“你很会说话。”
“不敢当。”沐婉芙微微颔首,客气且恭敬地回了句。
“看到你们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不择手段的算计、谋划时,不由让我想起了许多从前的旧事。想当初我刚进 宫的那会儿何曾不是天真活泼,心底善良的女孩儿。总以为,只要自己安分守己的就能在宫中永享太平,就 能与那些争名逐利、尔虞我诈的勾当划清界限……”回忆至此处,婉华夫人自己都不自觉地笑了,甚为感慨 地继续说:“现在再回想这些昔年的旧事,觉得那时的自己当真可笑的厉害,若当年我能有德馨半分的狠心 与筹谋,那么,如今待在慈宁宫接受天下臣民膜拜的应该就是我。”
这是沐婉芙第二次听到她提及当今太后,每一次提到太后,婉华夫人的眼中除了冷漠的恨意再无其它,手中 微凉的瓷器让沐婉芙微微出神,同时也更好奇她们之间曾发生过的事情。
再次放下茶盏时,沐婉芙看定对面的婉华夫人,“既然您我已是盟友,只是晚辈这里还有一事不太明白,还 望您能为晚辈解开这个谜团。”既然婉华夫人愿意将往事将给沐婉芙听,想来也已把沐婉芙当自己人看了, 自然而然的,沐婉芙也在她面前换了称呼。
“你说的对,既然我们已是盟友,那么有些事情我也不必再瞒你。”见婉华夫人答应的这么爽快,沐婉芙心 中不免生疑,倒是婉华夫人坦然一笑,继续道:“那个女人说的没错,我的的确确就是先帝的婉华夫人:他 他拉。婉柔。”
沐婉芙侧身看了眼身旁坐着的女人,从她被半遮半掩的容貌之下不难看出当年的绝代风华之姿。让沐婉芙更 为好奇的是,究竟是怎样的仇恨让她幻化成了魔鬼。
“你一定好奇,究竟我与当今太后有着怎样的仇恨吧?”见沐婉芙陷入沉思,婉华夫人替她说出了心中的忧 虑。
沐婉芙微微摇头,“夫人既然是敏慧公主的生母,理应被皇上封为太妃才是,又怎会沦落至此呢?”
“你是说奕宓那丫头?”不经意间,婉华夫人的嘴角冷漠如初的笑意让沐婉芙不由打了个寒颤,“皇家之事 怎可用常人的目光去看待,宋真宗年间刘太后就曾狸猫换太子、一举夺走了李妃的孩子,难道本朝就不会用 这等荒谬的事情发生吗?”
沐婉芙这才恍然大悟,愕然之余不由脱口而出:“难道……”沐婉芙不敢再说下去。
“夺子之仇不共戴天!试问我如何能放过她钮胡禄德馨,就如同你与蓉妃水火不容一样。”森然的恨意从婉 华夫人的眼中流露而出。
宫闱之中的秘密向来讳莫如深,杀母夺子不过是紫禁城内惯用的剂量:赢了的人,手握权柄、永享人间富贵 ;惨败之人,冷宫度日不过是最轻的惩处,被逼疯、毁容、毒杀的更是数不胜数。所以,富贵与凶险自古便 是并存的。
“你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告诉了我,难道不怕我倒戈一击、去向太后投诚?”沐婉芙拨弄着指间的宝石戒指 ,语气颇为平淡的问婉华夫人。
“太后有太后笼络人心的法子,我自有我掌控人心的手段,只是……”婉华夫人锁定沐婉芙的目光,“太后 的铁腕我就不多说了,你也别忘了一直对你疼爱有加的靖懿太妃是怎么死的。当初若不是为了保你一命,你 以为她会心甘情愿的服下太后的毒药?若不是太后对蓉妃百般纵容,你的额娘、靖懿太妃、还有那两个贴身 婢女们会惨死吗?”
一想到有那么多的人因为自己而惨死,沐婉芙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再次被触碰,却极力地抑制微微颤抖的身体 ,艰难地说:“所以我们才是同类人。相信您我联手,假以时日,您必定能登上这紫禁城内最尊荣的位子。 ”
“承你吉言。”婉华夫人客气地说了句。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片刻之后,婉华夫人率先开口:“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太后正在试探我的耐心,虽说现在还能容我在宫中得意忘形一段时日,但要真正取得她的信任就必须为皇 上诞下个一儿半女;否则,没了蓉妃还会有别人把我从现在的位子上揣下来。”沐婉芙缓缓说出了现在宫里 的情形,“所以安分守纪的待在宫里赏赏花、听听小曲儿才是我眼下最该做的事情。”
“你做的对。”婉华夫人的声音漂浮在空荡的密室里,“康王府的福晋听说你重获荣封已经病了好几日,得 了闲儿你可以把她们请到宫里一起听戏解闷什么的。既然太后这么念旧,你也得按着她老人的意思去办才是 。”
沐婉芙听到乌雅氏病了的消息轻蔑地扯了扯嘴角,才慢悠悠道:“这是自然,她是康王的嫡福晋、且又是我 的嫡母。我生母早亡,当然会尽心尽力的孝顺她这位嫡母了。”
“谨小慎微才有可能立于不败之地,更何况处置她们也不急于这一时,机会总归是有的,守住眼下能抓到的 东西才是最为要紧的。”婉华夫人字字句句叮嘱沐婉芙道,“早些回去吧,你带着丫头出来这么久难免会让 别有用心的人抓住痛脚大做文章。”
“是!”沐婉芙道了是,才起身辞了婉华夫人出了密室。
暗夜早已在出口处等候自己,沿着原路返回后沐婉芙才看到了在乐寿堂外等候的宝娟。
宝娟见总算出来了,忙迎了上去:“主子,您没事儿吧?”
“没事,回宫吧。”沐婉芙轻拍了拍宝娟的手,回身对客气地道:“今晚有劳姑娘了。”
暗夜微微欠身以示还礼,沐婉芙也带着宝娟离开了乐寿堂。清冷的月光笼罩着两个孤单的身影,夜凉如水, 心亦飘向了远处。
第三十四章:杀机初现
这一日在慈宁宫请安后,由锦妃牵头邀了珍妃、冯昭仪、沐婉芙、祺嫔、祥嫔、良嫔以及福贵人等到自己宫 里吃茶叙旧。虽说锦妃没有邀请与沐婉芙同住的月贵人,但太后曾口口声声要沐婉芙与月贵人好好叙叙主仆 情谊,沐婉芙自然是不敢忘记的,所以便借口回宫换件衣裳再来吃茶。锦妃见此也未拦她,只嘱咐她早去早 回。
回了福泰宫,宝娟带着绣凤在暖阁里伺候沐婉芙更衣梳妆,沐婉芙从钿盒内取了支五福捧寿的簪子在手中把 玩,柔声吩咐跟在宝娟身边搭手的绣凤:“让麻四带人去偏殿请月贵人过来。”
“奴婢遵命!”绣凤颔首道是,便放下手中的簪子躬身退了出去。
宝娟自然了解沐婉芙的用意,莫不做声地服侍了沐婉芙换上湖蓝色蜀绣大朵海棠团花氅衣后便扶了沐婉芙去 外间吃茶。动静间,端正的把儿头两端的赤金芙蓉宝石流苏轻轻晃动着,沐婉芙刚刚端起茶盏,麻四那边也 已领着身着浅绿色衣衫的月贵人走了进来。
“臣妾给禧贵嫔请安,禧贵嫔吉祥。”月贵人福身向沐婉芙行礼问安。
“奴婢见过禧贵嫔,恭祝贵嫔娘娘万福金安。”月贵人身后的小环亦跟着自己的主子朝沐婉芙行礼。
沐婉芙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去扶了月贵人起来,亲昵道:“你我姐妹何须这般拘礼,快些起来吧。”
月贵人原以为沐婉芙唤自己到主殿来,想必是百般无聊要拿自己消遣出气,没想到她竟对自己如此的客气, 一时也吃不准沐婉芙究竟想怎样,只心虚地道了句:“臣妾不敢当。”
沐婉芙笑着牵上月贵人的手边往外走边道:“锦妃娘娘邀了咱们去宫里吃茶闲聊,方才妹妹走的急所以才错 过了。咱们还是快些过去吧,免得让锦妃娘娘与其他姐妹们在宫里等急了咱们,若是那样倒显得咱们不懂礼 数了。”被沐婉芙左一个咱们,右一个姐妹的弄得有些晕乎的月贵人与沐婉芙出了正殿往宫外走去。
到了宫外,友福早已备好了舆辇,沐婉芙吩咐月贵人身旁的小环与友福,“扶贵人上辇,锦妃娘娘还在宫里 等着咱们呢,若在路上耽搁了倒显得我们不懂礼数了。”
小环自然不敢拂逆沐婉芙的意思,友福当然也不会跟她月贵人客气,两人几乎是把贵人架上舆辇的。
沐婉芙见月贵人那边已经坐好,自己也扶着宝娟的手上了舆辇吩咐麻四道:“让他们腿脚都放麻利些,谁敢 误事本宫定不轻饶。”
“奴才遵命!”麻四垂首答应着,而后大声呵斥抬辇的轿夫们:“都用心了自己手中的差事,若是谁误了主 子的事情,我一定不轻饶你们。”
沐婉芙漫不经心地理了理氅衣上的褶皱,满意的看了眼麻四,“恩,有几分大总管的派头了,让他们快些起 轿吧。”
“主子谬赞了,奴才不敢当。”麻四谦虚道,复又拉长了嗓音高声唱道:“起轿!!”
月贵人虽然不情愿的被架上了舆辇,但也十分警惕的告诉自己:沐婉芙如此反常的举动下定没安什么好心, 所以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半个时辰后,舆辇停在了延福宫外。祺嫔与福贵人的舆辇恰巧在对面停下,福贵人素来就不喜欢包衣出身的 月贵人,更觉得她是个卖主求荣的小人,在下辇时极为不悦地对同行的祺嫔说了句:“真是晦气,这么好的 日子竟遇上了这个小人,当真是晦气极了。”
“再不愿意你也得忍着,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祺嫔的声音压的极低,但沐婉芙却字字听得真切,想必月 贵人也是一字不漏的听全了。
祺嫔与福贵人下辇后,向沐婉芙行礼道:“禧贵嫔吉祥!”
沐婉芙和颜悦色地扶了她们起来,笑道:“都是宫中姐妹,况且又是锦妃姐姐的宫里做客,妹妹我可不敢喧 宾夺主呢。”因祺嫔她们比自己早年入宫侍奉,所以沐婉芙也客气地唤她们一句姐姐。
“二位姐姐金安!”月贵人款步行至沐婉芙身后,谦恭柔顺地向祺嫔、福贵人问安道。
“月妹妹同安。”祺嫔颔首回了礼,与祺嫔并肩而行的福贵人也不痛不痒地说了句。
问完安,沐婉芙搭着宝娟的手道:“咱们还是快些进去吧,免得锦妃姐姐等急了。“说完,便顾自走在前面 ,祺嫔与福贵人紧跟起后,月贵人则跟在她们的身后进了延福宫的垂花门。
还未走至正殿,便听见殿内传出的阵阵欢声笑语,“锦妃妹妹还说了,永基小时候也好不到哪儿去,那时乳 母来我宫里说的最多的便是这事儿了。”殿内传来珍妃的声音。
“禧贵嫔吉祥!”殿门两侧的宫女内监忙不迭跪下请安道。
沐婉芙领着宝娟款步进殿,祺嫔、福贵人也紧随其后进了殿。殿内,珍妃、冯昭仪同坐在锦妃的左侧吃茶, 右侧的祥嫔、良嫔也已在座吃茶,见沐婉芙进来后一一问了安才又坐下继续吃茶。
“去换贵嫔喜欢的铁观音来。”锦妃吩咐身后的巧儿,玩笑地看向沐婉芙道:“妹妹这身衣裳换得真久,我 还以为妹妹在来的路上被皇上召去养心殿伺候了,可叫姐妹们好等呢。”
“锦妃姐姐教训的是,可不都是妹妹的不是嘛,改日妹妹定在宫中设宴向各位姐妹们赔罪,还请各位姐姐就 此原谅妹妹一回。”沐婉芙接过锦妃的话茬,欠身向在座的珍妃、冯昭仪等人赔罪道。
众人说笑间,巧儿已带人重新换上了茶点。对于沐婉芙的再次回宫,珍妃等人对她也都客客气气的。祥嫔、 良嫔本就是十分安静的人,所以席间未曾插什么话。
“若说陪不是,我还得向禧妹妹赔句不是呢。”珍妃优雅的放下茶盏,流转的美目扫过坐在最末端的月贵人 身上。
沐婉芙故作不知的看向珍妃,锦妃与冯昭仪亦听得是一头雾水,更别说在座的祺嫔等人。
珍妃见她们都不明白,这才道出了其中的原委:“禧妹妹回宫那日,我本该亲自去福泰宫向妹妹道贺的,不 想却被永基那孩子缠着不放,倒叫我在锦妃妹妹这里不好见禧妹妹了。”
“珍妃姐姐这话就显得见外了。”沐婉芙温婉地纠正道,“咱们姐妹本就是天子妃嫔、理应多多体谅才是, 况且珍姐姐又为皇上诞下了二阿哥,这份儿功劳可是妹妹万万比不得的呢,若是珍妃姐姐不嫌弃,妹妹我倒 是乐意日日去姐姐的宫里取些经呢。”
珍妃“哧”地笑了起来,连连道:“都说禧妹妹林牙利齿果然不假,今日我总算是见识了一回。”
“珍妃姐姐才知道呀,我可是早就领教过禧妹妹的厉害呢。”锦妃也从旁附和道。
沐婉芙忙辩解说:“珍妃姐姐别听她的,锦妃姐姐那是诳你呢。”
冯昭仪等人听后也都不由掩嘴笑了起来,这话题自然而然就扯到了二阿哥和大格格的身上,难得珍妃与冯昭 仪都愿意讲,所以沐婉芙等人也都听得津津有味。倒是月贵人,被众人晾在了一边尴尬地吃茶。
殿外暑意正浓,眼看着再过半个时辰就要传膳了,众人闲聊了一晌午也都觉得累了,便都起身辞了锦妃。锦 妃带着巧儿亲自送到宫外,见他们各自乘辇远去后方才回宫。
当祺嫔与福贵人的舆辇行至御花园时,憋了一晌午的福贵人终于如释重负地向祺嫔抱怨着:“禧贵嫔倒真是 好性子,对别人宽厚也就罢了!可她是个什么东西,当初禧贵嫔被废掉位份迁往乐寿堂静思已过还不都是那 个贱人在背地里搞得鬼,若是换作我,不把她大卸八块已算是万幸了。”福贵人咬牙切齿地说着狠话。
“你又不是禧贵嫔怎么可能知道她的心思,兴许皇上就是怀念禧贵嫔的宽厚仁德才赦免她回宫的。这话你当 着我的面说说倒也无妨,但我绝不允许你在外面这么说,小心给自己惹祸上身。”祺嫔刻意压低了声音嘱咐 福贵人道。
然而福贵人却不以为然地冷哼了声,继续道:“她本就是卖主求荣的狗奴才,还不知道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手 段勾引了皇上,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看了;如今见旧主子得势了便又抛弃一手提拔她的蓉妃娘娘。厚颜无耻 的奴才我倒是见得多了,可没见过她这么不要脸的。”
祺嫔也是淡然一笑,“若没有她这样的人,墙头草的典故是如何来的。妹妹也算是宫中的老人了,难道连这 点都看不透彻。”
福贵人心中虽有些不服气,但祺嫔说的话却也说的字字在理,所以便也不再与祺嫔争辩。
待祺嫔与福贵人的舆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