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乱
“公子,蝠组来报,查到南宫公子的消息了。”铁卫七匆匆进来,躬身禀报,神色有些激动。
等了半晌,却不见云潇的反应,铁卫七有些诧异的抬起头,只见云潇皱着眉正在看一封信,铁卫七认出那上面天云帝乡直属云潇的暗探的标记,心中一凛,连忙低下头去。
好半天,云潇才放下信,问道:“怎么说?”
“蝠组在‘风雷’的暗桩传来消息,五天前斩夜等人突然离开了,有传言,风雷老大宁渊夜在外秘密疗伤,请来了一名神医,时间和地点都对的上号,很可能是南宫公子……”铁卫阿七将消息大致说了一遍,然后看向云潇等待指示。
云潇听完,闭上眼睛,脸上竟出现了罕见的沉凝之色,铁卫阿七看惯了自家公子胸有成竹,智珠在握的样子,眼下云潇犹豫不决,有些惊异,却也不敢多言。
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云潇轻声道:“告诉他们,派人混进去,只是万事要小心,绝不可轻举妄动,一切以隐匿行迹为上,另外,从今天起,消息改为每日递出一次。”
“是,属下这就去。”铁卫阿七领命,正要转身,突然想起什么一般,问道,“舒雪小姐那里,要不要先告诉一声,听说她急得嘴上都起了一排燎泡……”
“不用,封锁所有消息,除了我之外,南宫离在‘风雷’手上的事暂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云潇回答的很快,他站起来,“这件事不简单,看来我要去拜访一下谢将军了。”
“可是舒雪小姐她……”铁卫阿七迟疑道。
“舒雪做事莽撞,不知轻重,南宫离若真的落在‘风雷’手中,其中关系必定百般纠错。此事须得谋划个万全之策才好,你若是贸然告诉她,她直接带人冲去可怎生是好!”云潇回答的斩钉截铁。
“属下明白!”阿七凛然,心中再无他想,当即领命而去。
“南宫公子,请满饮此杯。”刺雪盈盈一笑,手中托着一方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精美的酒杯。
南宫离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那澄黄的液体一眼,抬眼:“流年?姑娘这是不放心南宫吗?”
“不敢,只是南宫公子毕竟是外人,此处乃我‘风雷’总坛,难免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之处。刺雪杯中这毒虽不致死,发作起来却令人痛不欲生,公子饮下这杯毒酒,需每隔三日服一次解药,这样,小女子也可放心了。”刺雪脸上笑意盈盈,眼中却冷漠的很。
南宫离默然片刻,轻笑:“也就是说,南宫进了此处,怕也是没命离开了,是吗?”
刺雪微一挑眉,并不否认。
“那七夜龙胆花……”
“南宫公子可在此处将药制成,到时候大哥自会派可信之人将它送给江姑娘,公子放心,刺雪必会将此事安排的妥妥当当,让公子挑不出一点错来,毕竟,我大哥的伤,还要靠公子妙手相救。”刺雪端起酒杯,送到南宫离面前。
“我南宫离自幼在药师谷学医,治过病人无数,被人用毒酒逼着倒是头一回儿。”南宫离轻叹,伸手接过酒杯,“罢了,便如此吧。”
他正要饮下这杯毒酒,旁边一人突然闪出,南宫离猝不及防,被夺了酒杯。
只见那人将毒酒远远扔出,刺雪惊且怒,正要出手,却看清此人,正是斩夜。
“斩夜你……”
“谁让你给他毒酒的,出去!”斩夜指着门口,一脸冷意。
“斩夜,他一个外人进了总坛,你该知道规矩的!”刺雪有些急了,一把抓住斩夜的袖子。
“我有话要和他说,你出去!”斩夜瞪了她一眼,刺雪咬了咬唇,不甘心的走了几步,回首道,“我知道你们小时候有一段情分,可事关重大,大哥伤重未愈,斩夜你可不能由着性子乱来。”
斩夜皱了皱眉,刺雪见状,只得沉默的走远。
只留下南宫离和斩夜两人,四目相对,斩夜不由的移开视线。
“你……不好好在药师谷待着,乱跑什么,被绮袖夫人那个疯女人抓住,真是活该!”他本是没话找话,想到那次在药师谷被南宫离数落,微微有些恼怒。
“你不高兴我来?”南宫离微微一笑。
“此处乃‘风雷’总坛,外人有进无回,你在绮袖夫人那里待着替大哥治好伤,大哥看在药师谷的面子上未必会伤你,可你为什么非要来此处找死,这次我可帮不了你!”斩夜严肃的低声道。
“我来此处,自然有我的道理,不劳费心。”南宫离淡淡道。
“舒雪视你为亲兄,你若是死在这里,她岂不是恨透了我‘风雷’上下!”斩夜怒道,一把伸手揪住南宫离的衣领。
“没想到你倒是挺关心她的,儿时情谊还记着吗?”南宫离若有所思的望着斩夜。
“我虽入了‘风雷’……但并不想和舒雪为敌,毕竟当年关系不错,何况苏姨待我很好。”斩夜松开手,转过脸淡淡道。
“也是,可我若是不来,舒雪连恨你们的机会都没了。她得了绝症,若是配药我手中还缺了一味七夜龙胆花。”南宫离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苦笑。
“什么?”饶是斩夜一贯冷漠,却也不由得吃了一惊,“七夜龙胆花?但……大哥的伤也要用到,我们手中也只有总坛的那一株而已……”
“所以我必须亲自来,用我药师谷的特殊手法采摘炼制后,那一株七夜龙胆花,足以两人使用。”
斩夜沉默半晌,突然冷哼道:“你当日说大哥的伤除了七夜龙胆花,碧海珠,雪珊瑚草无法可施,现在三种药材已经集齐,你老老实实替大哥治伤便是,至于此后是生是死,全凭大哥心意,别人都做不了主。不过,你若是有胆信我,其他的事却尽可交给我来操办。”
“那,南宫先行谢过了。舒雪那里,不要让她知道便是。”南宫离欠了欠身,转身离去,“今日之事,谢谢你了,不过,你纵然挡得了一时,挡得了一世吗,那毒并不至死,我人在此处,喝与不喝,并无区别,你也不要再管了。”
斩夜眼色一冷,轻哼一声,大步离开。
风雷总坛看守何其严密,云潇的探子纵然精干,一时间也不敢靠近,埋在风雷的暗桩虽还算得信任,却亦是不敢轻举妄动,一晃已过去了小半个月,好不容易瞅准了机会,这才有了借口进入。
因着云潇的命令,那暗桩费尽心思才接近了南宫离,但南宫离身边始终有人看守,难以下手,只得细细搜寻情报,每日递出。
而急得团团转的江舒雪,也终于将怀疑的目光转到了风雷的身上。
整个夏天,放眼江湖,到处都是一片手忙脚乱。
武烟阁新任阁主江舒雪顶着“九道流雪剑”传人和江湖名花谱新晋榜首的身份(原来的榜首遭到情杀,于是江舒雪顶替上去),本来就很惹眼,偏她的至交好友被绑失踪,江舒雪带着武烟阁意中人马几乎没将南宫离失踪的地方翻过个儿来,江舒雪武功高,名气大,人又生的美貌,虽然传言她和天云帝乡少主云潇已有婚约,但不知为何,云潇居然一反常态没有出面,只是派出属下到江舒雪处帮忙,这让不少人遐想无限,于是,江舒雪的众多爱慕者,自认为风流倜傥,家世不凡,武功精妙的少侠们纷纷自告奋勇的前来帮着寻人。
江舒雪又以武烟阁阁主的身份致信给各大门派,表示希望各派出面帮忙,武烟阁的面子是不能不买的,于是,连少林武当这种武林泰山北斗都被惊动了,少室山下,一群光头和尚提着僧棍四处查探,颇为有趣。
这动静可以说太大了点,武烟阁内不少人对江舒雪的做法颇有微词,南宫离不是武烟阁的人,为了一个外人大动干戈,在他们看来,实在有些划不来。但是被江舒雪一顿狠揍后,再也没人敢把这种看法说出来。四大楼主中,为首的秀墀先生沉默不语,其他三位楼主也作壁上观,其余人也只能无可奈何。
这热闹持续了许久,直到武林突然发生了另一件大事,才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开来。
风雷,那个青枫夔纹为饰的杀手组织,那个曾搅得整个武林血雨腥风的黑暗势力,总坛的位置被披露了出来!
“青枫过处,一命千金。”这首曾经人尽皆知的歌谣,代表着整个江湖白道最难以忍受的屈辱。
当年风雷声势最大时,号称只要出够银两,人尽可杀。
少林方丈空寂大师,青城掌门徐程鹭,武当道长爱徒赵临,华山小七剑薛红,崆峒灵蛇鞭柳如玉,江南大侠铁廉,还有江老夫人亲子,现任武烟阁阁主的父亲江近枫……皆是死在风雷手中。
传言前两年天云帝乡老剑主铁剑先生云中翰亦是被风雷三修罗中的“斩夜”偷袭所害。
细细数来,这风雷和整个江湖白道都结下了死仇。
江湖之仇,唯有以血还之。
想找风雷寻仇的人不计其数,可风雷乃杀手组织,座下杀手行踪飘忽不定,难以寻觅,而风雷的总坛又一直不为人所知,所以,便是想想报仇,却也无计可施。
这风雷总坛地址一经披露,立刻轰动整个武林,有亲朋好友死在风雷手上的武林豪杰,纷纷向那里涌去,一时间,漫天扬尘,杀气四溢,前去寻仇的人在路上相遇后结伴而行,越聚越多,但行至风雷总坛所在地——碧刃山下,却停住了脚步。
他们虽然一心报仇,却也知道自己的斤两,三五个人,不足以成事,又没有人出头,便是有一两个急于报仇的愣头小子跳出来,毕竟资历太浅,不被人当做回事,这些人于是纷纷等在山脚下,想着待人聚齐后,再一举杀上去。
等了大概三四天的样子,江湖中的重量级人物终于出场了。
越王世子
“少林的秃驴,武当的牛鼻子,四大世家的所谓精英,哦,还有武烟阁的小丫头阁主……”风雷的总坛雄踞碧刃峰山顶之上,宁渊夜凭栏远眺,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碧刃峰从来没有这么热闹呢。”
风雷凶名在外,开始,碧刃峰下不过游荡着三三两两的江湖人士,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但后来的发展却大大出乎风雷众人的意料,几乎一日之间,碧刃山已被赶来的武林豪侠层层围住,此次武林白道同仇敌忾,甚至不少归隐多年的前辈高人也被惊动了。
风雷内部,虽然表面上还保持着镇定,但不安的气氛早已弥散到各处,南宫离发现,风雷是一个很松散的组织,以宁渊夜为首,少数精英成员凝聚成一个核心,譬如三修罗等,而其辖下的大部分杀手只是外围人员,忠诚度并不高。也就是说,此处聚集着风雷几乎所有的核心成员,若被一网打尽,风雷这个一度叱咤风云的杀手组织可能真的就此土崩瓦解也说不定。
一个身影挡住了南宫离的去路。
南宫离无奈,抬头,待看清来人模样,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斩夜和鬼枭并肩而立,鬼枭的半个肩膀血淋淋的,伤的不轻,他看了南宫离一眼,啐了一口,扭头就走。
斩夜的脸上有一道细细的血痕,他静静的看着南宫离,突然出声道:“我遇到舒雪了。”
南宫离猛的看向他。
“鬼枭差点折在她手里。在舒雪剑下,他甚至走不过三十招。”
他顿了顿,又冷冷的道:“她的武功大有精进,今非昔比。”
说完,转身而去。
武功大有精进吗?
鬼枭是风雷中数得上的好手,那么舒雪的武功应该真的很厉害了。
南宫离苦笑。
那个丫头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成天做梦要当个威风凛凛的女侠。
如今,心愿算是满足了吗?
修习九道流雪剑的人,活不过三十岁。
他的眼神暗了暗,抱紧手中药匣,朝宁渊夜的房间走去。
风雷总坛最镇定的两个人,一个是南宫离,另一个则是宁渊夜。
南宫离是因为置身事外。
宁渊夜,是有恃无恐吗?
他是一个看不透的人,冷静,多智,但骨子里有着一种足以毁灭一切的疯狂。南宫离没兴趣猜他的想法。
他走进屋子的时候,宁渊夜刚把目光收回,他慵懒的靠在栏杆上,对南宫离微笑。
他的笑容很特别,南宫离觉得自己正面对着一株枯萎的花,虽然枯萎了,却依然保持着枯萎前那刺目的美丽,和锋利的尖刺……
“我很喜欢听你的脚步声。”宁渊夜对他举杯。
“温和,坚定,静默,那种感觉,仿佛只要有你在身边,即便死亡也不再可怕……”
午后缓缓流淌下来的光,映在他的俊美而邪气的脸上,薄如蝉翼,如同一片透明的刀。
南宫离沉默,但宁渊夜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
“我见过,来自大雪山那边的武士,坚定,忠诚,谦逊,不惧死亡,他们不一定是强大,但是绝对勇敢,面对敌人,他们总是沉默,沉默的用血肉之躯为主人挡住刀剑,然后沉默的倒下。”
“你的父亲当年是离国最悍勇的武士,据说再困难的危境,只要他一出现,离国的军队便如大雪山一般难以撼动,真是令人神往啊……你不像他,但你们又有相同的地方。”宁渊夜玩味的撑着下巴,用下定论的口气道,“南宫离,你是一个温柔的人,被你爱着的人,一定会很幸福。”
南宫离叹了口气:“我以为你应该在考虑怎么对付山下那些人,看你这么镇定的样子,你的手下都以为你能拿出退敌的好办法。”
宁渊夜凭栏而望,淡淡的道:“我没什么办法,我只是在等。”
“等什么?”
“等一个消息,若只是来的江湖上的那些蠢货,那没必要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他不屑道,沉吟了一会儿,又道,“但如果,来的人中有……那么,就真的大势去矣。”
他回头看了南宫离一眼,笑道:“你应该也清楚吧,那些人,不一定全是来救你的,因为你的身份很有用……那些躲在暗处,来抓你的人……呵呵,到时候就得看是江舒雪先找到你,还是别的什么人。”
“你父亲出生王族,受封越王,二十三岁便官拜大将军,战功赫赫,离国老王逝去后,一心护卫幼主,出生入死,忠心耿耿,乃至摄政监国,炙手可热,你母亲是大胤派来联姻的名门之女,身份高贵,温柔美貌……若非现任离王,也就是你的叔叔为了谋反,挑拨离国幼主与你父亲的关系,可笑那黄口小儿轻信他人,竟自毁长城,在离国王宫毒杀了你父亲,对外宣称你父亲操劳过度,咳血病逝……”
宁渊夜悠然一笑:“幼主亲自披麻戴孝,泣血守灵,举国哀痛,而你这个正牌儿子,当时恐怕正在逃亡的路上吧……你真倒霉!”
南宫离捏着针的手轻轻颤了颤,放下针,叹息。
“我只觉得很可笑。”
“哦?”宁渊夜看着他,“可笑?你父亲功高震主,被幼主猜忌,死于非命,而幼主失去庇护,很快被你叔叔取而代之……一治一乱,何其动荡,确实可笑!我只是奇怪,你父亲死的那么冤枉,你身为他唯一的血脉,为何不聚拢他的人马,讨还一个公道,反而甘愿藏身药师谷,做一个毫无势力的大夫?”
南宫离垂下眼睫:“不,你不明白我的意思,那日绮袖夫人也问我为什么不去报仇,我告诉她,我没有仇可以报。”
他的目光投向远方,轻声道:“你说的那些,那些曾经的辉煌,那些卑劣的背叛,那些壮烈的牺牲,对于我来说,只是别人的故事。”
“别人的故事?越王殿下听了,恐怕要被你气的吐血。”宁渊夜哂笑。
“越王殿下……不是我父亲……”南宫离苦笑。
宁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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