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嘛……葙儿他最近有些事情要忙,暂时没得空吧……”韩萱搜肠刮肚地开始编造理由,从知道北邙洗劫青州,云家满门被害的消息起,她就对府中上下的人都下了封口令,谁也不能把这事儿传来她和云想衣住的流香苑去。
而云想衣腿脚不便,平时除了请安是很少出院子的,如今他有了身子,又停了惯服的汤药,腰伤较之过于更是严重,霍谦怜惜他,便连每日的晨昏定省都让他免了,只安心养胎就是。云想衣又是个极省事的人,身边贴身伺候的也只有他从云家带来的钟灵、毓秀两个,就连这侯府的其他下人也是近不得他身的,因此韩萱的封口令一下,只要瞒过了他主仆三人,就再无意外。岂料韩葙接连数日不曾回家,终究还是让云想衣起了疑心。
“就是再忙也不用天天带着朵朵出门吧……而且他一个夫道人家,哪有那么多事情忙不开啊……”韩葙的私事云想衣固然无权质疑,可是小半个月没见到云朵他是真的很想念,云想衣说着摸摸自己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温柔地笑笑,也不知自己腹中的是个女儿还是儿子,要是一个像朵朵那样可爱的女孩儿该有多好啊。
“原来想衣哥哥是想朵朵了,这还不简单,我叫哥哥让人把朵朵送回府,给你好好玩两天,行了吧!”韩葙现在神志不清,云朵一直是留在宫里让韩葭照顾着的,他身体本就不好,又要照顾韩葙,又要照顾云朵,虽说宫里人手足够,不用他亲自做什么,也还是累得不轻。
“朵朵在哥哥那里,那葙儿在忙别的事情?”韩萱不说还好,她这么一解释云想衣就更好奇了,他本来以为只是韩葭多年没和弟弟见面,想留他在身边多陪陪自己,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可是听韩萱的语气,云朵被韩葙扔在宫里,他自个儿却是忙别的事情去了,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想衣哥哥啊,事情是这样的……”意识到自己的措辞有些不妥,韩萱决定把事情的部分真相说出来,好打消云想衣心头的顾虑,免得他再胡思乱想,想衣哥哥是云家的儿子,要是他知道真相,受到的刺激绝对不会比葙儿轻。
“你说什么!葙儿不是娘亲的——”云想衣大惊失色,说到一半就赶紧伸手捂住了嘴,韩葙并非韩紫烟亲生的事实,韩萱以往是没有告诉他的,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何必搞得人人皆知呢。
“对啊……葙儿和我,还有哥哥的确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不过他是我们的弟弟,这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事实。”韩萱说着无奈地笑笑,继续道:“葙儿这次回京便是有了亲生母亲的消息,他这些天忙的也是这方面的事情……不过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自然不能大张旗鼓了……”
云想衣想想也是,立马就不问什么了,只由衷地道:“但愿葙儿能够早日寻到母亲,举家团聚。”当初,韩紫烟为了娶霍谦而和萧画意和离的事情天下皆知,人都是同情弱者的,因此对诸多不知真相的人们来说,对萧画意的同情总是占到比较多数的,谁让他运气不好呢,竟然和堂堂长帝卿抢妻主,抢不过当然就只能被休离了。
“想衣哥哥,其实你也不用羡慕葙儿有朵朵啊,再过不到半年,咱们就会有自己的宝宝了,到了那时候,你想玩多久都可以。”虽说要接云朵过来不是难事,但是却麻烦,能打消云想衣的念头是更好的,韩葙在心里打着小算盘。
一来吧,小妮子认人,离了韩葙就没人能管,就算葙儿如今神智不是很清醒,但是对朵朵来说也是世上最亲近的人,二来就是,她不可能只接云朵一个人回家来啊,她的奶爹什么的总要跟来吧,人多嘴杂,要是哪个不小心说漏嘴了,她岂不是前功尽弃,韩葙现在就希望瞒过一时是一时,至于云想衣以后得知真相会有什么反应,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妻主……如果想衣生的不是女儿……”知晓自己有了身孕的这些日子,云想衣一直在担心这个问题,他自己的身体他是很清楚的,能有这么一个孩子就已经是上苍赐予的福气了,他自然不会计较,无论儿女,都会对他疼爱有加的,但是韩萱却是皇家的宗姬,日后是有爵位的,她总不能没有女儿来继承家业吧。
“我喜欢儿子!我就想要儿子!”没等云想衣把话说完,韩萱就急急匆匆来了这么一句,她可不是在宽云想衣的心,她是真的想要儿子,一个白白嫩嫩、软软乎乎的儿子,想想就很美味啊,韩萱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韩萱之所以会这么想,和她上辈子没能彻底消除的“重男轻女”的思想完全没有关系,她就是觉得这个世界的女孩儿太能闹腾了,一点儿都不可爱,比如说暗香疏影家的影真,再比如说她的妹妹韩莞,再再比如说葙儿家的朵朵,虽然年纪一个比一个小,可是闹腾的功夫却是一个比一个强,真让人吃不消。
而男孩子就不同了,女尊世界的小男生啊,个个都是乖巧可人的,叫人没法不疼,远的不说,就说影真的哥哥香雪,还有霍静家里的瞳瞳,韩萱都是喜欢得不得了,所以对儿子也是渴望异常。
云想衣听了韩萱的话笑笑,只当她是安慰自己的,并不肯往心里去,不过从此以后,他在韩萱面前再也不提这事了,就想着要是生下的真是儿子,以后少不得是要给韩萱纳侍的,尽管自己心头不是很想这样做。
韩萱给云想衣解释的是韩葙在忙着和舒青认亲,没空回家,可事实上呢,人家舒大将军根本就不在京城,她得了霍清的命令就领着十万大军直奔北疆了。北邙是游牧民族,每到年头不好,过冬粮食不够的时候就会南侵中原,北邙人的算盘打得很精,要是行动顺利,抢到东西了,这一冬也就好过了,纵是失败了也不打紧,反正死了那么多人,他们的那份口粮也就算省下了,正好够剩下的人过冬。
正因为如此,北邙的首领几乎年年在换,可对中原的政策却是从来不变,不过以往北邙人入侵,最多就是抢点财物、粮食,偶尔也抢些年轻男子回去,但是像今年这般采用“屠城”,却是从未有过的。
北邙人自幼生活在无边无际的茫茫草原,对地形熟悉地很,她们一旦隐匿起来,舒青带去的十万大军根本找不到她们的踪迹。不知是否得了高人相助的关系,今年的北邙人格外狡猾,你去找她们,根本找不到,她们找上门来却容易,北邙的马好,骑兵速度快,一旦来袭,青州的守军根本措手不及,而且她们也不和对手恋战,只要抢到财物和粮食,立马收兵,让青州的军队望而兴叹,无可奈何,想要反击,却是不能。
然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消息时,历来凶残但手段还算光明的北邙人如今竟然不择手段起来,她们在箭头上涂了剧毒,虽然说不上见血封喉,但是中箭的士兵里面,十个有八个是活不下来的,而剩下两个侥幸捡回条命的,纵是没死也是废了,在所有中了毒箭的人里面,最让霍清揪心的就是舒青。
云苍人才济济,可堪重要的将领不在少数,可是擅长指挥骑兵的却不多,一个是舒青,另一个则是霍静。霍清对霍静的疑心较之她的母亲霍雅,是有过之而不及,不管怎么说,霍雅和霍静是一起打江山过来的,无论是能力还是人望,都是可以硬压妹妹一头的,这也是霍雅猜忌霍静,却始终没有对她动手的原因。
但是霍清却不同,她的皇位是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虽然名正言顺,但她在位时日尚浅,也没经历什么重要的事情,对先皇时期的重臣们也不是那么有威慑力,尤其是霍静,她简直觉得她就是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刀,随时可以掉下来。
在这样的情形下,让霍清把军权交回霍静,让她领兵出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霍静不去,云苍了一时间哪里又有能人可用呢,舒青中箭固然有意外的因素,可对手的强悍已经是不言而喻。舒青重伤,青州众将无首,只能紧闭城门,对北邙人的挑衅不做回应,但这绝非长久之策,所有人的眼睛都牢牢盯着霍清,看她会做出如何决断。
“陛下还在为难征北将军的人选?”韩葭从来不问政事,他忧心的一是霍清数日未眠,肝火旺盛;二是舒青的伤势,葙儿还没能认娘呢,舒将军就半死不活了,要是她真有个意外,已经经历了家破人亡的葙儿如何能够接受。
“朕就不信了!除了她朕的满朝文武里就没一个可用的?”霍清恨恨道,心里却明白,除了霍静其他人她更不敢用。用霍静,最糟的结果就是她将征北大军纳入麾下,连同以前的旧部,逼她下位,要是换了别人,这般可能虽然没有,可能不能拦住北邙人还是个问题,真要让那些野蛮人破了青州,她这个女皇也就不用当了,她娘第一个就不放过她。
韩葭没有说话,他知道,霍清不需要他的回答,而他,也确实提不出什么她需要的见解,他能做的,只有倾听。
沉默许久,霍清终于抬首,大声道:“来人,宣睿亲王进宫!”传旨令官刚要出门,她又道:“宣大长帝卿进宫!”
内殿再次安静下来,不过这安静很快就被打破了,少年充满朝气的声音远远传来,“本宫要见皇姐,谁敢拦我!”
“焰焰!”霍清轻轻挑眉,他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母皇也是,怎么都不派人提前递个消息。
“皇姐,姐夫,我回来了!”霍清正想着,霍焰已经连蹦带跳地跑了进来,全无男儿家该有的矜持和优雅。
焰焰啊,就你这个样子,以后哪里有人敢娶你啊,霍清在心里腹诽道,面上却是一片喜色。
第48章 临危受命
“皇姐,你那是什么表情啊,看见我就有让你那么难受吗?”发现霍清见到自己的表情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惊喜,霍焰不悦地皱了皱眉。因为父母常年分居两地的缘故,他从九岁开始就常年留在朱蓁了都陪伴父皇了,和姐姐见面的机会着实不多,不过他前两次回来霍清都是很欢迎他的,怎么这样不一样了呢。
“焰焰,你怎么想起这个时候回来的,母皇她们……”霍清心头明明急得就像有二十五只老鼠在爬似的,百爪挠心,难受得很,偏偏要在霍焰面前摆出一副“没什么事”的闲话家常的架势,一冷一热,内外不一,的确不是个滋味儿。
“不是母皇,是母后。皇姐,你叫错了!”谁知霍清的话还没说完,霍焰就一本正经地挑起她的错处来。
霍焰和霍清的父亲澹台宛然本是朱蓁的皇子,但因幼妹夭折,便被父君男扮女装当做女孩儿养了大,后来还在霍雅、霍静姐妹的帮助下顺利夺得朱蓁了的皇位。在这之后,霍家姐妹又在澹台宛然的支持下反攻中原,但是霍雅登基后,澹台宛然始终不愿来云苍了做皇后,两人为此分开了好多年。
最后还是霍雅先服软,她在霍清十七年那年把皇位传给了她,然后去了朱蓁了和澹台宛然相聚。由于澹台宛然是男扮女装,霍雅不得已,只好女扮男装和他配对,做起了这女尊了里少见的“女皇后”。
霍清因为是霍雅的嫡长女,是云苍皇位的继承人,从八岁那年回京起就被霍雅作为接班人重点培养,也就没有再回过朱蓁了,更别说见过父亲了。霍焰则不同,他是皇子,须得养在深闺,不问世事,反而更自由些,从小就是两边跑,后来被韩萱打击得狠了,更是常年陪在父亲身边不回云苍,和澹台宛然的感情非常之好。
“焰焰,不许胡说!”霍焰的意思霍清明白,可这是在宫里,哪能容得他实话实说,当初霍雅传位的时候可没敢说是去异了和夫君见面,而是说上凤云山清修,给整个云苍了的百姓祈福,要人让人知道云苍了的太上皇在朱蓁了给一位男扮女装的皇帝当皇后,那还不得天下大乱。
“我知道啦,以后不说就是了……”霍焰悻悻地闭了嘴,悄悄吐了吐舌头,然后想起霍清刚刚问他的问题了,忙道:“皇姐,我可不是回来玩的,是母皇让我来的,她说北伐一事,非皇姨不能胜任。”
“母皇真的是这么说的?”霍清微愕,但是细想过后觉得这话很有道理。霍静,她就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了,自是可以伤敌,用得不好,就只能被她反噬,既然母皇也说非她不可,看来她要好好想想怎么用这把剑了。
“那是当然,难道我还敢骗姐姐不成?”霍焰说着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先把簪头的珠花扯下来,再从中空的管道内抽出一张薄薄的纸条,递给霍清,补充道:“这是母皇要我带给你的。”
霍清迅速地看完了纸条上的内容,严峻的神情逐渐放松不少,她掀开御案上香炉的盖子,把纸条扔了进去,方笑道:“是皇姐错怪焰焰了,皇姐这就给你道歉可好?”
“道歉就不用了,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霍焰得寸进尺,得意地扬起小小的下巴。
“什么条件?”霍清轻笑,总不会是母皇在附言上提到的那件事吧。
“我要去青州,我要跟着皇姨去打北邙人。”有一个当皇帝的父亲,霍焰自然不同与这世间的普通男儿,他是在军营和马背上长大的孩子,他的身手是大多数女子都望尘不及的,可是得意洋洋的霍焰显然不知道,让他去北疆是霍雅在信中嘱咐霍清的事,就是他不说她们也会让他去的。
“你去做什么?打仗是女人的事情,你什么时候见过男人上战场的?”霍清太了解自己的弟弟了,要是你想让他帮你做点什么事,他未必会心甘情愿,可要是他求着你让他做事,那就不同了,他是绝对尽心尽力的,因此霍清明知道让霍焰跟着霍静去青州是必须的事情,可她还是小小地为难了他一把。
“我怎么没见过啊?父皇不就是男人吗?”霍焰一急,那私下里用惯了称呼就出来了,“母皇她明明就答应过我的,只要我把这信带到,而且路上不偷看,她就同意让我去的……”
“扑哧……”霍清正在喝水,一口茶水立即喷了出来,笑得有点失态,韩葭掏出手帕去给她擦拭。她娘真是个天才,居然用这样的方法测试焰焰,她在信里同意了这件事,却不告诉他,然后焰焰来求她,从而证明他没看信,哈哈……
霍清不知道笑了多久,直到他觉得霍焰的表情有些不对,这才止住笑,正要开口说话,就有宫人来报,说是睿亲王和紫宸大长帝卿到了,在宫外求见,一个是姨娘,一个是舅舅,霍清哪敢怠慢,立刻宣召。
韩葭则是扯扯霍焰的衣袖,示意他跟他下去,他们需要回避这样的场合,霍焰不满地瞥了霍清一眼,跟着韩葭走了。
“臣霍静(霍谦)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两人说完就要下跪,因为不是正式场合,霍清也不会让他们真跪下,见他们迈出第一步就赶紧道:“平身,快平身!都是一家人,皇姨和舅舅就不用多礼了!”
“君臣有别,礼不可废……”谁知霍静不领情,愣是跪了下去,霍谦本来不打算跪的,但是妹妹都跪下了,他也不好自己站着,赶紧跟着跪下,心里却郁闷地很,霍雅退位之后,他还真是好久没有对人行过如此大礼了。
霍清没辙了,急忙走下座位,亲手把两位扶了起来,又让人赐坐,这才慢慢说了想让霍静出征的事情。
她本以为霍静不会答应的,最起码不会答应地那么快,而是要细细思索一番才不慌不忙地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但事实不是这样,几乎是在霍清说完的同时,霍清立即起身,单膝跪下,扬声道:“臣遵旨,此去定不负陛下所托,定当完胜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