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重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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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重火-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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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画道:“教主,这确实不是燕子花的错。若不说出名字,恐怕难以服众。”
  原双双道:“我说过,林奉紫是我最宝贝的女儿,谁伤了她,我要谁的命。燕子,你在峨嵋伏蛰多年,也算辛苦。我不杀你,你自己了断吧。”
  燕子花连忙跪下来:“教主,求您!我也是为了您好!”
  “你为我好?你倒是说说看,你怎么为我好了?”
  “我,我……”
  “你说啊。”
  燕子花一时语塞,双手发抖地,往腰间的长剑伸去。
  这时,柳画突然盈盈一笑:“教主,林奉紫再嫁不出去,就会永远陪在您身边了。这样还不够好么?”
  燕子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原双双也慢慢回头看向柳画。
  “好你个柳丫头,果真厉害。”
  柳画又笑道:“况且这个时候,您若再去安抚林姑娘几句,替她抵挡点流言蜚语,恐怕她会更加感激不尽,不是么。”
  原双双哈哈一笑:“说得没错。”
  燕子花连连磕头:“是啊,是啊,教主,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您好。”
  原双双一脚踹到她的脸上:“你这小□,给我滚。”
  这时,月上楼正厅。
  穆远拍掉身上的冰粒,脱下厚厚的大氅,走向重火宫的座位。挂上大氅后,他又和雪芝低声说了几句话,便抬头道:“我对开始大家的讨论大概有了了解。诸位一直在犹豫不定的问题,其实很容易解决——重火宫一定会竭尽全力铲除那个盗走秘籍的人。等‘莲翼’回来以后,大家只要找回我派《沧海雪莲剑》,在下可以当着天下所有人,将之摧毁。”
  雪芝看一眼穆远,低声道:“这样妥当么。”
  穆远在底下朝她摆摆手。
  众人思虑片刻,星仪道长道:“这未免太不公平了些。”
  “要铲除属于重火宫的‘莲翼’,也未免也太不公平了些。”
  星仪道长沉默。
  最后,丰城站起来鼓掌:“哈哈哈哈,英雄出少年,英雄出少年啊。这件事,华山派同意就这么办。今次讨论到此为止,我们曼曼早煲了汤,也该回去看看火候了。告辞。”
  华山派撤离大厅。
  其实是人都知道,上官透和丰城是亲戚,丰城笑得豪爽答应得快,完全是因为在这里坐不住了。
  然而,接下来几个门派也都纷纷表示赞同。
  很快大家决定,几日后在少林聚集,正式开始调查“莲翼”与修炼者的下落。
  上官透和穆远二人,自出道以来就在江湖上被不少人拿来比较。都是可畏后生,都是少年高手,一个出身豪门,一个出身大派;一个风流多情,一个稳重寡言,无论在任何方面,两人较量结果总是不相上下。
  从来没有哪一刻,上官透会败得这么惨。
  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两个冰雕一般的左右手,以及失措的几个岛主。而他,依然一个人靠墙坐在地上。
  有人连夜赶回自己的门派,有人留下来,暂住一晚。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一夜过后,全天下都会知道这一日发生的事。
  雪芝走的时候,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倘若当初他不偷练武功,不因走火入魔阴阳内力无法调和,失去神志,就不会铸下大错。
  但是,再来不及了。
  到后来,他赶走了所有人,自己一个人静静坐在谷主的座位上。大厅分外空旷,茶盏水果盘等稀稀落落地散落在每一个方桌上,有一种曲终人散的苍凉。
  上官透垂头看着地面,依然在等待。
  116
  紫荆林已被寒气侵蚀。树枝折裂声不时回荡在山谷,仿佛肢体已在皮下破碎。不时会有大块树枝落地的声音,是为严寒所折,寂寞所伤。
  有女子脚步轻踏入大厅的声音。
  上官透猛然抬头——
  但,不是重雪芝。
  才有这样的想法,他就觉得自己很可笑。
  发生过这样的事,她还会回来么?
  来人是一名很瘦的年轻女子,人如其名,弱柳扶风,眉目如画。
  柳画看看四周,道:“人都走了?”
  “嗯。”
  “这么快就结束了?”柳画明知故问,又娉娉婷婷走过去,去原双双的座位上拿下一个披肩,“教主的东西忘了拿。”
  “嗯。”
  柳画看他一眼,走上前去,轻声道:“尽管发生了这样的事,大家都不相信你,但我知道你是被栽赃的。清者自清,总有一日,事实会替你洗清罪名。”
  “我不是。”
  “什么?”
  “我不是被栽赃的。”
  柳画略露讶异之色,又想了一会儿,才试探道:“据我所知,燕子花对你有意……你确定她不是因为得不到你才诬赖你?”
  上官透不看她,吐字却极清楚:“她说的没有错。”
  “但是我不相信,你会对一个十岁的女孩动粗——这样的事听去都很荒谬,你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对么。”
  “没有理由。”
  柳画再接不下去。他们的计划,原本不是这样的。
  “以前听庄主说,有的人就是生来的牛脾气,宁可被错怪百次,也不解释一次。我当初不相信有这种人,现在见了您,算是长见识了。”
  “柳姑娘,我们改日再说罢。”
  柳画微微一怔。
  倘若上官透表现出有一丝委屈,她都可以趁虚而入。但是……
  不过死缠烂打是燕子花的把戏,她是决计不会做的。拼美貌,她远比不过重雪芝。但是很多女人都不明白,男人都说女人美很重要,其实这样的“美”,都是他们自己定义的。
  如果她愿意,她可以让自己很美。
  柳画笑笑:“小女子其实就只有一话要说:公子班行秀出,一如以往。打扰了上官公子,真是对不住。”
  连原双双都经常笑叹说,倘若柳丫头拥有重雪芝的皮囊,怕早就一统了江湖。
  重雪芝正站在荒芜的紫荆林中。
  穆远和她面对面地站着,正系上刚递上去又被退回的大氅。
  天太黑,地太广。躲在丛林中的林奉紫,他们不曾留意。
  虽然一直心绪混乱,但是穆远的性格有改变是事实。不仅是她发现了这一点,重火宫的很多人都发现了。
  穆远话比以前多了些,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更擅于展露自己的优点——换言之,就是更加像个人了。其实,也是好事。
  “刚才我在月上楼说的话,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穆远走近了一些,“实际上你爹爹给我交代的事是,如果你长大了没有人娶,就一定要我娶你。”
  “原来大爹爹还担心我嫁不出去,真是有劳他了。”
  “你小时候性格不好,也没现在这样倾国倾城,莲宫主自然会担心。”
  “穆远哥,你变化真的大到让我有些……难以接受。”
  “其实是前段时间受到很大的打击,再重新站起来,觉得好像整个人都被彻底改变了。”
  “怎么变了?”
  “例如说……想要让别人认同自己,想要得到一些没敢想过的东西。”
  “那很好啊。”雪芝笑道,“说出来你别生气,以前你啊,还活得真是没有自我。现在总算像个活人了。以前我还跟昭……不,跟一个朋友说过,我们重火宫的大护法就是个没血没肉没追求的木头人,机关高手。”
  “还真是惊世骇俗的评价。”
  “过奖过奖。”雪芝拍拍他,“我们还是赶快去找其他人吧,我二爹爹好像到现在还在闹脾气,年纪也不小了……”说罢打了个寒战。
  穆远连忙将她揽入大氅中。
  “不要再推让。”
  丛林中的林奉紫咬着唇,转身走掉。
  两人是一起长大的,却从来没和他这样亲近过,雪芝突然意识到自己心跳很快。但是她知道穆远绝对没有别的意思,所以没有躲开。
  然而这个时候,丛林中却传来一声惨叫,叫声犹如厉鬼,撕心裂肺。
  雪芝和穆远对望一眼,便立刻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117
  摸索了几里路,两人都没有看到半条人影。天色过暗,雪芝已经冻得双唇发紫,手足失去知觉。
  很快,她踢到了一个事物。原以为是木桩,但随即踩到软软的东西让她大感不妙。她立刻找穆远要来了火折子,点亮。
  踩在她脚下的,是一个人。
  而且还是一个已经死透死僵的人。
  雪芝捂口,压抑住自己的惊呼声。穆远倒没太大反应,还特大胆地举起火折子,蹲下去观察那具尸体。
  “这人刚死没多久,身上无伤口。尸体还是热的,就已经僵了,应该是死在极其深厚的内力之下。”
  雪芝根本无心留意穆远说的话。因为她看清楚了死者的面容——燕子花。
  背上一阵彻骨的冰凉。她感到不安,不仅仅是因为此人是她认识的,还因为燕子花的表情——她的眼和口都大大地睁开,像是在临死前看到了恐惧的事物。
  两人迅速联系了依然停留在月上谷的少林弟子,但因释炎早已入寝不便打扰,便只有再去找峨嵋弟子。慈忍师太亲自去检查燕子花的尸体,失神了许久。
  “这人武功进步速度实在太可怕了。”
  穆远道:“师太的意思是?”
  “不论是练‘莲翼’中哪一本秘籍的,或是两个都练的,都不重要。此人现在的功力,起码是上一回出现的五倍以上。”
  雪芝和穆远对望一眼,一时都不知如何接口。
  苍穹越发深暗了。
  翌日,燕子花的死讯迅速传遍了整个江南。
  原双双哭成了泪人,说这人残害江湖,连弱女子也不放过。相反,作为峨嵋的掌门,慈忍师太的反应相对平静很多。
  重雪芝在客房里待了大半天,才乘船去了岁星岛。
  岁星岛南是桃林,北是梅林。
  冬季,清雪飘舞,寒梅盛开。雪芝穿过千枝梅树,万点胭脂,进入青神楼。
  她原是来向他道别。但是他不在。林宇凰等人都已在收拾东西,她消失太久,会被发现。
  这里没有太大变化,里面依然是珠帘烟雨图,大理石案。案上放置着字帖笔筒,两枝红梅。房中央是紫檀架子,荷叶屏风,香炉大鼎。炕靠着墙,上置火盆浓茶,茶香四溢。火盆中星子乱跳,照亮了墙上悬挂的寒魄杖。
  三年前的夜晚,她在这里度过终生难忘的春宵。
  穿过屏风帘帐,她仿佛可以看见披着单衣的男子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琥珀色的瞳孔满载温柔。
  在红楼前等待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雪芝终于咬牙离开。
  刚一走下阶梯,整个人几乎被雪海湮没。苍穹黑蓝,几乎与雪连成一片。雪芝立刻戴上手套,披上红裘,埋头步入风雪中,梅瓣雨下。
  寒风呼啸。
  她原本不应该听见什么声音。
  但是,却若有感应一般,抬头看向梅林。
  黑色的发,白色的雪,红色的梅瓣。
  一个雪白的身影站立在这色彩凌乱的世界中。
  上官透穿着连帽白斗篷。看到迎面走来的人,他禁不住抬头。也是那一瞬间,狂风掀开连衣帽,黑而长的发即时像是翻飞的绸缎,在风中乱舞。
  两人像是两具不会说话的人偶,站在原地对峙着。
  风灌入山谷,咆哮着,怒号着,冲向四面八方。满世界只剩下大雪坠落时,一片片苍白的斜线。
  雪芝朝手套吐了一口热气,慢慢走向上官透:
  “我就要走了。”
  “……我知道。”
  “有些话不得不说一下。”
  “嗯。”
  “我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雪芝长长呵了一口气,像是在这样的冷空气中说话十分困难,“但是既然已经发生,不管是什么理由,我都希望你能承担责任。”
  “是要我娶她么。”
  “不全是。”雪芝抬头看向他,“奉紫有心上人。但是如果她想要嫁给你,我希望你不会拒绝。”
  上官透微笑道:“我明白了。”
  这一瞬,乌云也消散了,只有白茫茫的大雪遮了天空。
  他的笑容很熟悉,很令人怀念。
  “江湖人总说,一品透做事干脆果断,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是个最适合结交为友的人,却只有幸运的人才交得上。”雪芝也笑了,“我算是比较幸运的那一位吧。”
  上官透笑意更深了些:“没错。”
  “时候也不早了,我二爹爹还在等我。”雪芝看看远处,又抬头看向上官透,“还希望你能找奉紫谈一下。”
  “我会的。”
  “那么,就此告辞。”
  雪芝朝他拱了拱手。他亦回礼。两人没有太多的话,便分道扬镳。
  似乎是因为太冷,刚一转身,雪芝便感到浑身都在微颤。不过她很满意自己的表现。
  她还年轻。人生对她来说,还只刚勾勒出了个轮廓。
  世界很大,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而身在这江湖之中,血总是越流越多,泪却是越流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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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火宫的所有人早早离开了月上谷。
  天星河在严寒的天气中已经结了冰,不能乘船,只能徒步沿岸行走。山谷上方是少室山,少林弟子在悬崖边习武的呼声阵阵回荡在谷中。
  林宇凰一路上打了雪芝胳膊好几次,每一次都是重复同样的内容:“臭丫头,你再踩过去一点就得掉冰块底下,不想活命了?”
  雪芝开始还感激一下,但是听多便忍不住抱怨:“二爹爹现在怎么越来越罗嗦?像个糟老头。”
  “我是糟老头?”林宇凰爆了个栗在雪芝脑袋上,“也不知道谁小时候最喜欢学舌,话比谁都多。”
  “我几时学舌了?”
  “嘿嘿,你不知道吧,我原来都叫你小鹦鹉。”
  重雪芝看了一眼身后偷笑的烟荷和朱砂,推了林宇凰一把,使劲朝他使眼色。
  林宇凰道:“后来你长大一点了,我叫你小鹦鹉,你问我鹦鹉是什么意思,我说是一种鸟。之后你就自己给你取了个小名,叫小鸟。你还不准我们叫你雪芝,说只准叫小鸟。”
  烟荷道:“重小鸟?噗!”
  “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雪芝看了一眼林宇凰,“小鸟也比大眼鸟好。”
  朱砂补充道:“还有小黄鸟。”
  林宇凰道:“重小鸟,你脸都黑了一个时辰了,接下来你准备去哪里?”
  “凰儿,你的嘴巴真讨厌!”
  穆远道:“宫主,现在是时候决定接下来该做的事了。”
  “我们先送奉紫回苏州,之后的事再决定吧。”
  “我不回去。”沉默了一个早上的奉紫终于开口,“回去以后,也是跟爹爹吵架,不如不回。”
  “那先送丰涉回鸿灵观。”
  “不回。”丰涉摸了摸还没痊愈的鼻梁,“我私自逃出来,她给的任务也没完成,现在回去肯定死路一条。”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想我走得很?我偏不走。”
  “你又会错意了。”
  “别忘记,你答应过,带你们去了鸿灵观,你和上官公子会尽量替我完成任何一件事。”
  “哪件?”
  “是哪两件。”
  “分明是一件!”
  “两个人都去了,当然要收两个人的份。”
  雪芝忍了许久,才道:“好,好,你说,哪两件。”
  “上官公子那一件我还没想好。你那一件,便是同我去苏州做一件事。”
  “什么事?”
  “等一会儿再说。”说到此处,见林宇凰那一只眼睛露出微妙的神情,丰涉扁扁嘴道,“看什么看,江湖规矩。”
  穆远道:“宫主,我们现在去哪里?”
  “既然都不离开,几日后还要去少林寺,就在这附近找家客栈住下吧。”
  此时,镇星岛,月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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