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规全见她喜欢的紧,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跟着一起笑了两声。
芸初欢喜地收下了簪子,道:“公公放心,主子那边我自然会帮衬着美言几句,只是公公的好处我也会牢记 的。”
“那就有劳姑娘了。”黄规全微微欠身,随即送了芸初出去。
出了内务府,芸初将簪子取出来看了又看,她身后跟着的两名小宫女手捧红木钿盒,都对芸初投以艳羡的目 光。
三人行至东一长街的时候,走在前面两个宫女正小声的交谈着,“宝娟姑姑让咱们出宫的时候,我们遇到的 那位姑姑姐姐知道是谁吗?”
年长一些的宫女捧着钿盒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才道:“你从前在浣衣局是做杂役的,如今才刚调到咱们宫里 当差,没见过蓉妃娘娘宫里的大红人倒也不稀奇。”
芸初原以为她们只是私下嚼舌根,贸然听到事关衍庆宫、一时也不敢掉以轻心,况且蓉妃曾叮嘱她要多多留 心宝姝的行踪,如今听这两个宫女这么说,心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宝姝。
“蓉妃娘娘身边的红人?”年纪较小的宫女听得一头雾水,“难道刚刚去拿东西的那位姑姑不是蓉妃娘娘身 边的红人吗?”
芸初渐渐放缓了脚步,细细辩听那两人的谈话,“当然不是,蓉妃娘娘宫里的掌事宫女是宝姝姑姑,刚刚那 个是副手、还称不上姑姑,咱们顶多就叫她一句芸初姑娘罢了;你问的宝姝姑姑咱们刚刚还见过了,就是出 宫时我们见到的那位姑姑。”
芸初听了这个消息如获至宝,那年纪小的宫女又追问着:“那宝姝姑姑不怕蓉妃娘娘知道吗?若是蓉妃娘娘 知道了她偷偷来咱们宫里,肯定不会轻饶她的吧?”
“那是当然的,所以贵嫔主子早就帮她想好了退路。说不定,再过几日那宝姝姑姑就会到咱们福泰宫来当差 了呢。”那年长的宫女见自己一时快嘴说了不该说的事情,忙解释说:“我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咱们还是 快些回去吧,若是叫别人听去了可是了不得的呢。”
“是!”那小宫女再也不追问了,只快步跟着那名年长的宫女往福泰宫方向去了。
芸初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反问身后的两名宫女:“刚刚的话你们全听见了,她们是说宝姝再过些几日就要去 福泰宫那边当差了对不对?”
那两名宫女对视了一眼,才附和道:“她们就是这么说的,还说禧贵嫔已经替宝姝姑姑想好了退路。”
“这就好,我看她还有什么理由在主子面前沏词狡辩。”芸初的眼中寒光乍现,冷冷问她们:“待会在主子 面前,你们知道该怎么说吧?”
“知道!”
“知道!”
那两名宫女异口同声道,如今芸初在宫中越来越得势,她们都是宫里的粗使宫女,自然是不敢得罪她的。
芸初笑升两靥,喃喃自语着:你当了那么久的掌事姑姑,如今也该退位让贤了呢……
衍庆宫
“哐……”
“主子息怒…主子息怒…”芸初战战兢兢跪于地下。
蓉妃暴怒而起,盯着跪于地下的芸初等人,“本宫待她不薄,她竟敢如此忘恩负义,难道她的良心是让狗吃 了不成!!”
“奴婢当时听了这个消息后也是不敢相信的,若当时只是奴婢一人在场旁人肯定会说奴婢是蓄意重伤宝姝姐 姐,只是跟着去的迎春她们也是亲耳听到的,主子不信可以亲自问问迎春和小眉;奴婢正是觉得此事事关主 子的安危,所以片刻也是不敢耽搁的,还望主子早做定夺,以免中了小人的奸计。”见蓉妃暴怒不已,芸初 仍不忘在旁添油加醋。
“迎春、小眉,是像芸初说的那样吗?”虽说宝姝最近有些异常的举动,但她从小便长在公主府,对于她的 禀性蓉妃还是了如指掌的;只是人心隔肚皮,蓉妃终究还是不得不考虑芸初说的一切。
那两名被唤作迎春、小眉的宫女一时支支吾吾不敢说话,芸初眼见着自己很快就能达成心愿,怎肯放过这么 好的机会,便威胁她们:“主子问你们话呢,知道的就说、不知道的别瞎说,都当心自己的舌头。”
“回禀主子,奴婢听得清清楚楚:她们说禧贵嫔早已替宝姝姑姑想好了退路,还说再过段日子,宝姝姑姑就 会去她们福泰宫当差了。”其中一名宫女出来作证。
见同伴都出来作证了,另一人也附和道:“她们还说宝姝姑姑正与禧贵嫔商议着接下来该怎么对付主子您呢 。”
“主子,奴婢以为宝姝姐姐在您身边侍奉多年,断然不会做出此等悖逆的事情,主子可查明真相后再做定夺 。”见迎春她们都站出来作证,芸初一时又改口替宝姝求起情来。
蓉妃淡淡扫了眼芸初她们,吩咐道:“你们都起来吧,这件事暂且不要走漏了风声,如果处置本宫心里有数 ,你们只需当好自己手中的差事即可。”
“奴婢遵命!”芸初带着迎春等人垂首应是,也都各自下去当差了。
第三十六章:损兵折将
用罢夜膳,宝娟在暖阁内服侍沐婉芙沐浴更衣,同时把衍庆宫那边传来的好消息讲于了沐婉芙听,“果然不 出主子所料,芸初回宫后便把在路上听到的消息回禀给了蓉妃听,蓉妃听说宝姝私自与主子联络当下便怒火 中烧。而那芸初也早与宝姝貌合神离,奴婢猜想,她自然也少不了从旁添油加醋吧。”
沐婉芙撩起水中漂浮的花瓣笑了笑,“熟话说的好:一山容不下二虎,宝姝从前就没少排挤芸初,如今她芸 初也能在蓉妃面前说上半句话了,怎会轻易的放过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要是她不添油加醋那才真是怪事了。 ”
“倒底还是主子想的周全,利用宝姝与芸初不和从而使蓉妃误会,不然依蓉妃的性子怎肯就范。”宝娟见沐 婉芙如此分析芸初的为人,心中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你错了。”然而沐婉芙却不同意宝娟的说法,“蓉妃历来多疑狡诈,现在她不过是在气头上而已,等她气 消了大抵也能猜到我的计谋,若真等到她明白过来,那咱们才是得不偿失了。”沐婉芙眸光飘向远处,让在 旁服侍的宝娟一时也摸不透她究竟在想什么。
暖阁内再次陷入沉默,宝娟则不甘心道:“如此一来,倒是白白便宜了芸初那丫头,不费吹灰之力就取得衍 庆宫掌事姑姑的美差,这可是每个宫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儿呢。”
沐婉芙自然知道宝娟惋惜什么,不以为然的拍了拍宝娟的手,宽慰她:“那倒未必,此次或许能遂了她的心 意,只是胜负还未见分晓,局势究竟如何我们谁也说不准。所以,这最后一件事儿还得借皇上的口替咱们转 达才行,估计乾清宫那边已经翻了绿头牌吧……”
果不然,沐婉芙话音刚落,守在殿门处听候消息的绣鸾进了暖阁,隔着屏风回报道:“启禀主子,麻四公公 刚刚来报,说万岁爷今儿个歇在蓉妃娘娘那里了,万岁爷请主子不必等了。”
“嗯!”沐婉芙沉声应着。
只听宝娟吩咐她:“知道了,你先下去歇着吧,主子这儿有我伺候呢。”
屏风外的绣鸾轻声应是,福了福身子便关上殿门退了出去。
沐婉芙终于安心的潜入水中,喃喃道:“待会在香炉里再加一勺安息香,今晚本宫可得好好的睡个饱觉,明 日还有场好戏等着咱们呢。”
“奴婢遵命!”宝娟答应着,而后又在旁替沐婉芙按摩解乏。
第二日三更时分,晨光未露,衍庆宫暖阁里,芸初这边服侍完奕瑄梳洗后,蓉妃也在旁给陈二喜搭手服侍奕 瑄更换上明黄十二章龙袍,待奕瑄换上龙袍后,蓉妃上前体贴的为奕瑄扣着龙袍上的铜制纽子。
奕瑄俊逸的脸上忽然闪过欣慰的笑容,轻拍了拍蓉妃的肩头柔声道:“朕从前只知道你这个表妹任性妄为惯 了,却从不知道你还有那么缜密、细腻的心思,你这丫头骗朕骗得好苦呢。”
“臣妾何时骗过表哥?”蓉妃乍一听奕瑄这么夸奖自己反而有些不习惯,正欲问奕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奕 瑄见她如此,更以为她是有意卖关子便也不再与她打哑谜了,宠溺地捏了下她的鼻尖道:“还想瞒着朕是不 是。婉芙已将事情都告诉朕了:自她回宫以后,你每日都派宝姝去她的宫里嘘寒问暖、照顾的无微不至,就 连日常的饮食起居也都要亲自过问。看来你这个表姐可比婉芙的胞姐做得还要称职了。”
蓉妃干笑了两声,直到此刻才知道什么叫有苦说不得:沐婉芙已在奕瑄的面前讲尽了自己的好话,自己若是 不承认的话岂不间接的承认了容不下沐婉芙的事实,若承认了就等于要接受她沐婉芙的恩惠;如此看来,芸 初说宝姝投靠沐婉芙的消息也就属实了。
奕瑄见她不作声,以免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试探地问:“蓉儿,是不是朕说错了话?”
蓉妃这才回过神来,重拾明媚柔亮的笑靥,娇滴滴道:“臣妾可不许皇上这么说了,表哥是天下至尊怎会有 错。臣妾照顾自己的表妹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还要婉芙妹妹在表哥面前替臣妾美言,倒是让臣妾不好意 思见她了呢。”
“若是宫中其他妃嫔都能像你们姐妹这样相亲相爱,那额娘与皇后也就可以少费些心力了。”奕瑄感慨道。
蓉妃故作乖巧地笑了笑,应道:“表哥教训的是,臣妾一定谨记表哥今日的教诲,定与宫中其他的姐妹们也 这般和和睦睦的相处。”
陈二喜听他们二人这么含情脉脉、一句表哥、表妹的唤着也忍不住笑了笑,替奕瑄理好龙袍后、陈二喜又毕 恭毕敬地呈上了朝冠,奕瑄握了握蓉妃的手,温语道:“朕先去前朝了,等朕忙完了再来看你。”
蓉妃欠身恭送奕瑄:“臣妾恭送皇上。”
“嗯。”奕瑄应了声,戴好朝冠便带着陈二喜离开了衍庆宫。
望着奕瑄的身影渐渐走出宫门,蓉妃的眼眸也愈发的阴冷起来,在殿内伺候的芸初原以为蓉妃会为此大发雷 霆,不曾想蓉妃只淡淡的吩咐了句:“重新打水进来,替本宫梳妆。”
慈宁宫外,沐婉芙与蓉妃的舆辇一左一右徐徐停下。着海棠红藤萝缎织金牡丹氅衣的蓉妃扶着芸初的手款步 走下舆辇,同心髻上玲珑点翠八宝金凤步摇熠熠生辉,两鬓的烧蓝草头虫银簪子上垂下了寸许长的宝石璎珞 ,耳畔间一对三连环碧玉耳坠左右摇摆不定,衬着她的娇美容颜、愈发显得她蓉妃雍容华贵起来。
沐婉芙着月白色串花穿蝶缂丝单袍,架子头上簪戴着一支玛瑙双飞燕衔珠步摇,两鬓分别饰以青玉镶金镂祥 云纹串珠挑,扶着宝娟的手不急不缓地走下舆辇,平视对面雍容华贵的蓉妃,谦恭的福身施礼:“见过蓉妃 娘娘,娘娘吉祥。”
蓉妃眼中含着似笑非笑的目光,打量了沐婉芙片刻后,有些幸灾乐祸道:“本宫才几日没见妹妹,妹妹怎么 就丰腴了不少。要知道宫中女子历来都是十分注重自己的仪容体态,妹妹这般放纵自己,就不怕恩宠会流逝 吗?”
“表姐何须这般人前冷眼、人后热心的对待妹妹呢,若不是表姐日日派宝姝姑娘到妹妹的宫里照顾饮食、嘘 寒问暖,妹妹哪儿有这个丰腴的机会。”沐婉芙十分感激地说着,又道:“妹妹一直都想去表姐的宫里谢恩 来着,怎奈却被皇上日日召去养心殿侍奉,所以这才在表姐面前失了礼数,还望表姐大人大量,不要怪罪妹 妹才是。”
蓉妃本就容不得沐婉芙与自己分宠,如今听她这么明目张胆的在自己面前炫耀她的得意,心中怒火早已渐渐 烧旺,只因眼下在太后的慈宁宫外也不好发作,冷言冷语道:“光天化日的,妹妹说什么胡话了。”语毕也 不再与沐婉芙纠缠,带着芸初匆匆往正殿请安去了。
沐婉芙悠然的看着蓉妃走远的身影,笑的好不得意,随即搭着宝娟的手亦往正殿走去。
今年的暑气重于往年,太后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所以这两日一直因暑气内藏而病了。太医院开了些消暑的 方子与太后调理。待各宫齐到慈宁宫是,皇后正在殿内服侍太后用汤药,用了汤药太后复又沉沉睡下了。皇 后将殿内的事情一一交待了桂嬷嬷,才带着香穗到外殿嘱咐了众人几句:无非是要众人恪守本分,不要让宫 里的奴才们平生事端以此扰了太后静养。众人一一应了是,方才跪安各自回宫了。
出了慈宁宫,沐婉芙便瞧见蓉妃的舆辇急急驶出了悠长的甬道,温婉含笑的面容纹丝未动:不过是设计除了 个人前使唤的奴才罢了,倒也没什么值得欢喜的。与珍妃、锦妃等人辞别后,沐婉芙也带着宝娟乘辇回宫了 。
趁着蓉妃去慈宁宫请安的空隙,宝姝再次去了趟福泰宫,然而一连几日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此次她终于从 小莲的口中套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得到蓉妃的信任来的更为重要了。只要一想起芸 初的那股子得意劲她就来气,如今能借此次机会一举帮蓉妃除掉吃里扒外的月贵人,这份功劳可不是谁都有 的呢。
宝姝正满心欢喜的带着所谓的“消息”急急的往衍庆宫赶去……
衍庆宫内
芸初带人把行刑的板子抬放至庭院中央,蓉妃端坐在正殿的宝座上徐徐剔着茶沫,殿中只余小眉与迎春二人 忐忑不安地为蓉妃打扇纳凉。殿外,宫女、内监一字排开分别立于左右两侧听候差遣,寂静的宫苑内杀气重 重,就连偶尔飘过的轻风都带着股凛冽、犀利的杀气。
走了半个时辰,宝姝终于赶回衍庆宫,稍稍调匀气息后、又理了理衣饰,守门的内监照旧向她行礼道:“见 过姑姑。”
“嗯。”宝姝淡淡应着,取了帕子边拭汗水边问:“主子回来了吗?”
“回姑姑,主子已经回来了。”其中一名内监答话说。
宝姝听后踏入宫门,只见宫中所有宫女内监都一字排开站着,平时只有惩戒宫人时所用的板子也被抬了出来 ,蓉妃正端坐在楠木宝座上漫不经心的吃茶。看到这个阵势,宝姝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却也应着头皮走进 殿内向蓉妃问安道:“奴婢见过主子,主子吉祥。”
芸初立于蓉妃的左侧,不经意间眼中闪过一丝冷笑,居高临下的瞥了眼福身行礼的宝姝,蓉妃扶了扶鬓间的 一对虫头银簪,问芸初:“你们刚进宫的时候,姑姑们都是怎么教导你们的?”
宝姝听蓉妃这么问、一时也不解其意,芸初轻轻扫了眼宝姝,垂首答道:“自进宫那日起,姑姑便教导我们 :这辈子,我们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主子让我们做什么便做什么,主子不让做的事情别说是看了 ,就连想也不许去想,更不可做不利于主子言行的事情。”
“很好,教你的姑姑倒是个忠心耿耿的奴才。”蓉妃随口说道,宝姝依然半福身子、保持请安的姿势,蓉妃 的目光缓缓移到她的身上,问了同样的问题:“宝姝,教你的姑姑也是这么告诉你的吗?”
“回主子的话,当年教导奴婢兰若姑姑也是这么嘱咐奴婢的。奴婢虽不敢说曾为主子立过什么汗马功劳,但 也时刻谨记自己身为奴才的本分,更是一刻也没敢忘记。”见芸初那般表着忠心,宝姝自然也是不甘落后的 。
蓉妃脸上拂过满意的笑容,又问她:“你今日去福泰宫可打探到了什么消息,有没有抓住月贵人与禧贵嫔图 谋不轨的证据呢?”
“主子果然料事如神。”宝姝仍不忘恭维了蓉妃一句,忙将自己从小莲哪儿带回的消息一一回禀给蓉妃听: “奴婢奉主子之命日日前去福泰宫那边打探消息,今日总算有些眉目了,所以才急匆匆的赶回来把此事禀报 给主子听,还望主子裁夺。”
蓉妃漫不经心的玩弄着指尖的米珠嵌猫眼护甲,吩咐她:“你先起来吧!芸初昨儿个去内务府领东西的时候 听了件稀奇事,你正好不在所以没听着,现在就让芸初当着我的面儿再讲一遍给你听听,你也替本宫拿个主 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